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特别捧场,毫不吝惜对她兄长的夸奖。
在如愿以偿得到云栖狂热的称赞以后,张北游才心满意足的起身告辞。
临走前,张北游一再嘱咐云栖,切勿忧思,切勿辛劳,得闲就多闭目养神,能睡着了最好。
作为一个特别听话的病人,在送走张北游以后,云栖就乖乖躺到卧榻上闭目养神。
可任她如何努力,距离睡着总差那么一点儿。
云栖翻来又覆去,思来又想去,最终踢开被子,从卧榻上坐了起来。
她想去一趟陶然阁。
听闻云栖要出门,冉冬立即劝阻,说六殿下这两日过来,临走前总会再三嘱咐她,要她好好守着劝着云姑娘,不叫云姑娘轻易出门。
不叫轻易出门,又不是绝对不许出门。
云栖抠住这个字眼,没费太多口舌,就把冉冬给说服了。
不只如此,她还说服冉冬帮她保密,就当她今儿一整日都乖乖待在屋里,从未出去过。
云栖可以摸着自己的良心说,她其实也想听楚恬的话,老老实实窝在屋里养病。
但有些事,她不去亲自确认一下,心里总是难安。
这一趟陶然阁,她是非去不可。
……
来到陶然阁,云栖轻车熟路的上了二楼,来到摆满各类医书的书架前,查找关于心痹之症的医书。
心痹之症并不算什么奇难杂症,不少医书中都多少有些关于此症的记载。
云栖伏在窗前的书案上,案头上堆了厚厚一摞医书。
云栖埋头,一本一本细细翻找,找到相关的内容,便认真阅读,内容晦涩的,要反复阅读多遍才懂。
虽说早有准备,但越是深入了解这心痹之症,云栖的心就越往下沉。
尤其是在好几本医书上连续读到,患有心痹之症的女子不宜妊娠这个说法以后。
在她想象的未来里,她与楚恬的未来里,不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有他们的孩子。
可是以她如今的身子,她几乎不可能有孩子……
在不知多少次从医书中读到这个内容后,云栖终于有些崩溃了。
她趴在书案上,将脸深深埋在双臂间,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
茫然又无措。
云栖就这样静静呆坐了很久,待她醒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暮四合,天光翳翳。
云栖原是打算查到她想弄清楚的事以后就立刻回去,没想到竟磨蹭到这个时辰,也不知能不能在殿下去寻她之前赶回去。
倘若她无法及时赶回去,她也不能说她是到陶然阁翻医书了。
她就说……就说是去找白白玩了。
这厢,云栖才把谎话编好,就猛然听见楼梯间有脚步声传来。
这脚步声熟悉到令云栖浑身僵硬,几乎要晕过去。
她艰难的转动发僵的脖子,循声望过去,来者果然是她家殿下。
云栖慌忙起身,挡在一桌子的医书前,强装镇定,“殿下怎么来了?”
浓烈到几乎快令他发疯的焦躁与不安,在见到云栖的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楚恬走上前,亲昵地捏了捏云栖的鼻尖,“答应我要乖乖的卧床休养,怎么说话不算话?”
云栖一句也不辩解,只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软声说:“我知道错了,殿下若生气就罚我吧。”
楚恬哪里舍得与云栖生气,更别说罚云栖什么了。
玩笑道:“先攒着,让我好好想想要怎么罚你。”
“殿下说什么便是什么。”云栖乖顺一笑,牵了楚恬的手,“忽然觉着有些饿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而事实上,此刻的云栖一点儿也不饿,她只是想快些离开陶然阁,别叫她家殿下发现案上那些医书。
听说云栖饿了,楚恬立即问她,“云儿想吃什么,我马上命人去准备。”
“咱们边走边想,边走边想。”云栖赶着说,赶着就要拉楚恬走。
楚恬偏头,往书案上瞥了一眼,“不把这些书带回去看吗?”
云栖心里“咯噔”一下,佯装淡定,“这些书我都看完了,不必带回去。”
楚恬有些吃惊,“云儿一个下午看了这么多书?”边说边踱到了书案前,想看看云栖都爱看些什么书,回头好找来同类的书给云栖送去,省的云栖自己跑腿。
见状,云栖忙不迭的追上去,拦在楚恬身前,“没什么好看的,殿下别看了。”
这慌慌张张的样子,就差把“做贼心虚”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楚恬自然察觉到不对,满眼探究的看着云栖。
云栖心虚的要命,哪里敢与楚恬对视,但还是倔强的挡在书案前不肯让开。
楚恬不说话,也不动,默默等待云栖给他一个解释。
云栖则紧抿着唇,根本不知该如何解释。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半晌,还是楚恬先退让了。
既然云儿不想让他看见,不想让他知道,那他就不看也不问。
楚恬全当没有发现云栖的异样,也没有发生方才的僵持,牵过云栖的手,柔声说:“不是说饿了吗?咱们回去想想吃什么。”
云栖微微点了点头,任由楚恬牵着她走。
行至楼梯口,云栖忽然将手从楚恬手中抽了出来。
她匆忙转身,小跑着回到书案前,取来她之前翻看的那本医术,将书页摊开来,双手擎到楚恬眼前。
怕楚恬看不清楚,她很努力的惦着脚,将书尽量举高些。
楚恬见不得云栖辛苦,连忙把书接过来,目光飞快的在书页上扫过。
甫一读到书中的内容,楚恬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平静下来。
片刻,见楚恬的目光从书上移开,看向了她,云栖勉强按捺住心中的忐忑,迎上楚恬的目光。
楚恬坦然问道:“心痹之症,云儿都知道了?”
“嗯。”云栖老实点头。
“是北游跟你说的?”
云栖如实交代,“我自己猜到些,却不敢肯定,就去套兄长的话。”
楚恬听了,唇角勾起一抹淡笑,“云儿竟能套出北游的话,当真厉害。”
见楚恬笑了,云栖迟疑,不禁问:“殿下是在夸我,不是在损我吧?”
“我自然是在夸云儿。”楚恬由衷道。
然而楚恬由衷的夸奖并未让云栖心里好受多少,她将从楚恬手里抽回来的书,紧紧抱在怀里,“书上的内容,殿下都看清楚了?”
“嗯,都看清楚了。”楚恬答的干脆从容。
云栖却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既然殿下都看清楚了,应该知道以我的身子来日恐怕……恐怕……”云栖嗫嚅了半晌,也没能说出后半句话,说出那句,“我恐怕不能为你生儿育女,孕育出我们两个的孩子。”
所有的忐忑与不安在转瞬间,尽数化为了委屈与不甘。
一股泪意翻涌而来,云栖瞬间红了眼眶。
而下一刻,云栖就落入了一个温暖又馨香的怀抱。
楚恬轻轻拥着云栖,俯身贴在她耳边一字一顿,字字清晰的说:“我不在乎那些,我只在乎你,我只要你。说好了要白头到老,你不许反悔。”
有什么东西在云栖心间炸开,她拼命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我不悔……我不悔……”
楚恬温然一笑,将云栖怀里抱着的那本医书抽走,随手放在了一边,牵着云栖朝楼下走去。
“云儿快想一想,咱们回去以后吃什么。”
“随便什么都好,我不挑嘴,可好养。”
“巧了,我也如此,咱俩可真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没错没错。”
云栖一边连声应和,一边笑望着她光芒万丈的殿下。
心里深深觉得,能与这个人相遇相知相爱,老天总归是待她不薄。
第399章
夜深人静, 万籁俱寂,云栖又将昭怀太子妃留给她的那封秘信悄悄找出来,反反复复读了几遍。
之前读这封秘信,她就只顾着惊讶和难过, 并未细细琢磨过信中的那些疑点。
就比如,昭怀太子妃与先皇后究竟有何深仇大恨,竟能令昭怀太子妃狠下心肠, 对先皇后见死不救,眼睁睁的看着先皇后被秦后毒害,身体日益衰弱,最终毒发暴毙。
再有, 昭怀太子妃为何会对毒|药“百日红”那般了解。
要知道“百日红”并非常见的毒|药, 莫说见,就连听说过此毒的人都很少。
此毒之罕见刁钻,令见多识广的张老院判苦苦追查多年, 也是在最近才弄清楚这毒的名字及来处。
而从这封秘信中不难看出, 昭怀太子妃应该在很早之前,至少应该在先皇后被秦后以此毒,毒杀之前, 就知道甚至很了解“百日红”的毒性了。
昭怀太子妃出身名门望族,是正经的世家千金, 在嫁给昭怀太子之前, 应当与寻常的闺秀一般, 幽居于深宅内院。
而在嫁入皇宫以后, 昭怀太子妃的日子只会比出嫁前更加拘束。
既如此,昭怀太子妃究竟是何时,又从何处知晓并了解“百日红”这种奇毒的呢?
云栖思来想去,只想到一种可能——昭怀太子。
从张老院判讲述的那些陈年旧事中,云栖几经分析,几乎已经能够断定,当年昭怀太子并非病故,而是被人给毒害了。
并且昭怀太子所中之毒,与先皇后所中之毒相同,都是奇毒“百日红”。
云栖原本以为昭怀太子妃一直都被蒙在鼓里,并不知晓亡夫之死的真相。
如今看来,昭怀太子妃或许早就洞悉内情。
昭怀太子妃到底是何时,又是如何得知昭怀太子并非天命不佑,而是死于非命?
如今昭怀太子妃人已经不在,一切便不得而知了。
但先皇后是中“百日红”而死,倒是与七年前秦后母家秦府,坑骗了赵氏兄弟去府上,并秘密拿这兄弟二人来试毒,后将横死的兄弟俩抛尸城外静波湖附近山上的事,对得上了。
为了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用这慢性毒|药顺利的毒杀先皇后,每日下毒的剂量都必须极其精准,少了毒不死人,多了又容易被每隔几日,就要来请平安脉的太医发觉。
为了确定最合适的剂量,必定要经过反复试验。
也就是说,被秦府抓去府上试毒的人,必定不止赵氏兄弟两个。
云栖原以为秦后多年来顶着一张好人面孔,只在宫中兴风作浪,没成想这毒妇在宫外还欠着许多血债。
秦后此人真是在不断刷新着她对人性丑恶的认识。
这般恶毒残暴,畜生不如的东西,纵使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抵消其犯下的罪孽。
云栖越想越是愤慨,睡是睡不着了,索性来到书案前,铺纸研墨,将迄今为止,她所知晓的秦后犯下的罪孽,一条一条罗列下来。
待困意袭来,笔有些拿不稳了,云栖才放下笔,吹干纸上的墨迹,而后将纸折好,小心藏起来。
且等着,云栖心道,要不了太久,秦后必定会为她所犯下的罪孽付出代价。
……
称病近一个月闭门不出的太子,终于重返朝堂。
皇帝虽然没说什么,但再迟钝的人也看得出,皇帝为此很高兴。
这几日无论是上早朝,还是早朝后在勤政殿议事,皇帝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连关于岭南水灾的奏报都听得漫不经心,目光总是盯着太子。
是谁说陛下与太子父子离心,陛下厌弃太子,已生了易储之心?
大伙儿可都看出来了,任陛下与太子再多争执,陛下心里最疼惜的人终究还是太子。
在最初的几日里,太子对皇帝总是不假辞色,任皇帝如何主动示好,太子都不予回应。
最近这几日,太子对皇帝的态度渐渐缓和了不少。
昨日,在勤政殿议完事后,太子还与皇帝一同用了些茶点。
皇帝为此欣喜不已,顺势邀太子今日与他共进午膳。
原以为太子会毫不留情的拒绝,没成想太子竟然点头答应了。
皇帝脸上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
今日早朝,皇帝几乎全程都面带笑容。
朝臣们都为此感到十分困惑不解。
要知道,他们今日所奏就没有一桩好事,尤其是关于岭南水灾的事。
岭南一带受灾最严重的渝州,彭州,及兹州三州,又连降数日大雨。
原本已经得到控制的灾情,又徒生变数,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关于岭南水灾又生变数的事,云栖也听说了。
陪太子妃用午膳时,太子妃也说起了这事,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为防患于未然,朝廷已经派出太医院几位精干的太医赶赴岭南,一旦有疫病爆发,也好及时拟定出对症的方子。
却怕京都城距离岭南路途迢迢,太医们赶不及在疫病爆发之前赶到。
就算太医们能及时赶到,能不能在短时间内想出能够治愈疫病的药方也未可知。
最重要的是,水灾之后的疫病,通常蔓延极快,即便有能治愈疫病的法子,病患众多,人力物力皆有限,许多患病的灾民恐怕等不到救命的药,就会被疫病夺去性命。
不必亲眼去看,光用想的,也知眼下岭南的灾民们,身在怎样水深火热的绝望境地。
太子妃道,她一介女流又幽居深宫,实在无法为那些灾民做些什么,就只能去泰和殿为灾民们祈福祝祷,尽尽心意。
听太子妃说午后要去泰和殿祈福,云栖当即表示要与太子妃同行。
太子妃求之不得,用过午膳后,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换了身颜色素净的衣裳,便要动身前往泰和殿,临行前却忽闻宫人来报,说是凤仪宫来人了。
太子妃与皇后一向是表面和睦亲近,私下里却很少往来。
皇后忽然派人过来,太子妃不免疑惑。
而云栖不仅疑惑,还很警惕。
事出反常必有妖,皇后一定没安好心。
即便明知皇后没安好心,但也不能将其派来的人拒之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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