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得不错,只是和她一样,容易死。
他们人多,七嘴八舌地讨伐薛师兄,痛骂他怎么怎么有罪,这些罪名加在一起他又是怎么怎么该死。
是想再拖一会儿,等他体内毒性翻涌,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
薛师兄仿佛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小心思,一言不发,甚至半闭着眼,在定息存神,可他脸上的暗色纹路生长得愈发肆意,几乎横贯了半张脸。
他的长相实在是无可挑剔,和脸上的墨色纹路一对比,他余下的皮肤更是白得像高山上将融未融的积雪,与旁边白玉制的道家尘柄一个颜色,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美感。
真好看。
江晚心想,可恶,这次要是活了下来,一定要想个办法睡了这个美男子。
江晚默默地蹲在门口,从袖子里掏出那只毛茸茸的小熊猫,放在地上,拍拍它的屁股推它走。
这只小熊猫有点反应慢,被江晚推出去几步远都没反应过来,想爬起来,双脚着地学人类走路,可是脑袋圆圆大大的,刚直起腰背,立刻稳不住平衡了,一个后仰摔得四仰八叉。
等它爬起来,手脚并用重新爬到高高的门槛上,刚才那个身上有好闻味道的坤道姐姐已经走出去好远了。
她穿着雪青色齐腰十二破裙,因为前些日子受伤卧床了好一阵子,身子清减,颇有些不胜衣装的意思,穿堂风吹拂起她的袍袖衣摆,身姿濯濯,如同春月柳枝。
原本吵闹的半殿人不自觉地停下了谩骂,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轻快走过来的年轻女子。
“师兄。”它听见那个坤道姐姐的声音了,她压低音调和它说悄悄话的时候声线软软糯糯的、甜腻可口,可是音调正常的时候,她的声线却只让人想起一个词来:“美丽”。
字词如鱼沉,声调像雁落。
它看见执明道长微微抬了抬头,看向她。
“我……我……”她几次张口都说不下去,重复的音调在嘴里滚来滚去,随后她的脸就慢慢的红了起来,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把话语挤出来,“我……垂、垂涎您很久了,请……请务必带着我一起去杀人!”
看起来就像一个在心上人面前过于紧张,以至于词语句式用的乱七八糟的少女。
还是一个美少女。
如果这是在校园小甜饼里,这会是一个清新美好得如同柠檬蛋糕一样的场景。
可现在他们脚底下还有几滩薄薄的血污,殿上的空气中充斥着浓重的血腥气。不知是哪位道友选修过鬼域术法,阶下黑气如墨,黑气中有骷髅纷乱嘈杂的牙齿张合声,不绝于耳,伺机而动,要将被表白的男主角撕扯开来吞下。
薛师兄脸上已经爬满了诡异的纹路,还有一群人拿着形式各异的武器准备杀了他,怎么看都是仙侠正剧。
他一身雪白大氅,仿佛孤松独立,听完她的话,低头笑了笑。
也不算是笑,就是他想笑,笑了一半,没笑出来。
一个未完成的、支离破碎的笑。
他嘴角弧度还未平复,站在他对面还要谩骂的一群人忽然挨个炸开,恐怖的血脉爆破声不绝于耳,血肉横飞,鲜红的血色在殿上四溅开来,沉入阶上还未散去的鬼魅黑气中。
还有反应快的,见薛师兄脸上的黑色纹路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立刻明白过来自己被骗了,心神俱裂,哪敢停留,恨不得立刻飞出殿外。可他们还没走出两步,就先后炸成同样的鲜红雾气。
江晚都傻了。
她刚才为了完成任务,靠得有些近了,现在一身的血污,雪青色的裙子沾上均匀的红点,仿佛孔雀的尾羽忽然点上眼睛。
“师兄你没中毒?那你刚才……”她脱口而出。
“不这么做,他们怎么会乖乖留下来送死呢。”薛师兄面无表情,竟然还好心地解释了一句,同时深深地看了一眼殿上浓稠得像要滴下来的雾气。
江晚疑惑地问:“那为什么又忽然……”她原本想问你刚才看他们作死看得挺开心的,为什么忽然把这些人全杀了?但是话说到一半方才觉得不对,连忙停下,换了另一句话,狗腿又谄媚地说:“师兄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薛师兄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转身往内殿走去。
江晚刚才还信誓旦旦说了“要追随师兄去杀人”,现在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他往后走。
她裙子重重叠叠的,虽然不太厚,但是吸水性很强,刚才那么稠的血雾笼罩下来,虽然裙子上斑驳一片,但是还不至于一边走一边滴血。
现在周围非常安静,安静到耳边都出现轻微的白噪音了。
因为整个混元内门有资格出现在朱令台的人基本都被他杀干净了。
不算外面那只不知道怎么混进来的熊猫,整个朱令台应该只剩下他们俩个了。
朱令台很大,而且有五层,依山而建,江晚跟着他上了两层,就看见一个散发着浓浓寒意的池子。
整个池子全是由冰筑成的。
池子晶莹剔透,可谓巧夺天工,池子中装着一池满满的冰水,岸上尽是永不融化的坚冰。
说实话,这么个冰天雪地琉璃世界确实很好看,冷色调和连绵寒意堆砌出了让人生畏的气势。
好看是好看,只有一个问题……
全是冰,巨特么滑啊!!!
江晚在进门的时候摔了一跤,爬起来又摔了一跤,要不是薛师兄一直在稳稳地往前走,她甚至想直接躺在地上不起来了。
躺在地上也没什么不好的,她刚才摔倒躺在地上不动的时候,还自发往前滑了一段路呢。
这浴室可没有坡度,能滑起来全靠几乎没有的摩擦力。
江晚估计要是有人来这地方碰瓷,那得多事半功倍啊,躺地上本来只想碰瓷一辆老爷车,老爷车根本刹不住车,刷的滑过去,再来一辆,又刷的滑过去,一辆又一辆……十几秒碰瓷了五六辆,最后喊救护车,救护车也刹不住车,刷的又从他身上滑过去……
江晚:“……”
对不起到个陌生的地方她就喜欢胡思乱想。
江晚再次艰难地从冰上爬起来,抬眼看见薛师兄似笑非笑的眼睛,忽然灵光一闪:
薛师兄对那些作死的人失去了兴趣,不会是因为……
谁作死比得上现在的她啊……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狗里狗气的。
她惨兮兮地朝这位刚杀得满堂鲜血现在依旧纤尘不染的师兄笑了笑,正在思考要不要向他求助,忽然见他整个人朝自己腾空飞来,然后自己脖颈生痛,扑通一声就掉进了身后隔着好几步远的寒池。
动作太快,江晚呛了好几口水才逐渐反应过来。
薛师兄原本出手就是杀招,想直接扭断她的脖子,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忽然停手,可是力道已经收不回来了,只能带着她一起掉进冰寒刺骨的池水中。
生死关头,江晚忽然了悟,他说不定根本就没信过她说的什么“仰慕师兄”,只把她看做和外面的人没什么两样。既然都是想谋取自己性命,那就都杀掉吧。
可是,为什么要带她走这么一段路?为什么刚才不下手一起杀掉?这样不是省事多了吗?
江晚被冻得一哆嗦,小腿上的肌肉收缩到痉挛的地步。这池子太深,她又不会游泳,根本够不着底,一个劲地往下滑。
她裙子上还浸着别人的血,被水一泡,从她鼻尖经过,丝丝缕缕地往上飘。
她口鼻里都呛了水,钝钝地痛。可是现在她顾不上痛,因为窒息的危险如影随形,片刻不离地纠缠上来。
喂总不会在这儿淹死吧……
江晚忽然觉得脸颊一紧,随后一股坚定的力量把她直接拉上了水面。
薛师兄掐着她的脸颊,眼中一片肃杀。
江晚:“……”
江晚:“……”
江晚猜他是想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拽起来的,但是一不小心抓偏了一点,掐脖子变成了掐脸。
可是。
可是……
为什么她一个美少女要胸有胸要腿有腿脸上竟然还有能捏起来的婴儿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不要活了!让她淹死算了!!!
呜呜呜呜呜!!!
薛师兄约莫被她放弃人生的眼神惊到了,才察觉到掐脖子和掐脸是两个不同含义的动作。
他手一松开,江晚脸上立刻出现了两个红红的指印,好在因为泡在冷水里,还没有肿起来。
薛师兄半身浸泡在水中,白衣沾湿,他完全没觉得冷,微微俯下身子,一只手扳过她的脸,一边伸手用指腹去擦她眉心的红痕,沉声问:“这是哪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情绪激荡,江晚靠的又足够近,她清楚地看见,那些诡异的墨黑纹路,正一点一点从他衣领中爬出来,向他的侧脸延伸过去。
第5章 清心诀
薛师兄不是那种只可远观的美人。
方才显圣台前远远望去,他一身黑色织金外袍,萧萧肃肃,仿佛吹过松树,在松叶间沙沙作响的风声,令人见之难忘;如今靠得那么近,近到能闻见他身上清冷淡漠的气息,近到没法完整看见他的脸,只能看见散发着寒意的水珠从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一点一点滑下来,却愈发觉得这人的好看不只在他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
江晚赌三个小饼干,薛师兄的身体比他的脸还好看。
那些时隐时现的暗纹在往他脸上爬,带着妖异的美感,让人忍不住想去摸一摸。
那么问题来了。
薛师兄到底是真的中毒了压不住了,还是在同一招用两遍,想诈一诈她?
江晚没空思考这个问题,她很冷,非常冷。
寒潭的池水仿佛细密的小针,随着水浪拍打在身上,连绵不断的轻微刺痛存在感越来越强。而且冰冷的水短短几十秒就带走了大量体温,江晚还没自学到避水诀,现在冻得嘴唇都有点发紫。
可供参考的是,人体降温一旦到了27度以下,就会因低温症及其并发症死亡,而泡在零度的冰水里,最多需要四十分钟就可以致死。
江晚前不久受了重伤,又刚割过腕,肯定不能用正常人的健康标准去要求她。
不知道是因为面前美色太过惑人,还是因为太过寒冷注意力无法集中,薛师兄掐着她的脸问她话,她愣是没反应过来,迷茫地睁着眼睛看他,因为冷,还可怜兮兮地抽了抽鼻子。
薛怀朔:“……”
这姑娘脸上还有两个指印,在凝脂一般的肌肤上尤为明显。睫毛又长又翘,鸦黑的睫毛上沾着些许水珠,睫毛一抖,就摔碎在脸颊上了。刚才注意力都放在她眉心的红痕和一边虚空中弹出的属性面板上,现在仔细打量,才发现这位外门师妹委实长得不错。
长得不错,但是脑子好像不太好使。
“你眉心上的朱砂,是怎么来的?”他语气生硬了几分,翻过右手,低眉看了一眼指腹上抹下的鲜红,问道。
这位外门师妹恍然醒过神来,鼻尖冻的发红,就连眼圈也微微红了起来,好像刚才才哭过,怯生生地回答:“是弘阳仙长送的。”
薛怀朔微微皱眉,陈述道:“我不认识你。”连他都不认识的人,为什么师父会烧修为给她制作清心诀?
江晚茫然地看向他,没懂他要表达什么,但还是礼貌地回话:“说不定我们以前见过,只是你不记得了。”
“我确定没见过你。”薛怀朔终于把掐住她脸的左手也松开了,因为泡在冷水中,这次留下的指印不是红色的,而是泛着骨青色,看着着实触目惊心。
他一边奇怪自己真的用了那么大力气吗,一边不动声色地又看了她身边的虚空一眼。
【修为:???】
【三昧:???】
【阶位:???】
往下还有好长一串问号,简单来说,就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以前一定没见过她,这么长的一串问号,只要见过都会留下深刻印象的。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我师父会耗费修为给你制作清心诀?”
欸?制作清心诀很费劲吗?还烧修为的?
江晚对这方面并无了解,但她现在真的太冷了,为了不继续泡在这个池子里,一秒都没有犹豫就把前因后果都告诉薛师兄了:“我是云台山的大弟子,叫江晚,前些日子晋位过程中出了些岔子,弘阳仙长就送了我一盒附着清心诀的朱砂,希望帮助我早日康复。”
“一盒?”
江晚一边吐槽薛师兄的关注点真是与众不同,一边把尺寸比给他看:“就是这么大一盒。”
现在美色也不能让她忽视严寒了,江晚觉得自己身上的热度流失得厉害。要不是拼命警告自己靠过去会死,她差点控制不住自己往薛师兄怀里钻……
他们能不能换个地方说话,再这么泡下去她真的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着爬出这个池子……
薛师兄略一沉吟,问:“你没把那盒朱砂带在身边?”
江晚摇头。
废话,谁出门带那么大一盒全色号口红。
“走吧,我需要那盒朱砂。”他一步一步走上岸来,每走一步,身上的衣服离开水一寸,就自动脱去湿意一寸,变回原来的模样。
然后江晚又摔了一跤。
水太深了,她原本已经抓住了池壁,但是冰水让肌肉都痉挛起来,使不上劲,她借不了力,一不小心整个人又栽到水里去了。
江晚呛了好几口水之后,岸边站着的人终于意识到这姑娘是真的不会避水决,再不管会活活淹死。
于是下一刻整个寒潭一寸一寸全部封冻,只剩下她身周半米还是活水。这小小的一哇活水像有意识似的,卷着她的腰肢帮她用力,把整个人扶着站到已经冻得结实的冰层上才落下,浇在冰上,变成了新的冰层。
待她一上岸站稳,身后坚实的冰层立刻全部融化,重新化作冰凉刺骨的寒潭水。
江晚被冻得瑟瑟发抖,连忙捏了个术法把自己的衣服和头发烘干。可是体表流失的温度没办法立刻补充回来,她双唇发青,只觉得眉心之间的疼痛越来越剧烈。
刚才在水里摔了几跤,好像把眉心的朱砂都泡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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