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三天两夜,顾一城虽是一身风尘,却难掩眉宇间的俊逸。顾父顾母说的是方言,他回的也是:“嗯,带着言言回来过年。”
话音落下,顾家夫妻脸色齐齐一变。怎么还把那孩子领回来了?
顾一城打开了后座的门,让言言下车来活动一下,然后牵着他和顾父顾母问好。
路上言言已经学过了,用脆生生的普通话,礼貌地说:“外公好,外婆好。”
顾父顾母从来没和这孩子相处过,自然也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半晌都没吭声。
还是顾一城淡淡地提醒了一句:“爸,妈,言言在和你们说话呢。”
儿子刚回来,还是他们后半生的依靠,也不能就这样把他给气走了,夫妻俩只能勉强扯出个笑意:“哎,快进屋吧。”
车门没关,小喵也从里面跳了下来,嗅到了空气里泥土和草木的芬芳。顾一城还要搬东西,就让言言带着小喵先走。
顾父顾母没想到他带着一个孩子也就罢了,竟然还带回来一只猫,真是胡闹!
小喵懒懒地打量他们一眼,有些失望。原著里面对他们描述并不多,只说是一对干惯了农活的中年夫妻。
就算是干惯了农活,看起来也不至于这么老吧?还有,身上穿的这是什么?破破烂烂,补丁摞补丁的。
从他们的五官上,隐约能看出一点点顾一城的影子,但这对夫妻瘦骨嶙峋的,驼背矮个子,都生了一副刻薄相。
把顾一城和他们放在一起,估计大家都不会相信这是他们生出来的儿子。
顾母发现这猫直勾勾地看着她,不高兴地对顾一城说:“大老远的,你怎么还带猫回来?直接给她外头不就行了,反正她也会给自己找食吃。”
小喵白了她一眼,扯了扯言言的裤脚,让他带自己进屋。
顾母絮絮叨叨的,顾一城恍若未闻。直到小喵迈进了门槛,顾母大喊:“怎么能让畜生进屋呢!那么脏!”
顾一城搬东西的动作停了下来,冷肃地看她一眼,强调:“我的猫很干净。”
小喵也高傲地仰起头。我最起码比你们夫妇干净多了,隔这么老远,我都闻到你们几个月不洗澡的味儿了。
顾父面色也有点难看,但顾一城毕竟是他们从小宠到大的儿子,他就呵斥顾母:“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做饭去啊!再把里屋收拾出来,换床干净的被褥,晚上给儿子住!”
听了这话,顾母也顾不上小喵,赶忙去生火了。
木板床,泥土地,半边都快塌下来的低矮阴沉屋顶的。生火的灶台也是用黄泥抹的,一烧火就呼呼冒烟,小喵带着言言去了最里面那间屋子,赶紧把门给关上了。
言言之前一直在城市里面生活,只从书本、还有同学和老师的口中,了解过农村。
他听说这里山清水秀,还有小鸡小猪什么的,才那么向往过来。
结果到了一看,住的地方又脏又旧,还有股呛人的味道,心情别提多失落了。
顾一城有洁癖,言言受他的影响,也很爱干净。那木板床上的被子,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了,油光锃亮,言言皱着秀气的小眉头看了半天,仍然没有勇气坐上去。
甚至他还把小喵也从地上抱了起来,拍拍她的爪子,又揉揉她的小耳朵,小声说:“喵姐姐,我想回家了。”
“喵。”实不相瞒,我也是。
顾一城把东西都搬进来后,去顾母那里帮忙,结果被他们给撵屋里来了,说是他连日赶路辛苦了,让他赶紧休息一下,不需要他干活。
进门后,顾一城先把被子掀起来,洗了个抹布,仔细把床板擦了擦,然后才抱着言言去上面坐好。
“渴不渴,要不要睡一会儿?”顾一城柔声问着的同时,还伸手试了试言言的体温。
赶路久了,有一点点低烧,要好好休息。
这里对言言来说太陌生了,他摇摇头,不住地往顾一城怀里靠:“舅舅,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过了年就回去。”
“可是我现在就想回家。”说着说着,还哽咽上了,用肉呼呼的白净手背擦了擦湿润的眼睛。
“言言是男子汉,不哭。”顾一城叹气,一下下拍着他的后背,哄着他,“其实这里还是很好玩的,有许多城里面见不到的东西,到时候舅舅带你去,好不好?”
“嗯。”好说歹说,算是把他给哄住了。
顾一城也明白,言言早慧,他要走未必是因为这里脏乱差,而是顾父顾母对他的态度,让他伤心了。
目光沉了沉,看来他得早点和他们谈谈。
顾母杀了一只鸡,还拿出了晾好的腊肉,做了一桌丰盛的菜,但是顾一城和顾言煜都没吃几口,因为……太咸了。
往常夫妇两个在家就是咸菜酱的对付,所以口特别重。但顾一城给言言做饭,都放盐很少的。
顾父见顾一城吃了几口就放筷子了,伸手就要打顾母:“你看看你做的什么东西!就不能少放点盐!”
顾母吓得缩着脖子,闭上眼睛,却没敢躲。
这一巴掌最终也没落下去,因为顾一城走了过来,把他给拦住了。
顾父抬头,有些惊讶地想,顾一城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变得这样高大,充满力量了呢。
从他的脸庞和肩头,再也看不出稚嫩了。这让一向以武力在家中作威作福的顾父,生出了危机感。
顾一城淡淡地说:“是我没提前把口味告诉妈,你别怪她。”
顾父还想教训顾母,结果手怎么也扯不回来,只好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下次少放点盐!”
顾母怯懦地小声说:“知道了。”
顾一城这才把手放开。再开口,带了深深的无奈:“爸,你也别总是和我妈动手,更何况,这还有孩子在。”
被自己儿子数落了,顾父有些下不来台,低着头不情愿地说:“知道了。我让你妈给你炒个新菜,你再吃点吧?”
“不用了,我已经饱了。”他走回自己的位置坐好,给小喵使了个眼色。
她心领神会,扯了扯言言的裤脚,带着他去院子里面玩。
天色已晚,外面虽然冷,但是言言穿的多。入目都是他没见过的东西,没一会儿他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后来,有欢声笑语传进房子里,那是小喵在带着他玩捉迷藏。
顾一城听了会儿,放下心来。
顾母不平衡地道:“这孩子倒是被你养得很好。”自己和丈夫,却好几年都见不到儿子。
顾一城心平气和地说:“当初如果不是你们对言言的存在太抗拒,我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不回来。怎么说他也是你们的亲外孙,你们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呢?”
顾父冷哼:“你那便宜姐姐不知道找了个什么野男人,生下了这个野种,还指望我们认他?”
顾一城重重地拍了下桌子,盆碗震得哐啷哐啷。
屋里灯光很暗,他冷漠阴森的神情,却依旧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气息令人胆寒。
顾父顾母甚至都哆嗦了起来,脸色骤然变得惨白。
“这种话,我不希望再听到第二次。如果你们敢背着我对言言说,那我以后永远也不回来了。”
顾父好像还像争辩些什么,面对强悍至此的儿子,终究是没敢开口。
气氛变得很尴尬,没有人吭声,所以言言在门外玩耍的声音,格外清晰。
小喵一边陪言言捉迷藏,一边支棱着耳朵听着屋里的动静呢。猫的听力本来就是人的三倍,他们说的话,她都一清二楚。
竟然敢说言言是……真是气死喵了!
第61章 腹黑教授的奶牛猫(12)
想到顾一城的态度,小喵才稍微不那么气了。他若是和顾父顾母一个想法,也不会独自带着言言在城里生活那么多年。
顾言煜对于屋里面发生的争吵,丝毫未察觉,背着个小手在院子里面走来走去。
那些耕地用的农具,令他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仰头左看右看,见小喵站在窗户下,还招呼她:“喵喵你也来看!这都是什么呀!”
“喵。”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小喵优雅地走到他身边,看棚子上挂着的镐头,房檐下还立着两把铁锹。
铁锹他认识,前段时间顾一城还用这东西铲雪来着,此刻他指着的是镐头。
小喵又不能变成人回答他,他的注意力没多久就被其他东西给吸引了。
绕了一圈后,他来到了牛棚,直勾勾地盯着里面正闭目趴着的大黄牛。
他从幼儿画册上见过牛的样子,但一时之间还是不能确定。这头牛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大了,肚子圆鼓鼓的。
黄牛见到有人来了,也没睁开眼,尾巴来回扫着并不存在的飞虫,嘴巴还一嚼一嚼的。言言很疑惑,他并没有见到它吃东西啊。
蹲下来,他捧着脸颊问小喵:“喵姐姐,这是牛吗?”
小喵点点头,牛棚的味道太冲了,她隔远远的,不靠近。
“真的是牛!”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真的牛呢!
小喵仔细听了听,邻居家的院子里还传来的猪的哼哼声,顾家院子东南角,一个低矮的小棚子里,还有鸡鸭的味道。言言若是喜欢小动物,在这村子里肯定能见到不少呢。
“牛,”言言朝着大黄牛摆摆手,好奇地问,“你在吃什么呢?”
黄牛自然是没办法回答他的,言言把这问题牢牢记下,准备一会儿问问顾一城。
此刻饭桌上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些,顾一城平静地问:“我给你们寄回来的衣服你们怎么都不穿?还有钱,你们都没用吗?”
父母不识字,他基本上不会写信,但只要是从南城寄来的东西,他们肯定知道是顾一城的手笔。
顾家有一口很破的锅,四周缺了好几块,把手也摇摇欲坠,每次都要用抹布垫着才能炒菜。在顾一城的记忆中,这口锅都快有他岁数大了。
他寄回来的钱也不少,想着父母怎么也能换口新锅,没想到还是旧的。
听了他的话,顾父马上说:“家里也没什么需要置办的,钱我们先给你攒下了,等你以后娶媳妇用。”
“怎么没需要置办的?换口锅也是好的。”
顾母不赞同地说:“这不是还能用么。再说了,新的也没有旧的用着顺手。”
顾一城有些无奈。毕竟是自己的父母,那种刻在骨子里的节省,也不是他三言两句就能改变的。
过几天镇上有集市,缺什么,到时候他自己买回来吧。
刚刚顾父提起了娶妻这一茬,顾母也有些心思活络,放软了声音问顾一城:“儿子,现在有没有对象啊?”
最让这些大龄子女们头疼的,就是父母时不时地逼婚,顾一城皱了皱眉头,心想他这才刚回来就开始了。
“还没有。”
顾母惊讶地问:“可你不是在大学里教书,还有个律所吗?就没有合适的女老师,女同事什么的?是不是你眼光太高啦?”
不等顾一城说话,顾父就得意地说:“我儿子这么出息,当然得好好挑挑。不过啊,差不多就行啦,我们就希望你找个城里姑娘,生个娃,好好安顿下来。”
顾一城脑仁儿有点疼。还不如继续说言言呢,怎么还扯到他身上来了。
“我不急。”他淡淡地道。
“怎么能不急,你都二十八了啊!你看看整个村子,像你这么大的,人家娃都满地跑了!是不是你工作太忙了,没空找啊?要不妈让你婶娘打听打听,给你介绍个知根知底的对象?等你们结婚后,让她到跟你到城里去,给你洗衣服做饭生孩子!”
顾一城刚刚才平静下来的心情,一下子又被点燃了。他面色虽然没变,但推眼睛这个动作,已经掺杂了些许的不耐烦:“我感情上的事,你们就不要操心了。”
他很小的时候,就见过喝醉酒的父亲打母亲。虽然怕,还是去劝架。因为顾父重男轻女,往往他是不会受到责罚的,顾父只会把怒气撒在姐姐身上,认为是她没看好弟弟,才让顾一城出来添乱。
母亲自己也被打了,还帮着父亲教训姐姐,明明姐姐什么错都没有。
这种事情见的多了,顾一城就劝她们两个,不要那么懦弱。可顾母总是有很多的理由为顾父开脱,还说都是她的不好,不然顾父也不会打她。
姐姐好些,虽然没有勇气反抗,却躲着父亲,和弟弟悄悄说他的坏话。
但随着年纪的增长,姐姐连在心里挣扎都不会了,她就像是家里那头老黄牛一样任劳任怨,仿佛存在的意义,就是供弟弟读书。还没成年就出去打工,结果没过几年,难产死在了外面。
顾一城说不清这到底是谁造成的悲剧,或者说,在顾父顾母眼中,这本来就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村子里其他人都喜欢儿子,都想给儿子娶个能生养的媳妇。别人家的婆娘,都任劳任怨,操持家务,要是有谁家女人少干点儿活,还会被指指点点,说不会过日子。
在父母的眼中,城里的女人可以当宝贝儿子的踏板,乡下的女人能给宝贝儿子延续香火。
但是顾一城在外面这么多年,见到了很多努力奋斗的女人。论起聪明干练,她们完全不输给男人。
凭什么她们一定要依附男人而活呢?
心里揣着一肚子火,他又懒得和父母争吵,因为他知道,自己是改变不了他们两个的。就如同在这种环境下长大,他也没延续父母那种落后的思想一样,这一家子,都是执拗的人。
大概是看出顾一城的脸色不好,顾父拦住了还想说什么的顾母,对顾一城道:“你再吃点儿?”
“不了。”
“那你去休息吧,这边让你妈收拾。”
顾一城心烦意乱,起身出了门,去找顾言煜。
院子不大,他很快就发现这小宝贝蹲在牛棚边,和身边的猫嘟囔着什么。
见到他们两个,他纷乱的心绪,瞬间平定。尤其是小喵五感敏锐,她扭头和顾一城对视,令他心上的冰雪融化。
顾一城调整了表情,微笑着走到言言身边问:“看什么呢?”
顾言煜站起来,顾一城见他捏着小鼻子,闷声闷气地问:“舅舅,大黄牛到底在吃什么呀,嚼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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