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全丰却摆摆手:“不必问了,这丫头心里有数就好。”
王氏却有些忧虑:“可那竹山县实在不是个好地儿,且不说常出没的水贼跟猪婆龙,就是那疫病也是大麻烦,叶全章虽是进士出身,却没正经当任过,那驿丞不过管一个官驿跟治理一个县却大不一样,他能成吗?”
叶全丰:“成不成的这会儿也不好说,不过以小窥大,从安州官驿的井然有序来看,叶全章的确有真才实学,并非那些只知道纸上谈兵的酸秀才,且,正因竹山县这般麻烦,才越能看出真本事,竹山县虽小,却离着岳州城不过五十里,若不能妥善治理,岳州城也不得安生。”
叶全丰心里异常清除,皇上钦点自己岳州任这个布政使,就是为了让岳州太平,而要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这大赫赫有名的岳州三害便必须根除,可这岳州三害由来已久,又怎是短时便能除去的,水贼游走四处,居无定处,便劳动官兵出马也无用,更何况即便水军大营就在岳州,自己一个布政使想借兵剿贼也十分麻烦,若借一次便需有十足的把握才行。
猪婆龙凶恶非常,出没也无定时,除非不下湖,或可避免被猪婆龙所伤,只是这岳州百姓以渔猎为生,不下水打鱼,难道活活饿死。
再说疫病,这却是三害中最麻烦的,疫病是过人的,一旦发起来,往往是一村一村的往外抬人,可疫病比水贼跟猪婆龙更难防,因不知这疫病因何而发,何时发。
叶全丰本来并未想把叶全章安置在竹山县,可领教了棠梨的医术之后,便改了主意,棠梨医术高明,或许她去了竹山县能找到疫病的病因。
只要找到发病的病因,便可以预防,若竹山县能治理好,那么自己再照着竹山县的法子,根除整个岳州的三害也就有例可循了。
所以他才点拨棠梨去找劲节先生,劲节先生有治世之才,隐居避世岂不可惜,且他在竹山县隐居数十载,对于竹山县的境况,劲节先生知之甚深,若棠梨真能请他出山,对于初到竹山县上任的叶全章来说,是一大幸事。
而棠梨此事也正在琢磨竹山县的三害,父亲既主政竹山县,这三害是必须要除的,水贼,猪婆龙,疫病,这三害真是没一个善茬儿啊。
棠梨摆弄着桌子上的文房四宝,把砚台,水丞,跟一方玉狮子的镇纸,摆成了三足鼎立的架势,这三害便如三头猛兽,把小小的竹山县围在中间,虎视眈眈的盯着,只要饿了便会随时扑过来咬上一口。
竹山县的百姓便是这些猛兽的盘中餐,棠梨拿起砚台碰了碰水丞,那官窑青瓷的水丞发出叮一声脆响,余音袅袅煞是好听。
甘草进来瞧见她的动作忙伸手把水丞抢了过去,对着窗外仔细端详了半天,见没磕坏,才放了心不满的道:“小姐,这水丞是官窑青瓷的,贵着呢,要是磕破了怎么好。”
棠梨眨眨眼,忽的抓住甘草:“甘草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甘草愣了愣,虽觉小姐的要求有些怪异,却仍说了一遍:“这水丞是官窑青瓷的,贵着呢,要是磕破了可怎么好,小姐说的是这句吗?”
棠梨忽的笑了,伸手捏了捏甘草愈加丰满的小脸蛋道:“没错,就是这句,你去跟老夫人禀一声,就说我去竹山县的老君观了。”
老君观?甘草一愣忙道:“小姐你今儿早上不刚去过了吗,怎么又去……”不等她话说完,已不见棠梨的影儿了。
甘草撅了噘嘴:“真是的,这到了岳州没有夫人管着,小姐更不着家了,见天的往外跑,也不知那老道庙有什么好风景,值得小姐天天往哪儿跑。
棠梨可不会管甘草的唠叨,出了叶府就奔着竹山县去了,到老君观去寻劲节先生商量主意。
劲节先生一听棠梨的话不禁低诵了一声无量寿佛:“叶大夫当真是仁心仁术,不仅医术高明还未竹山县的百姓忧心,只是岳州水域众多,竹山县更是三面临水,虽百姓以渔猎为生,可让他们捉猪婆龙却难上加难,那猪婆龙凶恶狡猾,出没无常,如何捕捉,便冒险捉了又有何用?”
棠梨:“先生或许不知这猪婆龙浑身都是宝,尤其那猪婆龙的皮,坚实美观,可以做成帽子,护臂,软甲,荷包等都是极好的材料。”
劲节先生愕然看着棠梨,那表情仿佛棠梨生了两个脑袋一般,心道这叶棠莫不是疯了,怎么让他一说这猪婆龙倒不是岳州三害,反倒成了宝贝。
半晌儿方道:“贫道在岳州数十载,还是头一次知道猪婆龙还有这些好处,却只叶大夫知道这些好处怕是无用吧。”
棠梨:“这是自然,需所有人都知猪婆龙的好处才行,若人人都知猪婆龙是宝,到时不用百姓也自会有人去捉。”
劲节先生目光一闪:“你是说那些水贼?”
棠梨:“先生英明。”
劲节先生颇有些疑惑的看着棠梨,以劲节先生的智慧,棠梨的意思他自然明白,那些水贼都是为了银子不要命的主儿,若知道猪婆龙能换银子,就算知道猪婆龙食人为了银子也会下水去捉,无论是被猪婆龙吃了,还是捉到猪婆龙,与岳州百姓来说都是除了一害,这便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
只不过,叶棠一个大夫,这般绞尽脑汁的为竹山县百姓除害是为什么,若说医者仁心,断不会想到这些,这些却不是他一个大夫该操心的事情。
从这叶棠第一次上山,劲节先生便猜不透她的来意,如今就更迷糊了,不过却知此事若成,对于备受水贼猪婆龙所苦的竹山县百姓来说,实是一桩大好事。
第56章 一桩生意
这竹山县本是劲节先生爱妻的家乡, 妻子活着的时候常与他提起, 颇为思念,妻子心疾后,便把妻子葬回了竹山县,因妻子爱竹,于是葬在了老君观后山的竹林里,劲节先生在老君观出家当了道士,老观主去后,主持了老君观。
劲节先生是爱屋及乌自是盼着竹山县百姓安康和乐,为了这为祸乡里的三害, 劲节先生也是日夜忧思,甚至多次代百姓出面去官府进言请愿, 希望官府派兵剿灭水贼, 可竹山县的知县官卑职小, 别说调兵就是县令自己前往水军大营只怕也进不去。
也正因此, 水贼越发猖狂, 百姓苦不堪言, 劲节先生一个出家人能做的也只是看诊舍药, 虽是义诊药也白送,却不能从根儿上解百姓之苦, 这三害不除, 百姓永无宁日。
叶棠这个法子虽听起来有些荒唐, 若万一有用呢, 想到此便道:“你这个法子若想实行, 需让所有人都知猪婆龙的好处,这猪婆龙危害岳州已久,且数量众多,这是众多周知之事,若蒙骗只怕不可行。”
棠梨摇头失笑:“先生,叶棠再不济也是大夫,怎会行蒙骗之举。”
劲节先生也意识到自己此话不妥,咳嗽了一声道:“叶大夫有何打算?”
棠梨往外头瞄了一眼,外头来了许多工匠,正搭架子准备翻修老君观,可见这常老爷还真是言出必践,也说明常老爷对劲节先生极为敬重,想到此开口道:“此事寻常人做只怕极难,却若是常老爷便是举手之劳。”
劲节先生看了棠梨半晌儿,缓声道:“常家小少爷回阳续命,常老爷虽心怀感激,却常家这万贯家财也并非轻易而得。”
棠梨便知道劲节先生的意思了,他是说常老爷能舍下银子翻修老君观是为了他家小少爷积福德,即便心怀谢意也是商人,商人是无利不起早的,再说,你是救了人家宝贝儿子的命,可人家不也舍了大银子吗,若再让人家这样白做事,只怕不妥。
棠梨笑道:“先生不知,这正是一桩好买卖,若做好了只怕比什么买卖都赚。”开玩笑,奢侈品的买卖要是不赚钱,这世上就没有赚钱的生意了。
遂大略说了说如何能在这种买卖上获利,棠梨终究是个大夫,做买卖是外行,但知道自己这个路子是对的,因为后世的结果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说到最后,见劲节先生仍有些不信,便道:“先生只需寻机会跟常老爷提一提此事即可。”
劲节先生听了这话倒松了口气,若棠梨真让他凭着治病的这点儿恩情让常老爷答应此事,还真有些为难,挟恩图报本就不是君子所为,加之根本也算不得什么恩情,只是因重修老君观之事,自己倒是欠了棠梨一个大人情,若不应她有些过意不去,应了又怕作难,只是提一提却简单,便痛快的点头应了。
棠梨倒是胸有成竹,她相信的不是自己而是商人的头脑,常老爷能凭自己一己之力做到岳州首富挣下偌大家财,头脑必然不同寻常,像这样的豪商,棠梨现代时也曾接触过几位,旁的还好说,只一提到生意相关,嗅觉极为灵敏,对于赚钱,这些人有非同一般的天赋。
劲节先生又跟棠梨讨论了一下常记小少爷的病症,把自己开的方子说与棠梨听,见棠梨点头说好,才放了心,说了会儿话棠梨方告辞离开,临走前把自己记录的一些医案送给了劲节先生,这是棠梨想了几天的主意,劲节先生的医术完全属于自学成才形,棠梨并没有当人家老师的习惯,且劲节先生年纪摆在那儿呢,又颇有声望,自己一个小丫头,若开口闭口教授指点医术,实在托大,但劲节先生的医术的确有待提高,就凭他把自己苦修的差点儿没命就知道,提升医术迫在眉睫,于是棠梨便想到了写医案,她把自己记忆中的一些典型的医案都写了下来,送与劲节先生,只要他时常翻看,必然不会有所悟,说白了大夫这一行,就是看悟性的。
劲节先生如获至宝,待棠梨一走便忙翻了起来,只看了一个医案就知这是棠梨专门为自己写的,医案典型,病症详实,用方精妙,且下面还特意注明为何用此方,此方中何药可以加减,加减之后会有何种效用,能切何症。
劲节先生在心里佩服棠梨的医术之余,又不禁暗暗叹息,自己前面的人情还没还清呢,这又欠了一个,人家如此费心点拨自己的医术,自己岂能不知情呢,同时也暗赞棠梨做事稳妥周到,如此既点拨了自己的医术又顾及了面子,与这样的人相交实在是件极舒服的事。
正想着,却听余星阑喊了声:“清风师兄,师傅可在?”
劲节先生急忙把医案收了起来,这便宜徒弟既然收了,戏就得唱下去,好在劲节先生在老君观修行久了,出家人那套云山雾罩的说话方式已经学了个十成十,所以应付个把人也不算什么事,只是这余星阑总是问一些他遇到的疑难医案,让自己很是为难,这医案涉及具体症候药方,却不是云山雾罩能应付的,所以一听余星阑来了,劲节先生便有些头疼。
只不过这次他忽然有了主意,他可以先发制人,不等余星阑求教自己,自己直接给他讲,至于讲什么也是现成的,就是刚叶棠送自己的医案。
果然余星阑大感兴趣,竟不再提别的,认真听着劲节先生所讲的医案,直到此时余星阑才把劲节先生跟自己寻找许久的老神医对上号,前面几次他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认错了师傅。
不说这一对师徒研究医案,且说棠梨从老君观出来去了一趟山下的村子去看被猪婆龙咬伤的阿根,刚进院子就看见阿根拄着拐杖正在院子里练习走路,虽仍不能健步如飞却比上回好了许多,他婆娘在旁边洗衣裳,一边唠叨:“人说伤筋断骨需百日,这才几天你就走上了,回头刚接好的骨头再断了,可怎么好……”
阿根看见棠梨忙斥道:“你这婆娘就知道唠叨,还不去倒茶,叶大夫来了。”
阿根婆娘忙放下手里的衣裳,两只手在围裙上抹了抹搬了个凳子过来道:“叶大夫您坐,我这就去倒茶。”
棠梨:“劳烦阿根婶了。”
阿根婆娘:“瞧叶大夫说的,你是我们一家子的救命恩人呢,就是让我们一家子拿命谢您都应该,一碗茶算什么劳烦。”
阿根也点头:“是了,没有叶大夫,我这腿就废了,腿废了不能打鱼,这一家老小也只能饿死了。”棠梨还是听出了他的忧心。
弯腰去检查了检查他的腿道:“放心吧,废不了,再有个半月一月的就能长好了,只不过还需小心些避开那些猪婆龙才好,这次是咬的轻且救治及时,才保住了你这一条腿。”
阿根也是后怕:“可不嘛,就我们村里被猪婆龙咬过的,就算没死的也都成了残废,他们都说我运气好,碰上了小叶大夫您这样的神医,加之我当时反应快,一见被咬了挥刀便砍了过去,就算那猪婆龙皮厚,也疼的它松了嘴,我急忙抽身这才保住了一条命,要不然等那猪婆龙叫了同伴来,七八条非把我吃了不可,说来这猪婆龙还真成精了,只要咬住了人就能唤来同伴。”
棠梨:“它们不是成精了,那些同伴也不是它唤来的,而是受了血腥味的吸引。”
阿根一拍大腿:“叶大夫这般一说我倒想起来了饿,我们村前头阿菜家的大小子,去年就是被猪婆龙咬住了没来及脱身,那血染红了水面,不一会儿功夫就来了十几条猪婆龙,生生的把阿菜家的大小子撕扯着吃了,连根骨头都没留下。”
阿根婆娘把茶递到棠梨手里道:“可不吗,阿菜家的大小子刚订了亲事,说好日子行礼过门呢,哪想这媳妇还没娶到家就成了寡妇,他娘哭的啊听着人心里恓惶。”
棠梨:“阿根叔你们以后大雨尽量别单独行动,可以把你们的船连在一起,这样便遇到猪婆龙也不至于撞翻,且人多了也有帮手,还可在船上准备些鸡鸭,若遇到了猪婆龙,割了脑袋远远的丢出去,鸡鸭的血腥或许能把猪婆龙引走,至于打的鱼可以均分,如此又安全又谁也不吃亏岂不好。”
阿根眼睛一亮:“是了,叶大夫这个法子好,我怎么就没想起来呢。”
阿根婆娘:“人家叶大夫是神医比那些读书识字的秀才公还有学问呢,你能跟人叶大夫比啊,真是的,咱们这村里数老黄公公年纪大,有威望,回头你去找黄公公商量商量这事儿,一起出湖即便打的鱼少些,只要人能安生的回来就好,总比三天两头的死人强。”
阿根点头道:“等会儿我就去,人多了说不准还能捉一条猪婆龙回来炖鱼肉呢,到时候我得多吃两碗。”说的有些咬牙切齿。
棠梨笑道:“若能捉一条回来自是好,不过千万注意安全。”
棠梨从阿根家一出来,没走多远就见阿根拄着拐往村里去了,想必是去找那位德高望重的黄公公。
棠梨收回目光往远处望了望,碧青的湖水,在日头下闪着粼粼波光,三两渔舟映着远山竹海,说不出的祥和美丽,谁能想到如此祥和的美景下面却藏着致命的危机呢。
第57章 急症结石
棠梨从村子里出来, 又往竹山县县城里逛了一圈,毫不意外的荒凉萧瑟, 街上几乎没什么人,买卖的铺面好多都是上着门板, 不像营业的样,那些开门的也都没什么客人, 伙计们懒洋洋的在门口坐着有一搭没一搭是唠嗑, 也有靠着墙打盹的, 这是竹山县最宽的一条街,也该是最热闹的都如此萧条,便可知这竹山县当真是个穷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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