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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女神——藤萝为枝

时间:2020-01-12 10:48:11  作者:藤萝为枝
  “好的,我明白了,打扰了。”
  正常人这会儿应该会感谢牧原特地跑一趟,但是喻燃并非正常人。他不吱声,听见牧原要走,喻燃直接回去自己房间。
  牧原下意识看一眼喻嗔。
  少女还在秀气地吃饭,她捧着一个小巧的碗,吃得香香的,似乎并不关注他们在聊什么内容。
  牧原也不知道为什么,忍不住笑了笑。
  在她看来,自己果然就是个陌生人。
  纵然有几分说不明白的怅然若失,牧原依旧礼貌地起身离开。
  他为他们合上门,往楼下走。
  楼道有些微漏水,白色墙缝上有两道显眼的墙缝。他走到最后一梯,听见身后脚步声追下来。
  牧原顿住,转身抬头。
  见牧原停下,转角处,少女礼貌地道:“谢谢你特地跑这一趟。”
  喻嗔确实没有刻意去听他们说什么,等到关门声响起,她才追出来替哥哥道谢。
  牧原看见她的笑容,有几分失神。
  那种感受又来了,他并不蠢,第一次见喻嗔就有这样的感觉,这种感觉他从来没有对丁梓妍产生过。
  说起来羞愧,当初不小心看了丁梓妍的身体,他除了尴尬恼怒,再无别的情绪。
  然而当他看见喻嗔望向柏正的眼神,心中竟生出些许艳羡的情绪。
  牧原从小到大对柏正大多数时候是同情,以至于他都觉得不可思议,一个陌生少女的目光,竟让他第一次羡慕柏正。
  然而牧原知道自己的身份和责任。
  他也没想过和柏正抢什么。
  牧原看着她,目光忍不住柔和些许:“不客气。”
  “需要我送你吗?”
  牧原想到外面车里的人,摇摇头:“不用,你回家吧,在家注意安全。”
  喻嗔目送他离开。
  *
  小区门口,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老方看见牧原,连忙开了车门。
  后座的丁梓妍埋怨道:“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牧原坐上车,心平气和道:“喻燃的情况本来就很特殊,何况是你自己非要跟着来,我有问过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上去。”
  丁梓妍看看窗外,一脸嫌恶:“这个地方这么小这么破,我才不去。”
  牧原皱眉:“你说话注意点,毕竟你我也是从你口中‘这个地方’出来的。”
  说起来,丁梓妍和牧原的原生家庭都很差。
  丁梓妍是仰仗了死去的父亲,攀上柏天寇这层关系。柏家有钱,财大气粗,不在乎养她一个孤女。柏天寇守信用,为人正直,丁梓妍从父亲死后,才开始过上相对优渥的生活。
  而牧原家则是因为姑姑牧梦仪。
  牧家以前也只是个普通家庭,直到牧梦仪嫁入豪门,一家人生活才好了起来。
  虽然牧原父亲如今开了家公司,但他没有经商头脑,公司压根儿赚不了钱,还是柏天寇背地里扶持了一把,那空壳子公司才留到了现在。
  丁梓妍听见这话,气得不清:“你!”
  但她好歹还剩几分理智,也不想和牧原吵架,于是道:“好嘛好嘛,是我说错了,老方开车。”
  牧原自然不会和她争个高低,他低声道:“开车吧。”
  丁梓妍悄悄撇了撇嘴,心里不得劲儿。她现在如愿转到了三中,却过得不快乐,以前在衡越的时候,很多人围着她转,比起那群非主流女生,她算得上好看,成绩也拔尖。
  可是到了三中,比她好看的人不好,成绩还个个比她好,她都快成班上垫底的了。
  那些女生还在背地里议论过她和牧原的关系。
  “她长得也不怎么样,牧原这么会看上她。”
  气得丁梓妍当场差点和她们打起来,你们难道就很美吗?
  丁梓妍看一眼牧原俊朗的侧颜,发现自己竟然越来越怀念待在柏正地盘的时候。
  那少年多狂啊。
  因为他一句庇护的话,就没人敢瞧不起她。
  但是牧原并不会这样,在他心里,有原则、公平、正义。丁梓妍因为他的责任感赖上他,却又烦透了他从不为自己做踩线的事情。
  丁梓妍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越来越后悔……
  要是当时从灾区回来,选择柏正就好了。她神色扭曲了一瞬,现在柏正不但不再帮她,还那样对她。
  全都怪喻嗔!
  她眼前闪过少女的脸,嫉妒极了那张美丽的脸蛋。
  如果她也长那样儿,即便来了三中,也没人敢置喙她。
  丁梓妍只能一遍遍安慰自己,柏正是个强奸犯的儿子,而牧原光风霁月前途无量,她心里才好受些。
  *
  快过年,喻燃把得奖那一千块钱又扔给了妹妹。
  喻嗔捏着钱一脸懵。
  喻燃说:“调香。”
  喻嗔这才懂了哥哥的意思,他以为之前给她的钱不够,所以她才没有买调香的东西。于是喻燃又去参加了一个建模比赛,给她多赢了一千块钱。
  她本来还奇怪哥哥为什么会参加比赛,毕竟孤独症患者没有功利心。
  现在完全明白了。
  她心里软软的,突然有个主意:“好,我去买调香的东西。”
  喻燃会建模,还有些奇怪的技能,喻嗔不会这些,但是她调香很有天赋,曾经被老师傅赞不绝口,说是后继有人。
  之前送邢菲菲和桑桑的香,她们特别稀罕。
  在衡越班上,偶尔喻嗔也会闻到其他同学用的香水,浓烈且刺鼻,没有特别好闻,她有自信做出比那些好闻许多的香。
  既然哥哥可以用自己的方法赚钱,她是不是也可以呢?
  喻嗔打算试试。
  快过年前几天,万姝茗和喻中岩总算不再出去工作。
  一家人高高兴兴买了年货。
  喻中岩乐呵呵地贴春联——
  “人财两旺平安宅,福寿双全富贵家。”
  喻嗔拿着浆糊:“左边一点爸爸,嗯对,再过去一点点,好,对称了。”
  大城市年味儿不浓,往常这个时候,小镇家家户户都该亮起灯笼,灌好香肠腊肉,逢人抓一把糖果一起分享。
  镇上男孩子们欢呼着放鞭炮,女孩儿怯怯地跟着。
  还有在房子前划小舟的,夕阳染红半边天,船夫们的吆喝声绵长幽远。
  一家人吃年夜饭的时候,万姝茗见女儿心情有几分低沉,摸摸她额头:“想家了啊?”
  喻嗔点点头:“也不知道奶奶怎么样了。”
  每逢佳节倍思亲,果然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万姝茗说:“这回我们才安家,没法回去,下次暑假带你和哥哥回老家。”
  “妈妈,我明白的。”
  一家人能团聚,本身就是件幸福的事情,不能奢求太多。
  *
  柏正依旧没回家。
  冬夜的风很冷。
  他站在T市最繁华的“泗水年华城”楼顶,双腿悬空,一个人抽了好一会儿烟。
  一年也只有这个时候,没人会陪着他。
  纵然乔辉他老子喜欢骂人,一言不合就吵架,但乔辉有温柔的母亲。
  伊庆的父亲喜欢赌博,可是很爱自己儿子。
  他们都有家,柏正也不知道自己家在哪里,他七岁以后就没有家了。
  手机铃声一直响,柏正烦躁地接起来。
  “有完没完了啊你。”
  柏天寇笑骂道:“臭小子,你这个语气是在跟谁说话。我派人去接你回家,结果都说你不在,你人呢?”
  柏正漫不经心看了眼楼底。
  城市在他脚下,夜风把手掌吹得冰凉。
  “我在外面浪,不回。”
  “过年你总要回家吧,外面再好玩,你平时还没玩够吗。”
  柏正扯了扯唇:“算了吧,我回来就得吵。”
  他一回去,佣人走路都小心翼翼。
  柏天寇说:“阿正,你母亲精神状态确实不对劲,这些年我带她治疗……”
  柏正不想听这些,他烦躁打断了柏天寇的话:“行了,我玩我的,你管那么宽做什么。”
  电话那头轻轻叹息一声,柏正挂了电话。
  少年摁灭烟头,倒下去一躺。
  城市楼顶夜风很大,不敢燃放烟花。
  压抑的天幕倒映在他瞳孔,有那么一刻,他多希望柏天寇真是他爸。
  老柏总如果真是他爸爸,那该多好。他一定是个很好的父亲。
  可惜不是。
  他真正的父亲,甚至玷污了柏天寇妻子。
  柏正心里很难受。
  他起身走下楼,戴上头盔骑车离开。本来是想着漫无目的乱晃,路过街道旁的橱窗,他又倒了回来。
  大多数店铺都因为新年关门了,这家店竟然还开着。
  柏正盯着那对情侣吊坠看了好一会儿。
  看着看着,他忍不住笑了。
  一条盘龙,一条被它圈在怀里的小鱼。小鱼散开的尾巴上一滴水,上面嵌了钻石。
  如果它们分开,就是两条吊坠。
  老板见骑着摩托车的少年停下,盯着那条链子看。他不以为然,没觉得柏正买得起自家东西。
  那链子可不便宜,好多人觉得漂亮都没买。毕竟单单水滴钻石就很贵,何况做工还精细无比。盘龙栩栩如生,那条链子将近十万,是一个西方设计师的作品。
  直到两分钟后,老板被打了脸。
  他笑盈盈给少年用礼盒包好:“您收好。”
  柏正嫌弃道:“这盒子丑死了,换一个。”
  这盒子还丑?明明是及其上档次的盒子。
  但是今天老板赚翻,于是对着少年金主从善如流:“您想要什么盒子?”
  柏正想了想,弯起唇:“有红包没?”
  老板也没多问,拿了两个红包给他装上。
  柏正骑车到了喻嗔家楼下。他心想,给了红包就离开。
  楼上亮起温暖的光,人影子都看不见,柏正总算意识到一个问题。他见不到她。
  柏正低低咒骂了一声,却没舍得走。
  这一等,就等了快一夜。
  他忍不住想,妈的小姑娘和他没默契啊,他在外面都快冷成冰坨子了,她怎么就不心灵感应一下。
  万家灯火不灭,除夕夜家家户户本就守岁。
  不知道是哪家人买的鸡没杀,天蒙蒙亮时,鸡叫声都响起来了,柏正依旧没有见到喻嗔。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有耐性,发了狠要等到一个人。
  来都来了,必须看她一眼。
  这都多久了,半个寒假都没见过喻嗔。
  六点钟,他等到了喻中岩。喻中岩端着一个铁盆下楼,到了花坛边,这时候天还没完全亮。
  柏正:“……”
  他不自在地往后面站了站,还是舍不得走。
  终于,喻中岩回头喊了一声:“嗔嗔,出来点香烛。”
  柏正抬起眼。
  门口,出来一个睡眼惺忪的少女。
  她穿一件浅褐色外套,蹲在火盆旁,少女半晌揉了揉眼睛,拿起香烛点燃,又往铁盆里烧纸钱,行祭祀礼。
  柏正远远看着,本来等了一夜很烦躁。
  可是当火光照亮她带着几分慵懒困倦的脸颊,他发现自己什么脾气都没了,仿佛所有的不圆满,在那一刻圆满起来。
  新年第一天,他像是收到了一份礼物。
  心里开始快活起来。
  晨露凝结在枝头。
  喻嗔点香烛,喻中岩先一步回去。
  喻嗔听见一声口哨声,她转头,就看见站在远处的少年。
  一瞬间,瞌睡都吓醒了。
  喻嗔回头看看,喻中岩已经回家了。粗心的男人知道他女儿还在外面吗?
  喻嗔走过去,小声问他:“你怎么在这里呀?”
  “等你啊。”
  喻嗔看看他衣服上结的霜,半晌说不出话。
  柏正看她一眼,眼里带上几分笑意,说:“你刚刚烧了纸是不是,靠近点成不成,让我沾点热气。”
  他知道小姑娘在认定他是个好人的情况下,心肠特别好。
  她果真犹豫着靠近了一步,带着火焰的温暖,让他舒服得想喟叹,还有股浅浅的香。
  喻嗔脸蛋儿被火光烤得微红,穿得也十分温暖。柏正心里某个地方也一瞬柔软下来。
  “喻嗔,说句新年快乐来听听。”
  喻嗔倒是不吝啬祝福,然而她仰头,就看着他盛满笑意的双眼。喻嗔愣了愣。
  或许柏正自己都不知道,他越来越爱笑。等了至少大半个夜晚的人,身上才会结霜。
  喻嗔看着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喻中岩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下学期她就去衡越念书了,不再是他同学。
  她答应过会把决定告诉邢菲菲和桑桑,后来想了想,这件事也应当告诉柏正。
  她低头,把自己脖子上的红线扯出来,上面系了一个平安结,她解下来。
  “柏正,你伸手。”
  柏正伸出带着手套的右手。
  他低眸看她,少女温声说:“这是我奶奶做的平安结,镇上有百家布的说法,她用好几个百岁老人家的布缝好,我戴了好几年,你不要嫌弃,很有用的。它保佑过我在地震中被救出来,我把它给你,希望你一辈子平平安安。”
  少女把带着她体温的平安结放进他掌心,眼睛弯了弯:“柏正,新年快乐呀。”
  喻嗔抬眸看着他,想接着说出来要转走的事。
  柏正一双眼睛漆黑,他收紧掌心,直勾勾看着她。他这是被送礼物了吗?
  “我……”
  喻嗔才说了一个字,就猛然被拉进一个冰冷的怀抱。
  露珠滴下枝头,天空渐渐亮起。一月的早晨,带着冬季寂灭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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