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察言观色, 这时心里也慌了,老爷前脚刚走后脚小姐就追过来了,实属怪异,而且今天来请老爷的那些人瞧着也着实不善……
这么想着,老管家脸色一变, 他在国公府这么些年了,哪里见过今天这个架势, 这是要变天啊!老管家一拍大腿,急三火四地道:“哎呦,我的大小姐,这可是怎么了啊!”
唐诗无心回答。
“爹爹可有说什么?”突然想到什么, 似是握住根救命稻草一样, 唐诗哽咽着问道,眼睛却是一亮。
老管家摇摇头:“老爷只是叮嘱了一句,说是无需担心。”
须臾间唐诗眼神便黯淡了下去。
无需担心,又是无需担心!严子墨临走前告诉她的也是这一句无需担心!可现下她身旁最亲的两个人全都被人带进了宫里音信全无, 而她只能像个废物一样地坐在这里等, 一点力都出不上,这叫她怎么能不担心!
看来还是与严子墨策划谋逆一事脱不了干系!
“黑虎!你快快修书给裴大人……”
唐诗真是把能用上的人都想了个遍, 脑海里惊现裴旭的身影。对啊!她怎么将严子墨身边的心腹忘了呢,谋逆一事裴旭也有参与,说不准他会有什么法子。话到嘴边,唐诗转念再一想,裴旭现在人在西北,就是加急去送消息,一来二往等裴旭有了消息只怕这朝堂上的天都要抖完几抖了。
唐诗又失神无措地摆摆手,呢喃着道了几声“还是算了”。
“爹爹若是回来了,劳您务必让爹爹给我来个信儿,”唐诗硬撑着起了身,“我就先回府里……等相公的消息了。
唐诗狠狠抽了下鼻子,她一定要回去等消息,不管好坏与否,她都要陪着严子墨。
看唐诗脸色实在是苍白难看,一头雾水的老管家也跟着有些急了,当下也顾不得什么身份,直嚷嚷道:“小姐啊,这老爷和姑爷到底是怎了啊!您交个底儿,要不,我这心里总也放心不下啊!”
“我也想知道,”唐诗幽幽道,“我等相公和爹爹回来,亲自和我说。”
夕阳下,盈盈不堪一击的女子分外娇弱,可她眼里那满满的坚定又是那样笃定。
***
严子墨是在夕阳最后一点余晖都要隐去之时归来的。
马蹄达达,郎君归矣。
从马车上下来,严子墨踏着最后那一点余晖的浓重,黄昏的幽暗都被他挡在了身后,他就这样,静静地伫立在唐诗面前,为她挡去几分太阳落了的凉意。
他心心念念的小娘子就孤零零地坐在门槛上,小脑袋快低到与两膝平齐,如若不是娘子的身形早就刻在了他脑海,单就这么一个凄惨悲凉的身影,谁能知道这就是将军府的主母?
萍儿等人呢,也不知道给娘子披件外衣,快入夜……严子墨正要训斥萍儿照顾不周,就见娘子两腿间的聚了一小滩的水渍,且有越滴越多之势。
严子墨轻挑着眉,心里门儿清自家娘子这是被今天这架势吓到了,原本存的那一点捉弄的心思也不敢再有。
“娘子,为夫回来了,”严子墨身形微动,半蹲着身子和唐诗一个高度,“为夫说的晚膳前前必归,娘子想怎么罚为夫,为夫绝无怨言。”
为夫……回来了。
他回来了。
唐诗也不顾自己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儿,脸上挂着一道道惨白的泪痕有多滑稽,她仰了头去看,逆光中严子墨的身影越发清晰。
在所有的黑暗与暗涌背后,他就是光。
“相公……”
唐诗哭哑了的声音低低哑哑,听得严子墨心里一阵发痒,唐诗忙用袖口擦了擦满面的泪,上上下下打量了严子墨好几眼,确定严子墨完好无损地回来了之后才一个猛冲撞进了男子的怀里。
严子墨被撞得一个趔趄,要稳住下盘才不至于狼狈摔倒,他又摸了摸备受委屈的某人的小脑袋,语气轻柔地好生安抚。
“嗯,我回来了,娘子怎的一个人坐在这?眼睛都哭肿了。”
唐诗刚想开口,可心里那股隐忍的苦涩又涌了上来。
“我找不到你,也找不到爹爹……”
可不是,她四下无援,最亲的两个人在宫里形势不明,恶婆婆还要坐在地上哭天抹泪地烦她,她懒得理回,实在是撑不住了,索性就坐在门口,这样也好第一时间等到严子墨回来。
“娘子放心,岳丈大人无事,为夫也一切安好。”
严子墨搀起了唐诗,带着她回屋,娘子的手这般凉,也不知是在这大门口坐了有多久,他真是……让他家娘子担心了。
**’*
“皇上驾崩了?!”
内室,唐诗瞪大了眼,抑制不住地一声惊呼,旋即又死死地捂着嘴,小巧的脸就挡了一半。
“这消息不假,只是……因为某些原因,这一消息暂且还不会公布,”严子墨顿了顿,“至于这原因,为夫还不能说。”
唐诗还震惊于老皇上撒手人寰的消息,好半天都回不来神。唐诗思绪万千,老皇上若是去了,那眼下这波谲云诡的朝堂形势,蠢蠢欲动的各番势力,严子墨又该如何选择?
“那……相公可知,圣上传位给谁了?”唐诗惴惴不安地问,死死盯着严子墨一张薄唇,生怕听出不好的消息。
严子墨沉思片刻,没有言语,只拉过了唐诗的一只柔荑,粗糙的指尖在唐诗的掌心里匆匆划了几笔。唐诗忍住痒意,最后那一点严子墨划得格外用力。
小?
难道是……
“小皇子?”唐诗也未出声,做了个口型,严子墨点了点头。
唐诗不知这小皇子是何来头,能让老皇帝放弃另两位最有希望,背后无数势力支持的皇子,但好在老皇帝没有传位给大皇子,否则,严子墨今日能否从宫里平安归来都未可知。
唐诗眨了眨眼,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相公,你和我说实话,不许骗我,”唐诗揪着严子墨的袖子,“你是不是存了谋逆之心。”
“那裴大人,是不是也与你一道。”
两句话,都不是疑问,而是笃定的语气。
严子墨愕然,自己已经在娘子面前做足了功夫,他想不通自己是在哪里漏了马脚。看来,他家娘子还是有那么点聪明的,他竟然瞒不过她。
一瞬间,无人说话,严子墨的默认即承认。
“果然,”唐诗了然于心,转而坚定了眼神,细声细语道,“相公,你收手吧。”
严子墨蓦地睁大了眸子,有些凶狠的意味。
“收手?事到如今,还要我怎么收手!”
“事到如今你也可以收手!”唐诗激动地顶了句。
“相公谋逆一事知道的人不多,想必连我爹爹也不知,既然这未来的皇上不是大皇子也非三皇子,小皇子尚还年幼,须得身旁有人扶持,以后会成一代明君也未尝没有可能,相公你又何必非要颠覆这天下江山?”
“我就是颠覆这天下江山,也是为了天下苍生,也是为了你!”
严子墨一甩衣袖,自床上起,脸上已有愠色。
“这朝堂势力勾结,大官贪了多少贫困潦倒的百姓的银钱,拿着百姓的钱财作威作福,日日流连烟花柳巷,百姓却苦不堪言,累于税收和劳役,一辈子都看不到个头!”
“百姓流血流汗打下来的江山,百姓世世代代侍奉的土地,可到头来吃苦的还是只有百姓!这天下,哪有这么个道理!”
严子墨眼神犀利地怒瞪着唐诗:“明君?谁又能保证那老鼠一样见不得光的小皇子日后必成大器,体恤百姓?娘子你吗!你又拿什么保证!”
“相公你既然是为了这天下苍生,你就更不该存了那样危险的心思!”唐诗也猛地自床上弹起,虽然才及严子墨的胸膛高,气势却是一点也不减。
“亏相公还说什么为了我,我又哪里需要一个背负了谋逆之名的相公!”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严子墨显然是被气得不轻,胸膛剧烈起伏,还得忍着不和唐诗大吵一架。
不过话糙理不糙,她又没拿把刀架到严子墨的脖子上逼着严子墨造反,哪里来的他是为了她才想着谋逆这一说。
“若是真的要谋逆,少不了和大皇子三皇子大动干戈,到时战火一起,在战场上拼命的还不是百姓?!家园被毁,被逼到走投无路的还不是百姓?!”
“你还敢说你是为了天下苍生吗!你就是为了你自己!”
唐诗几乎是尖声喊出了最后一句话,她的胸口也剧烈起伏,天知道这些话憋在她心里有多久,脱口而出的那一刻,她甚至有些解脱的快*感。
“为了我自己?”暗处看不清严子墨的表情,但严子墨的声音却是瞬间低了下去。
“对,为了你那愚蠢的骄傲,自尊。”
如果他不是大将军,那么现在他也在那么百姓其中,年年受着压榨,却也无法。所以,他是为了他自己,不想崽寄人篱下,不想再过被京城人背后讲究他是靠着攀炎附势爬上来的莽夫。
唐诗自知言重,放柔了声音道:“相公若是真为了天下苍生,不如想想如何和我爹爹一同辅佐小皇帝,不让小皇帝再正道上走偏了,这民生,是可以好的,有盼头的。”
严子墨没再言语,于黑暗中伫立了好久,没人看到他紧紧握成一团的手和咬紧的牙关。
“你先睡,我去书房静静。”严子墨努力了好久,才憋出来这么一句。
“明日早朝,我会早些走。”
如果没想错,明天老皇帝驾崩的消息,就人人得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五一快乐哦各位小可爱!
唐诗:1551(噫呜呜噫)
严子墨:娘子别哭,为夫再也不气你了,再也不和你吵了。
唐诗:那你去书房睡可以吗……
严子墨:这你别想。
第68章
严子墨果然走得很早, 唐诗有意早起,却也没来得及见上严子墨一面。不过以他俩现在这情绪,无异于是针尖对麦芒, 少不得要大吵一架, 不见也好。
“早膳就放那儿吧。”
唐诗摆了摆手屏退了萍儿, 窗外的天阴沉沉的, 没有放晴的样儿。唐诗向来是以物喜以己悲,本就抑郁的心情也跟着这阴沉的天沉了几分。
是谁的叹息又被卷进了这风里。
她只愿昨夜的话, 严子墨都听进去了,也想明白了。
***
严子墨一夜未睡,脑子里反反复复过着唐诗的那一句句“你根本就是为了你自己”以及“我又哪里需要一个背负了谋逆之名的相公”。
娘子是后悔了吧。
他脸色先是铁青可怖,再是无奈,他难道一定要按照娘子的主意往下走, 娘子才肯相信他是为了她吗?
再一想到唐诗那几近声嘶力竭喊出来的话语,还有出了宫岳丈大人再一次对他的“提点”, 严子墨捏紧了拳,狠狠地抵在桌子上,第一次开始认真打算,他一直坚持的, 与旁人背道而驰的这条路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空白的书里已然夹着一封信, 未拆过封,这是裴旭今儿早上刚刚从西北那边传来的,他还未来得及看便被宫里的人带上了马车。
“西北……”
严子墨喃喃着,手下灵活地加速拆着那封特制的信, 拿着信纸在烛火上又灼了片刻才一甩手仔细地吹了吹。
仅仅几秒, 却是格外漫长。
信纸上,只孤零零地横了几个大字, 是裴旭一贯的作风,严子墨看了好几遍,背过手去,脸色晦涩不明。
这盘棋,他下得太久太久了,真若是听了娘子的话,他又怎会甘心?但一旦他走上造反那条路了,难保不会血流成河两败俱伤,这样的悲惨,他真的可以承受吗?全城的百姓,难免会有妻离子散朝不保夕的困境,娘子又会不会怪他?
她会。
她会和所有人站在对面,谴责他,训斥他,诅咒他。
他和娘子,到底不是同一条路的人。他远比娘子想得还要冷血无情。
这种冷血漠视就深深地刻在他的骨血里,永远无法连根拔起。
眼见天边亮出鱼肚白,严子墨这才动了动已经发麻的腿,谨而慎之地收好了那封信,踏着缓慢且沉重的步子走出了书房。
一夜无眠。
***
“父皇!”
“父皇!您睁开眼再看看儿臣啊!”
“儿臣不孝,还没让父皇看到儿臣成器,父皇!父皇!”
一阵哀嚎声中还夹杂着女子哀怨凄凉的叫喊,看来六宫嫔妃几宫皇子悉数到齐,前殿里果然热闹非凡。
严子墨带了群侍卫还未走近,就听得先皇的寝宫里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哀嚎,待严子墨走近了听,这其中哭得最夸张最大声的那个果然是大皇子。
男子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不知道这小皇子和小老鼠一样不出世的性子,夹在其中是不是连哭声都是几不可闻的。
弱者,就只有被人恃强凌弱的命运,有什么资格值得同情!同情弱者的人,只会更弱!
严子墨敛去眼里的不屑与嘲弄,就着凝重的气氛,在李公公的引路下踏进了内殿。
进去一瞧,大大的龙床前果然跪着几个身形不一的男子,严子墨扫了一圈,却发觉入目的只有他暗地里一直观察提防的大皇子和三皇子,未见那个孩童的身影。严子墨心里涌起一种怪异的情绪,这小皇子莫不是怕得躲起来了?
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
还未多想,大皇子又一声“情真意切”的哀嚎传来,好似他哀嚎几嗓子老皇上就能从龙床上蹦起来一样。
老皇上,确切地说是先皇,确实是昨日就断了气的,但延后一日才公开噩耗也是先皇遗诏的一部分。一开始严子墨看不懂老皇上的心思,直到昨日李公公特意留下他严子墨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他忽然庆幸,老皇帝比他想得还要早便去世了。
42/51 首页 上一页 40 41 42 43 44 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