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宣玥宁打开属于自己的小木箱,里面琳琅满目各色衣裙,她甚至还找出了几只珍珠珠钗。
眼眶顿时一热,久远的记忆和当前的景象相重合,家中已经穷的开始典当衣裳,可她的箱子里东西没有一样被拿出来当掉,裴家啊,给了她能得到的所有宠爱。
嘲讽一笑,郑家的血缘牵绊,远远比不上他们待她的认真。
从里面翻找出一套红色胡服换上,又将箱子中值钱的珠钗耳饰包裹起来,她为自己梳了个男子才梳的发髻,扬着一张不施脂粉的干净小脸走了出去。
窄袖细腰,脚蹬暗红色马靴,整个人没有着女装的柔弱,反倒英姿勃勃,充满生气,任谁瞧去,也不会觉得她是个女子。
活脱脱一个受尽家中宠爱的小郎君。
大洛民风开放,小娘子穿男装着胡服骑大马,最是正常不过,是以裴寓衡只是一颔首便叫她跟上,等她靠近,他才道:“我今日只有这么一身衣裳可穿。”
啊?
宣玥宁停下步子,疑惑地眨眨眼,对他这没头没尾的话颇有些摸不着头脑,等他人都快要消失在街口,她才反应过来。
这是在向她解释,刚才她难受吐了的时候,他躲得远远,只是一会儿要出门,身上只有一身衣裳,不能弄脏,不是故意不上前的。
扬起一个娇艳如花的笑容,正巧碰见隔壁邻居。
“你是裴家那个小娘子?”
“正是呢,姑母的病迟迟未好,我要和阿兄去别的坊找医馆将姑母送去,只期盼着她能快些好起来,不然昨日当的那些钱,就要不够了。”
传达出他们手里也没有多少钱的信息,她告别人家就朝裴寓衡追了上去,远远一望哪里还有裴寓衡的影子,正焦急地追到街角,就见裴寓衡正站那等着她。
树上花瓣掉落,随风轻盈地在地上盘旋起舞,片片沾衣。
她浅笑依然,心里却为他感到自豪,看,这是他们裴家的郎君!
两人一道向着越州最豪华的西坊走去,几乎是从城尾走到城中,越州饱经战乱之苦,于两年前才刚被收回,在废墟之上重新设计,城中建造格局一应模仿长安。
八个大小相等的坊区如同被切割而成的豆腐块,整整齐齐码放在一起,最中间的四个坊区自是世家大族、簪缨之家、富贵殷实者居住的地方,而临近城门的四个坊区多是平民而居。
他们现今住的地方,就是平民坊中最差最乱的坊,要想到达西坊,需得再穿过两坊。
到了西坊,极目望去,街道两旁商铺鳞次栉比,穿着各异的人们来来往往,香车宝马,酒香四散。
他们直奔越州最大的医馆,表明来意,又将以往抓来的药材给医者看过,医者看他们两个小小年纪,但谈吐不凡,衣裳也是平民穿不得的绸缎,便同意他们下午将宣夫人带来诊治。
了却一桩心事,宣玥宁带着裴寓衡就去将身上带着珠钗全典当了,无一例外全是死当。
她在帝都洛阳住了那么多年,眼界自然不是现在可比的,在她看来,她手里这东西,丑的没一个她想戴头上的,死当不心疼还能多拿些钱。
可看在裴寓衡眼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亲眼看着她将单据撕碎,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典当的数量,确保自己全部记住再也忘不掉。
钱袋再次充盈起来,宣玥宁眼睛都亮了起来,拿着钱袋不舍得松手,“裴寓衡,我们去归行坊看房子吧?东南西北四坊的房子我们肯定租不起,挨着西坊的归行坊可是另外四坊中最好的坊了!”
说假话必须要显得真诚,平民坊中最好的坊明明是挨着南坊的坊,她左手死死将钱袋扣在肚子上,右手下意识就抬起抚过眼睛,长长的睫毛上下翻飞。
这是她今日非要跟着裴寓衡出来最重要的原因,租到归行坊的房子!
女皇曾有一师,乃是当代大儒,博陵崔氏之人,门下弟子数不胜数,已经隐归。
三年后,大洛动乱止,其被女皇亲自迎回帝都洛阳出仕,成为女皇最大的靠山,没用几年,女皇就在其的帮助下,铲除异己,他也顺利成为大洛宰相。
而裴寓衡几经辗转在当时是赫赫有名的酷吏,拜在他的门下,被其收为关门弟子,在其辞官后接替成为了新一代宰相。
这位隐士崔棱当年隐居之地就是这越州,还曾因为和裴寓衡同在越州却没有相遇,阴差阳错的缘分酒性大发,作诗吟诵,成为洛阳一时的美谈。
他平生不爱那葡萄美酒,独偏爱绿蚁酒。
你说巧不巧,越州城内有一坊已酿酒著称,香飘十里,又被别人戏称为酒坊,便是那归行坊!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前期是名副其实小可怜~
看他这么可怜的份上,不要养肥,小可爱们多多浇灌呀~
PS:咱们正常更新是在晚上6点哦
第七章 乔迁新居(晋江首发)
《重生成病娇心尖宠》/南珣
日头正烈,裴寓衡抬起宽袖遮面轻咳两声,在宣玥宁期待的目光下,率先朝归行坊走去。
远远望去,归行坊商街上酒旗高悬,迎风阵阵而摆,一路走去,身上沾染的都是浓郁的酒香,风姿绰约的胡姬们就在酒肆门前招揽客人。
宣玥宁亦步亦趋地跟在裴寓衡身后,被眼前这一幕吸引,东瞅西看,她困在萧府多年,已是许久没有经历热闹。
手腕轻轻搭上一物,凉意顺着布料传到肌肤之上,她愕然看去,裴寓衡修长的手指正在她红色的袖口上,根根白玉如葱。
“你第一次出门,别走丢了,到时我可跟母亲没法交代,跟紧我。”
那些年面对他的愧疚与害怕仿佛刻进骨子里,她抿唇,从嗓中嗯了一声当作回应。
他拉着她在人群中行走,还有那胆大的胡姬看他风流倜傥,奏着箜篌凑到他身边几乎是要黏到他身上。
她仰着头,见他窘迫地被逼停步子,眉头紧皱,心里感叹,到底是少年人啊。
灼热危险的视线从头顶投下,无声斥责她看热闹的行为,她闷笑两声,主动上前帮他解围。
那胡姬瞧见宣玥宁,眼神便是一亮,一曲箜篌悠扬婉转,却是两个人都不打算放过了,可宣玥宁比她还要老练,到其耳边说了两句软话,便成功带着裴寓衡钻出重围。
不客气地握上他的手,顿时被入手的冰凉给激了一下,明明日头高挂,她两鬓都热出汗来,小手跟个暖炉一般,他倒是仍置身于冰窟中,从娘胎中带来的病症让他气血不足。
好不容易找了个无人的地,寻颗柳树进入阴影,宣玥宁猛地发现一路走来裴寓衡竟然一句话都没说。
赶紧松开他的手,转身就见他额头已布满汗珠,脸色苍白,倒是唯有那红唇还艳丽着,凑上去还能闻到一股子花香味。
“怎么样还能坚持吗?坐下休息休息。”
裴寓衡避开她伸过来的手,艰难的吐出两个字:“无妨。”
见他眼里满是你敢让我坐在这脏污的土地上,我能跟你拼命的凶狠,宣玥宁差点被他气笑了。
只好充当了人桩,不由他拒绝,拉过一条胳膊放在自己肩上。
初时那身子僵硬如磐石,动都不敢动,慢慢撑不住舒缓下来,整个人挂在她身上,宽袖垂落在她身前,像是盖了层薄被。
耳边是他气若游丝的呼吸声,想着这个骄傲的人,拖着病弱的身子,在陌生的越州城里艰难赚钱,宣玥宁心里那点子为他不适时娇气产生的不快倏地散了。
本还想着先带着他四处转转,看两处房子,再不动声色将他带去崔棱住处旁,可担忧他的身子,便转变了主意。
招来路边玩耍小童,给了他一枚铜钱,让他去找归行坊专门做房子买卖租赁的中间人。
中间人刚露个头,裴寓衡就慢吞吞将胳膊收了回去,还仔细拍了拍压出褶皱的地方,端的上是一片风光霁月。
宣玥宁抽了抽嘴角,又从钱袋掏出两枚铜钱塞到小童手里,让他去买糖葫芦吃,哪知小童嘻嘻跑远,“谢谢阿姊,够我买口酒喝啦!”
裴寓衡和宣玥宁齐齐愣在那里,眼中全是不可思议。
中间人早已默默打量完两人,摆出一个亲切和蔼的笑容,“两位小郎君有所不知,归行坊的人卖酒更爱饮酒,在此居住的也多为酒痴,不知你们想租个什么样的房子。”
宣玥宁回头给裴寓衡一个眼神,示意他别开口说话,裴寓衡还有些难受,便依着宣玥宁,若是不妥,他在出面。
“我们想找一处适合读书,坏境清幽,且房租不多之地,不管那房子发生过什么,我们是不怕的。”
话里暗示已足够多,那中间人略一思索,带着他们朝小溪处走去,宣玥宁回头低声问道:“可还能走?”
裴寓衡绕过她伸出的手,“莫要忘了,你也是个病人,别以为在医馆喝了碗药就没事了。”
是,现在这一家子都是药罐子,重新回到这,瞧见他养家的冰山一角,都觉得苦。
中间人带着他们一路走去,在小溪旁垂柳刚放嫩芽其下还有垂钓之人,在其不远之处便是一排房屋,喧嚣声到这里戛然而止,真是一个闹中取静适合读书之地。
中间人打开了第三处房屋,站在房门前有些踟蹰,透过敞开的大门,一眼就看见了院子中的槐树,颇有遮天蔽日之感。
院子里铺满枯叶,下面掩藏着随意生长的杂草,已是荒废了有些日子。
裴寓衡也对周围环境很满意,“我们可否进去一观?”
“当然,”中间人带着他们走进院中,青瓦砖墙,屋内还有不少陈设尚在,比之他们现在的住处好上不少,算得上是越州的好房子,“实不相瞒,这间房子已经多年都没人敢住了。”
“哦?这是为何?”宣玥宁看着裴寓衡下意识将她挡在身后问道。
“这里原本也是住了一家读书人,那当家的考科举连考三年,却是连乡贡生都没考上,一家生活全仰仗妻子,他家妻子貌美,不知怎么的,就入了富商的眼,非要纳人家当小妾。
他妻子有骨气,一头撞死在这院里,他一气之下再不考乡贡生,倒是到县衙里谋了个官,虽是为吏,却也有些手段,寻了当初逼迫一家富商的错处,悉数抓进大牢,此后不久,他也升任不在越州了。
这房子空了下来,也有传闻,他妻子的就在这院中不愿离去,大多数人都觉得晦气,不想沾,是以租金便宜,两位小郎君若是不怕,到也是个好居处。”
听完中间人的话,宣玥宁眼睛一亮,没错了,这就是崔棱的近邻,崔棱回洛阳之后,还同人喝酒说起过自己的邻居的事迹,因这院子空着,他倒也享受了几年不被打扰的日子。
就是不知这崔棱是住左边还是住右边。
收回视线,劝裴寓衡道:“这房子虽比不得在长安那处,用来读书却也是极好的,他那妻子也是个可敬的,我想应是跟在他身边,就算她走不了,也不会伤害我们,再者……”
她使出杀手锏,捏着钱袋迟疑道:“你还得读书呢,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就租这吧?”
裴寓衡皱眉,他们已经落魄至此,牛鬼蛇神又有什么可怕的,低头瞧见宣玥宁期待的目光和那死死抓住钱袋的手,松了口:“既如此,那就租此处吧。”
宣玥宁小脸顿时浮现一个大大的笑容,裴家现在一家子老弱妇孺,裴寓衡就是裴家的当家人,他果断说租这,就是宣夫人也不能轻易反驳。
当下拿出自己早已锻炼出的三寸不烂之舌,磨着那租房人又减了些费用,只花了飞票一半的钱,就在寸土寸金的归行坊租下了这个房子。
两人不敢耽搁,和租房人办好手续,直接雇了牛车回家,将所剩无几的细软收拾到一起,把宣夫人抱到车上,趁大部分的人还外出干活,赶紧往西坊而去。
遇到相熟的人,便说上一句拉宣夫人去医馆看病。
大家没有怀疑,裴家一共五口人,三个病秧子,剩下两个还是帮不了什么忙的小童,缺钱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没人会想到他们会放着还有半个月房租的房子不住,偷偷搬离了。
先带着宣夫人到了医馆,医者仔细一把脉,却说是忧愁导致,乃心病,若是不能开导,只怕会留下病根。
宣玥宁仔细记下遗嘱,留下裴寓衡照料她,就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归行坊的房子,那房子长期没住人,可得仔细收拾一番。
徒留裴寓衡惊讶的看着她的背影,从赶走那老婆子开始,她就变的不一样了,不止敢直视自己,还敢吩咐自己?
带着两个孩子回到新租到的房子,里里外外收拾,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感染风寒没好。
两个孩子正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一会儿分配起几间空房的归属,一会儿说要在院子里放个大缸养鱼。
汗水打湿衣裳黏在身上,她坐在台阶上看着焕然一新的屋子,笑了。
新的房子,新的生活,一切重新开始。
三月的尾巴已经抓不住,院中的槐树抽出嫩绿的叶子,平添一抹清凉。
宣夫人在医馆住了几日苏醒过来,又养了几天病,心疼每日住医馆的钱,又听说在她生病的时候,几个孩子受了欺负,非要回家来。
裴寓衡再跟医者商量过后,同意了宣夫人回家。
宣玥宁这段日子都没敢往宣夫人跟前凑合,都是让裴寓衡去照料她,她心里打着鼓,听说宣夫人要回家了,当即出去买菜做饭。
她的手艺早就重新捡了起来,从前就她和裴寓衡的时候,都是她负责烧火做饭的,等她到了郑府,无需生火,又怕郑府的人看不起她,就只能压抑自己,到了萧府才算是能吃上自己做出的东西。
一直不敢丢了做饭的手艺,就像只有这样她才能记住和裴寓衡在一起的苦日子。
如今,可算有了机会。
利用这半个月的时间,潜移默化的就让家里的三个人相信她在做饭上有天赋。
牛车缓缓而至,宣玥宁带着两个孩子在门前等候,宣夫人被裴寓衡扶着走到门前,停在门口没有进去,对身旁的裴寓衡道:“我一直问你看病的钱是哪里来的,你不肯说,如今就连院子都换了,你还要瞒我?”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家男主是真得病且娇,字面意思上的有病还娇气~
换了新院子,代表了新的生活,什么事情都是循序渐进的,不急不急哈。
第八章 金锁事发一(晋江首发)
大病初愈本就是喜事,宣夫人四十的年纪,上身着云纹交领宽袖襦袄,下面系着一条素色的六幅石榴裙,头上只简单插了跟木钗,缠绵病榻丝毫没有影响她的风采,颇有英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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