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寓衡勉强被她扶着坐起,一口一口让她喂着粥。
他一病,宣夫人那里也着起急,叫完大夫,披着衣服就赶了过来,正巧看见自家儿子低着头让宣玥宁喂粥,还不时说烫,让宣玥宁给他吹吹。
明眼他就是故意折腾的,偏生宣玥宁就吃他这一套。
看他这副样子,哪像往日犯病那吓人的模样,简直没法看,她一扭头,又回去换了身衣裳让前院等大夫,还把被折腾起来的裴璟昭带在身边,不要去打扰她阿兄、嫂嫂。
宣玥宁给他喂完药,就要趁他给他擦嘴角之际擦掉他的唇脂,被他识破捉住了手,还捏了捏,说得话十分欠扁,“夫人手上的肉还挺软。”
我忍。
怎么的,手是没你的好看!
她抽出手,半扶着他起身,“屋里已经收拾好了,叫小厮进来给你擦洗一遍换身衣裳可好?一会儿大夫来了,总不能你还穿着官服。”
他这一身紫袍,也气势太盛了些。
裴寓衡这回倒是乖顺,跟着她回了屋,而后就没个乖顺的模样。
“夫人,水温有些凉了,你且叫人再添些热水。”
“夫人,身下火炕烫人,且别让他们烧了。”
“夫人,我一人躺在炕上有些无聊,可否读些书来听听。”
“夫人,这药太苦了,我不想喝……”
“夫人……”
“玥宁?”
宣玥宁反复几次深呼吸,终是忍不住了!
什么在皓月坊脑子里寻思着要和他和离,什么悲伤秋悲,通通被她抛之脑后,现在她就想知道他裴寓衡是不是故意使唤她玩呢!
一把将药碗放在他面前,咬牙切齿道:“你喝不喝!”
裴寓衡眼里藏了笑,二话不说像是被她吓到了般,接过药碗将药喝了下去。
宣玥宁白了他一眼,也不说话,不管是脱衣裳还是上炕,都力气极大,一看就被他气得狠了。
等她也躺了下去,他就翻了个身,任人挣扎,也将其拢了过来,在她耳边问道:“夫人今日遇见裴夫人,同夫人说了什么,让夫人今日对我这般忍耐。”
她先是听了后半句话,声调都升了,“你还好意思说我忍耐你!”
说完,寻思过味他刚才说了什么,一时像是猫咬舌头般,不说话了。
可裴寓衡却在她耳边说着,“她定是说不出什么好话,能扰乱你心神的,好似也没有什么,你刚才在书房又想翻我书桌,我桌子上只要一些自己整理的卷宗,玥宁,夫人?她说的事情可跟郑家有关?”
宣玥宁听他一下就点出了郑家,整个人都萎靡了,看来自己真的猜对了,郑家和裴父的案子有关系,这可让她如何是好。
裴寓衡搂着她的纤腰,还来不及感受,就察觉她身子一抽一抽,已是哭了。
当下有些心疼,又觉得有些好笑,“别哭了,夫人,再哭眼睛明天该肿了。”
她心一横,反正这事她定是不能瞒他,他早一日知道郑延辉下了手,也能早一日为裴父平反,擦擦眼泪,道:“你父亲的案子,郑府也参与其中,我们和……”
另一面迟迟等不来她说话,裴寓衡同一时间开了口,“郑府没有陷害……你说什么?”
宣玥宁哭声一顿,猛地转了过来,推开他,就慌里慌张下炕去点火烛,傻愣愣地站在地上,借着烛光看向他,磕磕巴巴小心问:“你说,郑府、郑府没有陷害?跟,郑府无关?”
裴寓衡一把没拉住她,她已经快速完成一系列动作,地上冰冷,她就赤着脚站在上面,眼里满是期待。
“是,严格意义上来讲,我父亲的案子同郑府没有关联,地上凉,你快些上来。”
宣玥宁哪里还顾忌自己的脚,心里像是炸起鞭炮,跟郑家没有关系,那她岂不是不用和裴寓衡和离了?
可裴夫人说得信誓旦旦……
“你该不是骗我呢吧?”
“先不说那个,”裴寓衡半支着身子,烛光在他脸上一片光明一片阴,语气阴森森的,“你最开始那句,想说什么,你要和什么?”
宣玥宁捂着嘴,差点被烛火烫着,骇得裴寓衡立马翻身下炕,拿过她点亮的火烛,放在桌上,一把将其抱起。
在她惊呼声中,将她摔在了柔软的,一下就能将身子陷了下去的被褥中。
他也跟着上床,也不嫌弃脏,拿起她的小脚丫揣在怀里,脸色依旧还没转阳,“怎么不说,你想和什么?”
“没,没什么呀。”她声音小小的,都不敢将脚抽回来,就这么羞耻的看着他将手覆在自己脚上,脚背上传来的触感,让她人都快着了。
他一边说着“你最好刚才没动什么不该动的念头”,一边手不停歇,还将被子盖在了她的脚上,就是怕她着凉。
似笑非笑的嘲讽她,“堂堂栖霞亭主,也会被裴夫人一通挑拨离间的话蛊惑,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哪有,她明明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嗯?”
宣玥宁立刻萎了,将她们之间谈话全告诉给了裴寓衡,“她都说让我去查刑部案卷了,还敢撒谎啊。”
裴寓衡无奈道:“刑部案卷上的官员必然是你父亲。”
“她还说我父亲屈打成招呢。”
“你还委屈上了,也不想想,我父亲那时也是位极人臣,涉及造反这种事,刑部有几个胆子动刑,何况当时裴家证据伪造充分,他们没必要动刑。
我父亲的案子后来由大理寺审查,又经三司会审,就连在大理寺都没被用过刑,刑部更不可能,太显眼了。”
宣玥宁被他说的脑子都不转了,怯怯的又问了一句,“当真跟郑家没关系?”
裴寓衡给她捂着脚,已经捂热了,还舍不得撒手,“严格说,没有。”
她立刻找到了重点,“严格?什么意思,还是同我父亲有些关系?”
“嗯,有一些关系,不过是你父亲当时秉承着不得罪人的态度,给一些人了便利,让他们能出入刑部,威胁我父亲,但在我父亲案子上,有他没他,并无任何改变。”
宣玥宁蹙起眉,这样看来,她父亲确实牵扯不深,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裴寓衡以为她没弄明白,解释道:“当年我父亲任监察御史,发现兵部有人冒领军功,还查出他们为了军功屠杀整村人,顺着这条线,他查到了十一皇子身上,发现了令他致命的东西,而他当时怎么会是一个皇子的对手。
之后裴家诬陷,提供我父亲谋逆的罪证,我父亲被刑部扣押,你父亲为了搭上十一皇子,便给他们了些便利,但你父亲并没有参与到整个诬陷我父亲的案件中,那场案子,十一皇子是主谋,裴家是递刀人。”
他把玩着她的小脚,语气淡淡,“裴夫人是故意扰乱你心智的,你父亲确实在案卷上,可不管哪个案子,只要他是刑部侍郎,案卷上必有他的名字,就算你查也不会查出什么,
只能顺着她的思路,坐实跟你父亲有关,若不是你信我,将此事全盘托出,要真听她的,让我收手,将证据销毁,你我二人必生嫌隙。”
宣玥宁懂了,而后也知道自己刚才为何觉得怪了。
裴寓衡想象中的崇拜眼神没有收到,反而看到了她目中的疑惑。
“你怎的知道的那么清楚?你何时知晓的?你都查到哪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致命三连问……裴娇娇:我太难了~
让我猜猜,你们昨天都怎么想的:后面情节该不会真的是郑延辉主导了裴父的惨案,裴寓衡和宣玥宁之间有着血海深仇,哇,太狗血了!
(哈哈哈,皮一下很开心!收,我昨天都没敢看评论,嘤嘤,为了补偿你们幼小的心灵,这章发红包,然后因为没敢看评论,上次的红包也还没发,明天统一发,摸摸头,明天有作收过300的加更哦,还是和周六更新放在一起,最后祝考研的小可爱都能考上心仪的院校,加油!)
第一百四十七章 更上层楼(晋江首发)
似是有风从窗缝中挤入, 烛火晃动。
裴寓衡给她暖脚的手一顿,就这么会儿功夫, 便让她将脚抽了回去,心里还来不及升起遗憾,她又逼问了。
“你……父亲的案子, 你早就在查了是不是?为何没有告知我,是否也查到我父亲身上,这才不同我言语的?”
她的眼里有忐忑,有希冀, 复杂的他都要看不懂了。
既然问了, 他自然没有不答的道理,与其让外人挑拨两人关系,不如早早坦诚相告,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斟酌了片刻, 回道:“我接手大理寺少卿便着手清理陈年旧案, 几乎没被人怀疑就翻到父亲卷宗,那份卷宗太干净了,没有任何问题,就像是被人刻意书写成那样的。
我继续往下追查,便查到了刑部, 得知那时你父亲任刑部侍郎, 负责审理我父亲的案卷,你父亲身上的任何蛛丝马迹都是我要调查他的原因,此种情况下, 我无法向你坦言。”
宣玥宁眸中光阴升起又陈灭,反复几次,他寥寥几句,好似案子查到她父亲身上有多容易。
然而他们一家从离开长安那一刻就是大家的眼中钉,顶着多少不公才走到今日的地步,裴父的案子肯定是被他们清理的干干净净,他不知得费多大力气才能查到她父亲那。
也不知他查到她父亲跟案子有牵扯,事情又不明朗,猜测她父亲可能是幕后主谋时,该有多伤心难过。
可他一句都没同她讲过,自己一个人将此事默默消化了,只能奋力继续往下查,傻不傻。
本来眼中水光已让她逼了回去,这会儿又有往外冒的趋势,“你是何时查出案子同我父亲关联不大的?”
他背对着烛光的脸隐藏在一片阴暗中,唯那双眼瞧着她充斥着千言万语,红唇调笑般说着:“夫人这般关心我?”
宣玥宁拽住他的袖子,“你说我听着。”
他便垂下眼睑说了两个字,“最近。”
“有多近呢?”
“我上个月提出让世家交赋税后,有不少人乱了阵脚,被我趁机查到些东西。”
她攥着他的袖子更紧了些。
他是一到大理寺就开始查案的,以他的能力,和为父平冤的心气,查案的速度定非常快,从大理寺查案卷宗又能费什么时候,查到她父亲身上不过片刻。
也就是说,他们两人成婚时,她父亲身上的嫌疑都未洗清,他得是顶着多大的压力,才将她迎娶进门的?
他难道就不怕,郑延辉真的插手了,就不怕,他父亲的案子是由郑延辉一手主导的,就不怕他们二人之间隔着血海深仇,他怎敢?
想起前世家破人亡之下他整个人都是阴郁的,是报仇的信念支撑着他,哪怕郑延辉只是行了便利,都被他记恨上,从而不理她,与郑八郎决裂,一切都说的通。
可,太苦了。
前一世,自己不知情,苦苦渴求郑家亲情,在他眼里是不是也十分讽刺刺目。
她已经不敢想象前世的他承受了多少,可今生又少的了吗?
在两人都未成亲时,做出决断才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吗?为什么要自己隐瞒下所有的事情,将苦楚生生往肚里咽。
裴寓衡伸手,将她脸颊上的泪水轻轻拭去,“不哭,父亲的案子本就该我去查,艰难险阻我也早有心理准备。”
她别过脸,哽咽道:“你应该告诉我的,至少我在郑家还可以帮你查探一番。”
“何至于,”他前倾着身子,将她拥在身前,“就算真的查到与你父亲有关又如何,你是如何厌恶他们的我都瞧在眼里,你不是郑家女,你是宣家女,你是我裴家妇。”
耳边是他心跳的声音,她闭上眼睛道:“可我身上流着和他们一样的血,有时我真恨不得放空自己这一身的脏血!”
“嘘,不能这样说。”他的唇轻轻落在她的发上,用手抚着她的后背。
“要如你所言,我父亲被同族诬告,我是否也该散去自己这一身骨血?你的学识,甚至言谈举止,都是在我裴家培养出来的,与郑家何干?为何要因他人的过错,而怪罪自己,你无错。”
是啊,要是照她所想,那裴寓衡要因着裴之行陷害了裴父,就舍弃自己的裴家身份吗?裴父是多么的另他敬慕。
被他安抚着,宣玥宁逐渐冷静下来。
也开始顺着他的话,琢磨起来,背后要是十一皇子为主谋,那也怪不得裴夫人说,他们赢不了,还说自己是迫于无奈。
谁会敢和十一皇子对上。
十一皇子可是女帝亲子,女帝在前几年登帝时,不知多少人瞧不起她,想要将她拉下来。
他们不想她登临帝位,只因她是个女人。
不管她手腕多么通天,不管她治理政事多么游刃有余,他们就是不许。
这便积极争抢起十一皇子来,让十一皇子多了许多靠山,她蹙眉问道:“世家一心扶持十一皇子,是想变天吗?”
裴寓衡赞许于她的聪慧,并不避讳的说道:“正是,他们想让十一皇子登上帝位,因此,你父亲才会想用十一娘,不,十二娘巩固他和十一皇子的关系,我父亲的案子才会给十一皇子和世家许多便利,在他们看来,他们才是一个阵营。”
“可,十一皇子……”
宣玥宁话没说全,一个皇子,被郑亦雪矫揉造作的姿态迷的快要没了心智,要不是女帝赐婚,郑亦雪定会向前世一般,嫁给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而且仅她在洛阳这段时日观察,十一皇子优柔寡断又不重视百姓性命,女帝交代给他的任务,完成的只能说无功无过,实则没什么才干。
恐难当大任。
让这样的人登上帝位,真的可以吗?
裴寓衡已知悉她的意思,说道:“傀儡。”
只两个字足以让宣玥宁一惊,世家竟然打着扶持十一皇子,自己当家做主的想法!
若是这样……
她心中毛骨悚然,压低声音问道:“那父亲,当时真的只是因为查到军队之人屠村就被害了?你也说了,父亲当时是朝中要员,而且破的女帝信任,裴家那时如日中天,虽比上郑家,也是世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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