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回连她都不知道,自己留在楼泽身边,是福是祸。
楼泽不咸不淡的看着她,口吻是一贯的冷淡:“可是吓到了。”
“没有。”她抬眸,忽然间警惕起来,信手抽出腰间的佩剑,须臾,分神去看他,神色焦虑,声音里透着股怅然,“山神大人,你身后的妖是……”
“她是怜霜的妹妹——怜冰。”楼泽转而背对着她,语气倨傲冷漠。
他从未变过。
哪怕掀起她心中波澜,他眸中的海面还是那般平静。
无人可撼动得了他。
“怜冰?她原来没有死。”风橪吁了口气,终是放下心来,把剑收了回去。
乔天快步过来,走到楼泽的面前,毕恭毕敬的问道:“风神大人,既已来到人界,我们现在是要去——”
“回春里城。”他拂袖冷冷道。
路经一矮小山洞的时候,风橪停下了脚步。
山洞里传来了有人求救的声音,但是已经极其微弱了。
如同飞蛾临火时的垂死挣扎。
她思虑了几秒,还是叫住了楼泽,自己先一步走了进去。
山洞里阴暗又潮湿,哪怕是在白天,阳光也没有半分照进来的。
风橪用了一道符纸,点燃后才堪堪烧出一道亮光来。
“要是还活着就应一声。”她往里走了一步,弯眉浅蹙。
“救,救我……”斐榠手抓着铁笼的边缘,伸出一只手朝风橪的方向无力的摇。
铁笼只是被轻微锁住了,风橪用剑峰一挑,就打开了门。
里面的人缓缓爬了出来,起身。
斐榠好不容易才走到风橪面前,刚想要和她道谢,谁知道她突然直接把剑别回腰间,不由分说的把他推到地上一震捶打。
她记得他。
这个人就是当日和鲁三平一起强迫曲幽若成为“风神新娘”的男子。
“怪不得你被关了起来,叫你们强迫女子嫁人,遭报应了吧。”风橪边说边打,其中还不忘用袖子抹了下额角的汗。
斐榠本就饿了好几天,说话都没有力气,更别提阻止她了,只能由着她打。
顷刻间,楼泽握住了风橪的手腕,轻轻将她带到自己身边。
“你可看好了,他是谁。”楼泽提醒她。
“他不就是当日那个……”
风橪想要挣开楼泽的手,继续上前打他,话说了一半,顿然间没了声音。
不,不对……他们不是一个人。
气息不一样。
风橪:“……”
这下好了。
打错人了。
风橪暗暗思量半刻,正了神色,抬手扶了那人起来。
“这位兄台,真是十分抱歉,我把你认做其他人。你们几乎就是一模一样啊,这里太黑了,我没分辨清楚……你,你还好吧。”
“你所说的与我模样相像之人,并非是人。”斐榠摇了摇头,手抚在一边,声音低弱,神色郁郁。
“莫非是——”风橪拧了下眉,瞬间就想起来了那人身上古怪的气息。
“没错,他早已不属于人界了。”斐榠整了整衣装,往外走出一步,“我本是居无定所的渡灵师,偶然间遇见了他,谁知我一时不备,在渡化他的时候被他偷袭后被他关在这里,如若我没想错的话,他应该又是假扮成我的样子出去害人了。”
“可恶,竟然如此,看我不收了他!”风橪咬了咬牙,难以咽下心中怒气,刚跑出山洞,被楼泽捉住后襟。
楼泽还未发话,乔天就开了口。
“你是除妖师,而非渡灵师。他既已非人,那就该渡灵师为他渡化,更何况他恶事做尽,这冥界,他非去不可。”
楼泽安静听他说完,松开了手,声音清润。
“此事你莫要再管。”
“好吧。”风橪乖巧的点了点头,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姐姐——”
“怜冰……是你吗?”怜霜躺在床上,缓缓睁开了眼。
当她看见了怜冰那一瞬,明明全身疼的厉害,她却在这一刻,潸然泪落。
“我竟然……又看见你了。”怜霜忍着疼颤颤巍巍的伸出手,笑着喃喃自语,“我是不是,马上就要去到你身边了。”
“我还活着,姐姐。”怜冰温柔的回握住她的手,望着她的眼睛,自己也跟着哭了起来,“是我害你受苦了。”
“可我分明看见你被那个除妖师……”怜霜先惊后喜,用尽全身力气握住怜冰的手,生怕她下一刻就从自己面前消失。
“我摔落魔界的时候,被一蛇妖救下,后来,风神大人的神卫带我们回了神界疗伤,因我元身已损,这才多花了些时日。这些日子,叫你受苦了。”
“风……神?”怜霜瞳孔扩张了些,不可思议的看向她,“这怎么会,神如何会救我们这些妖。”
“此事说来话长。”怜冰朝怜霜安抚的笑了笑,“多亏了风神大人,否则灵珠破碎,我这条小命休矣。”
怜霜微敛住眼眸,嘲讽的笑了声。
“没想到,竟是我做了多余的傻事。”
“我回到你身边了,姐姐。从此后,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好。”
大门被风橪缓缓关上,她表情复杂的看向楼泽,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楼泽浅睨她一眼,淡淡道:“这下你可放心了。”
“山神大人,你说那个渡灵师他自己能行吗,要不,我们去帮帮他?”风橪抓着自己腰间的挂穗,调皮的朝他眨了眨眼。
“不帮。”他拒绝的很果断。
眨眼间,他们便回到了楼泽所在的那座山。
繁月上前问了楼泽两句,随后便转过头,问风橪。
“接下来,你要去哪里。”
“我不知道。”静默几秒,她抚去脸上的阴霾,淡淡笑了声,“总而言之不会是这里。我想去春息弥漫的地方,而非覆雪的孤山。”
繁月被她的回答说的一愣,很快,她听见了沉雪掉下枝头的声音。
“风橪,你看——”繁月少有的走到她身边,脸上挂上了明朗的笑容,随手一指。
风橪顺着那方向望了过去。
恍然一瞬,在她的耳畔处似有暖风抚过。
她蓦然回首,眨眼间,满山遍野皆处都是春的气息。
只因想抹掉风橪的愁容,他便为她在盛冬找来了本不存在的暖春。
眉眼所到之处,百花齐开,群鸟欲来,浮云盛载。
是山神大人。
风橪记得,自己曾同楼泽说过。
“这种事,山神大人您也能做到吗?将寒冬变成满园春色。我喜欢春天,不喜欢冬天。”
那时楼泽断然回她。
“做不到。”
而如今,他为她找来了满园春色。
“这下,你会留在这里了吧。”繁月走近风橪,下一瞬,眸光却警惕了望向别处,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
可她什么也没有看见。
浓密的森林里,林商轻卷云袖,清澈的眼饶有意味的盯着楼泽的背影看。
“想不到,他也会有这么一天。”林商狡黠笑着,伸出摘下一叶花瓣,“能为一个人逆改所谓的命数。楼泽,你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几秒过去,他背过身,看向津鸣:“我们走。”
“是,木神大人。”
第49章 诛魔台(一)
那日后, 风橪就留在楼泽的山中,衣食无忧,乐得清闲。
但这份清闲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
一周过去, 名为晏未泱的白虎妖找到了她, 委托她去找另一只妖。
真是日子活得长了, 什么事情都有可能遇上。
妖来拜托除妖师办事?真是笑话。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风橪半躺在床榻之上, 咬了口果子,另一只手摆弄着短剑, 在空气中来回挥舞。
她两三口吃完果子,将果核丢进盘子里,像模像样的拽出脖子上的玉坠,问他。
“可是靠着这玉坠寻来的?”
晏未泱礼貌的站在一边,并没有半分逾越之举, 摇了摇头,郑重其事道:“隐面同我说, 遇上困难便可来找你。”
竟然是他。
这个千面妖,净找事。
自己当初怎么没除掉他。
实在是失策——
风橪坐直身喝了口茶,态度认真起来。
“你回去吧,我不会答应你的。”
“那我便改日再来。”晏未泱被她拒绝也不恼, 说完就要离开。
这山神殿哪是他可以随意出入的地方?
风橪见状赶忙叫住他, 目色坚决。
“不行,你别再来了,我不会接受妖的委托。再者,此处是山神居住的地方, 岂容你随意叨扰。”
“是我思虑不周。”晏未泱觉得她说的在理, 点了点头,拿出一包钱袋握在手中, “还有,这是酬金,望除妖师能够收下,替我寻她。”
“酬金?”风橪没想到晏未泱是有备而来,见了那钱袋便两眼冒光,随后想了想,还是要矜持一下。
一人一妖就这么和平共处的一炷香时间,谁也没说什么。
晏未泱看她动了心思,又道:“事成之后,酬金翻两倍。”
“要是不成呢。”风橪挑眉问他。
“按原来的酬金,你稳赚不赔。”
“成交!”
找人而已,比除妖简单得多,危险系数低,她不亏。
况且酬金在手,外出行事也可方便些。
没想到她一个除妖师比妖还要穷。
惭愧惭愧。
冲动做了决定之后,风橪终于想起来问最关键的事情。
她坐直了身体,轻盘双腿,手握成拳掩在唇前,正色道:“咳——,你要寻什么妖?是心上人?可有画像什么的,拿来给我看看。”
“她叫叶瑶星,本是魔界的公主。”晏未泱回答她。
“魔界的公主,那不就是魔?”风橪闻言轻蹙弯眉,纵身跳下床去,盯着他眼睛,“可你方才分明说了托我替你寻妖。”
风橪话音刚落,晏未泱的脸色突然间暗了下去,双手紧握在身边,表情痛苦起来。
她以为他是被戳穿后恼羞成怒,想要与她动手,便一下子警惕起来。
谁知过了片刻,晏未泱忽然间松开一口气,眼里的悲伤还是难以释怀。
“她为了能成为妖后与我在一起,跳下了诛魔台。”
“什么——”风橪脸色骤变,身体里的血液好似一瞬僵硬起来。
在神、魔两界各有两处禁地,分别就是歼神崖和诛魔台。
相传,魔跳下诛魔台后,可化妖,化人,却要放弃自己前生的一切,包括身份、地位、记忆、珍惜之人。
一朝跳下诛魔台,前尘往事不复来。
跳下诛魔台后,她的性格会变,模样会变,甚至都可能在途中魂飞魄散。
就算侥幸为妖,她怎么就能断定,晏未泱一定能找得到她。
如今风橪有些后悔了。
方才她太过武断的做下决定,这回可如何是好。
万一叶瑶星已……
那她要如何去找一个早已从这世间磨掉存在的魔界公主。
实在棘手。
相对于上古时期的鼎盛,如今魔界的地位也已大不如前,而千百年来,也只这一位公主。
谁想叶瑶星竟是位性情中人。
能跳下这诛魔台,怕她还是这千百年来第一位。
如今六界动乱,魔界唯一的公主又这般消失,想必当今的六界,不久将再迎来万年一期的滔天浩劫。
“你可有她……叶瑶星的信物?”
风橪辨别人、魔、妖、神、仙、魂,靠的是气息。
可是否就能凭一点气息找到叶瑶星,她也不得知晓。
风橪甚至无法下定论,叶瑶星是否还活着。
被她的话这么一点醒,晏未泱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拿出一块丝布,打开后轻握着手里的东西,递交过去。
“这是她之前用过的玉簪,是我在诛魔台旁找到的。”
风橪把玉簪放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两眼。
的确是魔的气息没有错。
“你把这簪子收好,我去跟山神大人辞别,我们即刻去找。”风橪把簪子还回去,话音刚落,人就跑了出去。
楼泽不在。
只有繁月守在这里,坐在树上赏着温暖阳光。
“繁月——”风橪站在树下,仰头唤她。
“风橪?”繁月从树上跳下来,拂了拂衣袖,你找山神大人的话。他现在去了木神大人那里,估计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我不找山神大人。”风橪轻轻摇了摇头,低垂眉目,甚是正经道:“我要离开了,所以来告诉你一声。”
“要走?”繁月略微讶异,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思来想去,只补了一句,“你不等山神大人回来了吗。”
“不等了。”风橪抬眸对上繁月的目光,凝神笑了笑,摘下了脖上的玉坠,放进繁月手心:“你替我转告山神大人,我知道他在找谁,他不是一直都想要这玉坠吗,今日我就送他了。”
说完,风橪转身便走,腰间的铜铃轻落作响。
她要走了,但没说要去哪里。
怕是不再回来了。
愣了一瞬,繁月攥住了手心里的玉坠,上前一步叫住她。
“风橪——!”
风橪脚步顿住,却没有回过身看她。
繁月指尖轻抓了下,上前追了一步,问她。
“那日在月老阁,你看见了红线另一端的名字,是不是——”
风橪眼睫颤了颤,语带犹豫:“是。”
“那你可曾知道,一个人只能许过一段姻缘,哪怕缘断了,魂散了,生生世世,也只有这一段情。”繁月将手里的玉坠抓的很紧,瞳中暖光顷刻间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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