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配药就不得不说棠梨住的这个院子,这个院子就在东正院的隔壁,严格说算是东正院的小跨院,跟老夫人的院子就隔着一道月亮门,虽不大却能看出是为自己精心布置的。
因这院子里除了寝室书房还多了一间药房,就在院子角,药房不大却贴墙放了通到顶的药厨子,每个药屉都标注着药名,里面的药材装的满满当当,比自己在安州时许多小药号的药都全,成色也极好。
旁边还有捣药的捣子,石碾子等制药的工具,药厨子前是一个异常宽大的条案,想是让棠梨在这儿抓药制药的地儿。
布置的如此齐全,可见一早便知自己要来岳州叶府里住的,不然绝不会弄个药厨子摆着,若自己不是大夫,这药厨子当摆设都嫌碍事呢。
既然有这么齐全的家伙什儿,自然不能白搁着,怎么也得物尽其用才行,所以她打算明儿边去城外的山上走走,看看有什么药。
打定了主意,第二天一早起来,过去陪着老夫人用了早膳,便出叶府往城外去了。
没让干草跟着,只带了梅婆婆,若是依着棠梨梅婆婆也不用跟,可梅婆婆固执非常,她执意要跟,自己说破嘴也没用,只得由着她了。
这岳州着实是个好地方,有山有湖,山不高却因水多而草木葱茏,气候湿润,药材也多,不到半天,棠梨便采了满满一背篓,拍了拍跟梅婆婆道:“今儿收获不错。”说着跟梅婆婆一前一后沿着山道下山。
到了山脚下,棠梨往后望了望道:“不知竹山县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好风景?”
梅婆婆开口道:“姑娘瞧,从这儿望过去,前边那片雾气蒙蒙的青翠,便是竹山县的竹海,距岳州不过五十里,若骑快马一个时辰能走两个来回。”
棠梨搭着凉棚往那那边儿看了看,刚在山上就瞧见那片青绿,先头还当是山里植被蒸腾的雾气,听梅婆婆说才知道是竹海。
怪不得叫竹山县呢,有竹子有山还有水,想来应是个不错的地方。
正想的出神,忽然梅婆婆拉了自己的袖子一下,低声道:“来人了,该是从山上下来的。”
棠梨回神看过去,山道上空空如也,别说人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可梅婆婆绝不会欺骗自己,更不会开玩笑,正纳闷呢便见那边儿山道上真的有人下来了,果然自己的耳力远不如练武的梅婆婆。
待那人走的近些,棠梨不禁暗道,还真是冤家路窄,怎么会碰到他了呢。
从山下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余星阑。
余星阑也背着个药篓,身后跟着小厮狗宝,狗宝也背着个药篓子,两只背篓里都=装了许多药材,想来也跟自己一样大获丰收。
这山道只有一条,两人都从山上下来,想躲也来不及了,便打了个照面,当日在安州官驿匆匆一瞥,余星阑根本未留意,加之误会棠梨是叶府女眷,根本不敢盯着打量,故此这一照面只是觉得有些面善,但并未认出,棠梨自是认得余星阑。
虽认得,却想多事,毕竟自己摆了余星阑一道,把给齐王治病的事推给了他,说起来是有些不厚道的,故此虽碰见了,也只当不认得,两下过去也就是了。
不想余星阑却一眼瞄见了棠梨药篓里的药,大约觉得是同行,得打个招呼,便停下脚来冲棠梨拱拱手:“在下余星阑,这厢有礼了。”
第41章 第一要方
棠梨心说这余星阑也真是, 哪有这么打招呼的,至少也该报上庆福堂的招牌字号, 自己才好答言,毕竟自己是不认得他的吗。
不过棠梨倒是多虑了,余星阑没报旁边的小厮狗宝生怕棠梨小看了自家少爷, 忙一挺胸脯道:“我们家公子是庆福堂的少东家, 更是冀州府有名的神医。”那样儿别提多牛气了,不知道还以为他说的是自己呢。
余星阑却微微皱了皱眉,这个皱眉的神情落在棠梨眼里,棠梨便知余星阑不喜打着庆福堂的名号招摇,便拱手还礼:“原来是余大夫, 失敬失敬。”
棠梨这声余大夫, 余星阑异常舒服, 不觉神情舒展道:“在下是见了这药篓里的草药, 猜着兄台是同道中人, 便停了下来,冒昧的问一句, 兄台在何处坐堂?”
棠梨本以为余星阑打个招呼就走了,谁知却来问自己在何处坐堂,这却不大好说,目光一闪道:“余大夫误会了, 在下并非大夫, 哪里能坐堂?”
余星阑微微一愣, 目光落在棠梨背后的药篓上, 不是大夫,怎么可能?
棠梨笑道:“在下真不是大夫,不过家里却开过生药铺,虽破了本钱,倒认得些药材,今儿上山本是因祖母想吃山里的蘑菇,才走了一趟,顺道采了些药材回去,留着暑热的时候熬些清火的药汤。”
余星阑再看向地上药篓,果然都是清热去火的药,且除了药材的确有些刚采的蘑菇,却由不得自己不信了,心中颇有些失望。
余星阑一直想请些有真本事的大夫来庆福堂坐堂看诊,爷爷说庆福堂最盛的时候,有数百家分号,每个分号的坐堂大夫少说也有十几位,且大都是医道高手,各分号的大夫每年都会聚在一起,探讨医道与医案上一些神奇的药方,还会会诊一些疑难杂症,那时候的庆福堂真是人才辈出,可如今呢,仅剩下几十个分号,除了冀州的总号还算兴旺,其他州府的分号,也不过勉力支撑罢了,坐堂的大夫是有几个,可有真本事的却少之又少,这便是庆福堂没落的根本原因。
毕竟光靠祖父的名声跟余星阑这个刚闯出名号没几年的少东家,实在无法支撑起庆福堂,庆福堂需要的是医术高明的大夫,而不是如今这些净想着混饭吃的,且不是一个两个。
可医术高明的大夫实在不好找,即便那些有名声的神医名医也大都名不副实,就如这次叶府老夫人的病,不过一个脾虚湿滞之症,前后十几个大夫都当伤寒来治,用了麻黄汤。
即便是伤寒,也需根据病人的年纪,体质,病因来斟酌用药,如何问都不问就直接用发汗峻猛的麻黄汤,更何况还不是寻常的伤寒,真是一群庸医。
正因如此,余星阑才求才若渴,看见棠梨的药篓,便停了下来,说是打招呼实是想探问探问底细,若果真有本事,便请到庆福堂坐诊,谁想竟闹了个乌龙,人家根本不是大夫。
虽失望,却并未显出来,仍是拱拱手道:“是在下冒失了。”
棠梨:“余大夫不用如此,误会罢了,说开就好了。”
两人这儿正说着,忽那边儿蹬蹬跑来个汉子,看打扮像个打鱼的,这岳州临湖靠山,老百姓多以渔猎为生,故此这里出现打鱼的也并不奇怪,只是这汉子满脸通红,神色慌急,仿佛出了什么大事,跑过来便道:“你们谁是大夫?”
棠梨便知这是来求医的,想来是急病,要不然绝不会跑到这儿来,估计是来不及请郎中,知道这边儿常有采药的,实在没辙便跑来撞撞运气,倒真撞着了,念头至此,便伸手指了指余星阑:“这位是庆福堂的余大夫。”
那汉子倒也利落,噗通一声就跪在了余星阑跟前儿:“求求您去瞧瞧我家小子,不知怎么抽过去了,您救了我家小子,我给您当牛做马一辈子,求求您,我给您磕头了……”说着就要磕头。
余星阑伸手拉住他:“你再磕头,耽误时候,你家小子怕真就没命了,快走吧。”
那汉子听了忙一咕噜爬起来就引着余星阑走了。
棠梨道:“梅婆婆咱们也去瞧瞧吧。”
梅婆婆自是知道棠梨是想看那病人的状况,万一余星阑搞不定,姑娘还能帮忙,只是刚姑娘可说,自己不是大夫了,若帮忙岂不露了馅,不过姑娘聪明总有应付之法。
其实梅婆婆不了解棠梨,虽棠梨看好了叶老夫人的病,但梅婆婆却没把棠梨当成大夫,自老夫人把自己拨过来,就把棠梨看作了主子。
所以并不理解棠梨作为大夫在病人之前,只会救人绝不会想到露不露馅,当然,棠梨还是希望余星阑能搞定,不用自己出手,也免得生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来。
山下有个湖,事实上这岳州境内,除了山就是湖,湖水绕山而行,成就了岳州的鱼米之乡人杰地灵,却也因这样的地势,常有水患之忧,大鱼之害,水贼之扰,如此,倒真难说这岳州的百姓是福是祸 。
离湖不远有个村落,村子不大瞧着也就二十几户人家,那汉子的家是村头的第二家,棠梨也跟了进去,一进去就见院子里围着十几口子人,都在哪儿出主意,有的说用烤脚心,有的说掐人中,七嘴八舌夹杂着一个妇人的哭声:“狗子啊你这是咋的了,你要有个好歹儿可不是要了娘的命吗,狗子啊……”
那些村民一见汉子带着好几个人回来,立马道:“狗子娘快别哭了,狗子爹请了大夫回来了,快着让大夫给狗子看看吧。”
那妇人大约是哭的糊涂了,仿佛没听见,仍是抱着孩子不撒手,只是一味的哭着说着,白等汉子喝骂了一声:“儿子还没死呢,你哭什么哭,快着把孩子抱过来让大夫看看。”
汉子声若洪钟,这一喝终于震醒了妇人,忙抬头看了看丈夫,把孩子抱了过来。
余星阑是大夫,他一来村民们便都让开了,棠梨跟在余星阑后面正好看清妇人怀里的孩子,孩子看上去也就四五岁大,黢黑的肤色,生的虎头虎脑,一看就是个壮实孩子,只是这会儿满脸通红,两只眼睛上翻,口眼歪斜,手脚不停抽搐。
余星阑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脸,烫的吓人,急忙让狗宝把药箱子打开,从里面拿出针来,抬手便刺入风池,热府等穴,缓缓捻动,不大会儿功夫,那孩子手脚抽搐的频率减缓了许多,人也仿佛安稳了一些,
余星阑轻舒了一口气,让那针慢慢行着,便开口问那妇人病发的原因,那妇人抽搭着道:“我正在院子里收拾渔网,狗儿在外头追着鸭子跑,忽听不见孩子的喊声,我放下手里的活计,往外头一看,就见狗子仰着躺在地上,两眼翻着,嘴眼都歪了,手脚一个劲儿的抽,我说这是抽羊角风呢,前头村子里的两个小子就是这么抽死了,忙喊孩子爹去寻大夫。”
余星阑点点头,在心里想药方子,若病的是大人,这药方子倒不难开,只是四五岁的孩子,方子便要底细斟酌了,这么大的孩子,脏腑还未长全,若贸然用药却极为不妥。
而治这小儿惊厥的症候,该疏风清热息风止痉,用银翘散加大黄,只是这大黄的药力只怕孩子受不住,若不用此方,又该用何药替代呢,倒真有些为难了。
余星阑虽年少成名,却并不善儿科,儿科乃是医道众门里最难的一门,除了小儿脏腑未全之外,还有小儿不能清楚表达自己的病症,所以儿科又叫哑科,不好断症,也不好下药,故此才说此门最难。
棠梨见余星阑拧眉思索,便知他正在斟酌方子,这四五岁的孩子用药不妥,不用药吧这病又急,故此难住了余星阑。
刚他那两手针法来看,是个高手,只是这高手也难治小儿病,自己怎么提点他一下才是,棠梨想着四下里看了看,忽瞧见那边儿窗台上,晒着的白饭豆,眼睛一亮,状似无意的走了过去,拿起一颗来捏着手里,悄悄一弹,那颗白饭豆正打在余星阑的袖子上落在了地上。
余星阑正在苦思,被这豆子打中,回过神来,下意识低头便瞧见脚边的白饭豆,日头下白晃晃的豆子肥墩墩的可爱。
余星阑眼前一亮猛然想起爷爷说过的一个治小儿惊厥的方子,名曰四豆饮,为治小儿热病的第一要方。
而这狗子忽然发病,两眼上视,手足抽搐,口眼歪斜,正是急惊风的症状,有道是急惊为热,慢惊为寒,热不可用凉药,寒不可用热药,此病的病因乃是相火不降,热伤津液,乃至肝胆二经升降不和,乃成急惊,而四豆饮养中生津以和木气,热退惊病自愈,此症正合用。
想到此便跟狗子娘道:“家里可有黄豆黑豆绿豆白饭豆这几样?”
狗子娘忙道:“有,有。”
余星阑:“除黄豆二十粒,其余三样各十五粒煎了给狗子吃下,这病就该无碍了。”
第42章 进了叶府
狗子娘有些不信:“这,这豆子能治病?”
余星阑还未说什么, 旁边狗子爹便骂了起来:“你个老娘们懂个屁, 这位可是庆福堂的大夫,说豆子能治就一定能治, 还不快去煎药,再磨蹭可是找打呢。”
狗子娘一听庆福堂哪还有不信的, 忙跑去煎药了,不大会儿功夫,煎了一碗端过来,给狗子灌了下去,这药一下去,狗子便不再抽搐。
余星阑:“抱进屋里睡一觉, 明儿早上应就能好了。”
狗子娘忙抱着孩子进屋了, 狗子爹不知怎么道谢又想磕头, 被余星阑拦下了。
狗子爹忍不住问:“余大夫,我家狗子平日能吃能睡壮实的紧,怎说病就病了, 这往后要是隔三差五就来这么一回,不是要我夫妻的命吗?”
余星阑:“只平日给他少吃些, 便不会再犯。”
狗子爹愣了愣,他们夫妻成亲多年才得了这么个小子,自是疼的紧, 尤其自己婆娘就怕孩子饿着, 一会儿就塞些吃食, 喂的儿子胖墩墩的,只是这吃跟病有啥干系,想到此不禁道:“这吃得多还能生病?”
余星阑:“万事皆过犹不及,孩子小脏腑未全,吃的太多不能克化便成了火,火旺生热,狗子的惊厥之症便是从这火上来的。”
狗子爹挠了挠脑袋:“那,那我一会儿就嘱咐我那婆娘,以后少给狗子些吃食,真是太谢谢余大夫了。”
余星阑摆摆手:“不用客气。”一转身瞧见棠梨微微一怔:“兄台未走?”
棠梨咳嗽了一声:“这就走,这就走,告辞告辞。”说着便出了院子,往村外行去。
余星阑跟狗子爹说明日再来复诊,便也告辞准备离去,却瞥见脚边儿那颗白饭豆,暗道今儿多亏了这颗白饭豆,不然一时真未想起四豆饮来,而狗子这病是急症却不能耽搁的。
想着,便弯腰捡了起来 ,仔细端详了一番。
狗子爹见余星阑对一颗白饭豆看了又看,以为余星阑喜欢吃这个呢,忙寻了竹筐,跑过去,呼啦啦把窗台上的白饭豆一股脑划拉进筐里,提过了往余星阑怀里一塞:“这是去年的豆子,余大夫别嫌弃。”
余星阑待要推辞,狗子爹却坚决要送,只得作罢,于是主仆俩从村里出来的时候,除了药篓还提了一筐白饭豆。
狗宝伸手扒拉了扒拉筐里的豆子道:“这家可真是,做什么非送咱们一筐豆子干啥。”
余星阑也觉好笑,自己端详白饭豆是想刚才的四豆饮呢,不想狗子爹却误会自己喜欢吃豆子了,直接送了自己一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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