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困其中的太逸真人与魔教教主显然也一起脱离了法阵,再次短兵相接, 大打出手了。
因这两人的战斗余波, 法阵外层层叠叠不知有多少正派与魔道修士驻扎, 却没人能轻易靠近。
只有白秋寒,由于身处法阵之内,竟没有受到任何波及——那争斗正凶的两人,似乎都有意无意的避开了法阵范围,就好像他们在极力保护着其中某样东西。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个绝佳的机会。白秋寒迅速的找到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玉襄,在确定她只是神识透支,除了灵力枯竭外再无大碍后,才松了口气,将她抱了起来,带离了万魂煞血阵。
他没有把她带给她的师兄们,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御剑飞行了很远很远,然后抵达了大海之中一个偏远荒芜的小岛。
白秋寒心想,玉襄醒了以后,总会回去的,等她回去师门以后,还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与自己的师兄们呆在一起,而他……若是错过这次机会,说不得便要忍耐很久很久,才能与她见上一面。
所以,他想和她多呆一会儿,又有什么不对?
玉襄却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如今身在何处。她的神识曾踏入无情道的至高领域,如今却猛地被击落回尚是元婴的身躯之内,这样的境界落差,叫她整个人都混乱极了。
“你,你没看见我师尊?那毗沙……不,那……魔教教主……我是说,你,你爹呢?”玉襄愣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十分古怪的说出“你爹”这个代称。
“……我发现你的时候,没有人在。”可听见自己父亲的名号,白秋寒的神色霎时凝重了起来,“你遇见了他?我父亲……?你们在万魂煞血阵里都发生什么了?他没对你做什么吧?你受伤了吗?你告诉我,伊旬教的手段,我大部分都知道,如果你中了什么诅咒和秘术,也许我能帮你解除……”
他看起来担心极了,谁也不会怀疑他口中的“他”,是个多么可怕残忍的魔头,然而玉襄的脑海中,却满是一个眉目精致,神态小心柔和的少年,一开始小心翼翼的想要讨她欢心,后来越发的身份尊贵,而神态轻慢倨傲。
但他一直都叫她,师尊。
“没有……”玉襄摇了摇头,她突然定定的望着眼前的少年,宛若梦呓一般,轻声道:“就只是……感觉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上一次遇见你,都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这话只是感慨,却很容易被当做思念。
白秋寒回望着她,忍不住微微弯起了眉眼。
“只要你没事就好……”
“等等,”玉襄却突然反应了过来什么,瞪大了眼睛,“你是怎么第一个找到我的?”
白秋寒轻描淡写道:“我也进了万魂煞血阵。”
“你也进了万魂煞血阵??”
“……嗯。”
“你?!你在想什么啊!?你难道不知道那有多危险吗!?”
可听见她关心自己,即便玉襄的表情十分气愤,白秋寒也只想露出笑容来。
但他想起了玉襄是如何进入万魂煞血阵的,便又很快忍住了这笑意,板起了脸来:“你也知道危险,那你又为什么要一头冲进去?”
玉襄微微一愣:“因为我师尊在里面啊……”
“那么我,是因为你在里面啊。”白秋寒认真的凝注着她的眼眸,眉眼间的情意,叫人不容错认。“我一听说你冲了进去,就想着,要死也要死在一起。但是当时正道人士将万魂煞血阵层层围住,我花了很长时间才突围进入,等我进去时,你已经在阵中失陷三天了……抱歉,我应该来的更早一些的。”
一听这话,玉襄张了张嘴,有些哭笑不得的叹了口气:“我们在里面拼命想要出来,你却是突围也要进来。”
这话说完,她怔愣了片刻,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份厚重的情意,只得垂下头去,避开了白秋寒的眼睛,心乱如麻道:“你说,外面只过了三天?”
“嗯。”
“……那你知道,你父亲后来是怎么陷入阵中的吗?”
“似乎是准备离开的时候,被正道人士堵住了。”白秋寒提起自己的父亲,神色显而易见的露出了冷淡和不屑之色,“你知道张紫威吗?天地盟的那个紫微真人?”
“……知道。”
“你师尊失陷不久后,他就赶到了。整个修真界,除了你师尊,如今便是以他最强。他虽然没法击溃我父亲,却逼得他无法遁走,最终被运转起来的万魂煞血阵携裹进去,失去了联系。也算是自作自受。”
玉襄发现自己下意识的便将张紫威当做了自己师兄一般的人物,可又感觉哪里不对劲,缓了一会儿,她才想起来,紫薇真人可是与自己师尊一辈的人物!她该叫他前辈的!
对……师尊……不是伏凌……
想起伏凌,还有毗沙摩,以及婆罗,还有燕和真人……
玉襄猛地就要站直身体道:“我……我想回去看看。”
可她刚一离开白秋寒的怀抱,就感觉四肢一阵脱力,头脑晕眩,冒出了一头冷汗,直往地上倒。
虽然之前一直没有察觉,但现在,她切实的感觉到了,她与白秋寒的身体之间,似乎隐约有着某种联系。以往只是感觉与他呆在一起,会更加舒服和放松,但现在,却感觉……他的身体像是什么生命源泉,越是靠近,几近干枯的神识,便能得到滋养。
是因为玄阴之体和元阳之身的吸引吗?
白秋寒连忙又把她搂住,反对道:“那里现在还很危险,你看你现在,这么虚弱,就算回去又能做什么?还不如先好好休养,恢复些力气再说。”
“可是……师尊还在那里……”玉襄下意识的低声呢喃了一句,然后又怔怔的顿住了——白秋寒说的也不无道理,以她现在的力量,她回去又能做什么呢?说不定反而还连累师尊,拖他的后腿。
师尊现在需要帮手……
如果她能重新修行无情道的话,就能帮上他了!
想到这里,玉襄尝试着运转无情道的心法,却发现幻境中的修为,宛若南柯一梦,不曾留下任何痕迹。
——不,还是有些痕迹的。
虽然她从“入道”的境界被踢出了无情道,可曾经入道的感受和体会,却能让她在没有领路人的情况下,自行找到入道的方向与办法。
但这样的话,她必须原地停下,耗费些许时间重新入道。
玉襄的心中顿时天人交战起来——是先去找师尊,确认他的下落?还是暂时停下,入道之后再去帮忙?
很快,她就做出了决定——以她如今的力竭之身,过去了也只是让师尊分心担忧罢了……
主意这么一改,玉襄便顿住了身形,看向了白秋寒:“我……需要入定。”
白秋寒微微一愣:“你现在……有所突破了?”
“嗯……好像是,在万魂煞血阵中,心有所得。”玉襄半真半假的恳请道:“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护法?”
入定是一个修士最为脆弱,也最为容易落入陷阱的时候,因此,护法之人,必定都是入定者极为信任和亲近的朋友。
白秋寒自然无有不应的点了点头。而有他在,若是元阳之身与玄阴之体彼此间的确有着特殊的联系,那么她的入道时间,说不定便能缩短更多。
玉襄迅速盘腿坐下,闭上了眼睛,然而还没等她吞吐一个周期,天际便蓦然爆出一声尖锐的音爆。
一个熟悉的声音,森冷而带着滔天的怒意,冷笑道:“找到了!”
闻言,白秋寒猛地跃起,抽出了自己的白蛟鞭,神色严峻的挡在了玉襄面前,如临大敌。
来人似乎这才注意到他,微微一顿,便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你?居然是你?”
白秋寒认得他,正是因为认得他,心头才一阵沉重。
他皱紧了眉头,一字一顿道:“你想干什么?”
来人的笑声不停,却充满了某种恶毒的讽刺:“这是你对自己父亲该有的态度么?迦希吉夜?”
白秋寒不再说话。
他抿紧了嘴唇,精神几乎已经紧绷成了一张拉满的弓——尽管他从很早之前,便知道终有一日,他将会站在自己父亲的对立面,可他也很清楚,如今的自己,绝无胜算。
他的父亲怎么会过来?他为什么会盯上玉襄?玉襄的师尊已经败了吗?
还是他已经知道了玉襄是玄阴之体,所以才亲自前来抓捕?
白秋寒这个想法才刚刚冒头,一道澎湃汹涌的剑意便像是潮水一般,冲过白秋寒面前,将魔教教主硬生生的拦在了玉襄对面。
太逸真人从天而降,拦在白秋寒的面前,注视着对面毗沙摩的脸色,比往日更显森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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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但他只是看了毗沙摩一眼, 便立即转身,望向了身后的玉襄。
在看见她完好无损,并无大碍的时候,太逸真人那森寒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柔和了下来。他向着白秋寒问道:“她入定了多久?”
风神卓越的白衣青年,比起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都更像一位高高在上的神祇。大多数的人若是能被他所注视着, 要么就是受宠若惊, 要么就是自惭形秽,绝不会再有第三种念头。
而修士的心性或许不会这么不堪,却也会因他的视线,而感到惊心动魄。
哪怕他看着白秋寒的眼神,其实很平淡,没有忌惮, 没有堤防, 没有警惕,没有愤怒, 也没有轻蔑。可仅仅只是被他瞥上一眼,就自然而然会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 让人想要向他臣服, 向他屈膝。
可不知为何, 太逸真人这次开口发出的声音,要比白秋寒印象中的更加……低哑一些。
他愣了愣, 虽然慢了一拍, 却没有察觉到自己竟对他的问话毫无抵触的回答道:“……刚刚入定。”
一听这话, 太逸便当机立断道:“叫醒她。”
白秋寒微微一顿,他并不清楚究竟都发生了什么,因此下意识的并不想破坏玉襄的意愿。见状,毗沙摩在一旁悠然道:“有什么不好呢?太逸真人?”
他凉凉道:“若是她能再次成功修成无情道,你不仅有了一个继承人——一个真正的继承人,上阳门亦是又多出一根支柱啊。”
无情道?
白秋寒闻言一愣,心头一跳。
无情道?什么无情道?玉襄修成了无情道?什么时候??
可他没有天真到把这疑问问出口,因为他分辨的出来,眼前的两人纵然暂时都对他没有敌意,却也不是善意的友军。
而太逸真人一动不动,似乎对毗沙摩的话毫无反应。
奇怪的是,魔教教主竟也没有进攻,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太逸,轻声道:“是你怀有私心吗?”
这两位当世之敌,一时间居然好像都没了战意,只想停下来聊聊天。
白秋寒不知道在万魂煞血阵中都发生了什么,可他只觉得,这两人间的氛围,极为微妙。
明明不久之前,他们还毫无交集,甚至从未见过。不过单纯的是一个要打破天地秩序,一个要维护天地安宁,然而现在……
然而现在……
他们却好像诡异的极为熟稔。
不仅是太逸真人与毗沙摩之间的关系有所变化,毗沙摩看向玉襄的眼神,提起她的语气,也让白秋寒感觉……十分古怪。
或许是父子连心,毗沙摩看向了他,像是察觉到了他内心的疑问,开口道:“在万魂煞血阵的迷幻阵中,可发生了很多事情。”
他有些神经质的笑了起来:“很多,很多……很有趣的事情。就比如说——我知道你喜欢她,迦希吉夜——带她回伊旬教去,我不会伤她,怎么样?”
白秋寒却下意识的便皱紧了眉头,断然拒绝道:“你做梦!”
他知道玉襄是玄阴之体了?还是单纯的想要激怒太逸,或者是以此来迫使他低头?
考虑到自家父亲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白秋寒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他绝对不安好心。
不管他想做什么,他都绝不可能把玉襄交到毗沙摩的手里。说什么不会伤她……就算是三岁小孩,都不可能相信一个魔教教主的承诺。
而太逸一言不发,只是挥出一剑,剑气击中了玉襄胸口,一下子便击溃了她的护体罡气,将她击倒在地,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白秋寒没法跟上他的出手速度,只来得及格外迅速的蹲了下去,反手便先用自己的灵力稳住了她的心脉。
他大怒道:“你做什么?!”
他以为太逸真人是见徒弟与他在一起,便以为玉襄与魔教中人同流合污,于是一怒之下准备清理门户,而方才的平淡眼神与平静语气,都不过是再无情分后的漠然。
想到这里,尽管太逸真人的强大让他心惊,他也依然手腕一抖,将白蛟鞭迅速的缠覆住了他握剑的那只手,以及他手中的剑柄。
“是我把她带到这里来的,不是她跟我过来的。不要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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