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险,她差点儿就自作多情了。
云栖一时也说不上来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若非要她说,那便是有一点点郁闷,一点点失落。
嗯,就只有一点点,真的没有很多。
“姑姑就别取笑我了。”
“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取笑你。”赵姑姑说,“你快跟姑姑说说,你以后的打算。”
云栖不知要如何解释才能让赵姑姑相信,六殿下对她根本就没那个意思,索性就不解释了,只道:“我往后只想跟姑姑和才人踏踏实实的过日子,除此以外,别无他想。”
听云栖答得干脆,赵姑姑心里却满是迟疑,“不再好好想想?”
“姑姑再问我一百遍,我也是这么说。”云栖口气坚决。
要知道,六殿下楚恬可不仅仅是千尊万贵的当朝皇子,更是品貌极佳的翩翩少年郎,是多少千金贵女们心心念念着的春闺梦里人。
就是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人,巴巴地把自己送上门来,云栖却不肯要,而是选择了她和吴才人。
赵姑姑真不知该为自己在云栖心里胜过了六殿下而高兴,还是骂云栖傻。
但转念一想,云栖选择的或许并不只是她和吴才人这两个人,还有踏实安稳的日子吧。
可她却怕从今往后,含冰居不会再是从前那个远离是非争斗的清静之地。
他们恐怕过不上几天安稳日子了。
既然无论在哪里都不得安生,倒不如让云栖到六殿下的身边去。
至少六殿下比她和吴才人更有本事保全云栖。
出于为云栖的来日着想,赵姑姑希望云栖能再考虑考虑六殿下。
这厢,正预备开口劝说几句,忽然听见院里有人喊她。
赵姑姑和云栖都听出来了,在院里喊赵姑姑的不是旁人,正是梁昌鸿梁大总管。
云栖心中惊疑,梁公公这是为了上午在含冰居吃瘪的事,寻仇找茬来了吗?
而赵姑姑却是一脸的泰然自若,“他来得倒快。”似乎早就料到梁公公今日一定会再来。
“你好好坐着别动,我出去看看。”赵姑姑对云栖说。
云栖虽然有些不放心,但她心里明白,就算她跟着赵姑姑一同出去,也不顶什么用,没准儿还会给赵姑姑添乱。
于是便乖巧地点了点头,表示她听赵姑姑的话,不会轻举妄动。
当然也不忘嘱咐赵姑姑两句,“梁公公恐怕来者不善,姑姑一定要小心应对,您曾跟我说过的,好汉不吃眼前亏。”
“凭他梁昌鸿,甭想在我这儿占到便宜。”赵姑姑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你不必担心,踏踏实实地在屋里待着就是。”
“嗯。”云栖点点头,目送赵姑姑朝屋外走去。
第61章
见赵姑姑打屋里走出来,梁昌鸿梁大总管连忙迎上前。
神情恭谨, 眼中甚至还带着几分敬畏。
对赵姑姑的称呼也不再是连名带姓的赵月, 而是客客气气地喊了声姑姑。
这还是那个一向狂妄傲慢, 从来不用正眼看人,不会好声好气说话的梁总管吗?
“我记得上午,梁总管临走前曾与我说,有我后悔的时候。怎么, 我还没后悔,梁总管您倒先后悔了。”赵姑姑眸色淡淡地盯着梁公公说, 口气并不如何戏谑,却仍叫梁公公感到十分难堪。
而梁公公却一个字也不敢辩驳, 还连忙冲赵姑姑拱手作揖, “今儿上午的事,都是我的不是, 我在这儿给姑姑您赔罪了。”
赵姑姑见了, 连忙侧身躲开,“我人微福薄,可受不起梁大总管的礼。”
见赵姑姑如此态度,明摆着是不肯宽恕他, 梁公公心中惴惴,又连忙冲赵姑姑作了个揖,腰比之前弯的更低, “我是真不知姑姑您与那位是故旧, 怪我有眼无珠, 是我不知天高地厚,求姑姑您高抬贵手,饶了我这回吧。”
听了这话,赵姑姑连忙回头朝屋里望了一眼。
云栖应该听不清她和梁昌鸿在说什么吧?
以防万一,还是隔远些好。
于是,赵姑姑转过头来,冲梁公公打了个眼色,抬手指了指远处葡萄架下的那一片阴凉。
梁公公会意,连忙随赵姑姑挪去那边继续说话了。
屋里,云栖原本隐约能听见赵姑姑和梁公公的说话声,后来听见脚步声渐远,想来两人应该是换了地方说话。
尽管担心,但云栖之前答应赵姑姑不轻举妄动,就一定会做到。
于是,只管老老实实地待在屋里,静静地等赵姑姑回来。
约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赵姑姑回来了。
“等急了吧,方才和梁昌鸿一道去前头见了才人,才耽误了些工夫。”
“梁公公去见才人了?”
“我是含冰居的人,梁昌鸿要借用我,自然得去问过含冰居的主子答不答应。”
云栖微微睁大眼睛,“姑姑真要借调去昭怀太子妃的永宁轩当差?”
“借是借,却不必挪去永宁轩住,只管每日把昭怀太子妃想吃的糕点做出来,按时送去就好。还有,从今往后,你不必再去太平馆领差事了。你就只管安安心心地将养自己的身子,等身子好全了以后便专心伺候才人,再不用成日去太平馆奔波受罪了。”
上午还气势汹汹,逼迫赵姑姑从含冰居调去永宁轩当差的梁公公,吃了瘪却不报复,还主动登门做出让步,不只让步,还接受了赵姑姑提出的诸多条件……
云栖笃定,至少去拜见吴才人和让她往后不必再去太平馆这两件事,都是赵姑姑提出来的。
梁公公虽然是掌整个行宫一切大小事务的大总管,但终究也只是个奴才。
按照宫里的规矩,要借调像赵姑姑这样有主的宫人,梁公公必须要先征得人家主子的允准,才能另行调遣。
今儿上午,梁公公是越过吴才人,直接找赵姑姑说的借调之事。
如此这般,分明是没把吴才人放在眼里。
一向倨傲自大,目中无人的梁公公,有可能隔了一个中午就突然幡然悔悟,觉得自己上午不按规矩办事实在是大错特错,于是特意赶过来按照规矩重新把事办一遍吗?
这必定是赵姑姑要求的。
至于她不必再被借调去太平馆的事,云栖记得可太清楚了,之前她被宋氏用箫打伤了手臂,吴才人想请梁公公通融通融,让她多休养两日,等手臂上的伤养好之后,再去太平馆当差。
可梁公公不但不肯卖吴才人这个面子,还叫人上门催着要人。
像梁公公这种冷漠无情的人,怎么会无故发此善心,让她从此往后不必再借去太平馆受累。
这必定也是赵姑姑向梁公公提的。
一向妄自尊大的梁公公,为何会突然对赵姑姑态度大变,答应赵姑姑提出的这些条件?
赵姑姑的厨艺在行宫之中的确是出类拔萃,但永宁轩的差事,也不是非赵姑姑不可。
梁公公不可能仅仅是因为想请赵姑姑应承下永宁轩的差事,才做出这种程度的退让。
如此,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姑姑那位故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梁公公如此忌惮?”
得此一问,赵姑姑笑而不答,只是走上前,将云栖身后的枕头摆正,“折腾了半日,你也累了,躺下睡会儿吧。”
每回被问及过去的事,赵姑姑总是这样避而不答。
云栖知道赵姑姑最不爱提从前的人和事,平日里绝不会刻意去追问打听。
但这一回,她实在是太好奇了,才会有方才那一问。
赵姑姑那边不肯回答,云栖并不意外,也不觉得如何失望。
既然赵姑姑不愿说,那她就不问了,但心里却免不了有所猜测。
梁公公是昌宁行宫的大总管,是行宫之中地位最尊崇的掌事宦官。
能让梁公公伏低做小,甚为忌惮的人,只可能是御前那屈指可数的几个人。
能在御前当差,并深得皇上倚重的,必定是很有本事的人。
而能请到这样既有头脸,又有本事的人为自己出头,赵姑姑也不是泛泛之辈。
云栖猜,从前在宫里的时候,赵姑姑应该也是个体面人。
至于赵姑姑为何会从宫里调来行宫,云栖不愿胡乱猜测,这样对赵姑姑太不尊重。
对于云栖来说,赵姑姑从前是谁,又曾经历过什么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赵姑姑就是她的赵姑姑,是她至亲至信的亲人。
云栖没再多问赵姑姑一句,依着赵姑姑的话,乖乖躺下了。
云栖的确是累了,头昏脑涨,筋疲力尽的累。
才躺下不久,人就睡熟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云栖一睁开眼,就见有德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正专注地翻看那本看图识字的小画册。
瞧有德那一脸认真,埋头苦学的样子,云栖欣慰极了。
小画册没白画!
“记下几个字了?”云栖笑问。
见云栖醒了,有德先是一脸高兴,随即又换上了一张苦瓜脸,“师傅昨日才伤了手,今日又摔伤了腿,您可要万万保重才好呀。”
“小伤而已,不碍事。”云栖口气轻快地说,“我自己都不放在心上,你也不必挂心。”
“怎么能不挂心……”有德望着云栖,迟疑了一下,才又接着说,“师傅近来频遭祸事,怕是时运不济,流年不利,若想让一切平安顺遂,便得想个法子化解才是。我听说十里之外的青拓山上有一间普度寺,寺里的菩萨十分灵验。不如我托人给师傅求道平安符回来,师傅日|日戴在身上,便可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难为有德如此关心她,还想到要托人去寺里求道平安符回来保佑她。
但这份好意,她只能心领,不能接受。
一则,她并不信神佛。
二则,有德托人求这一趟平安符,不定要打点多少银子。有德一个小太监,月钱本就微薄,除去被克扣的,以及孝敬上去的,还有日常的花销,一个月下来根本攒不下多少银钱。
这一道平安符,只怕会把有德多年积攒的家底全部掏光。
就算有德舍得,她还舍不得呢。
“你可千万别托人去求什么平安符。”云栖连忙对有德说,“这求神拜佛的事,心诚才能灵验,我不信神佛,就算身上带着平安符,各路神佛也不会保佑我,你就不要白白的费钱费力了。”
“师傅不信佛祖和观音菩萨?”有德意外。
云栖点头,“不信。”
她比较信自己。
“那……那我便托人给师傅请个道士,请道士做法为师傅驱驱晦气。”
道……道士?怎么越说越不靠谱了。
云栖连忙撑着身子坐起来,“‘否极泰来’这个词儿你可听过?”
有德先是摇头,后又点头,“好像听过……师傅,这说的是什么意思呀?”
云栖莞尔,解释说:“这否极泰来的意思是说,坏运气到头了,好运气自然就来了。你呀,就不要惦记着为我去求平安符,也不必去想请道士为我做法的事,让一切都顺其自然就好。”
“顺其自然就好?”
云栖点点头,“好了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了。你快跟我说说,这一日之间,你记下多少个字。”
“师傅,咱们真不请个道士做法?”有德不死心,觉得还是做法好,做场法放心。
第62章
云栖摆手,表示真的不需要请什么道士做法。
有德“哦”了一声, 虽说有些失望, 可既然师傅坚持说不要, 那就不要了。
“我刚刚问你的话,你还没答呢。”云栖又柔声问了有德一遍,“这一日之间,你记下几个字了?”
有德老实答:“回师傅, 已经记下八个了。”
已经记下一大半了?比她预想中的还要快呀。
云栖原本打算夸奖有德几句,可见有德眼底泛着一片浓重的乌青, 想必昨夜一定熬夜苦学来着。
“你昨夜几时睡的?”云栖问。
师傅就是师傅,眼真毒。
有德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不…不记得了。”
瞧有德那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 难不成是一夜没睡?
“你肯下功夫学认字是好事,却也得量力而行呀。”云栖看着有德, 语重心长地说, “你白日里还有很繁重的差事要当,若夜里总不好好睡觉,日子长了,不但身子熬不住, 当差也容易走神出纰漏。你若为学认字挨了罚,我往后便不教你了。”
“别,师傅, 你别不教我!”有德蹭的一下从凳子上跳起来, 一脸惊慌失措, “我听师傅的话!我听!”
云栖不过是想有德好好保重,不要为学认字而熬夜熬垮了身体,才故意那样说,想稍微吓一吓有德。
不想,有德竟这么大反应。
自己吓坏的人,当然要自己负责哄好。
云栖连忙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有德的肩膀,莞尔一笑道:“我信你是个听话的乖徒弟。”
见云栖笑了,有德心便不慌了,也立马跟着云栖笑了,露出一对俏皮的小虎牙。
云栖不禁感慨,有德这孩子可真好哄。
“我听说,师傅往后不用再去太平馆领差事当了?”有德问。
“是赵姑姑跟你说的吧。”
有德点头,“太平馆分派下来的差事,从来都是行宫里最脏最累的,本就不该让像师傅这样柔弱的姑娘家去做。这下可好了,师傅再也不用去受那份罪了。”
“我不去太平馆,可就没人陪你说话做伴了。”
有德摆摆手,“又不是去当什么体面的好差事,何必要拉着师傅陪我作伴。师傅不用再风里来雨里去的受苦受累,我这做徒弟的高兴还来不及。回头,等我认得的字多了,再跟师傅学会算账,我便也能为自己另谋一份清闲又有油水的差事。师傅放心,等您徒弟我来日有了出息,一定不会忘记师傅,一定会好好孝敬师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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