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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痕——曲小蛐

时间:2020-01-11 09:54:59  作者:曲小蛐
  然后他看清了画本上的画。
  一座哥特式风格的尖顶古堡,细长,很高。
  除了最上面的一扇小窗之外,其他地方没有窗户,整个尖顶古堡是完全密闭的。
  而那扇唯一的窗户里,站着一个少年。
  毋庸置疑,那就是秦楼——因为这幅画里,他也实在找不出第二个可以称为人的东西。
  秦楼眼底压抑的悦色冷下来。
  “你呢?”
  “?”
  “为什么没有你?”少年捏紧了画本,他转头看向女孩儿,不知道自己的表情这会儿有点苍白。
  宋书恍然。她拉起画本另一边,指向塔下。“我在这里。”
  秦楼低头去看,皱眉。
  “这是花园。”
  “嗯。”
  “花园里只有花,哪有你?”
  “这些是,紫罗兰。”女孩儿说,“我喜欢紫罗兰。”
  所以紫罗兰就代表了她。
  听懂这一层意思,少年总算缓和了表情,他看着画儿低声自语,“花也好,花不会自己长脚跑掉。”
  他声音太轻,宋书没听清,好奇地看着他。
  少年白皙的脸一红,然后他故意板起脸,“那为什么我离你那么远?”
  宋书想了想,“你听过《莴苣公主》的故事吗?”
  “那是小孩儿才看的东西。而且它叫《莴苣姑娘》不叫《莴苣公主》。”
  宋书点头,伸手指了指画本的下边沿。
  到此时,秦楼才发现,藏在那满花园的紫罗兰里面,用铅笔轻写着画的标题:
  《莴苣王子历险记》。
  秦楼:“…………”
  宋书第一次露出有点调皮的笑,“等王子长出紫罗兰颜色的长发,他就可以从古堡里出来了,紫罗兰会在下面接住他。”
  “……按照这个逻辑,不应该是紫罗兰王子吗?”
  宋书想了想,点头,“要改吗?”
  “……”
  在“莴苣王子”和“紫罗兰王子”之间思考了0.1秒,秦楼坚定摇头。
  然后他重新拿着画本端详起来。
  这一次,看着看着,少年脸上就慢慢露出笑。
  宋书站在旁边。
  安静很久后,她轻声开口:“我知道不是因为秦爷爷。”
  “……”少年笑意一停。
  “你因为什么,不开心?”
  “……”
  秦楼放下画本,转头看向女孩儿。
  在少年的眼睛里,宋书看到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的阴翳,一点点吞噬光。
  她看见少年敛去笑意。
  她听见少年低声问。
  “他们说,总有一天你会离开我。”
  “你会吗,洋娃娃?”
 
 
第8章 
  “他们说,总有一天你会离开我。”
  “……”
  “你会吗,洋娃娃?”
  “……”
  书房里安静很久。
  风把窗边的书页吹得哗啦哗啦地轻响。
  秦楼看见女孩儿点头。她望着他,乌黑的瞳仁里是明亮的干净。女孩儿轻声说:“我会啊。”
  “——!”
  “没有人不会离开的,秦楼。”
  秦楼怔怔地看着她。
  小疯子似乎吓得傻了,一点都不疯了,他眼睛睁得很大,里面空得像是要流出眼泪来。
  但7岁以后他再没哭过,他已经不会哭了。
  所以他只是问,小心翼翼,声音轻得像怕打破或者碰碎什么,那些恐惧和狰狞被他压在最深最深的地方:
  “可你不是我的洋娃娃吗?我不管别人,他们走不走没有关系……可你是我的洋娃娃啊,你是我的,为什么你会离开——”
  少年的情绪还是急躁起来。
  宋书想了想,开口:“老师说,我们会升到高中,然后考进不一样的大学;会离得很远,交不同的朋友,有不一样的……”
  “我只会有你!”
  宋书怔了怔,“为什么?”
  “因为——因为……”少年难得语塞。
  宋书安静地看着他,“你那么聪明,比老师们都厉害很多,以后还会更厉害。有很多人想要和你做朋友,你不会只有我。”
  “……”秦楼气得不想说话。
  “不过你要先开始正常上学,”宋书思考,“不能像在家里一样发脾气。大家不再害怕你,就会有很多人和你做朋友了。”
  “……”
  秦楼气到极处,冷冰冰地笑了下,转身就走。
  他一定得叫这个榆木做的洋娃娃后悔。
  一定!
  ——
  两个月后初三开学,秦楼实力诠释了什么叫“听话”。
  学他去上了,门门课睡觉、回回考试倒数第一;朋友他也交了,二中最叫老师头疼的那几个问题学生都成了他身后的小跟班,只要一露面,分分钟闹得学校鸡犬不宁。
  时间一长大家都“夸”:秦家小少爷在做小混蛋这方面真是无师自通,天赋异禀。
  不过再混蛋的小少爷,嚣张跋扈了半个学期,始终一件出格的事情都没做成过——全校都知道这得益于三班一个叫宋书的小姑娘。
  小姑娘安安静静,不爱说话,走到哪儿都抱着一个画本。她长相是清秀可爱那一挂的,但是很少有表情,再加上学习成绩好到没朋友……总体来说,和其他同学总是有点隔阂。
  不过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大概就是她和秦楼认识,而且是熟识。
  秦楼只听这个小姑娘的话。
  每次问题少年小团体想要搞点事情打场架的时候,消息总是不知道怎么就走漏到小姑娘那里去了。
  于是,学校后的小树林,操场前的小草坪,音美楼旁边的小广场,体育馆对面的假山喷泉池……无论任何场地,开架前夕,小姑娘总是出现得特别及时。
  而且一露面就把他们小混蛋头头给拎走了。
  小团体一度怀疑他们之中有内鬼,几次向秦楼互相“检举”。
  未果。
  直到今天这次。
  眼见着两边真要动起手了,小姑娘还没来。问题少年小团体兴奋得不得了,跃跃欲试,疯狂暗示秦楼可以趁此机会一雪前耻——
  “再等等。”
  小少爷咬着根狗尾巴草,晃着长腿坐在两三米高的高台上,心不在焉地盯着教学楼的方向。
  然后小团体就顿悟了。
  这他妈不是每次都没来得及,是他们楼哥自己通风报信,然后卡着时间等人家小姑娘来“拎”自己。
  ……呸。
  问题少年们气得不轻。
  不过他们敢怒不敢言。
  因为他们发现随着时间推迟,坐在高台上的少年眼底的笑意一点点阴沉下去。那里面透露出来的情绪超过了他们这个年龄,看着都吓人。
  在那点阴暗实质化地爆发出来以前,派去给宋书通风报信的人回来了。他气喘吁吁地跑到秦楼身旁。
  “他们班的人说,宋书被、被老师叫去办公室了。我等了半天,她都没……没回来。”
  “……”
  秦楼眼底最后一点笑沉下去。
  他单手一撑高台,跳起身。
  对面和他们约架的高中部的几个早就不耐烦了,其中一个嘲笑着走上前,“怎么的,害怕了?这是准备要临阵脱逃——”
  话没说完,面无表情从他身旁过去的少年一拳擂到他肚子上。
  高中部那个学生脸上扭曲了下,一声都没吭出来就捂着肚子软脚虾一样地佝偻下去。
  毫无前奏的场面让几个高中部的一懵,他们回头想上,脚却像陷进淤泥里拔不出来——
  秦楼睨着他们,那张还没完全脱去少年稚感的俊美面孔此时压抑着一种情绪。
  狰狞。
  被触及到地盘的野兽才会有的、那种可以撕碎一切包括他自己的狰狞。
  一个敢拦的都没有。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少年头也不回地往教学楼方向走。
  “草,什么情况……”
  “不就是他那个小姑娘被老师叫去一趟办公室吗?这、这也没多大点事情吧。”
  “眼神真吓人,像个疯子。”
  “是吧?你也这么觉着吧?我早就说初中部这个小子脑子有病,哪次看着他眼神跟条疯狗似的……”
  “离他远点。”
  “嗯。”
  “……”
  ——
  “宋书,你是个好孩子。老师知道你和秦楼从小认识,关系好,但是有些人吧,他可能不适合一直做朋友……”
  宋书站在班主任的办公室里,没表情地垂着眼儿听。
  他们老师的桌上有一盆花,盆栽又小又秀气,还没开,看叶子好像是玫瑰,这样种着活不了多久……
  “宋书,老师说的话你听进去了吗?”
  “……嗯。”
  “那知道该怎么做吗?”
  “嗯。”
  “那老师就放心了,你有很好的将来,不要为了一时交错朋友耽误了自己,不然以后一定会后悔的,知道吗?”
  “嗯。”
  “好了,那你回去吧。”
  “老师再见。”
  宋书转头往办公室外走。
  她其实没听进去,也不太需要听进去。因为从初三刚开学到现在,这样的话她不知道自己听过多少遍。
  每个老师都告诉她,“秦楼和你不是一类人你应该离他远一点儿”,说“秦楼这种学生是坏到根里的你别把自己也牵累下去”。
  起初宋书还会告诉他们,没有秦楼就不会有现在的自己,但是后来她就懒得辩驳了。
  因为他们不会懂。
  不懂的人永远不懂。
  宋书走出办公室,转身关门,再转过身。
  然后宋书愣住了。
  办公室外的走廊上,少年抬起头。
  他眼角通红地望着她,或许是情绪压抑得太厉害,额角淡青色的血管微微绽起来。垂在身侧的手也紧攥成拳。
  眼神和模样骇人。
  “……我听见了。”
  少年的声音里有一点嘶哑。更多是痛苦和压抑。但是他笑了。
  “所以你才叫我去交朋友、因为所有人都告诉你你应该离我越远越好?——你终于发现这一点,但现在才答应他们不觉得太晚了?!”
  宋书反应过来。
  “我不是答应……”
  “但你知道吗?”
  少年打断她的话。他一步跨上前,狠狠扣住女孩儿的手腕把人钳制住,然后他俯身,咧嘴笑了起来——
  “他们说的一点都没错。”
  “……”
  “你早该滚了。”
  “……”
  少年的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女孩儿的手腕都捏碎。说完最后一句话时他犹自僵了几秒,才嘲弄地一低眼。
  眼角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谁稀罕?”
  他甩掉女孩儿的手腕,转身要离开。
  “秦楼。”
  “……”少年步伐一停,很快重新向前。
  “秦楼。”
  “……”他充耳不闻。
  “秦楼。”
  “……”
  “秦楼。”
  “——”
  秦楼的步伐蓦地止住。
  几秒后,他僵着背影转回头。
  女孩儿站在原地。
  她安安静静地望着他,明眸柔软。
  “我一直站在这里。我没有走啊。”
  “——!”
  一瞬间的情绪野兽一样撕破了他眼底的压抑和沉寂,秦楼转身返回,握住女孩儿的手腕把人拉进旁边的工具间。
  门“砰”的一声关合。
  工具间里没有灯光,漆黑黑的一片。
  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只听得见少年压抑到嘶哑的声线——
  “为什么不走?”
  “……”
  “他们不是劝你了?他们说的很对、关于你的关于我的——他们每一句话都说得很对!”
  “秦楼。”
  “你早就应该听他们的,我以后一定会成为渣滓和败类!我和你本来就不会走在一起!”
  “我们一直在一起。”
  “那是以前!再过几年呢?你没有听到家里的佣人怎么议论吗?他们都在讨论白颂什么时候会接你离开——她怎么可能放任你在我身边!”
  秦楼喘了声气,在黑暗里他不怕自己的狰狞吓到女孩儿,他把最暴躁的语气拿出来威胁和恐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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