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时至今日,或者说事已至此,她心中已经不存报复吴才人的念头了。
退一步说,就算她还存有这种念头,也不舍得将云栖送上那张龙榻。
做皇帝的女人太苦了,地位尊贵如皇后,不也常年受到皇帝的冷落,
得宠如荣妃,皇帝一气之下,照样把你罚去暴室受辱。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绝非危言耸听。
她身陷苦海,深知其中的艰辛与困苦,她不想拉云栖下水。
毕竟这是一锤子的买卖,下来就再也上不去了。
在景嫔眼中,云栖貌美又聪慧,更难得的是有颗纯澈干净的赤子之心。
这样珍贵罕见的一颗明珠,若是他日暗投,岂不可惜。
她想收云栖做她魏家的人。
自然,以云栖的出身,她爹爹必然不会答应,将云栖许给她胞弟子澜做正妻。
可要是让云栖做妾,又实在委屈了这丫头。
想来她庶弟子沐与云栖年纪相仿,且人长得十分英俊,性情也温良,若能将云栖和子沐凑成一对,那便是再合适不过了。
为免夜长梦多,景嫔当夜就写了封家书回去,请府上帮着打听云栖亲人的下落,并在信中暗示有心将云栖许给四弟子沐。
景嫔已经决定,若经查证,云栖家世清白,那便与家里说好,将这门婚事尽早定下,待明年云栖及笄以后,就把婚事给办了。
一想到她与云栖竟有做亲人的缘分,景嫔便越看越觉得云栖顺眼,越看越是喜欢。
原就待云栖极好的景嫔,如今更是将人放在心尖上疼。
……
在太医的精心医治,以及景嫔无微不至的照料下,吴才人的身子恢复的很快。
原本被诊断为,在生产之前都要卧床安胎的人,经太医允准,如今每日都能下地稍稍走动一会儿了。
这真是可喜可贺。
腊月二十七这日,尚衣局的人如约前来,侍候景嫔最后一次试穿除夕宫宴那日要穿的吉服。
这一试不要紧,吉服还真需要改。
腰身有些紧,勒的难受。
景嫔心里纳闷,距离上次试穿这身吉服,才过去十多日,她的腰身怎么就圆滚了这么一大圈。
像这种事儿,便是旁观者请了。
云栖稍一思量,便想到了问题所在,连忙站出来为景嫔答疑解惑。
云栖说,最近这阵子,景嫔除了早膳以外,午膳和晚膳都是在缀霞与吴才人一起用的。
吴才人如今有孕在身,小厨房为吴才人准备的膳食不仅精致讲究,还都很滋补。
这阵子吴才人明显被养胖了一圈,景嫔每日都与吴才人吃一样的东西,不长斤两才奇怪呢。
景嫔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当即表示再也不与吴才人一同用膳了。
话音犹在耳畔,当日中午景嫔却还是留在缀霞居用的午膳。
景嫔嘴上说着外头雪下得又急又大,她不爱冒着风雪折腾来折腾去。
实则是她已经习惯了两个人一起吃饭,不想自己一个人回去孤零零的吃。
这厢,饭才吃到一半,就闻玉琅在外求见。
想着玉琅特地找来缀霞居,应该是有什么要紧事回禀,景嫔便叫玉琅进来了。
见玉琅慌慌张张,毫无仪态的就进了屋,正在喝汤的景嫔略显不悦地瞥了玉琅一眼,口气淡淡地问:“什么事值得你这般慌乱?”
玉琅自知失仪,深感惭愧,连忙收拾好仪态,施施然冲景嫔行了一礼,“回主子,约么半个时辰前,荣妃去了凤仪宫。”
若放在平时,荣妃去凤仪宫拜见皇后,这根本就没什么好稀奇的。
但眼下,荣妃可是尚在禁足之中。
荣妃不顾陛下亲口下的禁足令,犯禁前往凤仪宫,必定事出有因。
现如今荣妃的一双儿女,皆被安置在凤仪宫由皇后照料,难道说是两个孩子出了什么事?
想到此处,景嫔不由得放下手中的汤碗,问玉琅:“是不是九皇子和十公主出了什么事?”
玉琅一怔,赶忙应道:“主子真是料事如神,是九皇子出了事。”
果然。
“你快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景嫔催道。
玉琅不含糊,立即讲道:“奴婢听当时在凤仪宫外悄悄围观的人讲,说荣妃强行闯出瑞安宫,跑到凤仪宫外求见皇后,说是听闻九皇子摔伤磕破了头,请皇后务必让她见九皇子一面,亲眼确认九皇子是否真的摔伤。
而皇后那边以荣妃尚在禁足中为由,不许荣妃踏入凤仪宫,也不许荣妃去见九皇子。
皇后派人出来与荣妃讲,九皇子安然无恙,并没有摔伤,让荣妃不要听信谣言,赶紧回瑞安宫去。
荣妃却不肯听劝,跪在凤仪宫门前哭求皇后让她见九皇子一面,只要让她亲眼看见九皇子毫发无伤,她就立刻回去。
皇后不允,下旨命人强行将荣妃押回瑞安宫。
好巧不巧,陛下就在这时赶到了。”
话说到这儿,玉琅清了清有些干哑的嗓子,才又接着讲道:“陛下正撞见衣着单薄,泪流满面,八分娇弱,十分憔悴的荣妃,被凤仪宫的宫人在雪地里毫不怜惜的拉扯。
陛下当场大怒,上前将对荣妃无礼的两个宫女踹翻在地,并将泣不成声,几乎快晕厥过去的荣妃,护在怀里好一通安抚。
在问清事情的原委之后,陛下亲自护着荣妃进了凤仪宫,当面找皇后对质。
当着陛下的面,皇后不敢搪塞,更不敢说谎,只得承认昨日负责照看九皇子的乳母一时疏忽,没看护好九皇子。
九皇子的确是摔了一跤,磕破了头。
皇后说,事发后她立即就请了太医来瞧,太医瞧过之后说九皇子这只是皮外伤,没有大碍。
她想着小孩子磕磕碰碰是常有的,算不得什么大事,不值得惊动陛下,便没派人将此事去回禀陛下。
荣妃听了皇后的话,瞪着一双哭红的眼珠,疯了一般大声喝问皇后,九皇子磕破了头都不算大事,那什么才算大事?
还说皇后居心叵测,存心想要害死九皇子。
而陛下却没如以往那般,站出来偏护荣妃,反而怪荣妃对皇后放肆无礼。
自然,陛下也没给皇后好的,当面斥责皇后不该隐瞒九皇子摔伤的事。
皇后任陛下训斥,一句话都没辩解。
待陛下训完,气消了大半以后,皇后才开口说,打今儿起自己会亲自照料九皇子和十公主的起居。
保证绝不让两个孩子再受一点儿磕碰,请陛下让她将功补过。”
“两个孩子呢?”景嫔追问,“是叫荣妃领回去了,还是还留在凤仪宫?”
玉琅赶紧回答:“还留在凤仪宫。”
得了这个答案,景嫔并不意外,云栖和吴才人也都不意外。
先前,是皇帝亲口给荣妃下的禁足令,同时还说待荣妃禁足期满以后,才能将九皇子和十公主接回瑞安宫。
皇帝金口玉言,一言九鼎,怎么能出尔反尔。
就算荣妃哭死在皇帝面前,皇帝也不能答应让荣妃这就把两个孩子接过去。
至于皇帝为何还让两个孩子继续待在凤仪宫。
一则,放眼整个后|宫,实在没有比皇后更加适合的,暂时照料这两个孩子的人选。
二则,九皇子摔伤是乳母的过失,皇后最多也就是监管不力,如今皇后已经认错,并主动提出想要将功补过,皇帝自然要给皇后这个面子。
在听完玉琅的讲述后,景嫔并未对此事做出任何评判。
她挥手让玉琅退下,端起汤碗,旁若无事的继续吃饭。
吴才人也没言语,静静地吃着自己的饭。
……
晚些时候,云栖在为景嫔和吴才人斟茶时,不小心碰翻了茶盏,溅湿了衣裳。
她便匆匆赶回丽景轩换了身衣裳。
她换好衣裳出来,正预备去缀霞居继续瞧景嫔和吴才人下棋,好巧不巧撞见玉琅正站在廊上与几个宫女说闲话。
说的就是今儿上午,荣妃去凤仪宫找皇后要孩子的事。
原来这事儿还有后续呢。
第282章
这事儿的后续就是, 任荣妃再三哭求, 也终究没能在凤仪宫见上自己的一双儿女一面。
事后, 皇帝亲自送荣妃回了瑞安宫, 并召太医为荣妃看诊。
甚至还一口一口亲手喂荣妃喝下了一整碗驱寒的汤药。
但临走前, 皇帝却下了道口谕,说荣妃在禁足期间擅自离开瑞安宫,又在凤仪宫大放厥词, 诬蔑皇后,对皇后不敬,必须予以惩戒,罚荣妃再多禁足一个月。
听完玉琅的话, 几个宫女不禁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陛下如此,究竟是还宠爱荣妃, 还是已经厌弃了荣妃。
若说厌弃, 陛下为何还要亲自将荣妃送回瑞安宫, 还请太医为荣妃诊治, 又亲手喂荣妃吃药。
要说宠爱,陛下为何不网开一面,让荣妃将两位小殿下从凤仪宫接回去。
纵使不许接回去,叫分别已久的母子母女三人见上一面也好呀。
宫女们叽叽喳喳,最终得出了个结论。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陛下对荣妃的确不似从前那般偏爱了。
大伙儿都记得可清楚, 从前荣妃真没少做给皇后没脸的事。
而陛下却从未因此责罚过荣妃, 甚至还堂而皇之的站出来替荣妃开脱,为荣妃撑腰。
太远了不说,就说两个多月前,荣妃为没分得昆州进贡的第一批松蕈,跑到勤政殿大闹,还扬言要离宫回娘家。
荣妃做出这般荒唐又胆大妄为的事,皇后作为后|宫之主,私下里申饬荣妃几句,罚荣妃抄几遍宫规,已经算是从轻发落了。
可陛下却为皇后责罚荣妃的事,恼了皇后,至今都没再留宿凤仪宫。
甚至在每月初一十五,该陪伴皇后的日子,也对皇后置之不理。
过去,陛下为维护荣妃,抬举荣妃,简直是把皇后的脸面扔在地上,踩进土里。
然而今日,陛下却为了维护皇后的尊严与威仪,惩罚了荣妃。
这可太叫人意外了。
云栖并不是故意要偷听玉琅她们说话,于是故意加重脚步,提醒玉琅她们有人来了。
玉琅耳朵灵光,听见脚步声,下意识的扭头望过来。
见是云栖,玉琅微微一愣,立马故作高深的与围在她身边的那几个宫女讲,“君心难测,哪是你们这些人能轻易摸透的。都散了,各忙各的去吧。”
几个宫女都有些意犹未尽,很想缠着玉琅再多给她们讲几桩秘辛。
其中一个耳朵灵的宫女,也听见了脚步声。
她转头一瞧,见是云栖来了,神情微僵,一个转身,跑的比兔子还快。
另外几个宫女觉得奇怪,也连忙转过头,霎时明白小姐妹为何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她们哪还有心思在这儿意犹未尽,也都慌慌张张的跑开了。
三个月前,云栖刚调来丽景轩时,就盛传云栖曾在隔壁缀霞居,将他们丽景轩的第一大宫女玉琅,按在地上一顿狠揍。
丽景轩一众人等,一直都对这个传闻将信将疑。
直到那一日,就是荣妃带人去缀霞居大闹的那一日,丽景轩有不少人都亲眼看见,满脸满身都是血的云栖,从缀霞居的正殿走出来。
听说是云栖不惧荣妃威势,凭一己之力,打趴下四个十分凶悍的宫女,拼死护住了他们景嫔娘娘。
于是,之前对“云栖曾狠揍玉琅”这个传言将信将疑的人,从此便对这个传言深信不疑。
云栖姑娘的确是个狠人!
原本因传言对云栖十分畏惧的丽景轩一众人等,如今对云栖是又怕又很敬重。
眼下再撞见云栖,大伙儿基本上不会掉头就跑了,大都会与云栖客客气气的打声照顾。
而方才,那些宫女之所以会跑的比兔子还快,不为别的,只为玉琅在这儿呢。
在丽景轩一众人等的眼中,云栖和玉琅就是一对死敌。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万一两人一言不和大打出手,他们帮谁不帮谁?
为免不好做人,也未免被殃及,自然是走为上策。
可事实上,云栖和玉琅私下里早就冰释前嫌,握手言和了。
当然,是玉琅主动找上云栖,先向云栖服软示好的。
玉琅近身侍奉景嫔多年,不敢说已经把景嫔的脾性摸透,却也对自己这位主子足够了解。
玉琅心里清楚,景嫔是打心底里喜欢云栖。
她甚至隐约猜到,景嫔有心抬举云栖,想将云栖收做自家人的心思。
玉琅跋扈乖张,脾气暴躁,但并不蠢,她深知与云栖为敌对自己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万一来日,云栖真成了魏府的少夫人,成了他们娘娘的弟妹,只要云栖一句话,她就能生不如死。
心思灵透的玉琅,就算再不喜欢云栖,也不敢再与云栖为难了。
而云栖并不清楚,玉琅已经把她当成是魏府的准少夫人来看待。
当玉琅主动找上门求和的时候,云栖当玉琅只是比较识时务而已。
尽管对玉琅这个人无论如何都喜欢不起来,但她并不讨厌识时务的人。
于是,云栖便与玉琅言归于好,维持着表面的和睦。
见玉琅笑盈盈的迎上前,云栖也礼貌地向前快走了几步。
“这个时辰,云栖妹妹不是该在缀霞居陪伴主子吗,怎么会在这儿?”玉琅率先开口,与云栖寒暄。
云栖如实说,自己不小心碰翻了茶碗,弄湿了衣裳,是回来换衣裳的。
玉琅听了这话,连忙体贴道:“妹妹换下的衣裳放那儿了,我立马命人取了送到浣衣局去。”
云栖和气答:“劳玉琅姐姐费心,换下的衣裳我已经送到杂物房张姑姑那儿去了,张姑姑说浣衣局的人明早就会来收。”
“妹妹的衣裳怎么能与我们这些人的脏衣裳混在一起洗。”玉琅故作惊讶,“待会儿我亲自去知会张姑姑一声,叫张姑姑将妹妹的衣裳与主子的衣裳一同送洗。”
云栖初闻这话,第一反应是玉琅这是要坑她,可瞧玉琅说话时的神情和语气,并不像是黑了心要算计她。
玉琅应该只是单纯的想要讨好巴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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