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难,为了女儿与刚满月的儿子,江氏也愿意尝试去做。
——
翌日,曹廷安将折子递了上去。
只要符合本朝律法要求,妾室是可以转正的。
江氏生了儿子,满足了第一个“妾室有子”的要求,至于第二个“妾室有德”的要求,江氏深居内宅,姨娘又没机会与外人走动,她的德行只有曹家人知道。为了证明江氏的温柔贤淑,曹廷安自己写了一份夸词,还让二夫人赵氏、三夫人徐氏分别写了一份。
赵氏不想写,可曹廷安亲自登门请她写,赵氏哪敢不从?
就这样,曹廷安上交了律法要求的所有文书。
建元帝看到折子,沉默了许久。
如果曹廷安有野心,他不会娶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姨娘为妻,放弃与其他权贵结交的机会。
但今日没有野心,不代表以后不会有。
御笔一挥,建元帝准了。
因为江氏扶正后要做侯夫人,所以她扶正的席面肯定要大办的,曹廷安看过黄历,定了两个月之后的一个吉日。这两个月侯府需要筹备酒席,江氏也需要跟着教习嬷嬷重新学一番侯夫人该有的仪态谈吐。
挑好日子,曹廷安让人将请帖发了出去。
二房的赵氏见曹廷安将日子定在了九月,气得直接摔碎了一支名贵花瓶。她的阿沁去年腊月定的婚事,今年十月出嫁,曹廷安难道不知道吗?居然非要抢先一个月扶正江氏,这下好了,侯府上下都忙那边的事了,只有一个月能全心筹备女儿出嫁,就一个月,不出纰漏才怪!
赵氏生气地向丈夫抱怨。
曹二爷听了就烦。
他没有儿子,好不容易去年有个小妾怀孕了,结果江氏前脚才给大哥添了炽哥儿,他的小妾就又给他添了个女儿。
曹二爷怪小妾的肚子不争气,更怪赵氏心狠手辣,暗中落了多少小妾的胎。
现在赵氏朝他抱怨兄长,曹二爷立马瞪眼睛骂道:“糊涂!咱们侯府立宗妇重要还是一个姑娘出嫁重要?”
赵氏从来都不怕他,尖声质问道:“你就是嫌我没给你生儿子,可你别忘了,阿沁也是你的女儿,现在她受了委屈……”
曹二爷拍桌子:“受委屈?阿沁受什么委屈了?从订婚到现在已经过去大半年了,这半年你管家,难道还没操持好女儿出嫁该备哪些该请哪些人?我告诉你,就算女儿真受了委屈,也是你这个当娘的亲手造成的,天天就惦记中饱私囊,我看我们曹家的银子都被你搬回娘家了!”
赵氏气得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你放屁!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偷你们家银子了?你那大哥防我跟防贼一样,让我管家还派个嬷嬷来盯着我,你以为我稀罕这破差事?”
“不稀罕最好,赶紧把对牌给大哥送去!”
“我不,她还没成侯夫人呢!”
夫妻俩你一句我一句,骂得房顶都快被两口子掀起来了。
镇国公府。
徐老太君收到帖子,笑眯眯地对芳嬷嬷道:“没看出来啊,曹家那小子还真是个痴情人。”
芳嬷嬷道:“曹侯都快当祖父的人了,您还叫他小子,曹侯听到肯定嫌弃您。”
徐老太君笑笑,放下帖子,很是好奇地道:“他眼光高,我都想去瞧瞧他的新夫人了。”
芳嬷嬷:“您若去了,曹侯还不乐歪了嘴。”
等闲人家可请不动徐老太君去做客。
徐老太君眯了眯眼睛,哼道:“他乐不乐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人恐怕已经气歪了嘴。”
芳嬷嬷立即想到了容华长公主,当年容华长公主截住曹廷安示好,旁人不知,自家老太君知道的清清楚楚的。
但知道又如何,建元帝有意赐婚,便是老太君都不好拒绝。
越是帮助过帝王的人,与帝王相处就越谨慎。
镇国公府正院,国公夫人容华长公主还没看完帖子,修长美丽的手指便将帖子攥成了一团。
曹廷安竟然真要扶正一个卑贱的妾室!
想当初她可是满京城公认的第一美人,多少男人想尽办法接近她,只有曹廷安不屑看她一眼,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曹廷安居然被一个姨娘哄了去!
脑海里浮现出阿渔那张我见犹怜的小脸蛋,容华长公主突然发出一声冷笑。
以前曹廷安如何羞辱她的,将来她便全都还到他的新夫人身上。
徐潜一个单身汉,并没有收到平阳侯府的帖子,但傍晚一回府,徐老太君就派人来请他了。
“母亲找我?”徐潜衣裳都没换,穿着官服来拜见老太君。
徐老太君将曹府的帖子递给他。
徐潜扫了一眼,不解地看向母亲。
曹廷安要扶正江姨娘,这事与他们徐家何干?
徐老太君恨铁不成钢地提醒他:“你们是同辈人,他都娶续弦了,你媳妇人在哪呢?整天不满别人把你当小辈,你倒是先成个家啊!”
孙子孙女们有儿子儿媳妇管,徐老太君活到这把岁数,懒得操心太多,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眼前这个小儿子。都怪那短命的老头,丢下她先走也就罢了,临走前还塞她个种,让她一个人拉扯长大,劳心费神的。
徐潜垂眸。
不是他不想了却母亲的心愿,而是母亲之前要他相看的那些姑娘,其父母几乎全是他的同辈,让他叫同辈人岳父岳母,徐潜叫不出口。
除此之外,徐潜也真的不急。
妻子是要与他同床共枕、白头到老的人,这么一个重要的人,徐潜想慢慢挑。
衣食住行可以将就,妻子人选,徐潜绝不会草率决定。
徐老太君还在唠叨,徐潜只恭敬地聆听。
徐老太君唠叨够了,见小儿子老僧入定一般,分明是没听进去,徐老太君长长地叹口气,摆手道:“去吧去吧,看你就烦。”
“儿子告退。”徐潜神色如常地站了起来。
徐老太君对着儿子的背影自揉胸口:“犟驴,我看他什么时候才知道着急!”
芳嬷嬷端过来一盏茶,笑道:“您急什么,当年老国公还不是千挑万选才看上了您,依老奴看啊,五爷跟老国公一样眼光高,不找而已,将来真看上了哪家姑娘,无论性情还是容貌,保管样样都叫您满意。”
这马屁拍的,徐老太君很受用,但还是哼哼道:“就怕人家姑娘看不上他。”
年纪轻轻的就养成了老男人的沉闷脾气,人家小姑娘要找的是夫婿,不是老顽固!
徐老太君真心地替小儿子发愁。
过了几日,听说建元帝要给太子选秀了,徐老太君难得求了建元帝一件事:“那么多秀女,你替小六留意留意,有合适地告诉我一声。”
建元帝笑道:“朕也正有此打算,只是不知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徐老太君心想,我要是知道儿子喜欢什么样的,我还用跑来求你?
大海捞针吧,那么多地方遴选出来的秀女,总有一个会入儿子的眼。
平阳侯府,因为年纪小而错过此次选秀的阿渔突然打了个喷嚏。
嗯,最近天转凉了,她得多穿点。
第30章
江氏扶正要重新学一套礼仪,长女进宫选秀也得学,曹廷安便直接请了两位宫里退下来的教习嬷嬷,一个负责教江氏,一个负责教他的两个女儿。
阿渔无需选秀,但曹廷安觉得小女儿的气度差了点,正好跟着教习嬷嬷好好改改。
此时江氏已经带着炽哥儿搬到正院与曹廷安同住了,桃院成了阿渔一人的地盘。
她是嫡,教习嬷嬷就直接住在了她这边,曹溋要学礼仪,得从梅院走过来。
短短几天的功夫,嫡女、庶女的待遇差异就显现了出来。
但成为待选秀女足以抹平曹溋的怨气。
这次选秀,是为太子选秀,一次性要选出一位太子妃、两位太子侧妃以及四位良媛。
太子妃肯定是位名门嫡女,曹溋不惦记,但凭借她的容貌与身为国舅的侯爷父亲,曹溋相信四位良媛里至少有她的一席之地,甚至捞个侧妃的位置也很有可能。
其实良媛就相当于其他勋贵家的姨娘,可太子身份尊贵,将来太子登基,她再生个儿子,就会成为一宫主妃,倘若儿子再有出息,将来她母凭子贵坐上更高的位置都有可能。总而言之,成为太子的女人比做什么侯夫人、国公夫人更有前途。
所以,虽然现在江氏、阿渔很风光,但一想到未来这娘俩会有跪在她面前的一天,曹溋便心平气和,一点都不嫉妒阿渔变成嫡女了。
阿渔能感觉出曹溋的踌躇满志。
她不由回忆了一番上辈子的这次选秀。
那时,镇国公府二房嫡女徐琼当了太子妃,曹溋受封侧妃之一。
太子并非好色之人,对后院的一干妻妾雨露均沾,曹溋运气不错,头胎就生了儿子,每次阿渔进宫参加宫宴,看到的曹溋都气色红润笑意盈盈。阿渔最后一次听说曹溋的消息,是姑母惨死之后,徐恪告诉她,曹溋生女时难产,虽然救了回来,却也只能靠各种药材卧床续命了。
可以说,除了阿渔被徐潜带走了,偏安一隅,上辈子整个曹家就没有善终的。
但曹溋后来有没有康复,有没有重新夺回太子的宠爱,这些阿渔都不知道,因此也难以给曹溋的下场做定论。
现在曹溋又要进宫了。
以两人名存实亡的姐妹情,阿渔没想提醒曹溋什么,而且就算她提了,曹溋也不会信的,她只会猜疑阿渔嫉妒她想破坏她攀龙附凤的机会。
于是,两人就各自学着自己的规矩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九月。
各地秀女还在进京的路上,平阳侯府大摆宴席,江氏第一次以侯夫人的身份招待曹家的亲朋好友。
母亲的大日子,阿渔竟然比自己当侯夫人还要紧张,一晚上都没睡好,天一亮她就匆匆收拾好,跑去正院找母亲,一过来,阿渔并不意外地发现母亲已经坐在厅堂了,前面站了两排管事,众人依次上前回话,井然有序。
“姑娘来啦,快进来坐。”
大丫鬟丹芝瞧见阿渔,笑着走出来,请阿渔进去。
以前江氏身边只有灵芝一个得用的大丫鬟,江氏怀孕时,曹廷安就送了三个新的大丫鬟给她,个个都是协助主子管家的好手,后来又得了郭嬷嬷,这两个月江氏省了不少心。
阿渔笑笑,乖乖地走进去,坐到母亲一侧,安静地旁观母亲主事。
其实该忙的都忙完了,今早只是最后一次确定各处都准备齐全了。
阿渔听了一会儿,视线就落到了母亲身上。
当姨娘的母亲爱穿白色,发髻简单气质柔弱,一看就像给人做姨娘的,还是个胆小的姨娘。自从建元帝批准了父亲的折子,母亲正式成了侯夫人,除了跟着教习嬷嬷学习接人待物,母亲连发髻都变了。
如今的母亲,额前的碎发都梳拢了起来,露出白皙光洁的额头,只是这点微小的改变,母亲便仿佛换了人一样,一下子变得明艳起来,就像一朵只敢偷偷绽放的牡丹,现在她昂首挺胸,毫不怯弱地向众人展现她的美。
再加上一头珠宝首饰、一身华贵繁琐的绫罗绸缎,阿渔忽然觉得,父亲真是太厉害了!不仅擅长带兵打仗,连如何栽培贵妇人都游刃有余,瞧瞧眼前的母亲,谁会相信她出身贫寒,已经当了十三年的姨娘?
“娘,你越来越有当家主母的风范了。”
最后一个管事离开后,阿渔自豪地抱住母亲,由衷地道。
江氏温柔浅笑,不想露出怯意让女儿替她担心。
这两个月她在郭嬷嬷的教导下每日都会与侯府的管事们打交道,练了整整六十天,江氏已经能比较从容地管家了。当然,那一堆账本主要还是靠郭嬷嬷与大丫鬟替她打理,但接人待物,而且一天要招待数十位京城贵妇,这才是江氏面临的真正考验。
“好了,阿渔去找弟弟玩吧,娘还有事。”闲聊片刻,江氏无奈地道。
做侯夫人比做姨娘忙多了,她没有太多时间陪伴女儿。
阿渔不缺今日,与母亲道别后,她径直去了弟弟的耳房。
炽哥儿三个月大了,长得白白胖胖的,一双杏仁眼很像娘亲与姐姐,凡是见过他的都说他像小女娃。大喜的日子,炽哥儿穿了一身宝蓝镶边的小褂子,眉目清秀,长大了定是个玉树临风的小公子。
阿渔看到弟弟就挪不动脚步,连早饭都是在这边吃的,直到小家伙该睡上午的短觉了,宝蝉兴奋地来寻她,阿渔才得知随着第一家贵客登门,今日自家的宴请已经开始了。
阿渔赶紧去了正院。
——
曹家三夫人徐氏乃镇国公府东西两院五位爷唯一的妹妹,就算是给徐氏面子,镇国公府的诸位夫人们也要过来吃席的。
国公夫人容华长公主自诩身份尊贵,故意拖延时间,宴席快开始了,她才领着三位妯娌姗姗来迟。
江氏并不知道夜夜疼她的疤痕脸侯爷乃容华长公主深埋心底的旧情人,还是单方面痴恋的那种,所以她只把容华长公主当成上上宾对待了,笑着来迎接。
今日笑得太多,江氏的脸都快笑僵硬了,但因为已经招待过诸多贵妇,如今见到建元帝的亲妹妹容华长公主,江氏心态还算平和,而且,三夫人徐氏还体贴地陪她来招待娘家人了。
种种原因,江氏提前把招待徐家这波亲戚想成了一件比较容易的差事。
而在镇国公府,容华长公主与曹廷安的过往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只有容华长公主自以为瞒得天衣无缝。
徐二、徐三、徐四夫人识趣地站在容华长公主身后,心情各异地看热闹。
一身华服的容华长公主在看到江氏时便停下脚步,神色不屑地打量这位由姨娘扶正的美人。
美人见美人,谁也不会太惊艳,发现江氏无论容貌气度都敌不过她后,容华长公主更恨了。
曹廷安这是要一直羞辱她到她死吗!竟将她主动讨要过的妻子之位双手送给了这么个一看就是以色侍人的狐媚民女手里。
“大胆,见到本长公主为何不跪?”
漠视江氏客套完,容华长公主突然发难,目光冷傲声音严厉,长公主气派尽显。
江氏一怔,来不及质疑教习嬷嬷教过的何人需跪何人不必跪,本能地就要屈膝。
她草民出身,眼前的又是货真价实的皇家长公主,江氏骨子里就觉得她该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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