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改日我再和你睡。”决明再不容他说什么,拔腿就跑出了屋,“我该去和爹爹娘亲睡觉啦!”
丫鬟领他回蘅青院,冬葵又抱着他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命人带他沐浴换衣,一通忙活过后,决明爬上床,扑进冬葵怀里,“爹爹怎么还不来?等会娘亲睡里面,爹爹睡外边,我睡中间,成么?”
眼巴巴地望着冬葵,冬葵怎么拒绝得了,索性就让柳蕴来这一夜,哄决明开心罢了,喊了青竹过来,“告知大人,忙完了就过来歇息。”
青竹一脸激动地去了,到了书房如实禀报柳蕴,“夫人让您过去歇息。”
柳蕴坐在圈椅上手持书卷,有种不真切的感觉,他缓缓地从嗓子里冒出一声,“再说一遍。”
青竹复述一遍,退了出来,柳蕴好半响才晓得起身,动作显得有些无措,就算知晓冬葵是为决明才允许他去的,他也不免欣喜,命令随从,“快去请宋平水大人!”
宋平水匆匆来了,还当出了什么要紧事,等听了缘由,气不打一出来,“大人能不能有些出息?”突地思及现下柳蕴的处境,确实不能有些出息,就又忙指点一番,“你这样在意就对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冬葵的性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等会儿你好好地服软认错,一切都会过去的!”
柳蕴暂未出声,不知在想些什么,宋平水又认为自己想出了一个极好的法子,“随烟,我想到了,那时你有多难,冬葵是不知晓的,不若我们做戏给她看,她看了定能有所触动,指不定就消气了呢!”
柳蕴张口,“不必……”
“你先去认个错,我寻崔时桥商议此事!”宋平水不容他拒绝,风风火火地来,风风火火地去了,柳蕴阻拦的手搁在半空,慢慢垂了下来,罢了,由着他们去吧。
整了整衣冠,就去了蘅青院,由随从沐浴更衣,完毕佯装姿态随意地进了寝室,眉眼似描就般英朗俊美,决明盖着被子瞄过来一眼,小声和身边的冬葵说,“爹爹太好看啦!娘亲是不是因为他的脸嫁给他的?”
还真不是!
冬葵摇头失笑,正欲转开话题,床边投来一片阴影,一大一小藏在被子里,只露出两双眼睛,此时偏过头,齐齐望向柳蕴,好似在乖巧地等他过来睡觉。
柳蕴哪能抵抗了了?一瞬心绪激荡,恨不得将这一大一小狠狠抱住怀里,可惜不能,他匆匆背身过去,五指一拢遮住了双眼,倘若自己没有心底的无耻的私欲作祟,这会儿他早已能抱着妻儿睡觉了。
此时他只能极为克制地问,“怎还不睡?”
“等爹爹。”决明歪头一笑,掀开被子一角,霸道地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爹爹睡这里!”
烛火一熄,屋里陷入黑暗,柳蕴到了床上躺在外边,被子够厚够宽,绕是三人共盖也绰绰有余,决明心满意足,笑个不停,“我终于能和爹爹娘亲睡在一起了!”
冬葵侧过身子,温柔抚了抚他的头发,不知何时柳蕴的手也搭上了决明的脑袋,两人的手不出意外地触碰在一起。
冬葵的手先缩了回去,柳蕴眸中光彩一暗,也悄然地收回了手,两人中间躺着的决明正兴奋地说着以往的旧事,这些琐事拼成了决明的成长轨迹,冬葵想要多了解决明,为此听得十分认真。
不知过了多久,决明的声音越来越低,后来小脑袋一歪,直接靠在冬葵肩上睡着了,室内寂静,窗户透着一道缝儿,将那风声泄了进来,柳蕴正要起身去关窗,这时发现手指不知何时被决明死死地握住了,他皱了皱眉,风声缕缕,身边是绵长的呼吸声,他这是被决明困得走不开了。
柳蕴认命地继续躺着,隔着决明,冬葵的气息丝丝缕缕萦绕过鼻尖,他一边阖眼忍耐着,一边又纵容着心底私欲吼叫,好想触摸她,好想拥抱她……
柳蕴动也不动,一只手却再也忍耐不得,在黑暗中越过决明的脑袋,准备地摩挲到了冬葵的脸颊,冬葵像是睡着了,熟悉的触觉从手指处传来,他有一瞬的窃喜,冰凉的手指慢慢抚过冬葵阖上的眼,好长一会儿过后,他才不舍地收回了手。
却不知,他的手一消失,冬葵就慢慢睁开了双眼,眸中一片清明,哪有半分睡意?
次日清晨。
冬葵甫一睁开惺忪睡眼,视线模糊了一下,逐渐清晰,眸中映入男人靠着床头凝视着自己的模样,也不知他醒了多久,又望了多久。
“醒了便忙去吧。”冬葵心中一悸,正要翻身对着他,柳蕴不言其他,将钻到自己怀里的决明□□放到冬葵身侧,不敢多待地下床去了。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决明一睁开眼,身边虽不见了柳蕴,但一侧头,正对冬葵含笑的双眼,“醒了。”
“娘亲!”决明嗷呜一声扑到她怀里,滚了又滚,才肯起床穿衣,“爹爹呢?”
“忙去了。”
书房里。
宋平水等人聚在一起,一掌拍出宋平水,宋平水极为严肃地对柳蕴道:“大人放心,您也知道我们以前做戏也是为着夫人,经验丰富不说,场景从来都是逼真的,倘若到时大人不满意,我们当即就改!”
崔时桥举手,自信地补充:“我有很多版本供大人挑选,每一版都可突出大人的风姿,比如当年朝堂大人废帝这一段,大人大义凛然刚正清明的个人形象十分完美!”
众人:“……”
状元,你变了。
第64章
柳蕴还是那句,“不必……”
他想着前两年那些事若让冬葵知晓了, 只会一味扰了冬葵的好心情, 惹她伤心而已,既然这样, 何苦再提?
但宋平水等人不这么认为, 宋平水这几天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都学会打他的岔了, 他才吐出两个字,宋平水就求知若渴地举了手,“我其实有一疑问。”
柳蕴捏眉:“问。”
“夫人恢复记忆后可还记得我们为她做的戏?”
几人:“记得吧。”
慢慢地觉出了不妙。
其实,若是冬葵还记得,倒有些尴尬了, 毕竟当着百官及女眷的面做出了许多出其不意的举动, 如今她记忆恢复,脑子清楚了,势必是要出去与女眷们走动的,若哪天参个宴,突地想起自己搁这些人面前坐过花车跳过舞,酒还喝么?饭还香么?估计缩宅子里再也不出去了!
这是个面子问题!
柳蕴沉了脸, 冷冷的目光掠过众人,“她记不记得不要紧,你们都要忘了!”
众人:“……大人放心,忘得一干二净。”
温在卿:“我会通知百官,就当做梦一场, 这场梦已经醒了,我们与小夫人毫无牵连!”
“我觉着哈,不若找齐先生问一问,他兴许知晓,若夫人真忘了,倒也欢喜,也不影响我们接下来的做戏。”
他还执拗地坚持要为柳蕴做戏,几人暗地里朝他竖起大拇指,宋哥哥,在大人面前,你真乃勇士也!
“请齐先生来一趟。”
齐先生来了听过缘由,搁心里道,这群富贵闲人可真有意思,还能为失忆人做戏!有点想看!心中蠢蠢欲动,面上摸了摸胡子,“按理说,用了老夫的药,合该都记得清楚,但凡事都有个万一,不若试探一番。”
“如何试探?”
齐先生道:“先前在哪儿做过戏,带夫人多瞧瞧,多多观察她的反应,便可知晓了吧。”
“这样啊!”
几人陷入沉思,今日休沐,他们都大把的空闲时间耗在这里,个个露出了苦思模样,瞧得齐先生眯了眼,有意思,他们做的戏是不是更有意思!
齐先生凑热闹,“可想到了?”
柳蕴从圈椅上起了身,“你们且去长街按以往布置一下,我稍后带夫人及决明过去。”目光一转看向齐先生,“齐先生若有空,可能跟着?”
齐先生一笑:“谨遵大人命令。”
心里:我可以!
宋平水等人匆匆出了府邸,温在卿命随从去百官家中请人,虽是深冬,但年关将近,正是欢喜时节,百官为过新年做准备之余略感无聊,甫一接到口信,反应过来后轰然出动,官员换衣,女眷梳妆,纷纷涌到了长街之上,长街很快店铺林立,摊子密集,熙熙攘攘,喧嚣不已。
顾颐拿手肘捅了捅宋平水,“他们太热情了吧?”
宋平水:“去听听他们说的话就明白了!”
官员三五成群凑在一起。
“听说夫人恢复记忆后对大人爱理不理的!”
“嘿!”
“我只关心大人那大儿子!”
“冷漠!无情!难不成你不关心夫人与大人到底和离不和离!”
“你能别这么兴奋么?”
一众女眷坐茶楼上嗑瓜子。
“姐姐,克制一下,你又不能把她跳舞的那一幕刻下来给她看,这般兴奋做什么?”
“我恨!”
“我羡慕啊,谁能失个忆,好了以后冒出来两个儿子!”
“你们说她还记得做的那些戏么?”
“等会试探一下!”
长街之上准备妥当了,宋平水正眼回去禀报柳蕴,他女儿宋婉儿扮作浣衣女走过来,乖乖巧巧地说,“爹爹,我想求您一件事。”
宋平水捧着一颗慈父的心温和着面容问:“何事?”
“爹爹能不能让夫人一过来就头一个和我说话?然后就对着我说四个字:心想事成!”
“……什么?”
“清苑坊出的新本子,那里面貌美如仙的小姐姐拥有天赐的神力,祝福旁人的语言都能实现,大家都说夫人好像那个小姐姐,若是夫人祝福我,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效果!”
宋平水:“……乖,回家去吧!”
心里:崔时桥,你敢祸害我闺女,我跟你没完!
“爹爹要不愿意,我就去找颐哥哥,他肯定有法子!”宋婉儿嘟了嘟嘴,转身要走,宋平水急忙按住她的肩膀,“等一下,你说找谁?”
“颐哥哥。”宋婉儿指了指前方。
前方,顾颐与崔时桥相谈甚欢地朝他们走来,可怜的宋老父亲气得面容扭曲,胸口发闷,先揍哪一个都成了难题,等到顾颐与崔时桥到了跟前,宋平水才缓了口气,朝着顾颐就是一脚,“颐哥哥?你敢哄着我闺女喊你哥哥?还颐哥哥?嗯?”
宋婉儿哎呀一声,红着脸悄悄跑了,崔时桥还没明白过来,周围人纷纷凑过来帮腔助阵,一时间哄闹声传了很远。
府邸这边,柳蕴左右等不来宋平水过来传消息,心知他是被旁的事绊住了脚,便先带着齐先生去了蘅青院,此时冬葵已带着决明用过了早饭,趁丫鬟与决明玩闹时,冬葵去看了小公子,她昨夜一夜未来,小公子似是有些委屈,紧紧扒着她不放,冬葵心头有些酸涩,还是早些告知决明他还有个弟弟罢!
思及柳蕴说他也有法子,冬葵又有些心安,就是不知这法子是什么,正想着,门外传来了丫鬟的禀报声,“夫人,大人及齐先生来了!”
齐先生来这么多日,她还未真正谢过老人家,起了身将小公子交给奶娘丫鬟照看,出了屋,甫一见齐先生便要行大礼,齐先生一惊,忙到跟前道:“夫人真无须多礼,老夫也不注重这个,老夫心里知夫人与大人的心意就可了。”
即便这么说着,冬葵对他依旧感激不尽,说话间无一句不在感谢,越是感激,越是觉着决明能平安归来乃是大幸之事,一时间心绪翻滚,难以压制。
一旁柳蕴早已往这瞧了数眼,俯身附在决明耳旁说话,决明不住地点头,等柳蕴直起身子,决明跑到齐先生身边,拉起他的手,一老一小很快走远了。
廊上没了旁人,冬葵眼眶立即红了,瞥见柳蕴靠过来,匆匆背过身去,柳蕴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可不过须臾,冬葵就又转过身去,眼角还垂着泪,“你要看么?”
“那哭给你看。”
柳蕴有瞬间的怔愣,明白过来这是冬葵在刻意惹他,猛地变了神色,匆匆背过身,好半响才绷着一张面皮道,“我……如今不是那样的了。”
他瞧不见冬葵面上满是失望之色,继续说着,“你且信我,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做那样的事了。”
冬葵恢复如常面色,“是么?那你回头看一眼我。”等了许久,柳蕴还没转过身,她提步靠近,拿手指戳了戳柳蕴的后背,“这是承认了?”
这样的主动亲近使柳蕴欣喜:“是!”
“我不要这样的!”
不容柳蕴再有任何解释,冬葵继续道,“是时候告诉决明他有个弟弟了,你说的有法子是什么法子?”
她不给柳蕴机会,柳蕴只能任由万般情绪往心底下沉,嗓子眼里滚出一声,“还得你在场,今日我们带他出去玩一玩,寻到合适时机,我会告诉他。”
“只能如此了。”
决明还不知爹娘抱着什么打算,一问两人要带他出去玩,且师父还跟着,高兴得抱着冬葵的腿乱蹦,“这就出去?”
“对。”
决明嗷呜一声,牵起冬葵的手走在前面,柳蕴与齐先生走在后面,出了府邸,柳蕴朝齐先生道,“决明既已改口喊先生师父了,那择日让他行拜师礼吧。”
“哪里还用得着这个?”齐先生摆手。
柳蕴笑了一声,“这可省不得,先生这次就依了我们吧。”
他这般好的态度委实让齐先生拒绝不了,实则齐先生没进京前已听说过柳蕴了,不到而立之年就坐镇朝堂,得幼帝信任不说,百官对他也是为首是瞻,堪堪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且,他在府邸多日也是亲眼见证了柳蕴的威压,他几乎没这般姿态地对过旁人,唯独对他这个山野老夫。
齐先生笑了笑,俯身行礼,“那老夫就全凭大人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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