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思娣捏紧了手里的银壶,咬牙定了许久,终究还是缓缓转了过去,抬眼看了厉徵霆一眼,只见厉徵霆一脸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目光定定的落在了她的脸上,仿佛要将她的脸盯出一个洞来,看了不知多久,就在徐思娣快要受不住的时候,只见厉徵霆眉毛一挑,冷不丁冲她开口道:“听骆经理说,你在香山有些不大习惯,还是喜欢在这里工作,那么,从今往后,你就回到这里继续上班,不用再去香山,以后就留在这里安心上班,一切照旧,嗯?”
厉徵霆盯着徐思娣的双眼,一字一句道。
徐思娣却嗖地一下抬眼,飞快的看了厉徵霆一眼。
厉徵霆是什么意思?
他不知道她已经提出离职申请了么?
他明明知道她可不止不习惯香山,她还不习惯这里,更不习惯他这个人,这是直接替她做好决定了么,当她是个三岁的孩子,任由他摆布么,徐思娣心里不由有些怒意,她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见识到商人的厉害之处,对方运筹帷幄,习惯事事掌控在手,包括别人的命运,别人的选择。
然而这一回,徐思娣却偏偏不想缩在壳里,任由对方欺凌了。
她只紧紧捏紧了手中的银壶,微微抬眼,看着厉徵霆的双眼,一字一句直截了当道:“不了,厉先生,我已经跟骆经理提交了离职申请。”
眼下之意,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说着,见对方双眼一眯。
徐思娣立马收回了视线,犹豫了片刻,要再次转身离开,却冷不丁听到身后传来一道轻笑的声音,道:“是薪水不够么?”顿了顿,只忽而一脸慵懒道:“在这里上班,只要做的好,薪水不是问题,或者,有时候是多是少,你都可以随意提。”
厉徵霆语气一时变得十分漫不经心,且话里有话似的,慵懒肆意,可双眼却前所未有的发寒。
徐思娣在会所上了这么久的班,她多少知道会所里或多或少有着这样或者那样的潜规则,她是个聪明人,尽管厉徵霆这话里话外的意图不是特别明显,可徐思娣却依然听懂了里头一星半点的暗示,当即脸色一瞬间唰红了,只觉得受到了某种极大的侮辱似的,只死命咬牙牙关,一字一句道:“不是薪水的原因。”
“那是什么原因?”
厉徵霆忽而从八仙桌上拿起了一个杯子放在手里把玩着,漫不经心问着。
徐思娣知道对方不是个好糊弄的,也不敢完全跟对方撕破脸皮,只稳了稳心神,垂着眼道:“我还在上学,打工有些影响学业,以后要将所有心思放在学习上,希望厉先生谅解。”
厉徵霆听了却微微嗤笑一声,显然不信,忽而将手中的杯子搁在八仙桌上,百无聊奈的放在桌子上转动了起来,嘴里却依然刨根究底,只淡淡问道:“还有呢?”
徐思娣微微抿着嘴,没有吭声。
厉徵霆转动杯子的手嗖地一停,杯子失去了掌控力,在八仙桌上转了十几圈,忽而直接转出了桌子,只砰地一下,坠落到了地面,地面铺着木质地板,又垫了一层轻薄的地毯,杯子没有打碎,却是砰砰砰的一连着在地上继续打转着,最终滚落到了徐思娣的脚边。
脚边忽而探出了一只修长的手。
厉徵霆走到徐思娣跟前,忽而弯腰一把将滚落到她脚边的那只杯子亲自捡起了起来,不多时,立在徐思娣对方,只忽而嗖地一下,长臂一伸,直接一把捏住徐思娣的下巴,盯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句重复道:“还有呢?”
厉徵霆脸上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只淡淡笑着盯着她。
可不知为何,徐思娣却觉得身上不由自主的有些发寒,她紧紧闭着嘴,不说话,只剩下两扇长长的睫毛一下一下的轻颤着,出卖了她心里的惧意。
忽后,只觉得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加重了力道,力道慢慢的越来越重,直到仿佛要将她的下巴给捏碎了似的,徐思娣疼的眼泪都差点儿要滚落了下来,想要挣扎,却如何挣脱不过,这一刻,徐思娣也不知从哪儿借来了胆子,她难得倔脾气上头,只死命咬牙,就是不开口,最终,只缓缓闭上了眼。
这时,下巴忽而一松,徐思娣缓缓睁开眼睛,只见厉徵霆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忽而冷笑一声,道:“好,很好。”
话音一落,只听到砰地一声,门被一道大力砸上,然而整个屋子跟着一震。
整个屋子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似的。
徐思娣双腿微微发软,只觉得快要窒息了。
不多时,手中的那个银壶忽而砰地一下从手里滑落,里面的开水飞溅了出来,飞溅到了她的脚踝处,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意。
自从那晚后,厉徵霆就再也没来过会所了。
徐思娣心下一松,反倒是落得清闲。
她知道,她其实就是个普通的服务生而言,像她这样的人,街面上一抓一大把,对方不过是偶然兴致上头,其实压根没将她放入眼底,厉徵霆是何许人也,他身边要什么女人没有,是犯不着非逮着她这么个小丫头计较的,叫别人知道了,反倒成了笑话似的,没过两天,便准将她抛在脑后了罢。
更何况,徐思娣以前经常听婉婉说过,他们这些公子哥向来就喜欢完你情我愿的游戏,玩玩而已,倒也不会强迫人,反正只要长得行,其实谁都一样,谁都可以,在他们眼中,甲乙没差,有时候就连自己也分辨不出来哪个是哪个,日子久了,也就那么回事儿。
徐思娣倒是希望未来一个月都能这么平静的度过。
眼看着日子一日日过去,马上就要到春节了,这个春节,徐思娣没有回家,原本还在想着寒假要不要回去一趟,就连王阿姨一家也再问起了,徐思娣查了查火车票,年三十前后是春运最紧张的几天,压根买不到票,再加上那两天刚好赶上周末,徐思娣还是放弃了。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回家过春节,别人会觉得遗憾,可她却并没有任何感觉,反而心里有些轻松,从小到大,她其实最讨厌过年了,别的家里一片祥和喜庆,可每年过年一到她家,就是一地鸡毛,吵闹个不停不说,整整一个寒假,他们家前后都被人团团围住了,前来收债的,讨债的,前来抓人的,甚至扬言要剁手剁脚的,一整个寒假都不得消停,就连年三十晚上,屋子里坐了一屋子人,都全是前来要债的,除此以外,整天整天都是徐启良夫妇的吵架打架声,而徐思娣永远是挨骂挨打的那个。
那样的生活,说实话,徐思娣有些过怕了。
从前,她还小,别人拿她没办法,可现在,她马上要成年了,她出息了,她上大学了,所有的债务肯定全部落到了她的身上,她没有钱,可她自己就可以是一件货物,是可以用来抵债的,想到高二那年暑假发生的事情,徐思娣完全不想也完全不敢在这样的日子踏入全奚村半步。
除夕前一天,正好是周五,徐思娣照例去了会所,只以为都要过年了,会所肯定没人,却不想这天她一过去,刘婉心立马冲她道:“今晚厉先生跟他朋友过来聚会,人可能有些多,你可能要辛苦了。”
第78章 078
哪怕过年期间, 餐饮和服务行业都是不会放假的, 越是假期,餐饮及服务行业越是繁忙。
徐思娣以为会所会有所不同,毕竟,少了许多生意上的往来及官僚政客的寒暄, 会所应该能清净不少, 却没想到, 越靠近除夕,会所反而越发热闹了起来,大多是一些聚会的局, 有富二代们的聚会,有逢年过节上司下属之间的打点聚会,也有归国归乡的游子重返大学城宴请恩师长辈们的聚会, 徐思娣甚至有一回在会所入口看到了Z大的校长, 被宴请来到会所参加同学聚会。
不过,无论会所多么繁忙热闹,丝毫影响不了厉徵霆那个院子的静谧与安详。
徐思娣以为自他那次离开后, 就再也不会过来了,没想到——
再次推开门踏进那间屋子时, 只见整个屋子里烟味缭绕, 里头男男女女一共有十多人, 男的在打牌,竟然还开了两桌,女的有乖乖坐在一旁看牌的, 有三三两两在屋子里转悠参观的,也有坐上了牌桌,被身后的男人气定神闲的指点江山的。
屋子里人虽然不少,偶有说笑声,却并不显得喧闹繁杂。
而此时此刻厉徵霆则坐在他的老位子上,主人位,正好面对着门口的方位。
她进来时,他似乎抬眼朝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又似乎只是淡淡的抬了下眼帘,并没有往她这边看,很快又漫不经心的垂下了眼帘。
徐思娣步子微顿,不多时,只轻轻抿了抿嘴。
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依稀回到了几个月前她第一次正式踏进这间屋子服务似的,第一次见到厉徵霆时,好像也是这样,他们在打牌,她战战兢兢的在一旁伺候着,然后,他随手朝她指了指,让她来替他揭牌,一时间所有人都在打趣调笑,那个时候她紧张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时间一晃好几个月过去了。
现在的她,依然有些紧张,可是,整个人却淡定了许多。
或许那个时候她一心想要留在这里,自然对着这间屋子里的客人充满了敬畏之心,而如今,她却一心想要离开这里,心境自然不同。
徐思娣准备提着银壶进去泡茶,她进门动作很轻,无人察觉,唯有刚进去时,恰好有个女人似乎正在四处搜寻着什么,见徐思娣进来了,只淡笑着走过来,冲徐思娣问道:“你好,请问龙涎香放在什么位置呢?厉先生喜欢香,让点上。”
女人款款而来,大冬天里,因室内温度较高,她脱了外套,身上穿了一款黑色的紧身高定高领薄款毛衣,款式很简洁,下面配了一条同色高腰小皮裙,皮裙下直接光着腿,腿细长而白皙,脚下是一双过膝黑色羊毛靴,整个人装扮干净气质又时尚,年纪也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长得十分漂亮,五官有些立体深邃,十分精致,有几分混血儿的感觉,且十分有礼貌。
走到徐思娣跟前时,看了徐思娣一眼,似乎微微有些诧异,双眼落在徐思娣脸上看了好一阵。
徐思娣立马道:“您稍等,我马上去点上。”
女人冲她笑了笑,复又看了她一眼,转身朝着牌桌方向而去,走到了厉徵霆身后停了下来。
徐思娣见了,立马去将熏香点上,末了,又泡好了茶,一一往牌桌方向送去。
过去的时候,只见之前那名女子正安安静静的坐在厉徵霆的身后看牌,看着…像是他带来的女伴。
她动作很轻。
培训时之前就有培训师培训过,作为一名合格的侍者,除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外,最重要的是要在丝毫不惊扰客人的情况下将每一位客人服务好。
牌桌的每个方位斜后方都设有一座半米高的方形雅致木雕矮墩几子,用来专门放置茶水酒水等一应物品,徐思娣率先将厉徵霆的茶杯轻轻的摆放在木雕几子上,随即,又拖着托盘,将茶水一一给余下几位送上。
她动作很轻很缓,步子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几乎无人察觉到她的到来,最后一杯正好是给江淮仁的。
牌桌上的这些人,有徐思娣认识的,有不认识的,其中江淮仁跟刘旭松二人她倒是见过几回,也算是有些渊源。
江淮仁似乎十分警觉,徐思娣端着茶杯正要弯腰送到他后方的小几上时,却不料他竟然偏过头直接朝着徐思娣看了过来,只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忽而冲她勾了勾唇,随即直接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茶杯,冲她低低道:“我来。”又压低了声音,道:“谢谢。”
徐思娣亦是冲其淡淡点头,也跟着浅浅一笑,道:“不用谢。”
说完,正要退去时,却未料正好眼尖的看到脚边躺着一颗拇指大小的方形袖扣。
从前,徐思娣对袖扣并不了解,只以为是一颗普通的扣子,可自从培训后,才得知这一颗小小扣子的价值。
厉徵霆喜欢穿衬衣,他在这个屋子里留有备用的西服及衬衣,每一件衬衣除了搭配专门的领带、领结外,都会配上一对价值不菲的袖扣。
而眼下这枚袖扣是方形银色的,上面镶嵌了透亮的黑宝石,徐思娣曾在厉徵霆袖口上看到过类似的款式,料定这枚小小扣子的价值必定不低,她立马将袖扣捡了起来,抬眼往江淮仁的袖口看去,果然,只见他左手手腕袖口处别着一颗一模一样的,而右手袖口处空空如也。
徐思娣立马压低了声音,往江淮仁身边凑了凑,只双手捧着将袖扣递送到了江淮仁身边,一脸礼貌道:“江少,您的袖扣掉了。”
大家的注意力似乎都落在了牌面上,倒是没有人注意到徐思娣这边的动静,即便有,也不过随意瞥了一眼半眼,并未在意。
江淮仁有些诧异,扔了一张牌后,下意识的从徐思娣手里将袖扣接了过去,他冲徐思娣笑着道谢,随即抬手单手将袖扣扣上,不过,袖扣自己一个人本来就很难扣上,江淮仁尝试了几次,果然没有扣上,正要放弃时,身后的徐思娣淡淡道:“我帮您。”
说完,为了不妨碍牌桌上的人,只微微半蹲下,蹲在了江淮仁身边。
徐思娣面色淡然,语气也十分平静,这些举动算不得殷勤及热情,不过是每一个侍者应尽做的服务而已。
江淮仁看了她一眼,缓缓颔首,将手腕朝她伸了过来。
徐思娣蹲在他的身旁,只一丝不苟的将袖扣替他缓缓别上了。
期间,江淮仁一直垂眼看着她。
不过,大抵是这枚袖扣太过珍贵,做工别致,给上锁时竟有两道程序,徐思娣还有些不太熟悉流程,只生涩了研究了一阵,期间,江淮仁偏头凑过来冲她低低提示了一声。
大概弄了半分钟,终于弄好。
然而,弄好后,徐思娣起身,却见冷不丁瞧见整个牌桌上的人全部停了下来,齐齐朝着他们这边看着。
坐在江淮仁上手是一个没有见过的男人,他只一脸暧昧的看着他们俩,笑眯眯道:“江少果然是江少,当真是随时随地都在释放魅力值,即便是在牌桌上也不消停啊!”说着,又笑着道:“瞧瞧,弄得大家伙都不好意思催你的牌了。”
那个男人笑着打趣,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扫射。
徐思娣立马往后退了两步,正要离开,不知为何,却下意识的抬眼往厉徵霆方向飞快的看了一眼,只见对方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只是那眼里丝毫没有半分笑意,嘲讽的意味展露无疑。
第79章 079
徐思娣见了, 微微握了握手指头,不多时, 只立马端着托盘退了下去。
转身时, 只见江淮仁往桌子底下踹了那个男人一脚,道:“就你嘴贱,本来是打算放你一马的,就你这幅德行, 看来就连老天爷都瞧不下去了,非得让我来替天行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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