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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纸团搁在长椅上，蹲下身, 握住了她的脚腕。
林倩下意识地把脚往回缩。
“别动。”傅从渊没敢使劲, 抬眸看她, 手上试探性地捏捏她脚腕上突出来的那块，“有没有崴到？”
林倩动了动右脚, 摇头。
她想, 今天早上的太阳可能是从西边出来的。
“不痛吗？”傅从渊捏地重了些, 再问。
林倩舔舔嘴角，怯生生地看着他，还是摇头。
至此，傅从渊才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松了握在她脚腕上的手。
脚没事儿。
但新买的高跟鞋算是彻底报废了。
细跟摇摇欲坠，中看不中用。
傅从渊在她旁边坐下，两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就这样安静了一会儿。
还是林倩率先打破了沉默，她一把抢过傅从渊手上的纸团，薅两下，摊平，垂眸看了眼。
确定了就是她的自荐信。
傅从渊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瞄了瞄，吊在嗓子眼儿的那块千斤大石慢慢落到了心底，荡起点点波澜。
他看着她低眉难过的表情，与她同仇敌忾的同时又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从何安慰。
愣头青的转变总是迟缓的。
半晌，傅从渊咳了声，抿抿唇，尽量放柔语气：“我就说，你眼光不会那么差。”
林倩：“……”
林倩摩挲着皱巴巴的纸面，不经意间一抬眼，撞上了傅从渊暗沉的眼眸中的化解不开的关切。
周围□□静了。
静到让她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砰砰、砰砰。
她咽了咽口水，别过脸，局促着：“是，是啊。”
班群里班助有通知，自荐信的上交的时间就截止在今晚七点半。
七点半以后，辅导员就不在教学楼那边了。
林倩本来想重写一封再亲自送过去的，然而，来不及了，这会儿已经七点四十几了。
她这初入大学时怀有的满腔热忱，就这样被残酷的现实浇了个透心凉。
“王八蛋。”
“嗯。”
“臭弟弟。”
“嗯。”
“长得人模狗样干出来的事儿都不是人事，靠。”
“别说脏话。”
“我祝他喝水呛死吃饭噎死走路摔死上厕所没有厕所纸。”林倩双手叉腰，涨红了脸。
她真的快要被气死了。
“你知道吗？我一个多小时前还夸他是天使。”
“tui，天上的狗屎吧！”
傅从渊又配合她的宣泄低低的应了声，他看着她，拍拍她的脑袋，“多留意点，别对谁都掏心掏肺。”
“这世界上还是有很多坏人的。”
林倩摸摸被拍过的后脑勺，微愣。
林倩骂骂咧咧了半个多小时，才把心中憋着的那股火完全给释放出来。
释放完，心情暴雨转阴，理智也回笼了一大半。
和她傅老师吐槽到底跟和室友们吐槽的感觉不同，她傅老师虽然会回应她，但还是缺了那么点儿感觉了。
譬如撸起袖子一起骂的那种氛围？
林倩动动脚趾头，提出了想要回宿舍的想法。
傅从渊自然同意，他看了眼她的鞋，又把她给摁下。
“先等等。”他说。
恢复理智的林倩反手握住傅从渊的小臂，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傅老师，我有个问题。”
暗黄的路灯下，她满脸真诚：“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傅从渊：“……”
类似于“近乡情更怯”。
沉默数秒，傅从渊神色僵硬地扯起嘴角，冷冷地扔出一句鬼都不信“路过”后就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了。
逃到不远处的超市，不到三分钟，给林倩带回一双拖鞋。
林倩踩着拖鞋，回首望了眼站在香樟树下目送她上楼的傅从渊，须臾，她又抬头看了眼被繁星点缀着的夜空。
今夜的月光，有点漂亮。
今天的傅老师，十分帅。
………
……
半个小时前。
徐川就在微信上给了林倩回复。
林倩回到寝室才看到。
“送到了”加上感叹号，天真又无邪，把林倩膈应地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
林倩懒得回他。
气呼呼地把这事儿分享给了唐眠听。
其他两位室友也伸长了脖子在那儿看，顺道着发出不敢置信的感慨来。
“我就说了这徐川不简单……”唐眠激动过后，义愤填膺过后，拍拍林倩的背：“别气，吃一堑长一智。”
吃一堑长一智肯定是要的，不气肯定也是不行的。
林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她捧着个手机噼里啪啦地打字。
『我现在才发现，我们家林嘉衍根正苗红！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
『你说，他是不是神经病啊。』
『是了，他肯定是极度自卑所以才会出此下策，啧，有本事光明正大地比啊。』
『学校里优秀学子那么多，铲掉我一个竞争对手就不会有其他竞争对手吗？』
『我真的好生气啊。』
『辣鸡。』
………
夜深人静。
林倩想，她妈肯定睡了，但即便如此，她也还是想将满腹的委屈述说给妈妈听。
结果——
叮。
她妈还醒着。
她妈说：
——“校内论坛上挂他。”
林倩：“……”
她的妈妈，对这些很了解嘛！
挂是肯定要挂的，不然实在难解她心头之恨。
只是林倩还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去描述这一档子事儿，她哈欠连连，眼皮子在打架，困意它来得很突然。
手机砸在胸口，她惊了下，但很快的，就又意识模糊了，迷迷糊糊间，她想，要不明天再挂好了。
然而，怎么也没有想到。
不用她挂，到了第二天，就有人直接把这事儿给捅出来了。
也不算捅。
就是世界上没有不漏风的墙。
她在寝室绘声绘色描述的，又在其他地方添油加醋地出现了。
先是他们班，再是他们系。
唐眠笑眯眯地喝着茶：“我说的，这种事情早说好。”
林倩：“……”
唐眠：“别担心，我在呢。”
唐眠拍拍自己的胸脯：“我肯定给你讨回公道。”
林倩：“……”
……她才准备拿出电脑。
这些话一传十十传百，总会传到辅导员的耳朵里的。
到时候，徐川耍阴谋诡计费尽心血想得到的东西肯定也不会落到他头上了。
而且还会给周围同学提醒，林倩抿抿唇，两耳不闻窗外事，索性任由这事儿继续发酵了。
哪曾想，隔天晚上，就又出现了反转。
校园论坛里。
有匿名者分析此事。
匿名者称：
林倩和徐川在能力方面不相伯仲，既然现在有徐川扔了林倩自荐信的流言出来，你们怎么就能确定流言就是真的呢？有证据吗？没证据的话怎么就不可以反过来推是林倩在这种关键时刻故意弄出这样的话来诬陷徐川的呢？
任何可能性都有，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大家可别沦为别人手上的刀了。
这段话存在逻辑不通的问题。
但接下来的内容却是带的一把好节奏，带到让所有人几乎都忽视了本该浮在“水面”上的漏洞。
『徐川是什么样子的人大家这段时间接触下来难道还不清楚吗？』
『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你们好好想想，你们都是带脑子的，别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晚上九点十分。
新的帖子被顶上热门。
林倩盘腿坐在床上，听到唐眠的一声“卧槽”以及“倩倩你快看新帖”后，她慢悠悠地退出上个疯狂给徐川洗白又暗戳戳把问题抛给她的帖子……
上滑页面。
new 【热】
——【徐川为证清白，已经从辅导员那拿回他自己的自荐信了，他退出新生代表讲话的竞选名额了！】
林倩：“……………………？”
第135章
反转再反转。
林倩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瞪圆了眼睛逐字逐句地看完了这个帖子，帖子的风向已经完全变了，徐川平日里的为人处世为他赚取了不少人缘，就像上个帖子的匿名楼主所预言的那样，觉得徐川绝对干不出这事儿的同班同学及他所参加的社团的成员都先后站出来替他说话。
信誓旦旦地给他澄清“谣言”。
现在徐川退出了竞选，林倩的先发制人不仅没起到任何作用, 还祸水东引引到了她自己身上。
——林倩自导自演的吧？自己超时了没去交然后就拉别人下水？
——徐川学弟人很好而且年纪小，拜托你们有什么阴谋诡计别用到他身上好吗？
——都是群说风就是雨的无脑跟风狗, 我从一开始就觉得徐川不是这样的人，现在这种情况，你们满意了？
——刚！
——刺激啊, 这届新生刚开始就来宫斗剧？
……
林倩越看越憋屈, 越看越憋屈，眼前捋平了的刚准备好贴到贴吧当证据的自荐信已经没了用武之地。
因为这说明不了什么。
她自个儿真要贴了反倒证实了那些人口中所说的“她要搞徐川”的言论。
“林倩？”唐眠走过来，满眼担忧地望着她。
林倩罢了罢手，吸吸鼻子，“我没事。”
她趴倒在桌子上, 噘着嘴，浑浑噩噩, 打不起精神。
太丧了。
林倩忍不住去回想事情的始末, 她想，要是没有她傅老师看到徐川把她的自荐信扔进垃圾桶, 恐怕到最后新生代表选出来了她也不会想到是徐川动的手脚, 她只会怀疑是不是自己写的自荐还不够有诚意。
哪怕事情不小心被人捅破了, 就像现在，徐川他也留有后路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太可怕了。
林倩咬着指尖，心情复杂地闭上了眼。
她需要缓缓，好好缓缓。
炎热的夏日，持高不下的气温逼得林倩都快窒息了。
徐川退出竞选的事情出来后，大家虽然没有在明面上说什么，但林倩还是能够感受到背后的指指点点。
这场无妄之灾如影随形地跟着她。
她这暴脾气，忍不了这些拐弯抹角的伤害，她只想怼到徐川面前直接把话摊开。
能骂死他是最好的。
可是，徐川不在学校，他已经连着三天都没有来上课了。
他不来，被他表象迷惑了的同学们就更觉得这次是他受委屈了。
林倩本来不想再理会这些的。
她没有忘记自己辛苦复读考上这里是为了什么，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转过来，把心思扭回到学业上。
专业课上，她更刻苦更努力。
更会去询问老师的意见发现自己的不足。
然而就算是这样，偏见形成时，也会有人偷偷在她背后说她阿谀奉承。
唐眠的心灵鸡汤治愈不了她了。
周六，林倩偷溜着去找了傅从渊。
傅从渊这些天一直都有陪着她，耐着性子开解她，道理她都懂，可是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我就没见过这种人，他现在还故意不来学校，搞得像是我欺负了他似的。”
“到底谁欺负谁啊！”林倩叉着腰，来回踱步，鼓着腮帮子骂骂咧咧。
傅从渊声音微沉：“咽不下去就别咽了。”
闻言，林倩看向傅从渊，傅从渊眼眸暗沉，也认真且心疼地看着她，霎时间，林倩满腔的怒火烟消云散，她委屈地直撇嘴。
她忽略了心底微微的颤动。
匆忙别开眼，抿了口茶，半晌，忽然想起来，“我可以去找辅导员啊。”
“辅导员肯定知道自己收到了几封信。”
柳暗花明又一村，林倩唰地一下，眼睛都亮了。
但她高兴了没两秒，就又怂了，这两天热度刚刚降下去，她又是再翻出来，到头来，伤的还是自己可怎么办？
林倩拧眉。
傅从渊走过去，摸摸她的头，“不用。”
“嗯？”
“我会帮你。”他说。
傅从渊按照蒋旭说的，刻意压着声线，把原本冷淡的音调转为温柔可亲的。
对着镜子录音笔试了好几回。
然而真正说起来，还是有那么几分僵硬和不自然。
傅从渊清了清嗓子，窘迫地侧过脸，看向别处。
林倩愣愣的，仰头看他。
她看到了她傅老师完美到极致的下颚线，林倩下意识地舔了舔唇，不动声色的，视线再往上一点点，她居然还看到了她傅老师通红的耳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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