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爷,您要吃点东西吗?”过了会儿,吴随才体贴地问,“今早敬茶,敬完茶才能用膳,不如您先垫垫肚子。”
徐潜正有此意:“让厨房下碗面。”
吴随领命就要走。
徐潜忽然又补了一句:“多备一碗,夫人醒了再下锅。”
吴随偷笑,自家五爷真是,成亲前多不上心似的,这才当了一晚新郎就知道心疼小夫人了。
徐潜这边的乔大厨原是军营里的伙夫,后来年纪大了随军时体力吃不消,本该被辞退的,徐潜得知乔大厨无家可归,便将乔大厨带回国公府,专门伺候他一个。乔大厨擅长做的是大锅饭,厨艺算不上精湛,跟酒楼里的掌勺没法比,但他烙的肉饼油而不腻、蒸的米饭香而不烂、煮的面条爽滑劲道,很对徐潜这个北方武将的胃口。
今早乔大厨还想偷个懒呢,得知五爷要他给新夫人做面吃,乔大厨登时来了精神,一边吆喝小伙计刷锅搬柴,一边舀面兑水揉起了面团。
乔大厨动作利落,徐潜饿着肚子打完一套拳,吴随已经将热气腾腾的牛肉面端了过来,汤里放了辣椒油,红亮亮的,就适合大冷天吃。
徐潜用的是大海碗,一碗面条连汤下肚,他才吃了半饱。
“要不再来一碗?”吴随咽着口水问,唉,大早上的,谁不想吃碗美味的热面?
徐潜道:“不必,端茶。”
漱了口,时候也差不多了,徐潜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吴随:“夫人两刻钟后用饭。”
吴随懂了。
后院,丫鬟们没有打扰新娘子,新娘子就还在好梦中。
徐潜挑起纱帐,发现新娘子已经换了个睡姿,可能他走后她觉得冷了,便将被子拽的严严实实,大红的被面衬得她香肌如玉,眉目似画。
徐潜暂且没动,就着晨光端详小妻子。
仔仔细细看了几遍,徐潜想到了婚前听到的那些传言,百姓们夸她是京城第一美人,徐潜还以为是谣传,现在看来,阿渔确实当得起这个第一美的名头的,哪怕徐潜并不曾留意京城的其他美人长什么样。
但他已经认定,自己的阿渔就是最美的。
挂好帐子,徐潜坐到窗边,唤她:“天亮了。”
睡美人皱了下眉,然后又没反应了。
平时随她睡懒觉,今日敬茶却是不行,徐潜又唤了一遍,同时伸手去拍她的肩膀。
阿渔没听到他的声音,但感受到了他的动作,昨晚的几番纠缠浮现脑海,阿渔抱着被子往里缩,软软地求饶:“不要了,我好困。”
最后一个音几乎都听不见。
徐潜:……
他看向衣摆,第一次认识到他的自制力如此之差,倘若她是敌国送过来的美人计,他怕是抵挡不了多久。
咳了咳,徐潜沉声道:“醒醒,该起来敬茶了。”
小妻子把他想成什么人了,白日有白日的章法,他岂会那般贪得无厌?
阿渔被他的语气惊醒,睁开眼睛,就对上了徐潜严肃冷峻的脸,那么冷,与昨晚烈火似的徐五爷判若两人。
谁敢当着这样的丈夫赖床呢?
阿渔慌乱地爬坐起来,大红的喜被落在一旁,露出一身红绸中衣的小新娘,但令人奇怪的是,她中衣领口、腋下的花扣不知何时松开了,松松垮垮的冷气瞬间往里挤。阿渔吸了口气,顾不得腰间的不适,赶紧低头系扣子。
徐潜迅速背过身。
他知道那一排花扣是如何解开的,若非她困得可怜求得可怜,昨夜的数字就会再加一个。
“我叫厨房做了面,一会儿送来。”
床帏间全是她身上的香,徐潜怕自己失控,先出去了,叫丫鬟们进来伺候。
他一走,阿渔整个人都松懈下来,裹上被子等丫鬟们抱来新衣裳。
宝蝉、宝蝶一块儿进来了,今日事情多,这种贴身的活儿暂且还是让她们负责,等闲下来再让宝蜻跟着适应。
“姑娘换身中衣吧。”看着阿渔身上被揉出了不知多少褶的中衣,宝蝉红着脸道。以前姑娘睡觉还算老实的,从没这般乱过。
阿渔垂着眼点头。
露的越多,昨夜的痕迹越重,一通收拾下来,主仆三人都成了大红脸。
阿渔没办法,婚嫁大事,新郎新娘以及周身的下人都要适应一阵的。
洗了脸,坐在梳妆台前,阿渔开始问话:“五爷何时起来的?”
宝蝶专心帮她梳头,宝蝉回道:“有半个时辰了吧,起的时候特意嘱咐我们别打扰您呢,嘿嘿,五爷看着冷冰冰的,还挺会心疼人的。”
阿渔听了,忽然不是很介意一大早看到的徐潜的冷脸了。
就像父亲,当着哥哥们下人们的面总是虎着一张脸,私底下对她对母亲对年幼的弟弟就好多了,会笑会打趣。
阿渔相信,假以时日,徐潜肯定会在她面前卸下那副冷面孔的,无论白日还是晚上。
梳了头,阿渔去外面了。
厅堂里摆好了饭桌,徐潜坐在北侧,西侧摆了一碗面,热气如白雾腾腾而起。
徐潜看眼阿渔,道:“刚送过来,吃吧。”
阿渔走过去,坐好了,见他那边没有,小声问:“您不吃吗?”
徐潜看着手里的书,淡淡道:“吃过了。”
阿渔明白了,拿起筷子,安静地吃了起来。
乔大厨怕新夫人吃不得辣,这碗放的配菜是牛肉、酸菜,酸菜是他用新鲜的大白菜自腌的,又酸又脆,很是开胃。
阿渔尝了一口,立即喜欢上了,但敬茶要紧,阿渔怕迟到就没有细细品尝,吃的比较快。
徐潜听得出来,道:“慢慢吃,不急。”
阿渔瞄他。
徐潜还在看书,聚精会神的样子。
阿渔纳闷,难道是她吹面的声音太响了?
于是,阿渔就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吃了半碗还没吃饱,又担心吃了一整碗被徐潜笑话饭量大,只好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
徐潜抬头,见她碗里剩了那么多,问:“不合胃口?”
阿渔摇头,轻声道:“吃饱了。”
她的个头在徐潜看来便是娇娇小小了,娇小的姑娘吃得少也正常。
徐潜没有怀疑,等阿渔漱了口,领着她前往徐老太君的松鹤堂。
路上,徐潜与她并肩而行,低声说话:“府里诸人你大多都熟了,只有几个侄媳妇是生面孔,不过都是小辈,你也不用刻意去熟络她们,她们若想亲近你,自会过来给你请安。”
阿渔乖乖地嗯了声,表示自己有在认真听。
徐潜继续道:“四位嫂子年纪大你太多,你与她们可能说不上话,我不在的时候,你若闷了便去陪伴母亲,母亲素来喜欢你,肯定喜欢你去做客。”
阿渔笑:“嗯,我一定常去叨扰她老人家。”
徐潜看看她,要去敬茶的新妇,穿的红艳,头戴珠宝,盛装的她比昨日更美。
而徐潜最担心的其实是六侄子徐恪。
沉默片刻,徐潜还是压低声音道:“你年纪轻,幼时常与老五老六他们玩耍,现在你是长辈,他们也都谈婚论嫁了,以后见面还是疏远些好,不必有婶侄以外的交情。”
阿渔脸色大变。
虽然他也提了徐五,可阿渔心里清楚,徐潜就是在告诫她与徐恪撇清关系。
她急红了眼圈:“我与六……”
徐潜倏地抬手,食指指腹按在了她唇上。
阿渔一怔。
徐潜看着她水色浮动的眼,低低道:“我知道你心里无他,说这些只是以防他们糊涂,还想把你当表妹亲近。”
真的是这样吗?
阿渔不太信。
徐潜见了,无奈地拍拍她肩膀:“别想太多,你这样,母亲还以为我欺了你。”
这时的他总算流露出了一丝温柔。
阿渔放松下来,对着他腰间的玉佩道:“好,我知道了。”
第71章
松鹤堂,国公府各房的人都到齐了。
五位老爷、六个公子,统共十一个男丁,徐潜这个叔父却排到了倒数第三才成亲,这还是其中一个侄子让着他,否则他就是倒数第二了。
屋里人多,徐老太君当中坐,左侧依次坐着镇国公、二爷、三爷、四爷等四对儿夫妻,右侧坐着世子徐慎等年轻的几对儿,尚未成亲的徐五、徐六身侧无妻,显得突兀了些。
另有两个乳母分别守着一个小男娃,竟是四世同堂。
徐老太君左看看右看看,笑眯眯道:“小五亲事已定,明年就能把媳妇娶回家了,到时候再把小六的婚事定下,我就再也不用替你们几个泼猴操心喽。”
被点名的徐五咧嘴笑,徐恪也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二夫人最会哄人,闻言对婆母道:“母亲想偷懒可不行,将来询哥儿、诚哥儿他们小哥几个的婚事也得您操心呢!”
询哥儿是世子徐慎与世子夫人小赵氏的长子,今年两岁了。
诚哥儿是徐二与二太太钱氏的长子,才满周岁。
此外,三太太孙氏也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体型变化尚不明显,四太太李氏年初才嫁过来,暂且还没有传出好消息。
镇国公府的兴旺,已经延续到了徐老太君的曾孙辈儿。
徐老太君身体康健,今年才六十二岁,若是能活到八十,没准真能看到曾孙们一个接一个的娶妻生子。
徐老太君顺着儿媳妇的话想象了一下,跟着连连摆手:“算了,小六他们兄弟几个就够我烦的了,我可不要再操心询哥儿他们。”
说完,徐老太君瞄了眼三孙媳的肚子,儿子孙子曾孙,这胎若是个曾孙女她兴许还愿意长命百岁。
女人们欢声笑语,外面芳嬷嬷过来提醒道:“老太君,五爷、五夫人来啦。”
笑声暂歇,众人齐齐朝门口看去。
徐潜、阿渔才到走廊拐角,屋里的人看不到他们,但夫妻俩都看到了芳嬷嬷通传的动作。
徐潜看向身侧。
阿渔感觉到了,也朝他看去。
徐潜见她面带霞色,担心她红成昨晚那个地步,便道:“都是熟人,不必紧张。”
阿渔笑着点点头。
她才没紧张,国公府里有什么好怕的呢,前世她不是他的妻子徐潜都能护她周全,这辈子两人是名正言顺的夫妻,阿渔更不必担心。更何况,有了前车之鉴,她知道该防着哪些人。
没走多久,两人就来到了门前。
阿渔是真的不紧张,红润的脸色是因为过来之前吃了半碗热面。
进了厅堂,她跟在徐潜右侧,只往前瞧了徐老太君一眼,对上老人家慈爱的目光,阿渔这才露出几分羞色,垂下了眼帘。
可屋里众人却都在看她。
新郎官是自家人,清清冷冷一张脸没什么值得打量的,当然要看新娘子。
爷们这边,镇国公徐演四位老爷都上了年纪,平时待徐潜既像弟弟也像儿子,这会儿谁也不会傻傻地盯着阿渔,看清模样便一本正经地收回视线,至于心里有没有什么想法,那就只他们自己知道了。
而年轻的六个公子,徐恪喜欢阿渔,徐慎等人也是知道的,所谓兄弟妻不可妻,十二三岁的阿渔秀色初成时他们便将她看成了未来的六弟妹,不曾有过其他念头,现在准六弟妹变成五婶了,徐慎五个更不可能觊觎阿渔的美色,因此也守礼地没有多加窥视。
只有徐恪是想多看阿渔几眼的,但他却不能看,五叔防着他,其他长辈们也都在。
徐恪黯然地看向地面,视野里只有她红色的裙摆。
女眷这边,平阳侯府为阿渔办及笄宴时徐家的大小媳妇们都已经见过阿渔了,此时倒也还算平静,都面带笑容地打量一对儿新人。
“母亲,儿子带阿渔给您请安来了。”
脚步站定,徐潜朝主座上的母亲道。
徐老太君笑眯眯的,点点头,问阿渔:“昨日忙了一天,今天又这么早起,阿渔饿不饿?”
阿渔羞答答地摇头:“不饿,多谢母亲关心。”
徐老太君活了这把岁数,已经不太看重虚礼了,猜到儿媳妇肯定又饿又累,她马上吩咐旁边的丫鬟们:“行了,东西都拿过来,敬完茶就开饭了。”
芳嬷嬷领着小丫鬟们来铺放锦垫,厚厚的垫子,跪着都舒服。
锦垫摆好了,小两口一起跪下。
阿渔微微提起裙摆,刚要跪,旁边芳嬷嬷笑着弯腰扶住了她,仿佛知道她身子会有不适。
阿渔又感激又难为情,杏眼朝徐潜看去。
都怪他,看着清冷自持不为美色所动,夜里却像换了人一样贪得无厌,偏徐潜又那样高大……
脸上越来越烫,阿渔不敢再回忆下去。
但两侧观礼的众人,除了尚未成亲的徐五、徐恪,其他人都领会到了芳嬷嬷这个动作的深意。
徐三、徐四彼此递个眼色,均低头偷笑,五叔啊五叔,你也是凡人一个。
兄弟俩揶揄之意外露,端坐的四位老爷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但平均四十多岁的他们在女色上早已心有余而力不足,现在弟弟徐潜却生龙活虎娇妻新娶,真是叫人羡慕,尤其是,徐家家风不许男子纳妾,几位爷想去年轻的美人屋里找找新鲜都不行,家里肯定不许,外面寻芳问柳万一传出去,谁担得起败坏家风的名声?
反正二爷、三爷、四爷都不敢。
国公爷徐演敢。
外面顾虑多,府里面,他书房的丫鬟三两年便会找个由头换一次,虽然容貌都不出挑,但徐演要的只是她们的年轻娇嫩。徐演颇有积威且驭下有方,那些被他宠幸过的丫鬟们没有泄露过半句,徐老太君、容华长公主便是有所猜疑,没有证据也无法插手。
当年江氏随曹廷安来国公府做客时,徐演便曾幻想过与江氏春风一度,现在容貌酷似江氏却比江氏更娇艳水灵的女儿羞羞答答地跪在了他面前,徐演心里就又痒了起来。
垂眸看衣摆,徐演一边掩饰心中所想,一边也暗暗奇怪。
他见过很多美人,外面的家里的,年轻时候的三位弟媳,这几年陆续娶进来的儿媳侄媳妇,甚至包括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容华长公主,这些全都是美人,且美得各有千秋,但徐演看到她们就没有生出过如此强烈的占有之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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