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你来了,我就是有些害怕…”
“你怕什么?”
“我…我怕…我什么都怕…在这里除了你,我谁也不认识…今天有人让我去给一个不认识的男人送汤,那男人拉着我叫湘湘…我好害怕啊…”
“这就怕了…”
他的声音似呓语,字字却隐含杀机。比起他受的那些苦遭的那些罪,这点事情算什么。不过是想让涴涴姐看清楚夜舟的真面目,顺便吓一吓她,她就哭成这样。
要是……
她还不知要哭成什么样子。
明语心一横,一把将他抱住,鼻涕眼泪齐齐抹在他的衣服上。
“…我真的好怕…”
死男人,对付不了你,恶心恶心你也是好的。
季元欻的身体是僵的,他压根没有想到她会突然一把抱自己的。少女的身体香软似蛇,窝在他怀中的样子是那么的弱小无依,他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冲撞着,一时间竟忘记将她推开。
第4章 杀意
明语恨极他却不敢过分,很快羞赧地放开他,怯生生离得远远的。他的衣服上已湿了一大片,还可见晶亮的鼻涕挂着。他额头青筋直跳,她怎么敢…厌恶中夹杂着杀意,那凌厉的眼神看过去。
少女湿漉漉眼像两汪雨后的清泉是那么的清澈灵透,小巧的鼻头微红,小脸羞愧难当,低低地抽答着。
这衣服倒是很衬她,那美貌似刀子一样割开人的心,硬生生地挤进去。
“…对不起…我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季元欻深吸着气,陪楚夜舟吃饭,酒壶动过手脚,对方喝酒他喝水,一晚上下来灌了一肚子的水,眼下胃里很是不舒服。
“我饿了。”
听到这句话,明语一抹眼泪动起手来。虽然她很想泼对方一脸的水,但是她不敢。窗户纸不能捅破,生活还要继续,讨好还要进行。
季元欻修长的手指轻击着灶台,按原计划今夜这个女子是要和楚夜舟成好事的。他知道君涴涴最忌讳的是什么,也知道楚夜舟的心里还有君湘湘。
如果楚夜舟受用了君湘湘的女儿,君涴涴一定会和离。不想中间出了岔子,他的胃又臣服于对方做的粥,暂时还不能毁了这枚棋子。
这种纠结旁人难以窥见,杀意沉沉浮浮。
他不允许有人能左右他的情绪,不能允许有人能掌控他的喜好,无论谁都不可以,更何况是自己的仇人之女。
明语已经开始做粥,今天做的是鱼片粥,鳜鱼肉嫩少刺,片成一片片透明的鱼片,等到粥熬到浓稠时再放进去滚,出锅时洒上葱花和盐,便是上好的美味。
这一次,她给自己也留了一碗。
粥的火候恰到好处,鱼肉又嫩又滑,多一分则老少一分则不够熟。吃到嘴里入口即化,混着米的香气令人唇齿生津,比昨天的腊肉香菇粥更是鲜美。
她缩在灶膛埋头喝粥时,不想一只大手横过来,一把将她的粥打翻在地。
你大爷的,竟然不让她吃。她原也是不打算喝粥的,就是因为一天没吃饭,她怕吃了太硬的饭菜不好消化容易拉肚子。
“你…是不是粥不合你的胃口?”
忍住差点冲出去的破口大骂,她第一时间不是指责他,而是关心粥是不是合他的胃口。他俯视着她,眼神极其复杂。方才掀翻粥时的快意,在看到她一脸的茫然时突然变得索然无味。
“你吃锅里的饭。”
“你是不是不够吃?”
好吧,她还是吃饭菜吧。
这个睚眦必报的小人,这个不能人道的阉人,不用她诅咒这人都必将断子绝孙。算了吧,她大人有大量,便不与他计较。
“你在骂我?”
“没…没有…我是觉得你很可怜,肯定经常吃不饱…”
季元欻眸一冷,杀气不自觉又散发出来。
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压得明语差点喘不过气,就在她以为那个浑身冒冷气的男人会掐死她时,对方却慢悠悠地开了口。
“你说说看,我是如何可怜的?”
“我…瞧着你天天都吃不饱,每天都到厨房来找吃的。而且那些饭菜你也不喜欢,想来肠胃也不是很好。我…我都是乱猜的…我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有什么资格同情别人。”
“你可知道上一个说我可怜的人现在哪里?”
明语身体一抖,她当然知道那个人在哪里。那个人已经死了,是被活活饿死的。那人是个说书人,惯会打听各府的八卦艳事。也不知是从哪里听说他中意君涴涴一直不肯娶妻,感慨时说了一句最是可怜多情种。
然后那人就死了。
他在她的脸上看出害怕,心情顿时大好。嘴角微扬朝她勾了一下手指,她紧张地靠近,想着应不应该把脖子伸过去。
这太他妈吓人了,还是早死早超生的好。
那鹰隼般的凌厉眼神落在她纤细的脖子上,嗜血的杀气自眼底蕴升而起。这么细,他的手只要轻轻一拧,对方就会咽气。
可惜这一双清澈的招子,还有这一双巧手。
罢了,现在死了多无趣。
“你在以前经常做饭吗?”
呃?
他不杀自己……
明语艰难吸着气,努力装出如常的样子,“并不是经常做,做饭的是惠正师叔。不过我自小贪嘴,山里的野果子哪里最多,蘑菇哪里最多我比谁都清楚。山里清苦,我们庵里香火少,每天守冬时食物不太够,吃不饱是常有的事。每当我饿得受不住时,我便会幻想自己有很多很多的食物,我可以做出很多很多好吃的。虽然越是想好吃的我就越饿,但想出来的那些好吃的让我觉得日子没那么苦了。”
无论是世家后宅还是寺庙,厨房都是重油水的地方。能在厨房掌事的都是德高望重的师叔,轮不到她一个资历浅的小辈,何况她还是一个带发修行的沙弥尼。
“我都饿怕了,那滋味太难受了…”
饥饿的滋味季元欻怎么会不知道,他再是清楚不过,以至于他都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患上厌食之症。那些个饿得睡不着的日子,便是天上的月亮,他都能看成是一块饼子。
“我知道,年幼时我家中生变,我被父亲的一个朋友收留,那人怕受我牵连想逼我自己离开,所以挨饿是常有的事。”
明语后背的冷汗直冒,他为什么会和自己说这些?难道在他的心中,她已经等同于一个死人了吗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只有在死人面前才能口无顾忌。既然无论如何都不能苟住性命,她觉得也没什么可畏惧的了。
“你的仇家一定很厉害,那人不敢明面上对你好,暗地底肯定派人接济过你。”
季元欻凌厉的眼神看过来,像是要将她整个人看透。那种目光似冰凉的剑,从她的胸前刺过去穿透心口,如此来回不停往复。
如果这目光真是剑,她这会已是死得透透的。
“你知道我是谁?”
“知道啊。”
他的目光陡然盛满杀意,浑身散发着森寒的气息。死人堆里走过来的人,骨子里透出来的凉薄杀气比钻进来的寒风还要刺骨。
明语又道:“你叫燕回,你告诉我的。”
杀意顿消。
“你说得没错,确实有人暗中接济过我,不过并不是那人派来的。”
她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就算是她现在掰着他耳朵告诉他君涴涴是有目的接近他的,他也不会信。
他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不可能相信她的话。既然如此,她何必浪费口舌免得说得多错得多,引来他更多的猜忌和怀疑,死得更快。
季元欻只觉自己莫名烦躁,那是他痛苦的过去,每日每夜像蚂蚁一般啃咬着他的心。当他以高姿态重新现于世人前时,君家父女已化成了黄土,他满腔的恨没有发泄的地方。
而今,她就用一个轻飘飘的“哦”字结束,难道就没有其它想问的吗?
“你没有别的话说了吗?”
“…说什么?”
她今天晚上经历的事情太多,饶是心里做好万全的准备还是被打得措手不及。关于上一代人的感情纠葛她已经没有精力去掰扯,爱怎么想怎么想吧。
“你说说看,你为什么认为那个接济我的人是受别人指使?”
还有完没完了,她都不想谈了他非要问个明白。既然如此,她也豁出去了。反正无论如何都不能改变他对自己的报复,还不如让报复来得更快更猛烈一些。
早死早托生。
“那个接济你的人应该也是那人的亲戚吧?那个人先前与你非亲非故,如果不是你父亲的朋友默许,她为何会冒险接济你?又为何没有被你父亲的朋友发现?如果你父亲的朋友真想赶你走,他压根就不会允许有人坏他的计划。我师父说过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永远的秘密。同样世上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好。万事皆有因果,所有的爱恨都不可能凭空衍生出来。”
她话音刚落,脖子就被人掐住。
“说,你到是谁派来的?”
季元欻手上使着力,一个山庵里长大的姑娘哪里会有这样的见识,更不会有这样一张利嘴。人是他找到的,难保在此之间没有人提前找到她,说过什么计划过什么。
但凡是有一丁点的怀疑,他都不会放过。
明语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她感觉自己的眼珠子都快要暴出来。或许老天爷根本就不是诚心想给她一辈子,到最后她还是逃不过和原主一样的命运。
如此一想,她浑身一软不再挣扎,缓缓闭上眼睛。就在她觉得自己应该要离魂之时,脖子上的劲道一松,她像个破娃娃一样软软倒在地上。
“…咳…咳…”
她拼命咳嗽喘气的时候,季元欻已经出了厨房。
“明天继续。”
夜空中飘来他冰冷的命令,明语咳得泪水都出来了。她坐起身来揉着脖子和心口,心里用尽世间最恶毒的词语将他骂得体无完肤。
杀千万的阉狗,怪不得心理变态,活该一辈子爱而不得。
第5章 成全
这一夜,她认真思考自己的生路。外祖父害得姓季的不能人道,这样的仇是解不开的。她再伏低做小讨好他,他也不会改变复仇的心。
那个变态动不动就发狂,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发神经。万一他下次没有手软,她就再也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君涴涴那只毒蜜蜂到底是个妇人,就算是想害她也会暗中使计,不会明着弄死她。比起姓季的来,君涴涴那里似乎更安全一些。
前狼后虎,她没有其它的退路。
再见兰桂后,她便透露了想去国公府的意思。兰桂神情更显倨傲,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求过来。眼神落到她的脖子上,看到深紫的两个指印,脸色变了变。
“姑娘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如此急不可待地想去国公府?”
兰桂是知道她昨天进过客房给楚夜舟送醒酒汤的事,这个狐媚子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眼见着侯爷这里不好下手,所以才看上了大公子。虽然巴不得对方看上大公子离开侯府,可心里多少还是想过过嘴瘾摆摆威风。
京中谁不知大公子心中只有大少夫人,怎么可能会看中这个小蹄子。大少夫人的手段她是知道的,这个小蹄子一旦去了国公府露出什么端倪,别想着囫囵个出来。
明语冷冷地看着她,毫不意外在她的眼里看到幸灾乐祸。
“你说我做了什么亏心事?”
“这我哪里知道?”
“你既然不知道,为何信口开河?昨天我与二姨相认,二姨念我孤苦要把我接去府上住。我思来想去,觉得她说的话不无道理。只是我们姨甥重逢到了你这个奴才的嘴里,居然成了亏心事。你说我要是告诉二姨,是你说她做了亏心事才把我接到国公府,你猜她会怎么处置你?”
兰桂脸色一变,大少夫人是什么人,她们做下人的最是清楚。但她在侯府一向托大惯了,压根不把这个山里来的姑娘放在眼里。
“你…你以为大少夫人会信你?”
“她信与不信,结果不都是一样吗?”
君涴涴重生后窃取了君湘湘的人生,她就不信对方不会心虚。哪怕面上再是无辜,午夜梦回时指不定做过什么噩梦。
心虚二字于别人而言或许没什么,但对于君涴涴而言怕就是一根刺。真正心虚的人怕别人说她心虚,君涴涴那样的人即便是不信别人知道什么,也断不会再容着这样的下人。
兰桂不知君涴涴的忌讳,却是熟知对方的心性。闻言是彻底变脸,她狐疑地打量着明语。明明还是那个一无所知的山间长大的女子,怎么变得如此咄咄尖锐。
大少夫人一向心思重,无论信不信以后都不会再倚重自己。没有大少夫人的支持,她拿什么在侯府立威,还有什么资格成为侯爷的女人。
“…姑娘,我一时失言,你大人不计小人过。”
明语慵懒地靠在床上,绝美的小脸越发的冷艳。兰桂的心惊了又惊,她突然觉得这样的女子真要进了国公府,只怕大少夫人未必能如愿。
就在她忐忑之时,明语轻轻笑起来。
“我自是不会兰桂姐姐较真,不过是这两日饿过了头脾气有些不太好,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兰桂姐姐不要放在心上。”
闻音知意,兰桂当下心一松,“…都是微草那丫头偷懒,看我不好好收拾她。姑娘放心,以后这屋子里的饭菜样样都不会少。”
“如此最好,等我去了国公府一定在二姨面前替你美言。”明语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轻轻摸着自己脖子上的指印。
“姑娘,我那里还有一些活血化瘀的药膏,我这就去替姑娘取来。”
“劳烦兰桂姐姐了。”
这个兰桂如此上道能屈能伸,怪不得君涴涴会把她塞进侯府。聪明又有心计的人,相处起来不甚愉快,但贵在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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