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公子看不见自己弟弟的表情,只看见他抓着的栏杆摇了几下,终于断裂开来。
傅子诚在空中还试图拯救一下自己的生命,念出轻身诀,短暂地减缓了一点下坠的势头,甚至某个瞬间他都要成功地悬在空中了,但是没用,他就像每一个凡人一样,如同一块石头那样往海洋坠去。
海洋上浮着刚才被浮山龙撕开的船体,尖锐的木刺像刀锋一样,仰朝着天空,可以想见,一旦掉下去,必然会被这些木刺扎得血肉模糊。
如果、如果当初没有阻止他修道——
傅子如目眦尽裂。
一个简陋的木质鸟形傀儡发出清脆的鸣啼,用极快的速度俯冲向傅子诚,在他掉在木刺上的前一秒接住了他,带着他冲上了半空。
公输子削竹木以为鹊,成而飞之,三日不下。
鸟形傀儡上还半蹲着一个女子,把傅子诚扶起来之后,开心地向他挥了挥手。
傅子如一愣,由衷赞同自己之前的决策“撮合章姑娘和阿诚”,一边也向他们招手,一边想“果然那姑娘很厉害,而且不讨厌阿诚,样貌不是太大问题,这喜事说不定真能成”。
就是她那个师兄……
对了她那个长相普通、术法普通、性格普通、啥啥都普通的师兄呢?要是这次顺便死掉那就再好不过了,他不用动手就更好了……
这么想着,傅子如忽然听见清脆的鸟鸣中,掺杂着低沉又愤怒的龙吟。
下一秒他就看见之前那条浮山龙咆哮着再次挣出海面,刚才他划出的那个伤口已经扩大成了肉眼可见的巨大瘢痕,在那条龙掉得七零八落的鳞片下蔓延。
因为血脉中的烧灼,那条浮山龙在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的痛苦转化成攻击欲,而空中那个笨拙简陋的鸟形傀儡显然是最好的目标。
傅子如握住拳,屏住呼吸,几乎不敢往下想,这一瞬间他在脑海中构思的“往后”全部破碎,凡人的生命和希望如此脆弱,只要一点点异变就可以全部摧毁。
在那条龙袭向鸟形傀儡的一瞬间,海面上涌起如山白浪,飞向半空,这些奔腾的浪花一离开海面,就全部化成刺骨的寒冰,冰锥锋利,又准又狠地向那条暴躁的浮山龙扎过去,直接将他活生生架在了半空中。
来自四面八方、锐利的冰锥扎进了那条浮山龙的身体,他淡红色的血沿着冰锥在往下流,可被如此重创他也依旧没有死去,被疼痛刺激得抽搐,大睁着双眼,死死地瞪视着某个地方。
傅子如顺着他的眼神看去。
这一块海域已经全部被冰封凝固,就连他们的半边船也被冰架在了海面上动弹不得,只有那只鸟形的木质傀儡扑闪着翅膀在半空中飞来飞去。
冰封的海面上忽然裂开一道缝隙,冲出一股活水,那股活水顺着势头寸寸冰封,直至在半空中凝出一片可以站立的坚实冰层。
冰层最上面站着一个白衣男子,傅子如只看见他半边侧脸,可只这半边侧脸,也依旧叫人惊艳得说不出话来。
那白衣男子没好气地向那只木质傀儡伸出手去:“你给我下来。”
木质傀儡上明明刚才还站着那位章姑娘,只这么一转眼的工夫,那位章姑娘就不知哪里去了,现在站着的是个颜如舜华的漂亮姑娘,笑容有点贱兮兮的,声音好听得像在唱歌,认错毫不含糊:“师兄,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师……兄?
傅子如尚在反应这两个字,这一片厚厚的冰层忽然被冲开,海面上凭空掀起万丈巨浪,一条玉色的龙破开冰层,冲出海面,身后跟着几条颜色稍暗的龙。
那条玉色的龙盘旋着降落在翻滚的巨浪上,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眉眼间盛气凌人的年轻男人,一身玉色盔甲,看向刚才那个白衣男人,扬声问:“在下东海三太子敖烈,仙君自何处来,要插手我东海的一亩三分田?”
江晚还半跪在自己临时造出的傀儡鸟上,听见这个名字,心下一个咯噔。
薛师兄的父亲,名叫敖承,是东海龙王(不被承认)的亲弟弟,因血脉异变被放逐到浮山,最后因爱妻去世,自戕殉情。
这位敖烈……
如果没有算错辈分的话,应该是薛师兄未曾谋面、互不相识的……堂弟?
作者有话要说: 有许多猜剧情的评论很有趣,但是我没法放上来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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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恶龙
江晚正在全力回想原书剧情。
《穿成男频爽文的恶毒女配》这书,作为一本穿书文,它有个非常与众不同的特点。
它穿的这本“男频爽文”是真的存在。
而且这本男频爽文,在男频的地位很高,是某大神作者的处女作+成神作,全书近五百万字。不过由于过于黄暴,且全书充满了乱七八糟的政治隐喻,这本大神处女作早就被封了,现在只能在各种乱弹弹窗的盗文网里找到最初的版本。
然而这些信息并没有什么用。
因为江晚没看过这本男频。
而《穿成男频爽文的恶毒女配》,作为一本小言,只有三十八万字。
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到这本《恶毒女配》到底删减了多少原书情节。
江晚虽然完整地看了开头和结局,但中间隔三差五跳了蛮多无脑打脸情节,这三十八万字的剧情,熟知的不到一半。
她记得原书有个敖烈,甚至还记得这个敖烈的父亲——东海龙王是个狗狗怂怂的老实人,但是就是不记得敖烈到底是在哪段剧情出场的。
总、总不会是个炮灰吧?所以她才没印象?
没道理啊,这位三太子和薛师兄有血缘关系,眉眼间甚至有点相似。能和薛师兄相似,那得长得多好看,所以看长相完全不像个炮灰啊。
对了,弘阳仙长好像并没有把全部身世告诉薛师兄,薛师兄应该只知道自己父亲是条浮山龙,并不知道自己父亲还是现任东海龙王的亲弟弟。
龙族那边好像也觉得出了位盗取星官宝物的浮山龙蛮丢脸的,对这件事三缄其口、很少提起,老实人龙王想必也不会主动对自己儿子提起。
没错,整个龙族对“浮山龙”都挺敏感的,除非是圆不下来的大错,否则绝不会让外人插手对浮山龙的惩处。
由于整个龙族高度自治,分管天下水域,三清道祖对这个天庭中唯一的非人种族十分不放心,在四大部洲都设下了剐龙台,惩处“恶龙”。
当然,恶龙的定义由天王府定。
这样恶劣的处境,也难怪刚才那位三太子比较敏感,出口就是质问。
江晚十分严肃地盯着这位堂弟看,试图再回想起一点有用的情节。
唔,年少气盛,锋芒毕露,狠戾又单纯,认真起来气质很有攻击性……
她凭着第一印象在脑海里给这位堂弟胡乱加形容词,忽然被薛师兄瞪了一眼,委屈又茫然地回望过去,可是只得到一个更加冰冷的眼神。
完蛋了,薛师兄好像真的生气了。
薛师兄面无表情的时候居绝大多数,可是据江晚这些天的经验来看,“面无表情”也分很多种,而目前的这种面无表情,江晚暂时没看懂……
不管她哪里惹师兄不高兴了,现在认错还来得及吗QAQ。
“在下薛怀朔,自混元山而来。”薛师兄瞪了她一眼之后就懒得理她了,看向对面浪尖上立着的年轻男子,声音冰冷,“途径此地,并非有意冒犯。”
说的话挺礼貌,可他那语气明明是要灭人满门的肃杀和不耐烦。
敖烈听到他的名字之后,立刻就有点走神了,眉头微微紧了紧,似乎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一看就是那种上课可以随时随地开小差的后排同学。
在他们交流的时候,江晚从傀儡鸟上跳下来,轻飘飘地落在薛师兄身侧,心意一动,那架木质傀儡就带着满脸懵逼的傅子诚飞向只剩半截的大船了。
傅子诚回过头,在傀儡鸟上恍然大悟,喊道:“喂,你之前是不是骗我——”
他话到半截,就硬生生停住了,表情有些滑稽,好像谁忽然给他下了一个禁言咒。
薛师兄。
江晚再次确定薛师兄真的生气了。
她沉默地站在他身侧,决定接下来的时间饰演一个正在默默融化的冰淇淋,一句话也不说,假装自己不存在。
那位穿着玉色铠甲的三太子,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没想出什么,索性不想了,下巴扬了扬,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身边那个人又是谁?刚才那个凡人和你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掺和东海的内务?”
不愧是堂兄弟,这俩个人是根本不会好好讲话是吧。
默默融化了一半的冰淇淋江晚觉得这俩人再这么凉飕飕地对话,迟早要打起来的,为了不酿成什么家庭悲剧,她顶着薛师兄的死亡凝视,硬着头皮抢答道:“我叫江晚,是薛师兄的师妹。”
她还要保证薛师兄平安到达鬼城幽都呢。
那个堂弟看起来挺厉害的,万一薛师兄和他打架受伤了,等到幽州碰见埋伏已久的原女主饶赤练可怎么办啊?
敖烈皱了皱眉:“我以前也有个师妹,不过后来死了。”
江晚看了他鲜活骄傲的眉目一眼,小心翼翼地说:“不好意思,您……节哀。”
敖烈摊摊手:“无所谓,她还蛮讨人厌的。”
江晚:“……”
江晚:“……哦。”
她继续小心翼翼地说:“刚才那个凡人是我的朋友,那条龙想吃他,我们也不是故意要杀死他。”
而且那条龙好像还没死,她觉得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敖烈若有所思:“我以前也有个人类朋友。”
江晚:“……”
江晚忍不住问:“他也死了吗?”
敖烈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差不多吧,半死不活的,你知道吧,凡人老了就那样。”
江晚:“……”
他见江晚的表情有点奇怪,还给了个建议:“所以不要和凡人做朋友。”
薛怀朔没想到他们竟然还聊起来了。
他直接把站在身侧的人往后一拎,阻止她接下一句,抬眼看过去:“既然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
江晚闻言,配合地向那位东海三太子挥了挥手,在薛师兄看不到的地方给他做口型:“对——不——起——”
敖烈似乎很少遇见年龄相仿的人,看见她这幅狗狗怂怂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也挥了挥手,大方地说:“无所谓,反正他犯下大错,迟早要死的,既然是误会一场,澄清了就好。”
他身后那些龙已经把刚才逃出来的那条浮山龙用锁妖链捆起来了。
那条浮山龙鳞片脱落,明明已经浑身都是血了,重伤垂死,还在疯狂的挣扎,发出凄切的嚎叫。
可是再怎么挣扎也没用,转瞬间他们就全部沉入海中。
海面冰块消融,浪头平息,除了海水中一时无法稀释的血色,一切都恢复了原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江晚有些不忍心,默默转过了头。
“师兄,”她小声地问:“刚才那条龙是犯了什么错啊?你知道吗?”
薛师兄没理她。
真的生气了……
江晚为了掩饰尴尬,又嘟囔着跟了一句:“那条龙总不会是猥琐大叔,光天化日调戏了人家小姑娘吧……”
她头顶传来了一个冰冷的声音:
“她是雌性。”
江晚没反应过来:“嗯?”
“那条逃出来的浮山龙,她是雌性。”
作者有话要说: 太晚了,改不完了,明天改剩下的,敖烈还没下线,这对堂兄弟注定要打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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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位面之子
在江晚看来,那条浮山龙和东海三太子的龙身没有半点区别,别说性别了,她甚至觉得他们长得一模一样。
她倒是有了一个十分可怕的猜想。
“师兄,刚才那条龙,不会是傅公子的那位发妻吧?”
这次倒是有了回应,一句简单的:“不知道。”
包含的意思大概是,你再吵我就把你丢下去。
脚下是无边无际的海洋,御剑飞行的速度已经很快了,但是东胜神洲到南瞻部洲之间的东海海域实在是过于宽广,他们飞了一刻钟,四面依旧是无边无际的蓝色。
薛怀朔很少到海边来,他也不太喜欢海。
他有意识以来的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待在山中闭关,第一次看见海,是师父带着他到海边,指着蔚蓝宽广的海域,告诉他他的身世。
对于一个五岁孩子,那显然不是太愉快的记忆。
当他在往昔回忆的沼泽中游荡时——说实话这沼泽实在浅得很,听从师父的教诲,他向来在苦修中度日——忽然察觉到身后的人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师兄,我是不是也是那种……蛮讨人厌的师妹啊?”
他被这问题问得一愣。
师父要救她,所以他不能杀她。
薛怀朔一直是这么想的。
但是很明显,目前他感受到的这种让人心烦意乱的情绪,和以往那些心烦意乱都不一样。
不是想杀人的那种心烦意乱。
但是这又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情绪,仿佛骨头里有碎玻璃渣一样。
师父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教导他的:苦修才可得道,情绪是心猿的依仗,任它、由它,不要去感受它,它便会自行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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