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面找他说清楚吧,林商并非是不通情理的神,与他说明事情原委,他会允许你离开的。”楼泽面无表情的转过身,留下几句毫无情绪波动的话语,缓步离开。
花青皖盯着楼泽离开的背影,抬手按住突突直跳的额角,胸中起伏不定,最后没精打采的转回身,不禁发出发出一声冷抽。
不管结局如何,她都决定了,要将事情说清楚。
林商目色侃侃的打量花紫芊几眼,轻蔑的挪开视线,开口道:“津鸣。”
“在。”
“把她带下去,好好看管着。”
“是。”
津鸣将花紫芊带离了这里,不一会儿,又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上站着。
林商用余光扫了眼已死的枯树,突然间皱眉冷哼,问道:“津鸣,这十年如一日的春色,你可还喜欢。”
“属下——不知。”津鸣苍白着一张脸看着他,面上找不到一微一毫的喜怒哀乐。
“你连自己喜不喜欢都不知道?”
“属下没有喜欢这种情感。”
“啊——。”林商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中像是涂染上一层阴霾,声音阴郁苍凉,“我竟忘了,你是没有七情六欲的。”
听见林商的感慨,津鸣连眼睛都没有动过一下,就像是没有听见一般,依旧笔直的站立在那里。
林商转身看向窗外,刹那间,天空已电闪雷鸣,倾盆大雨翻涌而至,用力的拍打着枯木的残叶,打落每一寸茎叶,也像在打落每一分愁绪。
他神情落寞,仰头仰天 ,应和着汹涌的雨声,声音沙哑又危险:“我留住每一个春天,十年如一日守在这里,哪怕百年千年,也想等她回来。”
津鸣面色清漠的看着他,将他说的每个字都记住了。
说话间,林商将右臂抬起伸出窗外,指尖触及到枯树的枝头,雨水来势汹汹的打湿了他的衣袖。
顷刻间,大树繁绿如初,稚花一朵朵盛开,生机再临。
迎着满眼绿色,林商轻笑着低下头,收回手臂,声音里隐约透出自嘲的意味:“可是她不回来。”
林商握紧了双拳,眼角微弯:“只要她心存一分愿意回来找我的意念,束缚金沙镇的神咒就可以解除。但是她没有,一分也没有。”
津鸣在一旁安静的认真听他说话,但最后却轻轻摇了摇头。
他听不懂。
有些因一人而产生的欢喜悲愁,注定是被辜负的。
若非如此,怎会有那么多人心怀爱念,却又一人白了首。
“啊——,这里竟然下雨了。”风橪站在门口,凝望着雨水一滴又一滴在她眼前坠落。
楼泽神态怡然,依旧如常的坐在床榻上品茶,声音清朗温柔:“这里四季春常在,下雨又有何稀奇。”
“这种事,山神大人您也能做到吗?”风橪转身看他,声音不自觉的甜软起来。
“什么事。”楼泽慵懒着抬眸,浅睨她一眼,嗓音清朗。
“就是这样的啊。”风橪抬手指了指窗外,一脸真诚道:“满园春色,你做的到吗?我喜欢春天,不喜欢冬天。”
楼泽断然摇头,低声沉吟道:“做不到。”
“哦,那好吧。”风橪抓着衣服上挂着的铃铛线晃了一晃,佯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低垂着头若有所思道:“其实想想,春天也不太好,下雨也挺扰人的,尤其是没有伞的时候。”
“你没有伞在身边?”楼泽抬眸轻扫她一眼,将手掩在衣袖中。
“你会变出来一把伞给我吗?”风橪眼里闪烁着期盼的光,眼睛灵动的眨了眨,甚是可爱。
楼泽收回视线,敛声浅道:“不会。”
风橪嘁了一声,摇着铃铛线往前走了几步,百无聊赖的转移话题:“切,山神大人整日都无事可做吗,神都像您这般闲?”
“并不是。”
“那做什么事?”风橪跳脱的转了转眼珠,凑近一步问。
“喝茶,睡觉。”楼泽拿起茶杯端详着道,漫不经心的回。
“你都不吃饭的?”风橪吃惊的张大了嘴,目光抖然。
“我不饿。”楼泽理所当然的回答道,随即将茶杯放在一旁。
“……”风橪哑然,只是看着他瞪大了双眼。须臾,脸上拼凑出半分笑容,神情自然的在楼泽身边坐下,长舒一口气感慨道:“做神仙真好。”
楼泽不语,扭过头细细的盯着她,轻哼一声,目光凉沉:“你觉得做神好。”
“只是,相对而论吧。若能选择的话,我定不会做除妖师,但是我没有办法,为了活下去,我只能除妖,我只会除妖。”
“那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楼泽不再看她,停顿了几秒话才出口。
风橪的眼睛明显的震颤了一下,她微微一笑,突然间转过头看向楼泽,眼尾上扬,两颊上露出两个小酒窝,声音温柔甜美:“像你这样的生活,起码有一个家。”
风橪的神色猝然间暗淡了下来,她垂下视线,下一刻,猛的用双手扯住楼泽的右手腕,目光急切又心疼:“你受伤了!”
“不碍事。”楼泽浅淡的说了一句,随即悠然的抽手。
但是他的手腕此刻正被风橪紧紧握住,他怔忡了一下,没有立马将手抽出。
风橪看着楼泽白瓷一般的手背上被划了长长一道血痕,心想一定是楼泽在救自己时被千面妖所伤,愧疚的扯下身上一块布条,满眼委屈地说:“原来神也是会受伤的。”
她边包扎边哭丧着脸道:“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话,你就不会受伤了,为什么又来救我。”
楼泽被她没由来的大喜大悲引的一愣,他轻笑一声,正视一眼手背上的伤,语速放慢了一些:“我救你还能有什么原因,不想你死掉罢了。”
风橪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一下,随即将白色的布条轻轻系了个结,微微抬眸,又快速藏住神色,好奇的问:“你对每个人,都这么好吗?”
“你是第一个。”楼泽轻轻一挥长袖,神色如旧。只见两阵轻风吹过,一缕关上了木门,另一缕插上了门闩。
“只因为我是神和人的孩子?”风橪不自觉的咬紧下唇,心里竟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楼泽眼皮凉然一抬,冷漠的视线摔在她的身上,声音较以往加重了一分:“你身上玉坠的原本主人,我需要再见她一面。”
房间突然间安静下来。
风橪堪堪一笑,扯出脖子上挂着的玉坠,道了句:“这玉坠原来的主人,就是你要救我的理由。”
“起码现在是这样。”
“那么,你就去见她好了。”风橪急促的吸了一口气,生气的站起身,用力将玉坠从脖子上拽了下来,手一扬,将玉坠扔在床上,“无论是谁,都不要来救我了。我是生是死,与你们又有何关。”
是夜,雨声渐深,风橪推开了门走了出去,淋着倾盆大雨,却莫名的觉得松了一口气。
林商正在闭目养神,津鸣在此时敲响了门,走了进来。
“木神大人,现在山神大人楼泽,正在这里。”
“哦?”林商饶有兴趣的睁开眼,唇带笑意,缓缓坐起身,“他自己来的?”
“不是,他身旁还有一名人类女子。”
“人类女子?”林商笑着勾了勾唇,双眼眯起,“那名人类女子,带她来见我。”
“是。”津鸣快速退出房间,一刻都没多留。
林商敛着一双的眼眸望向门外的雨滴,危险又魅惑。
第16章 木偶镇(五)
被废弃的古旧寺庙中,一袭红衣在沉寂的尘土中显得格外刺眼。
聂将心最终还是找到了溟宋。
溟宋躲在阴暗潮湿的墙角中,面色苍白吓人,神貌惨淡,气息微弱,他的狐耳、獠牙和利爪已经凸显了出来。
现在的他,再也无法维持人形。
聂将心的情绪被堂而皇之的撕扯了一下,心脏莫名的抽疼起来。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了。”看见溟宋的那一瞬,她蹙眉轻叹一声后,缓缓伸出手,迟疑着想要去握他的手,没想到,被溟宋快速躲开了。
“你走吧,别来管我。”溟宋打了个寒颤,避开聂将心的视线,目光幽然,让人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被拒绝的这么直接,聂将心恍惚着愣了一愣,怯怯收回手,怎么也狠不下心来,索性蹲下身子,柔声道:“这回我听你的,你随我走,好不好。”
“不必。”溟宋眼皮都懒得抬一下,静静的闭上眼,神态安然。
“你早就察觉到了木神林商用神息在压制妖体内的气力,这对妖损害极大。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与我说,还一直挺到现在。”聂将心凄然一笑,一脸无措的看着他,一双冷漠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溟宋,不忘板着脸打趣道:“难道是因为我说了要留下来,你才执意如此?”
“少自作多情。”溟宋身上发冷,忍不住再次打了个寒噤,冷笑道。
“你确定不与我离开?”聂将心追问道,将身体挪到另一边,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睁开眼对上她的视线。
溟宋有心无力的拨开她的手,淡淡应了一句“嗯”。
聂将心不出意外的挑了下眉,没有与他过多纠缠,安适着垂下眼眸,不急不忙的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露出光滑锋利的刀刃,期期艾艾道:“那我只好用我的血再救你一次了,此后,你我各自天涯两方,即便相见,也再无关联。”
说罢,聂将心抬到就往自己手腕上划,还没等划上去,溟宋已经费力的坐起身,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将拿刀的那只手上抬了几分。
“聂将心,你别胡闹。”溟宋疲惫的视线凉凉的划过她的眼眸,下一瞬,已从她手中夺过匕首。
聂将心把手抽了出来,面色恢复平静,蛮认真的说道:“我没有胡闹,若你不跟我离开这里,那么,你我就从这里开始,一刀两断。”
聂将心绝然的站起身,见溟宋没有挽留,欠身微笑,打圆场道:“如此甚好,我正好去会会那个木神,不让他解除神印誓不罢休。”
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我随你走便是。”溟宋颤颤巍巍的站起身,险些有些没站稳,右手却实实在在的握住了聂将心纤瘦的手腕,声音虚弱:“但你得答应我,离开后不许再踏上这片土地。”
“……好,我答应你。”聂将心迟疑片刻,突然间扭过头,抬起另一只手将溟宋的头按向自己,只是片刻,唇便贴了上去。
一股血腥味即刻在溟宋的口中蔓延开来,又涩又甜的味道柔软着挑拨每一寸神经。
没过多久,聂将心轻轻松开了手,面无表情的用衣袖擦了几下唇边的血,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看向溟宋,声音冰凉:“可觉得好些了?我的血可金贵的很,若是遇见普通的小妖,这点血就足以让其致命了。”
溟宋不屑的扫了她一眼,目光冷冽,不怒自威,面露不悦之色。
聂将心回看他这副瞧不起人的样子,当下察觉到溟宋已恢复大半,难得的当着他的面扑哧一笑,凉声回道:“你可别想太多了,我救你,只是因为你还有用,没有其他意思。”
溟宋不语,浅漠着转走视线,快聂将心一步走出寺庙。
寺庙外,寒冷的月色下,骤雨初歇,却仍有一股气息压在心头,弥之不去。
只是此时,溟宋还不知这种感受的真正含义。
等他察觉到时,一切,已经来不及。
楼泽搭下眼皮微微遮眸,骨节分明的手上前握住了挂着玉坠的断绳。
他细扯了一下唇角,眸中满是翠绿的光景,语调低沉地问:“是我说错了什么,所以才惹她生气了?”
繁月屏住气息,严肃的牵起视线望向楼泽:“属下并不认为大人说错了什么。”
楼泽视线微顿,将玉坠握在手中,声音淡然,吩咐道:“外边还在下雨,你悄悄将一把伞送到她身边,切记别让她发现你。”
“繁月不解,大人不是只因为花神明夜所以才会注意到她的吗,那么为何又要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我本以为,她是明夜的转世。而后察觉到她并非明夜后本决定不再插手她的事,在我看到的未来里,她一身薄命早已走到尽头,可她偏偏又活了下来。自那以后,我便看不到她生途的尽头在何处。她明知此地有异处却还执意前往,我很好奇,若她不死,还会遇上什么事。”
“山神大人的意思是——”
“这枯燥漫长的百年妄生,有了她,到也颇有趣了些。”楼泽淡淡地勾起嘴角,露出魅惑而冷酷的笑容,有些欣慰道:“况且我也很好奇,她到底是哪位神的女儿,竟然还有言缚的能力。或许连她也不知,这能力,只对神才有效。”
“山神大人指的是,上一次走三步摔一步那件事?”繁月思索着拧了下眉,多嘴问了一句。
听见这句话后,楼泽收起笑意,一脸凝重道:“罢了,你去送伞吧。”
“是。”繁月转身开门,只是一瞬间,偌大的雨幕之下,出现了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
面前的人,身上透露着危险的味道。
繁月察觉到来者不善后立马拔剑,被楼泽当即制止。
“繁月,这里没有你的事,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是,山神大人。”
繁月撑着伞走出矮屋,那人用几乎与她擦肩的距离走了进来,在一道白色闪电的映衬下,只能窥探到一张毫无表情的面容。
“山神大人,我家大人邀你前去一叙,还请您与我一同前去。”津鸣垂着眼目,保持一副恭敬诚恳的样子。
“不知,你家大人是何人。”楼泽将玉坠收进怀中,冷眸微动,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木神林商。”津鸣将身子往下压了一分,将头完全低了下来。
“原来是旧相识。”楼泽浅浅勾唇,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清声道:“只是不知此次相邀,所为何事。”
“临走前木神嘱托我带一句话给大人。”津鸣继续低着头,声音更加锐亮了一分。
“什么话。”楼泽闲散着抬眸,指尖在床边轻轻点了两下,细微又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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