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倚靠在软榻上,垂着头不停地低声抽泣。
云栖并未多言,只管陪坐在一旁,捏着手帕时不时的为太子妃擦擦眼泪。
每过一会儿,便劝太子妃喝口水。
天将明的时候,太子妃终于因为体力不支睡了过去。
云栖小心翼翼地给太子妃掖好被子,便亲自去小厨房为太子妃熬了粥。
云栖愿意相信,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此番一定能够化险为夷。
若回头太子殿下安然回来了,太子妃却因太担心太子殿下而病倒了,那多不值。
退一步说,倘若太子殿下此番真的遇上麻烦,无法顺利的化险为夷,那太子妃更要吃好喝好保重身体,否则……不,太子殿下一定会没事的。
陛下那么疼爱太子殿下,任凤仪宫那位手段用尽,挑起了父子之间那般持久且严重的冷战,但最终陛下和太子殿下还是重修旧好了。
这回的事就算错在太子,是太子行为失当,有失体统,陛下那边也一定不忍心过于苛责太子。
况且,还有六殿下和王醒从中斡旋,太子殿下一定不会有事,一定。
当云栖端着才熬好的热粥回来时,睡得不沉的太子妃已经醒了。
与昨夜一样,人依旧颓然的倚坐在软榻上静静发呆。
待云栖走到近前,人才猛地醒过神来。
“云栖,我……昨日真是对不住,让你跟着悬心了。”太子妃惭愧道,“你熬了一夜没睡,一定累坏了,你快回去歇歇,回去歇歇吧。”
云栖却没有要回去歇着的意思,捧着粥碗往太子妃身边一坐,“殿下若真疼我,就把这碗粥喝了,一口也不要剩下。”
太子妃望着那碗粥,实在是没有胃口。
可云栖一番心意,她怎么好辜负。
于是,她便从云栖手中接过粥碗,吃起粥来。
然而才吃了两口,她就放下了粥勺。
不是粥不好吃,是她心里难受,觉着堵得慌,莫说粥,连水都喝不下去。
“我知道殿下心里不好受,吃不下,但我还是要劝殿下,劝殿下勉为其难多吃几口。殿下您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太子殿下保重是不是?”
云栖这句劝对太子妃起了大作用。
太子妃听完之后,又重新拿起粥勺,大口大口把整碗粥吃了干净。
吃完粥,有些力气以后,太子妃看起来比之前稍稍振作了几分,她问云栖,“外头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云栖摇头,“眼下时辰还早,等朝会结束以后,应该就会有消息传来了。”
传来的一定是好消息,一定是好消息,云栖在心里默默祈祷。
如云栖所料,朝会结束后,外头果然有消息传来。
消息是王醒命人偷偷传过来的。
是云栖期待中的好消息。
陛下得知太子擅自离京的消息以后,虽然大怒不解,却交代不许声张此事。
只派人即刻前往行宫,秘密的将太子接回来。
听说这个消息以后,云栖心中稍安。
陛下既决定不声张此事,就说明陛下心里还是很疼爱太子,很为太子殿下着想的。
陛下明白,太子殿下私自离京的事一旦传开,必将在朝廷内外引起轩然大波。
无论太子殿下有什么苦衷,还是有什么不得已的情由,太子殿下未得圣谕就擅自离京,就是大错特错,必将招来一众言官御史的口诛笔伐,引得后|宫前朝都议论纷纷。
虽然这些人不敢冒然给太子殿下扣一顶谋逆的帽子,但这种事万一宣扬出去,必将对太子殿下的名声造成极大的损害。
而陛下选择帮太子隐瞒此事,是在保全太子,保全太子的名声。
云栖觉得,待太子殿下归来,心平气和与陛下讲清缘由之后,凭陛下对太子殿下的宠爱,一定不忍太苛责太子殿下。
这回的危机,太子殿下应该能有惊无险的度过。
而得知这一消息的太子妃,也终于略微松了口气。
她命令春和盈夏扶她下地,认真梳洗了一番。
不想让太子殿下回来后,见她一副憔悴的样子再担心。
事到如今,云栖和太子妃能做的就是静静等太子回来。
等待这种事虽然简单,但却并不轻松。
等待中的每一刻都是煎熬的。
而这份煎熬整整持续了一天。
日落西山,夜幕低垂之时,云栖和太子妃才终于得到太子已经回宫的消息。
而被接回宫的太子,直接去了勤政殿。
王醒第一时间派人递来消息,说陛下虽说很生太子殿下的气,但心里还是更疼太子的。
陛下的意思原本是太子舟车劳顿辛苦,先让太子回北宸宫好好歇上一宿,明日一早再去勤政殿,好好交代为何会突然做出这种大逆不道,招人话柄的事。
谁知太子殿下自己却不肯先回北宸宫,一定要立刻去勤政殿见皇上。
得知这个消息以后,云栖心底突然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直觉告诉她要出事。
果不其然,过了不久,王醒那边又传来消息,说是陛下与太子之间发生了激烈的争执,陛下大怒之下,掌掴了太子。
掌掴?陛下竟然掌掴了太子?
这怎么可能!
北宸宫正殿内一片死寂。
一向疼爱太子,从小到大连太子一根指头都舍不得碰的陛下,竟然掌掴了太子?
有谁知道,勤政殿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370章
坏消息才传来不久, 太子就回了北宸宫。
已有两天两夜没有合眼的太子,看起来无比憔悴。
除了左边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以外,就连嘴唇都毫无血色。
皇帝之前那一巴掌,该是用了十足十的力气。
太子左边脸颊红肿的厉害, 若靠近些仔细看,还隐约能看清掌印。
见太子虽然受了些苦,但好在是全须全尾, 平平安安的回来了,一向在人前端稳矜持的太子妃,疯了一般冲上前,扑进太子怀里, 将人死死抱住。
她明明要质问, 要责备,要埋怨这个快要了她的命,叫她几乎担心死的男人。
可最终, 所有的质问, 责备和埋怨,都化为了一句再家常,再暖心不过的, “你回来了。”
“琪华,对不起, 琪华, 真的对不起……”
太子紧紧搂住怀中的太子妃, 不停地在太妃耳边重复这句。
太子妃摇头, 将人抱得更紧。
“我不要紧,不要紧,只要你平安回来就……”
还没等太子妃将“好”字说出来,她就感到一股不轻的重量猛地压向她。
“阿忻!”
太子妃踉跄两下,勉强扶稳整个人倒在她身上的太子。
站得最近的云栖,率先发现不对,连忙上前帮太子妃一同扶住突然晕厥过去的太子。
令春和盈夏等人见状,也立即反应过来,几乎是一拥而上,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太子妃已然慌了神,几乎也随着她的宝贝,她的命昏死过去。
云栖也是又惊又急,好在没慌。
她一边命人将太子和太子妃送入殿中,一边命人立即去太医院请太医来,若张北游张太医在,务必把张太医请来。
在云栖的指挥下,混乱的场面总算得到了控制。
太子妃守在卧榻前,脸色却比卧榻上昏睡不醒的太子还要难看几分。
云栖生怕待会儿太子殿下醒了,太子妃又倒下了,每隔一会儿就要劝太子妃到一旁的软榻上卧着歇歇,太子妃却无论如何都不肯。
一双闪着泪光的眼,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的丈夫,生怕她一离眼,她的宝贝,她的命就会消失不见。
云栖由己及人,想着若换成她和六殿下,她也绝对不肯离开六殿下半步。
于是,云栖没再出言相劝,只管静静的陪在太子妃身边,陪太子妃守着她的宝贝,她的命,她的爱人。
……
张北游与楚恬,几乎是同时赶到北宸宫的。
今早楚恬和五皇子还是如前几日一般,一早就到了勤政殿,听皇帝与阁老门议政。
太子归来,并在勤政殿内与皇帝发生激烈争执时,楚恬和五皇子就在隔壁。
两人是最先得知“陛下掌掴了太子殿下”的几个人之一。
父皇竟然亲手打了二哥?
楚恬与五皇子目瞪口呆,震惊不已。
得知他们父皇命二哥滚出勤政殿,滚回北宸宫思过,楚恬和五皇子也很想跟着一起滚。
可父皇不下令,他们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待在偏殿候命,等他们父皇气消以后,想起他俩来,让他俩退下,他俩才能告退。
只是父皇发了那么大的火,这气恐怕没那么容易消,他们怕是有得等。
然而没过多久,勤政殿就传来皇帝的吩咐,说今日不议政了,叫五皇子和六皇子,还有几位阁老都回去。
楚恬和五皇子心里都纳闷得很,父皇的气这么快就消了?
还是来传话的王旻给两人答了疑,说是他师傅在陛下面前提了一嘴,陛下才想起两位殿下还在偏殿巴巴候着,也才有了这个吩咐。
兄弟两人听了王旻的话,是打心底里佩服王醒。
在这种情形下,也就王醒敢在他父皇面前说话了。
从勤政殿出来以后,兄弟两人就一路赶往北宸宫。
快到北宸宫时,两人远远就望见背着诊箱,步履匆匆的张北游。
楚恬和五皇子连忙追上前,问张北游这么急是要去哪儿。
一向优哉游哉,不知何为心急的张北游,竟是罕见的焦虑,只道太子殿下晕倒了,云栖命人去太医院请他过来看看。
在楚恬和五皇子眼中,他们二哥就像山一般高大伟岸,叫人不由得就心生崇拜与仰慕。
二哥是无所不能的,二哥不会怕,不会累,甚至永远不会有病痛。
在他们眼中,二哥就是神一样的人物。
可就算再像神,也终究不是神呐。
二哥是肉躯凡胎,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呀。
他也会累,也会痛,累极了,痛极了也是会倒下的……
楚恬,张北游,还有五皇子三人一进内室,就见太子妃斜坐在我榻前,双目通红,盈盈有泪,脸却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看起来恍恍惚惚,若无云栖站在身后扶着,怕是坐都坐不稳。
卧榻上双目紧闭的太子,脸色也苍白的不像话,左侧脸颊上那通红的掌印,因此显得格外清晰。
三人哪里见过太子夫妻如此狼狈的样子。
比起震惊,更加痛心。
楚恬和五皇子兄弟俩没心思去想,二哥这两日究竟经历了什么。
只请张北游赶紧上前,细细为他们二哥诊一诊。
经张北游诊过,太子的身体并无大碍。
之所以会突然晕厥,一半是因为体力不支累的,一半是因为急火攻心气的。
张北游的意思是,不必服药,也不必施针,只管叫太子殿下好好睡上一觉,等太子殿下醒来之后,再劝太子多用些膳食。
如此养上三五日,太子殿下的身体便能恢复。
张北游说,太子殿下身体底子好,累着伤着了很快就能养好。
可要是心伤着了,他就爱莫能助了。
听张北游说太子的身体没有大碍,众人无疑都松了口气。
但张北游最后那句“伤了心”,却又令众人的心揪了起来。
心病还须心药医,大伙儿总要知道太子为何“伤了心”,才能对症下药。
一切都要等太子醒来,问了太子才知道。
张北游却挥了挥手,叫大伙儿今日就不必在此苦等了。
说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太子这一觉最少也要睡到午夜,甚至会一觉睡到明日中午才醒。
张北游劝大伙儿都回去歇着,却没人肯走。
大伙儿都表示要陪太子妃一同守着太子,等到太子醒来以后才放心。
如张北游所言,直到宵禁的时辰,太子也没能苏醒。
而楚恬和五皇子却必须要各自回去了。
为了让不能守在这里的楚恬安心,张北游决定今夜就留守北宸宫。
他拍着胸脯对楚恬说:“有我在,殿下尽管放心。”
楚恬信不过谁,也不会信不过张北游。
“北游,辛苦你了。”
张北游最烦楚恬与他客气,不耐烦地摆摆手,催着楚恬赶紧走。
云栖要陪着太子妃,不能送楚恬出去。
她给楚恬递了个眼色,叫楚恬放心,她会好好照料太子妃。
楚恬知云栖的身子虽然已经大好,却还是很虚弱,不能累着。
他原是想劝云栖回去歇着,却了解以云栖的性子,必定不肯答应。
只能托张北游帮着照料一二。
张北游答应的痛快,“那可是我妹妹,就算殿下不交代,我也会好好疼着护着。”
……
太子是在午夜时分醒来的。
太子醒来时,太子妃刚伏在卧榻边睡沉,张北游则在外屋抱着诊箱打盹。
受了惊吓且又十分疲惫的宫人们,也都昏昏欲睡。
就只有云栖一个人是完全清醒着的。
自从生了那场大病,一连昏睡了多日以后,云栖觉就很少,几乎不会觉得困。
这厢,她正望着倾泻了一地的银白月光发呆,琢磨太子殿下究竟为何会突然独自跑去昌宁行宫的事,就听卧榻上的太子发出一声轻呼,接着猛地坐了起来。
后来,太子妃被惊醒了,张北游还有宫人们也都被惊醒了。
然而满屋子就只有云栖一个人听清,太子醒来时喊了一声什么。
太子喊了“母后”。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太子是想念已故的母亲了。
话说回来,太子突然跑去行宫,会不会与先皇后有关呢?
不,云栖摇头。
她告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眼下太子殿下已经苏醒,一切都等太子殿下来答疑解惑吧。
然而醒来以后的太子,却什么也不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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