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草更糊涂了:“不白送,那怎么把工钱送回来了,还说以后都不要一文钱。”
棠梨笑道:“不要钱是为了赚更大的银子。”说着走过去,把包袱打开,硝制好的鳄鱼皮,光滑柔韧,呈现出奢华的光泽,手感极好。
甘草也不禁道:“这皮子真好,做个垫子正好。”
棠梨摇头失笑,鳄鱼皮做垫子,这丫头倒真奢侈。开口道:“不做垫子,做别的。”
甘草端详了端详:“这大小除了坐垫子还能做啥?”
棠梨:“做剑鞘。”
剑鞘?甘草愣了愣:“小姐也没剑啊,做剑鞘岂非白搁着没用?”
棠梨:“我没有,不会送人吗?”
甘草挠挠头,还是没想明白小姐巴巴的用猪婆龙的皮做个剑鞘到底送谁。
夜里纪婆婆服侍着老夫人安置下刚要走,老夫人却叫住她:“我记得库里还守着一串七宝佛珠手串,你拿出来。”
纪婆婆道:“老夫人这莫不是要为棠姑娘准备一份寿礼。”
老夫人:“棠丫头头一回去京里,赶上老太太的大寿,空着手总不妥当,她小孩子家也不知送什么,我替她预备一份倒便宜。”
纪婆婆笑道:“您老这可是白操心了,昨儿棠姑娘从竹山县运回来一条猪婆龙,让厨子宰杀了,心肝脾肺肾就连爪子都制成了药,只那皮子送去皮货铺子硝制好了,姑娘画了个样儿交给府上的针线房里做去了,我瞧姑娘画的那样儿像个剑鞘,问了梅婆子说是姑娘吩咐下这次上京的寿礼。”
剑鞘?老夫人愣了愣,进而笑了起来:“想来你跟这丫头说过国公府的事吧。”
纪婆婆:“老奴是想着姑娘头一回进京,又跟着老夫人,免不了要去国公府,便随便提了老太太些事,说起老太太前些年得了一把短剑,甚是喜欢,只是一直寻不见合适的剑鞘,有些不美,不想棠姑娘竟留了心,置办了这么一份寿礼。”
老夫人:“我这位表姐,年轻时着实是位人物,弓马骑射,无有不精的,后来嫁进国公府,成了老封君,这一身功夫也就撂下了,平日里子侄孙辈儿的都知老太太的性子,只搜罗了稀罕的刀剑便会送过去,人家库房里都是金银财宝珍珠玛瑙,唯有我这表姐库里都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这么个人如今也老了。”说着叹了口气。
纪婆婆:“您这说着说着怎么还叹上气了,如今棠姑娘在跟前儿,把您老这身子骨调理的越发好了,再过些日子说不准都能骑马打猎了,您这是越活越年轻了呢。”
老夫人也笑了:“这倒是,自打有了棠丫头在跟前儿,说笑逗趣儿,又依着她的法子调理,这身子真是舒坦多了,不似那时总跟扛座山似的,不想说不想动的,要是搁以前,国公府老夫人的大寿,我便想也是去不成的。”
纪婆婆道:“是啊,有个棠姑娘在跟前儿,我们心里也有底呢,听夫人的意思这回想让棠姑娘给咱们二姑娘瞧瞧。”
提起二姑娘老夫人又叹了口气:“婉丫头嫁进国公府有些年了,若再不生养这日子只怕不好过,她婆婆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往长远打算也得有个子嗣傍身才行。”
纪婆婆:“就凭棠姑娘的医术,您老不用愁,说不准这一趟去了,明年就能给您再添个小四辈儿。”
想到棠梨,老夫人点点头:“这倒是,这丫头的医术可比太医院那些老头子强远了,不过,那猪婆龙凶的紧,常听见咬死人,也不知这丫头从哪儿弄来的。”
纪婆婆:“听说是竹山县渔民捉的,本说是送到老君庙上供,棠姑娘瞧见说要买,渔民感念棠姑娘救过渔民的命,便白送了姑娘,棠姑娘说回头写个方子让老君观的小道士制成伤药,让竹山县的百姓随便取用。”
老夫人点点头:“这丫头年纪虽不大,做事却大气,若这天下所有的郎中都有棠丫头这份仁心就好了。”
纪婆婆道:“光有仁心却是个庸医也不成,反倒误了人的姓名,得似棠姑娘这般仁心仁术的才好。”
老夫人笑了:“这话说的在理儿,你明儿去针线房瞧瞧,让那些人仔细些,那猪婆龙的皮子难得,别做坏了,倒糟蹋了好皮料。”
纪婆婆应着放下帐子,吹熄了灯,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听着帐子内,老夫人呼吸匀称似是睡熟了,方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其实即便纪婆婆不嘱咐,针线房的人也不敢怠慢,虽说棠梨不是府里的正经姑娘,却是老夫人跟前儿实打实的红人,且夫人老爷也都格外亲厚,更兼都知棠梨医术高明,且性子温和,并无架子,哪怕是她们这些下人若开口求医,棠姑娘也不会拒绝,因此棠梨虽在叶府的日子不长,倒是看好了不少病号,也混了个好人缘。
针线房的人也让棠梨看过诊,正愁没法子报恩呢,赶上棠姑娘要做东西,正是好机会,哪有不尽心的,照着棠梨绘制的图样,做的精益求精,美轮美奂。
拿到成品之后,棠梨都有些爱不释手,顺着鳄鱼皮的纹路自下而上,仿佛天成,墨绿的颜色也更显厚重,棠梨不知国公府老太太那把心爱的短剑是什么样式,但参照其他短剑,应该差不多。
棠梨这边的寿礼准备停当,也该启程了,叶府的大船平稳快捷,加之老夫人夫人都在,船上一应用品齐全,这一路上倒很是舒适。
只是路程远,到京的时候正是九月初一,叶府的船一靠岸,棠梨扶着老夫人一出船舱便瞧见一位二十出头的锦衣公子站在岸边,身边跟着仆从小厮,五官长相跟叶大人有七八分相似,棠梨便知这是叶府的大少爷叶之鸿,听纪婆婆说如今正在兵部任职,叶大人是文官,叶府的大少爷却进了兵部,不过想想老夫人出身侯府,侯府虽是勋爵人家,却是实打实的武职,军方一脉,这叶府的少爷进兵部也就不奇怪了。
老夫人一上岸,叶之鸿便紧几步上前跪下磕头:“孙儿给祖母请安,祖母安好。”
老夫人笑道:“祖母安的很,起来吧,这都入秋了,地上凉,别动不动就跪的,一家子骨肉用不着这些虚礼,快去见你母亲吧,念叨你好些日子了。”
叶之鸿,又给母亲行了礼,王氏携着儿子的手上下打量一番,见比离京那会儿瞧着胖了些,才放了心,指了指棠梨:“这是你全章叔叔家的棠妹妹。”
叶之鸿早接了岳州的家书,对祖母在安州重病,群医束手最后让安州驿丞叶全章的女儿治好了,后认了这门亲戚的事,早已知晓,刚祖母一下船他就瞧见祖母旁边的棠梨了,心里着实有些意外,虽知年纪不大可也没想到这么小,且这姑娘的举止气度实在不像小户之女,更何况她还有一身高明的医术。
莫说祖母就是自己这头一回见,也觉这姑娘笑吟吟的让人觉着亲切舒服,遂躬身行礼:“棠妹妹这一路辛苦了。”
棠梨回了礼:“大哥哥安好。”
老夫人笑道:“外头不得说话,家去再说。”叶之鸿忙应着,吩咐把车赶过来,一众人上车往城里的叶府去了。
马车进了城门,外边便热闹了起来,有车马声,也有做买卖的吆喝声,还有小孩子的笑闹,透过车窗的缝隙,能看见外头热闹的街景,忽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接着便是叶之鸿吩咐停车,且让车夫把马车靠在一边儿。
棠梨猜想是遇到了什么大人物,所以叶之鸿才吩咐暂且避让,只不过叶大人已是二品大员,叶府也是望族世家,能让叶府避让的,估计是王公勋爵了。
正想着,马蹄声却停了,不多时叶之鸿在外道:“祖母,齐王殿下知道您在车上,便停了马,说过来给您老见个礼。”
接着便听齐王那有些冷肃的声音道:“老夫人安好,小王有礼了。”
老夫人忙让开了车门道:“殿下金尊玉贵,老婆子如何受得殿下的礼。”
齐王目光若有若无瞥过棠梨道:“在岳州多亏叶大人荐了神医妙手,医好小王痼疾,本该过府亲自道谢,奈何接了家书,匆匆回京,未免失礼,刚听说是老夫人车驾,便过来见个礼以表小王谢意。”
第66章 来得真快
老夫人瞧了棠梨一眼方道:“殿下为百姓安泰征战南燕, 出生入死,落下伤病, 全丰身为臣子寻个大夫为殿下分忧,也是本分, 当不得殿下的谢。”
齐王:“想人吃五谷杂粮, 哪有不病的, 太医院那些太医不顶用, 说不得还要劳烦这位神医,故此小王这谢意也不单是为如今,有何当不得的。”
棠梨倒是从不知道这位冷冰冰的齐王竟如此能说会道,这几句话表面儿上是跟老夫人客气,话里的意思却是说给自己听的, 先铺了路, 让自己给他治病呢,这番未雨绸缪当真好心计。
不过你有张良计, 本姑娘有过墙梯, 不管你怎么未雨绸缪, 本姑娘一概当没听着, 不明白也就是了, 我就是不会治不能治, 就算你是天潢贵胄的齐王殿下又如何。
心里打定了主意, 棠梨便眼观鼻鼻观心, 从头到尾都维持着这一个姿势神情, 仿佛入定的老僧, 两耳不闻旁事,一心只念阿弥陀佛。
齐王倒也不多纠缠,见了礼便告辞去了,待齐王的车驾过去,叶之鸿才吩咐车夫继续走,上马之前却看了眼棠梨,刚齐王那番话可是句句有深意,这深意绝不是冲着叶府而是这位棠妹妹吧。
叶之鸿倒是未想到这丫头竟跟齐王还有牵扯,齐王的怪病如今也不是什么新闻了,便不敢公开议论也大都知道齐王四处求医之事,如今齐王满面红光神采飞扬的回了京城,不用想也知道那怪病好了,只不过既是病好了,还说刚才那一番话做什么?那意思竟还要治病,而他提到的神医妙手除了棠妹妹不做第二人想,莫非自己这个便宜妹子医术如此高明,竟连齐王殿下的怪病都治好了?
而棠梨也很是无奈,自己跟这位齐王大约是八字犯冲,怎么到哪儿都能碰上呢,这大老远来京城也能街上巧遇,也不知这是什么狗屎运。
这齐王殿下简直是块狗皮膏药,贴上就撕不下来,想着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老夫人已经在旁边打量半天了,这丫头眉心皱的紧紧,根本没有被齐王青眼有加而欢喜的神色,反而像是摊上了什么大麻烦一般,老夫人开口道:“看起来殿下知道给他治病的那法子是出自你手了,我还一再嘱咐全丰莫泄露出去。”
棠梨道:“这齐王何等人,此事本就瞒不过的。”
老夫人点点头:“这倒是,他是带兵的人,熟知兵法,精于韬略,如此漏洞百出的伎俩,如何能瞒得过他去,起先也不过是一时疏忽,过后稍稍一查也就什么都清楚了,棠丫头,刚我瞧着殿下神色不像有病之人,是不是你那法子奏效,已经治好了”
棠梨摇头:“看似康健却不过是因他体内的寒热达到平衡,而形于外的表象,只是暂时的,病根不除,这症候是好不了的。”
老夫人:“如此说来,倒很不妙啊,若体内寒热有变,这病岂不又会犯了。”
棠梨:“虽是这个道理,但齐王殿下精于内家功法,只要不是来势汹汹的寒热变化,寻常变化,他自己运功便能平衡,并无大碍。”
老夫人方松了口气:“如此还好。”
说着到了叶府,叶家乃是世族大家,在京城的是老宅,建了有上百年了,族中子弟大多争气,这老宅子屡屡修葺扩建,到如今真是颇为气派。
棠梨过了气派的大门,进了叶府,只见庭院深深,隐着亭台阁谢,一进进一层层,竟仿佛没有尽头,棠梨并未安置客居仍住在老夫人这边儿,东正房连着的一个小跨院,跟老夫人的院子隔着一个月亮门,且还有个侧门直通前面,倒颇为方便。
想是提前布置的,很是周全,除了桌椅床褥古董瓷器,外间还有一个药厨子,棠梨翻了翻,大多常用的药都有,可见早知道自己要来,才预备下这样带着药厨子的小院,只不过叶之鸿这位大少爷终是外行,有些草药是不能放太久的,需隔些日子便要拿出去晒晒,挑拣一番,也免得因久放而失了药性。
棠梨指挥着甘草傻姑把药厨子里的草药都倒腾了出来,该晒的晒,该拣的拣,她自己也跟着忙活,只不过刚把药都搬出来,纪婆婆就跑了来,满脸的笑道:“姑娘快跟我过去,将军夫人来了,这会儿正跟老夫人吃茶说话儿呢,老夫人遣了老奴来请姑娘。”
棠梨一时没想到将军夫人是哪一号,一脸疑惑的道:“将军夫人来便来,唤我去做什么。”棠梨这点儿自知之明还是有的,老夫人再喜欢自己,自己也并非叶府的正经主子,所以来了客也没有见自己的道理。
纪婆婆摇头道:“这才多少日子怎么姑娘就忘了,咱们去岳州的半道上,你不是治好了将军夫人的病吗,估摸将军夫人早让下人盯着呢,咱们叶府的船一靠岸,只怕将军府那边儿就得了信儿,要不然哪能来的这般及时。”
棠梨这才想起自己用麻黄汤治好的那位将军夫人,当日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何以将军夫人如此,自己刚跟老夫人刚进叶府,她就来了?
虽有些纳闷,却也不能怠慢,且不说将军夫人的身份地位,就是冲老人家这年纪,也不能失礼,想到此,忙整理整理衣裳头发,便跟纪婆婆往老夫人这边来了。
一进屋就见那头发斑白的将军夫人正坐在罗汉榻上,跟老夫人叙话,脸色比上次船上好了很多,红光隐隐,声音也洪亮爽利,光听声儿也知道身子骨硬朗的紧。
见了棠了,将军夫人笑道:“自打上回一别,我一直念叨呢,想着小叶大夫若再不来京,我就遣了人去接过来,不想这念叨着就来了。”
棠梨上前见礼,将军府人摆摆手:“我老婆子一贯最厌这些礼啊什么的,见了面不是你拜我就是我拜你,无趣不说还浪费时间,倒不如直来直往的好。”说着一拍大腿:“得了,话都说到这儿了,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今儿来是寻小叶大夫你瞧病的,你快着跟我走一趟吧。”说着跟老夫人告了声罪,便拉了棠梨要往外走。
棠梨哭笑不得忙道:“夫人便着急也等我去拿了药箱子才是。”
将军夫人这才放开她道:“瞧我这一着急倒糊涂了,拉着就想走,却忘了大夫诊病这药箱子可缺不得,你去吧,我在这儿等着你。”
话音刚落,傻姑便跑了过来,怀里抱着的正是棠梨的药箱,到了跟前儿塞给棠梨,棠梨笑着摸了摸她的额头以示夸赞,傻姑咧开嘴嘿嘿笑了两声,转身跑了。
棠梨这才跟着将军夫人出了老夫人的院往叶府外去了,她们一走,纪婆婆不禁道:“将军夫人也真是的,什么事值得这般急,连饭都不容人吃便拖拽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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