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烟的哥哥也在河北, 走的那一日走的匆忙,连句话都没同星烟说。
“妹妹要是去河北, 可否替我捎一封信?”
虞梦颖猜出来了, “姐姐可是替你那不长眼的哥哥捎信?”
星烟笑着点了头。
虞梦颖假作不情愿地接了过去。
“成, 这是看在姐姐面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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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烟这几日没去见皇上, 身子不方便取悦不了他,去了也白去,干脆在芳华殿里晒起了太阳,美容养性,日子很惬意。
周贵妃近日忙着不可开交, 眼见着那面上的得意一点一点地在消失,根本没闲心来管她。
星烟更是乐得自在。
上回皇上赏给星烟的画儿, 星烟让杏枝挂在了里屋。杏枝反复看了看,最后似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惊喜地对星烟说,“这画上的人,不是娘娘小时候吗?”
星烟不以为然,“你看那脚下画有云雾,一看就是画天上的仙童。”
杏枝无话可说。
仔细一看,云雾缭绕,确实画的是神仙。只不过她家娘娘同这神仙长的像。
星烟也发现了这点,一直想不通为何赢绍当初会同她说话,如今多少明白了,想必也是因为她脸长的好。
如此星烟愈发喜欢自己这张脸。
星烟让杏枝调了草药面脂,敷到面上,躺在院子里晒太阳,脸隐在了屋檐下的一片阴凉处,留下半个身子在外沐浴阳光。
大抵没想过皇上要来。
赢绍不但来了,进来还没让人通报。
星烟感觉到有那么个人影立在跟前,还以为是杏枝。
“我躺会儿。”星烟不用人伺候。
人影没动。
星烟又说的明白了些,“你去歇着。”
还是没动。
星烟睁开了一条眼缝儿,一眼就看到了赢绍那张脸,顿时魂儿都吓飞了。
星烟惊慌地从椅子上起身,不知该往哪儿窜。面上敷的面脂,有多难看,星烟照过铜镜。
若是夜里能吓死人。
赢绍很有耐心,她从椅子上起来,他坐上了。
星烟没想到他会来,想对他说,月信这事两天干净不了,赢绍却打断了她的思绪,指着她的脸问,“不洗洗?”
星烟一愣,转身就差带跑的。小碎步快起来,荡起了裙边,瞧的人眼花缭乱。
再次从那屋里出来,星烟的面上又是洁白无瑕,倾城绝色。
赢绍站起来,理了理衣摆,对他伸了手,“走吧。”
星烟不知道他要干嘛,但一向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手比她心思动的要快,乖乖地递了过去。
“带你去个好地方。”赢绍牵着她的手往外面走。
星烟惶惑,不明白这皇宫里有什么好地方,但她想,这是帝王的情趣,她得满足。
星烟的腿跟着赢绍身后,路程远了有些酸,晚春的日头不猛,但也经不起如此在太阳底下晒。星烟虽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好地方,内心却早已意尽阑珊。
她讨厌风吹日晒。
早些年晒怕了。
赢绍将星烟到了竹园,当星烟看着眼前的一片飒飒青竹时,愣出了神。
当年赢绍问她,“你也喜欢竹子?”
“喜欢。”七年前她不敢说不喜欢。
如今也不敢。
“喜欢吗?”身旁赢绍时隔七年又问,星烟笑出了一弯月牙儿,“喜欢。”
她更喜欢躺着。她没有喜欢的东西,也从不会对某一件东西怀有执念,除了命。
赢绍拉着她进了竹林,两人站在里面干杵着,气氛沉默。
星烟能对庚家的两姐妹,对周贵妃夸的天花乱坠,但面对赢绍,她当真不知该说什么去讨好他。
曾经她夸他功夫好,他说她敷衍,她夸他好厉害,他说她在拍马屁。
于是,她的话就更少。
可他又嫌弃自己太沉默。
“你怎么不说话?”
星烟突然觉得姨娘说很对,伴君如伴虎,太难伺候了,不仅脸蛋身段要长的漂亮,还得伺候他上床,得会写字,会下棋。
还得学会说话。
星烟抖了抖,望着从竹林中投下的缕缕光线,并没有感受到阳光带来的希望,光线太过于耀眼,她只觉得未来一片渺茫。
“这儿真美。”星烟硬着头皮说。
赢绍没答,拿着她继续往前走。
走了一段,直到星烟看到了两个石墩子,和清晖园他们曾经躲藏的地儿一摸一样时,星烟的心陡然一凉,变了脸色。
她从来都猜不透他的心思。
清晖园的那段日子,是他最艰难,最窝囊的日子,而这些当年她都亲眼目睹了,有人拍魏敦的马屁,曾对魏敦说,“太子不过就是会投胎,实则是个窝囊废。”
说话的人在屋里,她和他站在屋外。
她记得他的脸色很苍白,可他并没有去撞开那扇门,星烟在他脸上也没看到勇气,看到的只是挫败。
后来她躲进了竹林,他也躲了进来,她便知他是在躲魏敦,躲众人的言论。
而如今,他早已不是当初的太子。
他是杀戮果断的帝王,这些过去便成为了他的负担,是他最想忘记的不堪。
她是唯一见证他落魄的人,星烟后悔了,她不该承认她都记得。
没人愿意让人惦记着自己不堪的过去,尤其是帝王。
“熟悉吗?”赢绍回头问她。
星烟僵硬地点了点头,接着又说,“臣妾记得皇上一箭能射穿好几根竹子。”
她很想只记得他曾经的威风。
“记性挺好,能知道朕过去的,也就只有你了。”
星烟的手心瞬间冰凉。
赢绍瞧见了她脸色不好,当是月信的原因。
“回去吧。”
走了那么长的路,就为了给她看个石墩,是在提醒她吗。
星烟双腿劲儿都没了。
她想她该表明自己的态度。
赢绍刚回头递出手,准备拉她跨过跟前的渠沟,就见星烟后退几步,突然跪在了他面前,就跪在那片竹林前。
星烟将头磕在了地上,声音满是惶恐,“当年的事,臣妾很多都忘记了。”
赢绍脚步顿在那里,回头看着她,猜测了一番,她到底为何会这样。
不难想,她自来惜命,她在怕他。
赢绍眸子里突然烧起了一把火,整个人烦躁不安。
胆儿就跟老鼠一个样。
赢绍弯腰一把将她从地上捞起来,捏着她的脸问,“朕有那么可怕吗,会吃了你?”
星烟眼睛里有水雾,如受惊的小鹿,仿佛赢绍一松手,她就能逃地远远的,不见踪影。
“朕说过,不会要你命。”
赢绍忍住了一腔怒气,怕自己又吓到了她。
他就不该问肖安那个阉人,如何讨女人欢心。
他懂个屁!
什么两人一起回忆过去,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她压根儿就没有对他动过情,她爱的只是她的命。
赢绍领悟到了,万事只能靠自己。
星烟被他一身隐忍的怒气,吓到大气都不敢出,脸埋进他怀里,他不放她下来,她也不敢开口让他放。
这般被抱出了竹林,穿过御花园时,正好就遇上了正忙的不可开交的周贵妃。
太后喜欢花,寿辰定要用鲜花布置。
周贵妃让人选了好几种花,牡丹,月季,玉兰拿给了太后过目,谁知太后都不满意。
问太后可是心里有喜欢的?太后说好看就行。
周贵妃得了消息,亲自出来站在太阳底下挑,好看?哪个不好看,这都好看啊。
她这不是成心给她使绊子吗。
“再挑。”周贵妃气的一头汗水,晴姑姑递了绢帕给她,她刚转了个身擦汗,抬头就看到了御花园里的皇上。
皇上怀里抱着个人。不是庚淑妃,又是谁?
周贵妃差点就被这一幕闪瞎了眼睛,气血一冲上来,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贱人!”周贵妃嘴唇都抖上了,“本宫在这里忙死忙活的,烈日地下晒,她倒好,去勾搭了皇上不说,还让皇上抱着她。她是走不动路还是瘸了?自己长了一双脚,不会走,居然还让皇上抱!”
周贵妃被晴姑姑扶起来,这一激动,额头上的汗水愈发多,发丝黏在一起,让她全身上下每一处舒心。
“真是个不要脸的贱人。”周贵妃恨不得找了天底下所有适合狐狸精的话,来骂星烟。
“她就是趁着本宫这段日子腾不出手来,使个劲儿的作!”周贵妃上气不接下气,“等本宫办完这寿宴,拿了六宫的主权,看本宫怎么收拾那狐狸精。”
周贵妃一口气还没有喘过来,那头绣房的人又来汇报,说替太后缝制的新衣裳,拿给了太后看,太后说不喜欢。
“她到底想怎么样?!”周贵妃差点气背过去了气。
那缎面料子都是上好的,颜色也是适合太后这个年纪的,她特意嘱咐了,要绣房最好的绣娘绣的是富贵吉祥花样,眼看着就要完工了,突然说不喜欢,她又该上哪儿重新给她赶去?
周贵妃气的原地打转。
“都这个时候了,娘娘还是当面去问问太后吧,这可是娘娘头一回在大伙儿面前展身手,万万不可出错,让人挑出毛病来。”晴姑姑劝解道。
第三十八章 铺路
丫鬟使劲儿地替周贵妃打扇,可也挡不住周贵妃心里的火气,不只是额头上生了汗, 背心也是湿哒哒一片。
周贵妃连回去沐浴更衣的时间都没,一身汗透,还得紧着往福寿宫赶。
到了福寿宫,却被太后身边的宫女拦在了外面, 说太后正在午睡,有什么事等太后醒了再议。
周贵妃急得在福寿宫门前绕圈。
再急她也不敢去叫醒太后, 问她到底喜欢什么花儿,寿宴上到底要穿什么样的衣裳。
怪就怪前些日子, 她讲话说的太满。
说什么让太后相信她的眼光, 她选出来的东西, 太后定会喜欢,当时还逗的太后一阵乐, 笑着夸她。
“周家大户走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
这话听着多熨帖。
殊不知,事情办出来, 就不是那么个理了。
周贵妃没能投其所好, 太后也没有给她台阶, 并没有退步,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贵妃先别着急,寿辰还有半月,有什么不齐的补上就是。”太后身边的老宫女宽慰道。
周贵妃这会子才想起来,向这位老嬷嬷打听。
“嬷嬷可知,太后有什么特别的嗜好, 喜欢什么样的绸缎,又喜欢什么样的花儿?”
周贵妃面色因燥热染的通红。
“贵妃可就为难奴才了, 恐怕这问题贵妃就是问了太后,太后也答出来,奴才跟了太后这些年,也没看太后有特别喜欢的,只要是好的东西,漂亮的东西,太后都喜欢。”
周贵妃眼睛都瞪直了。
那牡丹,玉兰,不漂亮?那苏绣的吉祥福,不好?
太后跟前的这位嬷嬷姓秦,年轻时就开始跟在太后身边,要说谁最了解太后,当数她莫属。
周贵妃还未开口,秦嬷嬷又说,“太后的寿宴,贵妃自个儿得多花些心思,今儿贵妃派人送来的那花,玉兰固然好看,颜色却是白的,牡丹倒是红艳,可红的太过就显了俗气,月季带刺,不适合寿宴。”
“还有那衣裳,虽说是过寿宴图个喜庆,可一身大红,倒像是大姑娘成亲的婚服。”
“奴才知道贵妃忙的事情多,可这些是大事,贵妃得自个儿抓在手里,亲力亲为,不能让那没见识的下人操办。”
花儿是周贵妃自个儿挑的,衣裳颜色也是她选的,下人不过就是替她跑了一趟腿。
没见识的不是下人,说的是她周贵妃。
嬷嬷这话说完,就等于哐哐扇了周贵妃两巴掌,周贵妃庆幸刚才那话没有先说出来。
周贵妃脸色苍白。
谢过秦嬷嬷,转身就走了,没再等太后,嬷嬷的那番话,她哪里还有脸见太后,问她喜欢什么,话都让嬷嬷堵死了。
只能自个儿再想法子。
这一日下来,周贵妃累的脸色蜡黄,提不起来半点劲,夜里晴姑姑伺候她躺下,周贵妃突然就问,“你说,本宫是不是不该争了这事。”
尤其今日看到皇上抱着那贱人,周贵妃心尖都是苦的。
进宫这么久别说抱她,连个手指头都没碰她的,她到底图啥!
也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周贵妃才有这番感慨,换做白日,她又岂能认输。
她是从周家大户人家走出来的,将来会是六宫之主,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往后还如何管制六宫。
晴姑姑说,“娘娘接都接了,就别再想这些,眼睛虽遇到了些困难,可一旦成功了,等着娘娘的,就只有好处。”
周贵妃听晴姑姑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打起了退堂鼓,这念头太可怕,周贵妃立马掐断,继续想办法,该怎么才能让太后满意。
宴席的席位她还没过目。
她要忙的事情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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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烟的所有恐慌,都在赢绍的那句,“朕不会要你命。”之后消散,周贵妃看到了她,她没看到周贵妃。
头埋在赢绍的胸膛,谁都没看。
赢绍能抽出半日闲情,来逗自个儿的爱妃,已是手指缝里漏出来的一点时间,人刚从御花园里出来,就被肖安堵住了。
尚书令郑鉴,正在太武殿等赢绍,说等不到皇上今儿就不回了,肖安知道他是个牛脾气,才来通知皇上。
“你先回去。”赢绍将星烟放下,让肖安找了步撵。
赢绍今日看肖安,总觉得看哪哪都不顺眼。
肖安心里忐忑,回去的路上终于听赢绍说,“你那些风花雪月的段子,少讲出来祸害人。”
肖安才知,今儿皇上同庚娘娘过的并不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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