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玥宁稍一抬眼打量,看见仿佛无穷无尽的人,压下自己要得意翘起的嘴角,眼尖的从远处人群中看见一抹青袍,招呼来一直守在她摊位旁的衙役,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小木板交给他让他发下去。
这才道:“诸位,天色渐晚,今日就交易到这里,明日大家拿着木板过来,按顺序将番薯卖给大家。”
拿到木板的商人们见上面写着数字,便放心的散了。
有跟宣玥宁这几日混的熟的胡商,大胆问道:“七郎,你这番薯还有多少?给我们透个底,也好让我们心中有数不是。”
宣玥宁笑笑,“保管够你的。”
“得嘞,有你这句话就中!”
她转了转脖子,感觉记了一下午,都要断了,可再疼也不能耽误她数飞票,一张、两张、三张……七十八张!发了发了!
可以给裴璟骥娶媳妇,给裴璟昭准备嫁妆了!还能再买几个仆从,干些力气活!
她宣玥宁日后就要晋升大洛数一数二的女富商行列,土地随便买,房子随便住,养二十多个婢女服侍她!
正数着钱傻笑,一只修长的手突然出现就要拿走飞票,被宣玥宁一把按住,“做什么?松手!”
裴寓衡挑眉,那升堂一日下来,都依旧鲜艳的红唇开启道:“恩?我拿不得?”
这熟悉的声音,宣玥宁浑身一抖,抬头就瞧见了裴寓衡正似笑非笑瞧着她,不,正确的说,是看着她正死死按住他的手。
飞票已经在两人交叠双手下被死死压在了桌面,她都来不及心疼它们折了,赶紧将手挪开,那一瞬间看见裴寓衡白如玉的手背上,红了一片,赶紧又捂了上去。
数钱数的太激动,忘了裴寓衡过来了……
手心用力摩擦着他的手背,“那什么,你这是去哪了,在哪蹭的灰啊,我给你擦擦。”
“好了。”裴寓衡抽出自己的手,手背比之刚才又添上了几分红。
她眨眨眼,双手奉上将飞票高高举起,“给你,都给你,我的就是你的。”
裴寓衡没要,只扫了那些飞票一眼:“你是不是忘了,这些钱你还要给种出番薯的人家——大部分。”
宣玥宁:“……”
心好痛,她要不能呼吸了!
自从裴寓衡成功种植出番薯,咸满县的百姓就盯着他的动作,他们心里也存有疑虑,可信任裴寓衡的心占了上风,他们愿意主动去种番薯,只求裴寓衡能在咸满县多待上几年。
百姓们爱戴他,他又怎会让他们失望,当即就下令,凡是种植番薯的人家,均可多得两亩地做补偿。
咸满县别的不说,就是荒地成片,而这些原本不能种植稻米的土地,种番薯一点问题都没有。
当下百姓们纷纷响应,裴寓衡趁此机会,将分散在各处的百姓们聚集到一处,进行规划,人口渐渐密集起来。
秋收已过,他们原本地里的庄稼都已经割完,正是无事可干的时候,既然白给的土地在那,人过去又何妨。
洒下番薯种子,在种出番薯的老农指点下,绿苗欣然成长,在冬季正式来临之前,成功种出了一批番薯。
这批番薯得益于裴寓衡的给地计划,数量繁多,裴寓衡又三年不收赋税,仗着有蔺主簿的贪污之款,表示要从百姓手中收购一定的番薯。
百姓们哪有不给之理,甚至还想白给他,他拒绝之后,从每户百姓们的手中收购了一小部分,那剩下的绝大多数番薯,便被各路胡商给盯上了。
可当他们管百姓们要番薯时,就发现他们均摆着手说:“咱的番薯全卖给七郎了,没有了。”
是的,宣玥宁跟着裴寓衡东奔西跑,这张小脸可是在百姓们心上成功挂了号,七郎是裴县令家的,绝不会坑咱们,卖谁不是卖,不如卖七郎!
扯着裴寓衡的皮,宣玥宁成功吃下了百姓们手中剩下的全部番薯,而且没用一个铜板!番薯实在太多,搬来搬去太麻烦,就全放在了百姓们的家中。
她左手换右手,从百姓们那买来了番薯,直接在贸易区卖给商人们,玩了好一手空手套白狼。
可商人们却依旧乐呵呵要从她那买,而不是直接同百姓们交易,实在是和百姓们收购,他们总以为坑他们,价钱也要费上好一番口舌才能定下,而宣玥宁解决了这个麻烦,她卖的价格只比从百姓们那收到高了一分。
这一分,他们完全可以接受,还省了许多事,百姓们就更不用说,他们无条件信宣玥宁,再说番薯就在自己家里,放心。
价钱定的不高,是宣玥宁考虑到,不能将商人们逼到绝路,要给他们自行买卖的机会,是以加了限量,这样大胡商就能从小商人那再次购买番薯,又能为咸满县创收。
哎,爱怜地摸了摸这七十八张飞票,宣玥宁在心里安慰自己,没关系,积少成多,等全部番薯卖出去,也是一笔客观的收入!
裴寓衡叹了口气,表情宠溺无奈,“快将它收起来,我带你回去。”
“好。”
两人从贸易区的中心往外走着,有新来的商人问道:“那就是裴县令啊,他身边的郎君和他什么关系?感觉两人关系很亲密,竟然能卖番薯。”
“那不是自然,那是咱们裴县令的表妹,一家人。”
“表妹?那你们怎么都叫她七郎?”
回话的胡商一脸骄傲,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道:“嗨,那不是习惯了,咱咸满县的人都叫七郎,七郎性子好,还总和我们说笑。”
“那娶了她……”
“别想!”那胡商突然变脸,“七郎可是裴县令家的,也是你能肖想的!”
“啊?她,她,她和裴县令?不能吧,哪个郎君能同意自家小娘子出来行商。”
“我们裴县令是普通人吗?少打主意,七郎是我们裴县令的!”
在一旁听见两人吵架的库狄蔚文,绿眸黯淡无光。
作者有话要说: 宣小娘子小声逼逼:有了钱我还可以养男宠!
裴娇娇:你养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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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上门求亲(晋江首发)
咸满县县衙内, 宣玥宁身着袄裙,外罩披风, 还用兜帽扣住自己脑袋,饶是这样,整个人也像是风中左右摇摆的枯叶。
耳中盘旋的全是怒号的风声, 让她不得不用手掩住口鼻方能喘息,新买回来的婢女雪团见她过来,赶紧迎上前去,将她带至客房, 为她脱去披风, 又重新给她头上挽了一个花。
“七娘,王大郎说炕马上就能弄好,可要过去瞧瞧?”
梳妆镜内的小娘子明眸皓齿, 骨架初成, 轻一眨眼, 右眼下的泪痣就愈发明显起来,她下意识用手指拂了拂睫毛,叹道:“这咸满县的风怎的这般大,我着实不想再动弹。”
“七娘习惯就好,一年十二个月, 咸满县总要刮上十个月风。”雪团从梳妆盒里挑了一支珍珠步摇给她别到头上, 她余光扫到,脱口而出,“别用这步摇, 换上一个。”
珍珠步摇已经被别到她的发上,雪团手巧,飞天髻盘在她头顶上方,颗颗珍珠垂落,随她轻晃摇摆,美不胜收。
刚被从豪绅家中解救出来的雪团被她突然发声吓得脸色苍白,膝盖一弯就跪在了地上,“是奴婢的错。”
宣玥宁赶紧扶她,“你何错之有,地上凉,快起来。”
雪团手足无措地重新起身,她扶了扶额看向自己称得上空空如也的梳妆盒,里面就只有两支簪子,一副耳环,剩下的全是发带,也真是难怪雪团会选中这支步摇。
“换个发髻吧,一会儿还要出去,梳飞天髻兜帽不好戴。”
她摩擦着珍珠步摇,脸上神情难辨,这还是裴寓衡在越州送予她的呢,确实不舍得将其戴出去。
微低着头的小娘子,噙着一抹笑,配上雪团为她梳的两个双髻娇俏动人。
最后将其重新放回了锦盒,嘱咐道:“今日之事你不用放在心上,这珍珠步摇,日后我用的时候在插。”
眼见的要入了冬,县衙里阴凉的很,安置火盆都抵挡不住从四处渗进的寒凉,宣玥宁搓了搓手,披上披风走进了自己原先的房间。
王虎正同几个衙役兄弟围在她之前放床之地,那里砌出了一个同床榻一边高的东西,这里的人们管之叫炕,说是冬天到了,烧上一把火,炕上暖融融的,比屋里放火盆要强上百倍。
她走近瞧了瞧,见里面还留有空隙,好奇的问道:“这炕当真有你们说的那般神奇?能抵御冬天严寒?”
“七郎,”王虎见她来了,赶紧给她让了地方,指着还没封顶的火炕说道,“冬天没有炕只有火盆怕是要冻出老寒腿来,年轻时看不出来,等老了就全找上了,我们哥儿几个家家火炕都是自己砌的,七郎且放心我们的手艺。”
宣玥宁笑道:“我哪里不放心你们,不过是觉得这炕被你们说的这般好,奇怪怎么县衙到现在还没有。”
“那还不是因为以前的县令来了就走,哪里有人会同他们说上这个。”王虎是真把自己当做裴寓衡的人,他的堂弟堂妹现在一个成了裴璟骥的书童,一个成了裴璟昭的身边的婢子,两个孩子的卖身契裴家说什么都不要,全当是养了两个孩子。
知道这是因为郎君看重他的缘故,心里感激说话也不避讳,“都巴不得他们晚上受冻,也体会一下我们的酸楚。”
他说完,跟他一起干活的衙役一个个动作都僵硬了不少,只得对她道:“七郎不妨去裴县令那屋瞧瞧,他那炕砌成晾好,也烧过两回,今晚上就能住人了。”
宣玥宁自然也瞧出了那些人的不自在,当即就应了下来,往他那屋走去。
秋收已过、番薯又全都卖了出去,让裴寓衡惦记的贸易区已经走上正轨,往来商人络绎不绝,宣玥宁不再往那跑后,他连去贸易区的次数都少了。
除了偶尔下乡看看百姓们的生活,为他们解决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剩下的时间全用在了查看卷宗,各种各样的大洛律法被他翻了个遍。
进了他的屋子发现他就站在自己屋中火炕前,反倒让宣玥宁吃了一惊。
听见屋门响了,他转过身见是宣玥宁,那难看的脸终于有所缓和,宣玥宁凑近一看,只见已经成型的火炕表面干了之后布满裂缝。
关键是这火炕全是由土和上干黄稻草砌成,光秃秃难看不说,估计一抹还能抹到土渣。
她伸出手去刚用指头蹭了一下,就沾上了灰,裴寓衡伸手制止住她还要碰一下的举动,“别碰。”
抬眼看他,果然见他脸色铁青,颇有要把这炕扒了之意。
憋着笑劝他,“虽然看着其貌不扬,但好用就行,等铺上棉被也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他眸里竟有惊恐之意,几乎是从牙缝中吐出这几个字:“直接将被子铺上?”
宣玥宁立刻就明白他什么意思,他是觉得直接将被子放上会脏,耸肩道:“我也不知道啊,以前没睡过炕。”
见他脸色更加难看,她出去将雪团叫了进来,问她该怎么办。
雪团说不能直接将被子放上,要先铺上一层不用的布料,再放上一层炕被,才能铺被褥,手脚麻利地就要给裴寓衡收拾起来。
裴寓衡利刃一般的目光扎向雪团,让这个从来到县衙就小心翼翼的婢女差点落了泪来,她还不知道裴寓衡这人不喜旁人碰自己的东西,铺床的东西也不行。
宣玥宁瞪了裴寓衡一眼,将雪团哄了出去,她可是好不容易才从豪绅家买回了雪团,那可是用来养眼的,不是让他欺负的。
雪团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抱了进来,宣玥宁接过就开始给裴寓衡铺炕,雪团刚想伸手帮忙,就又察觉到裴寓衡吃人的目光。
讪讪收回手,偷偷瞧见裴寓衡注视着宣玥宁,试探道:“七娘,我去夫人那把郎君的被子抱过来?”
宣玥宁正跪在炕上,闻言道:“且去吧,顺便问问夫人,冬天的碳买了吗?钱要是不够,我一会儿过去拿给她。”
雪团赶忙跑走,屋里就剩他们两人,裴寓衡走到炕边,宣玥宁已经爬到了最里面,费力地伸着布料。
他平日要睡觉的炕上,有一个小娘子在上面全身心的为他铺被,心悸的感觉袭来,却让他喜不自禁,一切都是真。
伸出手去同她道:“给我一角,我来帮你。”
宣玥宁怀疑的看着他,他不是最怕脏的,怎的突然说要帮她了?
见那只手一直伸着,没有要拿回去的意思,不是口头说说宽她的心,生怕他反悔,赶忙将布料的另一面交到他手中。
两人一起在下面铺了三层布料,才将炕被放上,此时雪团抱着裴寓衡的被褥归来,在被褥的外面,自知儿子什么秉性的宣夫人放了一层布料隔着。
雪团害怕裴寓衡,将被褥放在炕上,也不敢动手,就见自己两个主子吵着嘴。
“玥宁,你先下来。”
“怎么着,现在嫌弃我身上衣裳脏了,刚才给你铺炕被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话。”
宣玥宁回着话就将身上最外面的衣裳给脱了去,引来雪团的尖叫,她把衣裳扔到雪团怀里。
咸满县这风太大,本来不冷的天也经不起天天吹来吹去,她可是活过一世的人,万不跟自己身体开玩笑,脱下夹袄的里面还有一件袄子。
厚实的你想看还什么都看不出来呢!
脱完衣裳瞪了裴寓衡一眼,任命地给他铺上被褥,刚才动了几下,闷了她一身汗,可热死了。
裴寓衡揉揉额角,心悸的感觉愈发明显,“你把衣裳穿上,知不知道自己是小娘子,成日穿着男装还真将自己当郎君了?”
宣玥宁三下五除二将他松软的被褥给铺完,满意地伸手拍了拍,这被褥里面的棉花还是她买的今年新棉花。
她跳下炕,趁他没反应过来,一屁股坐了上去,左拧右拧,“你别说,比之前的床榻还软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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