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笃定君昧能够保护好江涟城,却不想,江涟城还是去见了君昧。
三年前,情同姐妹的江涟城和南风喜欢上了同一个人——君昧。
没有悬念的,君昧后来选择了身为普通的人南风,而非与他青梅竹马的剪画师江涟城。
君昧和南风十分恩爱,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一直在一起。
可后来,江涟城突然间从众人眼中消失,并放话道。
有朝一日君昧和南风阴阳两隔之日,便是她回来之时。
所以她后来亲眼目睹了南风死而复生的场景。
君昧以为他救回了自己心爱之人。
实际上,活过来的南风,却成为了截然不同的人,她残忍冷漠,高傲专断。
已然不再是那个温柔善良的女子。
曾经最忌杀生的人,一念间变成了屠城的无情之人。
君昧是她活过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她下令要通缉的第一人。
那天温澹夏出城去找情绪崩溃后离开的江涟城,就这么被南风的人抓住了。
他曾说,一命换一命。
温澹夏死,换江涟城生。
南风答应了他,可他拼命守护的人,眼里却从始至终未曾有过他。
如今他生命将逝,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她。
“你能不能帮我一件事。”恍然间,温澹夏抬头,一脸希冀的看向她。
她盯着他,没说话。
“你能不能替我去看她一眼,若是她死,我也想她没有病痛的走,如果是你,我想可以做到。”
卿泉的眼眸莫名流转半分,下一瞬,没有拒绝他。
人类的情感向来无用且多为牵绊。
将去之人,她总是愿意给他们一点希望的。
“这道护身符,求您交给我母亲,是我不孝,害她徒增伤痛,余生——我愿她平安顺遂,再不要念起我。”他看向她,步伐不自觉前迈,又靠近了一步。
君昧并没有等到凌时。
他出现的时候,南风坐在督刑的高椅之上,满目凉恨。
江涟城被困于刑场,见他出现之时,眼中瞬间注入欢喜之情。
是他来了。
“你并非真正的想杀她。”看见她身影,君昧一路向前,神情决然,“我已现身于此,你放了她罢。”
“你是君昧。”她双臂摆在身体两侧,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一脸的冷傲与不屑,目光中不曾缀入一丝温度。
“是我。”
“剪画师和描骨师扰乱尘世,都该死。”她起身,声音里藏着威慑力,“还不将他拿下。”
“不用——”君昧唐突截断她的话,竟加快了步伐,很快便来到南风的身边。
“退下。”南风遣退上前来护她的侍卫,拔出其中一人的剑,直愣愣指向他。
君昧不卑不亢,继续往她身边走。
“我让你退下!”这一次,南风的语气加剧了些,手竟开始抖了起来。
她手腕上的手链晃动起来,引的她脑袋生痛,思绪混乱起来。
君昧没有半分要后退的意思,南风被他逼退一步,双腿撞在椅子上,已无退路。
风橪手中持剑,站在台下拧眉看着那两个人。
君昧这个人,到底是要做什么。
只见他猛然间往前靠近一步,南风手里的剑已经刺进他的心脏。
那一瞬,所有人都惊异住了。
风橪想要上前,却被繁月挡住。
“这不是你该插手的事,无论他是生是死,都跟你没有关系。”繁月冷冷扫她一眼,不允她过去。
南风几乎是下意识的,瞬间想要把剑抽出去,可她刚一用力,君昧却快了她一步握住剑,更加往心脏里深刺一步。
鲜血顷刻间溢出来染满他的手,南风吓得一瞬松开手,失措看着他,道:“你疯了?!”
“你不是一直都想我死吗?怎么此刻又怕了。”他淡淡一笑,手里抓着剑,再次用力往里一割,下一瞬,身体栽了下去。
“不要……”南风本能的跟着他弯下身,双手颤抖的放在他身侧,就是无法触碰到他。
她整个声带都在晃颤,人彻底慌了,眼瞳毫无方向的落在他身上,死死咬住唇:“不要了,我不要你死。”
“是我错了。”他的脸色又苍白了些,很快整个人脱了力,摔在地上。
这一回,南风没有片刻犹豫,上前接住了他,把他拽到自己身前,眸中蓄了泪,失控道:“君昧,我不要你死,你听到了没有……我,我是南风啊。”
君昧愣了一瞬,忽然间明朗一笑,用手捧住她的脸,无憾着唤她名字:“南风。”
她立马回握住他的手,眼泪簌簌下坠,吃力的露出一个笑容:“我在。”
他的唇角流出血来,笑容越发沉重,话开始变的断断续续:“我把我……偷走的,记忆,还给你了,现在我也该……走了。”
“不,君昧,不要。”她握住他的手,大块的血涂满她整个侧脸,身体跟着他一起落在地上,她唤着他,哭的喘不上来气,“是我不好,本该离开的人……是我。”
“你不要哭,南风。”他朝她温柔一笑,用尽最后一口力气说道:“是我随意扰乱了生死,此时一切都该回到正轨了……重新见到你,我也可以安心了。”
明知他肯定活不成了,可南风无论如何都想要留住他。
最后,他还是闭上了眼。
他用自己的命,找回了本属于南风的记忆,也带回了那个曾经的南风。
繁月看完这一幕,面向风橪,面无表情的说道:“走吧。”
风橪看着那边的人,眼中忽然刮过一瞬恍惚,喃喃道:“终归还是冥冥中早已注定,可是繁月,楼泽当初——为何救我?”
卿泉最后来到了温澹夏的家。
按道理说,她本不该离开冥界太久,而现在她竟然鬼使神差的来到了这里——温澹夏的房间。
床上的他,双目闭阖,脸上血色全无,一点气息都不复存在。
经过几天的相处,她对这个人还不够了解,却已燃起了她的好奇心。
这便是他睡着的样子。
她轻轻伸出手,触碰他冰冷的脸颊。
他那双眼,曾是那么的好看。
“谁啊——,澹夏,是你吗?”刘春明闻声寻来,大步推开门,匆匆赶来的时候,看见了温澹夏枕边的护身符。
不远处,卿泉抱臂站在一边,目光落在江涟城身上,竟不自觉出了神。
这是他爱的人,也是他丢掉性命也要守护的人。
如今,也是她要守护的人了。
是他那一行泪,敲动了她的心。
偿了他未了夙愿,为她此时的心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木落小可爱的3瓶灌溉。
女主后期会成长起来,变得强大,一起期待吧,比心。
第38章 骨像(十一)
番外 暮鸣·月未央
[一]
华灯初上。
风橪解开了神咒, 如今金沙镇也再不是木偶镇。
繁月心不在焉走在热闹繁华的街上,走马观花着看高高挂起的每一盏花灯,兴趣阑珊。长街上的人成双成对, 包括楼泽风橪, 林商花紫芊。
她慢慢踱步, 揉了揉疲乏的眼扫向身后——望见了独自行走的津鸣。
只是这一瞥, 一双波澜已定的墨绿眼眸就已暗戳戳的霸占了视线。
又是他。
繁月心一动,想起了津鸣救她那日的场景。
他与她四目相对, 气息相缠,可却连半丝旖旎都寻不到。
他的眼中容得下一切,却未曾有什么真的入过他的眼。
如果有,那应该就是木神林商。
真没意思。
“喂——”繁月鬼使神差的停下脚步,转过头叫他, 面上没有渲染半丝情绪,语气生硬:“一起走吗?”
……
一不小心就说出口了。
津鸣的视线浅浅与她擦边, 步速如常,面无表情的走过繁月的身旁,声音听起来硬邦邦的:“木神大人说让我与你保持距离。”
“……”繁月被他赤。裸。裸。的回绝,愣了一下, 半字未吐, 快速将手背在身后,昂首挺胸着低声细语道:“谁稀罕。”
之前,她本以为山神大人是说话最死板的,现在看来, 已经有人抢走他的宝座。
津鸣津鸣, 津有归途,鸣声穿骨。如此看来, 他的名字也并非十分普通。
若没有风橪的出现,恐怕自己也没有机会与津鸣认识了。
只是认识而已。
正走着,繁月突然间被抓住了胳膊,她转头去看,面向一张和蔼可亲的脸。
“姑娘,买个花灯吧,这盏灯名叫圆月,寓意花好月圆,家人团聚。姑娘瞧起来不是本地人,既然如此,带着花灯回去留个纪念如何。”老妇人笑容慈祥,语气柔和温暖,繁月心下一愣,竟没有第一时间回绝。
“不,不用了——”繁月尴尬的摇了摇手,目光如同凝固在花灯上面,笑容浅浅,惋惜的轻声推拒:“我不需要花灯,况且,我身上没有钱。”
“没有钱?”老妇人笑容依旧,将那花灯摘了下来递到繁月手中:“那就送给姑娘了,就当有缘相见的礼物,天就要黑了,姑娘注意安全。”
“谢——”繁月迟疑着接过了花灯,话还没说完,一道身影已经快速移到她身后,将几枚铜板放在老妇人的桌上。
繁月怔忡片刻,伸出去的手弯了弯,随即又缩了回去。
是他……吗?
“这灯我买了。”背后声音凉凉,话语中带着隐隐气势。
“公子与姑娘可是相识?”老妇人惊声问。
“是。”对方回答很快,须臾,从繁月身后伸出手接过了花灯。
她心下一乱,根本没听清那道声音。
繁月心中凝起疑虑,转身抬腿就走。她握着腰间的剑,大步流星的往前走,仰头望天的时候,发觉夜色又逼近了几分。
猝然间,一盏花灯递到了她的面前,伴着一串声调毫无起伏的声音:“你的花灯。”
繁月轻扫一眼,语气冷淡:“那是你的。”
“……”
繁月继续往前走,忽然间又想起了什么,边走边问:“不是说保持距离吗?给我买花灯做什么。”
“保持距离?你说谁——”楼泽越到她面前,试探性的看着她,冷声道:“你以为我是谁?”
“没——”繁月抬头望向前方,凝视那道越来越小的身影,形式化的接过楼泽手中的花灯,想着那双眼眸,语气失落的扯了个谎:“谢谢山神大人,什么都没有。”
方才自己怎么会联想到他。
明明数十年里,自己的世界,只山神大人一个。
七日已过,雪落满南山。
盛冬来临之时,楼泽已随风橪离开,去了凉城,而繁月则被留下守山。
繁月坐在一棵树上,心中想道。
美名其曰让她“守山”,其实自己也只不过是——被暂时抛弃了。
自从风橪出现后,山神大人就变了好多。
如此,倒是好事。
山神大人一直无牵无挂的存在着,如今,倒是多了几分温柔,不在那样冷冰冰。
繁月笑了一笑,忽然间目光就变了。
她待在树上看向四周,远远的便瞄见一道黑色的身影向山神庙走去。
“何人来此?”繁月单手扶住树身,在一根树枝上站了起来,声音凛然清冷。
那黑衣男子弯腰抚手作揖,字正腔圆,话说起来干巴巴的:“木神大人命我邀山神大人前去一趟,有事商谈。”
“山神大人不在。”繁月再次坐回到树枝上,用腿勾住树枝,身体往后一仰,在树上翻转了半圈,最后轻轻落地,双手扑了两扑。
来的真不是时候,她想。
“告辞。”津鸣被繁月一口回绝,松开手直立起身子,用一贯的平淡语气回复道。
他就连片刻的犹豫都不曾有。
繁月看他转身,便兀自笑了起来,胸腔轻轻发震,启唇微声嘟囔道:“要不是你自称是仙,我还真要怀疑你是不是你个木头人。”
津鸣动作一滞,停在原位。
他微微低头,转过身去,语气平平:“你叫我木头人。”
繁月双臂环胸,唇角添上一丝微扬的弧度,一本正经道:“你听错了。”
津鸣一语不发地的前进两步,面色僵硬,再次问:“山神大人在何处。”
“反正不在此处。”繁月轻轻耸肩,眼皮下拉一分,嘴角笑意愈深一度。
她才不要告诉他。
木神大人与山神大人素来不合,派津鸣来找他,估计不会是什么好的事情。
“那你可知山神大人何时会归。”津鸣上前一步,身上散发出的寒气浓重起来。
“不知。”繁月跟着后退一步,板着脸调侃他:“你家木神大人说过让你与我保持距离,你可切莫要忘记。”
“你当真什么都不知。”津鸣保持直立的姿势站在原处,没有半分想要越线的意思。
繁月浅窥他一眼,没有立即作答。
姑且试他一试。
她尝试往前走了一小步,瞥见津鸣也往后退了一小步。
退步的速度不亚于她。
木神大人说的话实在好用。
繁月轻笑一声,心想:“他还真是根木头,守死规。”
津鸣冷着表情,盯她脸上的笑看了片刻,脑海中想了又想,内心里却一点感受都没有。
他没有七情六欲这种东西。
“我知道,但我不告诉你。”繁月轻轻挑眉,探见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怒从心生,挽了挽衣袖,低眸偷笑:“除非——”
“除非什么。”津鸣一板一眼的问,声音没有上下起伏。
“除非——”繁月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没有往下说,往前走了几大步,双手背在身后,一步步靠近津鸣。
津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只知道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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