她浑身未着片缕,下身一片血肉模糊,大大小小的青紫遍布了她身上的每一个角落。
张萌萌情急之下就想伸过去,拉着小女孩的问她这是怎么回事,可是她一伸,就发现自己的,竟然直接从她的胳膊里穿过去了。
她怔了好久,才无力地跪倒在地,失声痛哭起来。
她还记得自己找到新工作、慢慢还清了所有的欠款之后,这个小姑娘还特地攒了好久的零花钱,给张萌萌她买了个蛋糕,往上面插了个小黄鸭形状的蜡烛,拍着笑起来:
“祝贺萌萌姐姐找到好工作了!”
“萌萌姐姐以后的每一天都只会越来越好,再也不会有任何问题啦!”
——她也的确像这个小女孩祝福过的这样,越来越好,有了新工作,老板也很和善,还认识了很厉害的人可以帮她;可是为什么给她买蛋糕的这个最乖巧、最懂事的小姑娘,自己先遇到了这么个大问题呢?
她吃了这个小女孩的蛋糕,心想不能白吃人家的,就给她买了她最喜欢的一套橡皮小黄鸭子——这个小姑娘最喜欢小黄鸭了,看看她给张萌萌准备的蛋糕上的蜡烛都是小黄鸭形状的便能得知一二——准备等她过生日的时候送给她。
怎么礼物还没送出去,要收礼物的、要前程似锦的这个小女孩,就先一步没了?
人在过分悲痛之下,对外界时间的流逝感觉是会出问题的。张萌萌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叶楠伸出,把她温和而不容拒绝地从地上扶了起来,道:
“我会为她讨个公道的,你莫要再伤心了。”
张萌萌抬起头来,发现面前的小小的鬼魂身上已经被加了件衣服,衣角的暗纹和叶楠身上的如出一辙,也不知道她是用什么办法给这个小女孩的鬼魂穿上衣服的。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能够让她在黄泉路上,走得再体面一点。
小女孩的眼睛里已经有了些许神采,她发现面前个人里,唯一一个跟她认识的,便是张萌萌,就对张萌萌软乎乎地笑了笑,哑着嗓子问道:
“萌萌姐姐能不能帮我去跟我们的爸爸妈妈说一声,让他们不要再找我了?我已经死啦。”
张萌萌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坐在地上拼命点头。叶楠半弯下腰来,在小姑娘的肩膀上轻轻推了一下,道:
“去吧。”
“你的冤屈,我都明白了,我会为你伸张正义的。”
小姑娘被叶楠这不容拒绝的一推之下,又一次没入了鬼魂组成的人流之;不过和之前凄凄惨惨的模样相比,她现在已经好多了,至少如果不看脸上那些抹不去的伤痕的话,这就是个普通的小姑娘而已。
那个小小的身影一边走,一边不放心地转过头来,对着叶楠大喊:
“大姐姐你千万不要冲动,那个人很厉害很有钱的!你要小心啊!”
叶楠对她微微笑了笑,一点头;等到这个小姑娘的身影完全消失了之后,她脸上的笑容这才一点点地隐没在了寒凉的神色里,一时间竟然让人分不出,是在鬼道上翻卷着的灰色的云雾更加寒冷,还是她的面色更加骇人:
“……人心不古,江河日下。”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张萌萌和于媛都没能听清她在说什么,下意识地便同时问道:“什么?”
“没什么。”叶楠已经迅速收拾好了自己脸上的神色,对这两个姑娘解释道:
“你们之前帮忙除草的,应该是这里的碧霞元君神像。她受了你们的帮助,便要还功德给你们,你把这个口信帮忙传回去,便是大功一件。”
叶楠在她们肩膀上拍了拍,两人立刻就能感觉到,之前那种熟悉得要命的寒凉感又一次袭来了,就算没有灵气的力量,光靠着这股过分寒凉的感觉,估计也能把人给生生冻醒:
“逆着它们走,不要回头,不要折返。”
张萌萌和于媛听从了叶楠的指示,拉地走上了这条鬼道。她们的身影刚刚在这个鬼气弥漫的路口消失,洞开的石壁便拔地而起,隆隆闭合,就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那朵曾经被碎裂成齑粉的石头压得倒下去了的野花,又一次蓬勃地生长了起来。
叶楠凝神感受了下,等到于媛和张萌萌彻底回去了之后,这才抬起脚,往幽深黑暗的洞穴深处走去。
果然就像于媛说的那样,一进这个山洞,她便看到了正在闪烁不定的红光。她刚想离得更近一点,本就明灭不定的红光便波动得更加剧烈了,仿佛是下一秒就要被风吹灭的蜡烛,而叶楠本人便是那道狂风。
叶楠驻足,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山海古卷,把蛊雕放了出来。
蛊雕是带着一身水**地从书里直接栽了个跟头出来的,果然不愧是全山海古卷里最懒得动弹的家伙,能躺在地上滚出来就绝对不会张开翅膀飞出来。
可也正是因为它的懒得动弹,才在人间留下的资料最少;正是因为它的相关资料的空缺,才能够让人就算能够追溯得出这是大妖,也认不出是哪一个来,是万全之策了。
蛊雕懒是懒,但是不蠢,它一看周围的情况就知道该做什么:
豹身独角的巨雕立刻昂起了头,张开双翼,如洪流般的妖气倾泻而出,包裹住了叶楠的全身。
说来也真奇怪,蛊雕的妖气一出来,那道之前还在闪烁的红光便突然停止了跃动,只在那里阴恻恻地散发着暗红的不祥光芒,引诱着人前去看上一看。
叶楠走过去一看,即便是她,也被惊得倒吸了一口冷气,险些就要把脏话给骂出来了:
“——这是什么东西?!”
如果说之前她在梦里见过的那个叫做“大阵”的东西,带给她的是一种莫名熟悉而亲切的感觉的话,那么眼前这个正在源源不断地往外逸散黑雾和红光的玩意儿就是与“大阵”截然相对的另一种阵法,让叶楠立刻便发自本能地警惕了起来:
被重重反向卐字印护持着的心,粗略一看便有千百万冤魂上下载浮不定。里面的冤魂种类真是五花八门,和外面那条鬼道上的人类亡魂不同,这里什么都有,人类的,动物的,妖修的……
无数肢体交缠在一起,千万亡灵嘶吼,阴风彻骨,鬼雾惨淡。
小小一个阵眼心,便是真真正正的人间地狱。
第68章
这个阵法的设置十分精妙,环环相扣,就算是叶楠,想要在短期之内将其破开而不惊动任何人,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更何况她也不想大打草惊蛇,于是便对蛊雕道:“雕兄,借你一根羽毛用下。”
蛊雕:“……每次你这么叫我就准没好事。”
说是这么说,但是蛊雕还是慷慨地贡献出了自己的一根羽毛。这根满溢着妖力的羽毛一落地,就变成了一块质朴无华的大石头,灰扑扑的,地下还十分别致地长了不少青苔,不管是外表还是能够被感知到的气息,都和周围四溢的邪气完美融合在了一起,半点端倪都看不出来。
叶楠这才舒了口气,拍拍,对蛊雕道:
“走吧。”
只是叶楠还没来得及回到会场,就听见从遥远的地方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啼鸣声。这道声音来得气势汹汹,又包含着声势浩大的灵力,好像要对方圆百里之内,能够听得见这道声音的所有人示警一样。
叶楠心头一凛,立时步并作两步地冲出了这个山洞。
果然她的选择是正确的,山洞里那个邪门的阵法在感受到属于玄门正道人士的灵力之后,便会不稳定起来;要是让这道啼鸣声里蕴含着的灵气和这个法阵来个对冲的话,波动再剧烈一点便能直接把山洞顶塌,活埋一个人根本就不成问题。
这不,她前脚刚刚离开这个山洞,紧接着它的自我保护的阵法便启动了。
之前明明是山洞两边的石壁飞速闭合,发出沉闷的隆隆声响,顷刻间便合拢成了一道没有任何异常的粗糙山壁,随即按照奇门遁甲的布序变化起来。
数息之后,这个隐藏着阵法的山洞便消失在了群山之;同时直到此刻,那道尖锐的啼鸣声和灵气蕴藏着的话语,才终于抵达了叶楠身边。
叶楠刚才遥遥一听便知道这是什么声音,只不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现在才终于完全确定下来:
那是特别督查组专用的,只在关键时刻才会放出来的一等紧急情况报警器。
这东西在每个省份都备有一个。眼下玄门崩坏,群魔乱舞,有备无患总是好的,枕戈待旦也莫过于此。
然而有备无患归有备无患是一码事,不是什么紧要关头,绝对不能把这玩意儿随便乱放又是一码事:
因为这个尖锐的信号一旦放出来,便能够牵一发而动全身。
只要一个省放出了信号,全国的所有的信号便会接二连地放出来,在最短的时间里用最快的速度、最刺耳的声响、最澎湃的灵力灌注把它传递到每一个修道者的耳畔,这也就只意味着一件事情:
要开战了。
普通人没有能够翻为云覆为雨的本事,不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尚且可以凭借着兵器的力量,在科技的助力下将世界操控于掌,造成焦土万里、民不聊生的后果……
那么他们呢?
所以久而久之,大家都有了个共识,而且很难得的,这个共识竟然连邪修们的那边都认可:
如非必要,绝不开战;一旦开战,便要血战到底。
可这究竟是出了什么岔子,才会让以特别督查组为代表的玄门正道一方,在即便整体形势都处在弱势的情况下,还要主动宣布开战?
“——叶家主,不管你现在身在何处,请速速回援s市特别督查组本部!”尖锐的啼鸣声只是掠过叶楠身边而已,却把它承载着的、来自远方的话语尽忠尽责地留在了叶楠的身边,开始播放起来。
这是个隶属于特别督查组的年轻人的声音。叶楠记得自己上次一头扎进特别督查组里的时候,也正好是这个人在十分欣慰地给赵飞琼和张晓城登记;只是此刻,他的声音里终于丁点儿的轻松和快活都没有了,焦灼而紧张地一气呵成:
“如果你在泰山的话,请就近支援我等正道修士,尽可能地保存年轻一辈的力量!不要让参加大比的年轻人们和邪修们直接交,因为他们肯定打不过!”
叶楠问道:“出什么岔子了?”
这个年轻人顿了顿,才艰难地从嗓子眼儿里挤出句话来:
“……前任s市特别督查组组长许君命,于昨日午夜十二点之时叛变。”
“因为特别督查组常年人不够用,预算又有限,为了让工作尽可能地快速完成,许君命一直都是带头加班的那个人。所以昨晚他说要加班的时候,也没有人发现任何异常之处,甚至把所有的权限都给他打开了,让他能够自由出入。”
“结果也就是在昨晚,他趁放出了所有被困在特别督查组的邪修们,并且留书一封,把这些年来他自己干的好事全都历数了一遍,包括且不仅限于暗通敌、道心不稳、传递情报……按照他自己交代的事情来看,他从刚进特别督查组的时候,就是白骨灵修那边的人了!”
叶楠一直没有回应,那边的年轻人以为叶楠是被惊得做不出任何反应、整个人都呆掉了呢,便只好又一叠声地催道:
“叶家主,许君命的留书是我们所有人都见到了的,真真做不得假!而且也已经查探过了,那的确是许君命的迹和他的灵力,只不过被邪修的气息污染得更加驳杂了而已。”
“而且按照雷达探测和我们在泰山这边布下的防护网受到的冲击来看,许君命这就要带着他们往泰山来了,估计是知道大比是所有门派和世家的年轻人聚集在一起的最好会,抱着要把我们一网打尽的意图来的!”
“不出几个小时正邪双方就能碰上面,还请叶家主速速赶往大比会场,帮我们保存年轻的有生力量,在他们长成之前,断不可让年轻人折在邪修们的里!”
“我们也不想主动开战的……情势对我们太不利了。可是都到了这个份上,许君命身为s市的组长都带头叛变,士气低落,人心浮动,要是再不主动出击的话,只怕再退一步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这个年轻人飞速把一通话全都说完了,这才发现来自叶楠那边的沉默并不是因为过分吃惊或者难以置信什么的,而是一种“终究如此”的沉默,便小心问了句:
“……叶家主?”
叶楠很长很长地叹了口气,缓缓道:
“何苦呢。”
“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大比现场去保护他们。”
突发的简短通话结束后,这个年轻人刚从专门的通讯法阵里回过神来,便被自己的同事揪去加班了:
之前留下来的法阵需要修补,到底有多少人能够上战场、多少人需要负责善后又是一桩工程量好大的活计。
这些事情之前全都是由许君命处理的,现在他陡然叛变得没有任何征兆,自然也不会留下工作交接的相关嘱咐,这些事情一股脑儿地就全都压了下来,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肩膀上,也压在了他们的身上。
为了活跃气氛,有人便加快上的速度便强笑道:“许君命真不厚道。不想加班就直说,嗨,何苦搞这么一套——”
“——我不信!”
刚刚那个年轻人突然爆发了。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现在他的声音里都带了点哽咽的味道,却还是在那里死撑着,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想来是真的到了伤心处:
“许老大肯定不会这么做的!”
一旁便有人安慰他道:“我们知道自从许君命入职以来,你就一直跟在他下做事,这么多年了,你们之间的情谊肯定深厚得很。但是事实就是事实……”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谁都没看到许老大是怎么叛出特别督查组的,对不对?只要我没看到他本人,我就绝对不信他是叛徒!”这个年轻人争辩道:
“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这种人……真的,走正路太难了。但是许老大绝对不可能!”
“这难道不是他的?”想要劝他的人也有点受不了这个年轻人的固执了,怒道:
“你想说,除了许君命之外,还有人能够以‘特别督查组组长’的身份,把那些被我们关了十几年几十年的家伙全都放出来为祸世间?你说他有不走歪路的理由,好啊,那你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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