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面对“云飞镜是周靖亲生女儿”, 即“云飞镜是我亲生妹妹”这个命题的时候, 他最先关心的竟然是“宋娇娇会不会被转走吗?”
舒哲真的是无语凝噎, 他不明白周海楼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无论周海楼是怎么想的, 他都必须捧着周海楼,让周海楼高兴,不堵心, 感到舒服。
现在这已经不仅仅是因为周海楼是周靖的儿子、周家大公子、舒哲最重要、最需要的朋友了。
而是因为……
他必须得捧住了周海楼, 才能有条活路啊!
想想舒哲之前对云飞镜干的事吧:所有去堵截云飞镜、去追赶云飞镜、去对云飞镜施暴的女生中, 至少有一半是他撺掇的!
而舒哲虽然躲在后面坐收渔翁之利, 看起来完全撇清了事态, 但他这点小把戏, 一点都不能瞒过云飞镜。
一想到当时他和云飞镜寥寥几句对话, 眨眼间就被云飞镜擒住要害时那一刻的感受, 舒哲至今仍然觉得后心发凉。
果不其然,云飞镜没有一刻放下过对舒哲的记恨。
在她转学前夕, 她抓住了一个机会, 让舒哲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一次。
想起陆纵那顿毫不留情的殴打, 舒哲至今仍然觉得骨头发疼。
虽然被云飞镜以牙还牙地算计了一次, 但舒哲始终灰溜溜地夹着尾巴,一点报复的心理都没有。
从那以后,他一直致力于能躲云飞镜多远, 就躲云飞镜多远。
生活教给他的最大智慧,就是让他辨认出究竟谁是他惹不起的人。
后来云飞镜转走, 严铮青和陆纵表现得和疯了一样,遇到一个不认识的老师就追过去了。
而周海楼全程都是一副“干我何事”的模样。
至于舒哲……说实话,他长松一口气,心里觉得这简直美死他了。
云飞镜终于走了!
他一边唱着“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一边和朋友敲定了喝酒,名义是“有大喜事发生,大大的喜事啊!”。
同时,他还提早一步断定,摸过去找人的严铮青和陆纵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他又猜对了。
不知道云飞镜究竟是怎么办到的,但反正严铮青和陆纵是进了局子。
舒哲:“……”
云飞镜是神吧?!
等陆纵和严铮青灰头土脸地被从局子接出来以后,始终对此事讳莫如深,舒哲当然不至于上赶着找死地过去问他们缘由。
但已经足够舒哲在心里刷高云飞镜的等级。
但他本以为,自己和云飞镜不会有交集了,或者至少云飞镜高中毕业之前,他们的交集不会那么快。
然而今天,但是此刻……
听到周海楼那句“云飞镜是我爸女儿”的瞬间,舒哲感到无尽的眩晕。
他觉得自己已经陷入一个无法挣脱的噩梦,宋娇娇的今天多半就是他的明天。
天可怜见,当初他那个“要是云飞镜再和周海楼有点什么牵扯”的想法,只是开玩笑的,老天爷怎么能这么玩弄他?
竟然敢在大小姐头上动土,那他岂不是必死无疑了?
舒哲艰难地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流畅,听起来不要过于示弱:“啊?云飞镜她竟然是周叔叔的……那岂不就是……”
周海楼一点都没体会到舒哲的复杂心情,他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声音听起来非常烦躁:“对,她是我妹。”
舒哲:“……”
吾命休矣!这是出现在舒哲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
他微微地打了个哆嗦,勉强维持着自己的笑意:“那个,周叔叔是怎么知道的?”
周靖知道云飞镜在盛华经历的那些事吗?他知不知道云飞镜被宋娇娇冤枉过,被陆纵打过,被他指使人欺负过?
这个假设刚刚浮现,舒哲就很快地反应过来——周靖肯定知道了。
不然不能解释为什么偏偏在这个关头,周靖一定要宋娇娇走。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周海楼如今会这么发愁。
舒哲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感觉已经提前预料到了自己的忌日。
“我哪知道我爸是怎么知道的。”周海楼口吻暴躁地说,“他突然就告知我这个消息——他和云飞镜之间,连DNA都没验呢。”
上天保佑,DNA结果千万不要过。舒哲立刻在心里祈祷。
不过表面上,他还是极力维持着一贯的稳定:“是吗,那周叔叔可能有点太着急了——对了,这事严铮青他们知不知道?”
“他们不知道,我现在就告诉你了。”周海楼没好气地说,“告诉他们,他们又要给我捣乱,这种节骨眼上,我吃饱了撑的?对了,你也别跟他们说。”
舒哲心里立刻松了口气:“我不说,我不说。”
严铮青知不知道没什么要紧,只要陆纵不知道就好办。
如果陆纵知道的话,以他的脾气可能会干出“找到周靖,跟他承认自己做过的一切”的这种事。
要是那样,舒哲几乎可以想到,在陆纵这个不定变量的催化之下,周靖会怎样地大发雷霆之怒。
到那时候,舒哲就真完了。
可即使是现在,舒哲也感觉自己的命运已经危若累卵。
——只要周靖稍稍对他流露出一点不喜,他就一定会被自己的父亲放弃的。
——到时候,他父亲的正室妻子一定会弄死他,他的兄弟也绝不会放过他。
——至于周海楼?他恐怕什么作用都起不到,没看他现在还在为怎么可以不送走宋娇娇的事发愁吗?
舒哲脸上依旧维持着僵硬的笑容,然而在他的嗓子里,喉咙早就堵得像是吞了一个不上不下的硬块一般。
所以说起来,他究竟是怎么会去招惹云飞镜的啊?!
不是明明早就在刚刚入学、没能把人追到手的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过云飞镜是个厉害角色了吗?
世上作死的方法有那么多种,他为什么偏偏就要做出最为有死无生的选择,去欺凌云飞镜呢?
他又什么会把事情做到那么绝,一点活路都不留给当时的云飞镜,同时也隐隐封死了自己的活路呢?
如果世上有个时空机器能够回到过去,舒哲一定二话不说,穿越回刚刚暗示前女友的时候。
然后他一定勒住那个“自己”的脖子,把当时自作聪明,觉得是在隔山观虎斗的自己活活掐死。
这一刻,舒哲后悔得抓心挠肝,他简直恨不得以头抢地。
周海楼还在怔怔发呆,而舒哲只觉得自己嘴里发苦。
世上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吗?最终把他自己置于死地的,竟然不是他一直忌惮的舒家人,反而是他自己。
如果不是他当时没把云飞镜放在眼里,就不会招致云飞镜的仇恨和报复。
如果他当初没对云飞镜做得那么绝,如今就不会被自己心里的念头吓到草木皆兵。
而他昔日之所以会去害云飞镜的原因是……
宋、娇、娇。
舒哲脸颊地的肌肉猛地跳动了一下,那一刻他一贯讨喜的表情都显得无端狰狞。
以前他哄着她,捧着她,满足小女孩无聊的虚荣心,甚至不介意透露给她一点表象,让宋娇娇自傲地以为舒哲喜欢她。
而那都是因为她是周海楼的妹妹。
舒哲一直都称呼宋娇娇为“小公主”,宋娇娇也一直都矜持而沾沾自喜地接受着这个称呼。
以她的情商,还听不出舒哲称呼里淡淡的反讽之意。
“长公主”才是名正言顺,“小公主”唯有仰人鼻息。
何况宋娇娇连“小公主”都不算,她不过是个狐假虎威的假公主。
——他竟然有眼不识金镶玉,愚蠢到为了这么一个假公主得罪了真公主!
他舒哲好歹也是舒家的儿子,凭宋娇娇的出身,她一旦失去了周海楼的庇护,有几条命够赔舒哲?
舒哲他妈快被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女人给害死了!
那边周海楼完全没有体会到舒哲百味陈杂的心境,他依然在想那个问题:“你说,有没有方法能不让我我爸那么气娇娇?”
像是自己也觉得这话过分,他又很快补充说:“云飞镜也是我妹妹,我会一样对她好。可她不在的那些日子,毕竟是娇娇陪我……如果娇娇就这么走了,我会感觉很对不起她。”
“娇娇之前和云飞镜发生冲突,是她做错了。我会让她给云飞镜道歉。可我是娇娇的哥哥啊,如果我不帮着娇娇改正错误,她未来会怎么办呢?”
“……”舒哲一句话都不想和周海楼说。
如果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减少周靖的怒气,那他一定把这种方法留给自己。
周海楼居然还指望他帮宋娇娇脱身?现在舒哲最想弄死的人就是宋娇娇!
不过,周海楼既然问了……
舒哲的眼睛转了转,语气依旧和以前做狗头军师一样,带着让人安定的稳妥力量。
“我倒有个方法,不过得委屈娇娇一下。”
周海楼立刻抬头:“什么?你快说。”
“你看,这些年,你外祖家一直都和周伯伯关系不太和睦是吧。”舒哲一点点把事情掰碎了和周海楼分析,“周伯伯对云家一直感觉很歉疚,所以这个面子一定会给你外祖家的。”
当初云婉因为受到周靖的牵连,和女儿一起被周靖仇家推入滚滚江流,从此之后,云家就和周靖关系冷淡。
如果不是还有周海楼这个外孙从中牵系,那两家只怕早就反目成仇。
这些年啦,周海楼没少去云家小住。当然,作为他半个妹妹的宋娇娇也会前往。
云家对宋娇娇还是很客气的。这么多年过去,对她也有了几分香火情。
所以周海楼顺着这个方向一想——对啊,外婆的面子,他父亲总是要给的!
外婆要护着娇娇的话,他父亲也不能把娇娇怎么样啊!
周海楼眼前一亮,对舒哲感谢道:“谢了兄弟。”
舒哲微微一笑:“不客气,有事再找我。”
——云家唯一的大小姐,集三千宠爱于一身,被云家视若掌上明珠的云婉,当年决定下嫁周靖。
她丰厚的嫁妆成全了周靖的商业帝国,最终却受周靖的牵连而死。
后来即使周靖的地位步步高升,云家也一点都没有流露出和周靖重归于好的意图。
所以从中至少可以看出,云家重视云婉的生命,胜过重视世俗的权利。
现在如果让他们知道,云婉唯一的女儿竟然被一个“假公主”欺凌到如此地步……
假使周靖顾虑着周海楼这个儿子的感受,不对宋娇娇下狠手。
但云家不弄死宋娇娇,那就算舒哲输!
他舒哲是马上活不成了,可始作俑者宋娇娇也别想好好活着。
就这么一个又蠢又丑的女生,只是仗着有几分运气,和周海楼的关系,竟然把他连累到这种地步。
舒哲非让她做自己的垫背不可。
舒哲微笑着和周海楼说:“计划中间要是出现什么问题,随时跟我说,没关系的。”
“幸好还有你帮忙。”周海楼真心实意地感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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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午的时候,一班有一堂体育课。
王启航从来都不扣学生体育课,即使是在最忙的期末也不例外。
他的态度就是,祖国的花花草草已经都这么瘦小,这么不能吃了,总应该出去放放风,晒晒太阳吧。
有时候一班考得好了,他还会给大家一堂自习课,让大家出去溜达溜达,玩耍玩耍。
也是在这堂体育课,罗泓和云飞镜短暂地找到了独处的机会。
“他们叫你去打篮球呢。”云飞镜笑着提醒他。
“没关系,晚一点也可以。打篮球的话,只要说一声就有位置。”罗泓摇摇头。
“以前在盛华我还真的没关心过这个——你篮球打得好吗?”
云飞镜仰头看着罗泓,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她的双眸清澈得简直像是一潭能一眼望到底的泉水。
罗泓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你一会儿可以来看啊。”
云飞镜欣然应邀。
“我现在转过来了,感觉这里真的不错。”罗泓神色微凝,似乎在评价他遇到的每一位老师,“大家都很好,氛围也很好,不浮夸,比盛华好得多。”
云飞镜一听这话就开心起来了:“是吧?我真的很喜欢一中了。”
可能普通同学会觉得一中学业压力太大,可云飞镜自从来到这里,每一天都这么开心。
她心情一好,脚步就不自知地轻快了起来。罗泓跟在她身后,稍稍比她落后一个身位。
于是云飞镜的身影就尽数收纳于罗泓的眼底。
她脚步轻盈,稍微长了一些的发梢随她每次跨步而轻微地起落,碎发在风中柔软地拂动,脖颈后那只淡青色的蝴蝶也是振翼欲飞的模样。
云飞镜可爱的像一只小鹿。
罗泓的眼神慢慢地,慢慢地柔软了下来。
他忍不住低声说:“云……”
“你们两个,离群索居,也太有闲情逸致了吧?”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自带着一种让人恨得牙根痒痒的欠扁,让人学都学不来。
“……”云飞镜不甚意外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透过一中和三中后操场相隔的那道栅栏,她发现出声的人果然就是林桓。
“哇哦。”她毫无惊喜地棒读了一声。
“看到我就不能表现得开心点吗?”林桓对云飞镜的态度提出质疑,又转头去问旁边的罗泓,“还有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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