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什么?”风橪脚步停下来。
“你需在花城里陪我几日。”
风橪一时无语看着她。
年筱晓对她的犹豫不以为然,低眸理了理衣袖:“不然你就去找,看这花城里,可还有第二个人,有心情听你说话。”
风橪闻言噤了声,转眸看向四周。
“嘶——”她轻咬着牙,倒吸了一口冷气。
年筱晓说的没有错。
如今这城中,真正清醒的人,怕是只剩她一个了。
“我答应你。”风橪再次看了回去,剑入鞘,神色略沉,“不过你到时候,一定要告诉我,她在何处。”
“那……好吧。”年筱晓淡淡一笑,眼角微微挑起,一把匕首从她袖中滑出,她玩了两秒,握着匕首指向着一处,背对着风橪,“跟我来吧。”
风橪拢了拢领口,跟了上去。
温和的日光下,年筱晓走在风橪前面,下意识握住了自己一侧的胳膊。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一家客栈。
走进一间房之后,年筱晓自然的推开了窗户,侧身站着,往下看。
风橪关上门后,跟着走到窗口处,目光直直往下抛。
落入眼帘的,是两排长长的吊唁队伍。
他们每一个都身着一身白衣,脸色憔悴惨白,眼神空洞。
中间几个人抬着一口棺材,表情甚至吃力。
一个年纪稍长的男子走在棺材旁,与旁人相比,他的神色精神许多,眸色也澄澈几分。
“站在棺材旁的老人家,是花城的城主。”年筱晓顺着风橪的目光看过去,忽然间开口解释道。
风橪敷衍的应了一声,没有回话。
年筱晓瞧她一眼,又笃自启唇道:“你猜猜看,今日的丧事,是为谁而办的。”
风橪收回目光,转而看向万里无云的天空,没理她。
“这你就猜不到了吧,来来来,让我告诉你——这是全城的人在给城主的儿子办丧事。”年筱晓也不管她反应如何,整个人趴在窗户边上,弯着身子探头看着窗外景色。
须臾,年筱晓够了勾唇,转头看向风橪,云淡风轻道:“喂——,一介空棺而已,怎看的走了神。”
空棺?
风橪慢慢回了神,语气平静着问她:“空棺。”
“对,你不好奇吗?”
“不好奇。”风橪移开身,转头走到床上坐下,伸手扶额。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自己竟然想起了聂将心。
记得那时,她曾问过聂将心一个问题。
“夜狼妖为什么百年后又出现,你就不好奇?”
“我的行动从来都不是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
这是聂将心给她的回答。
聂将心当时为何这样说,她现在好像有点懂了。
因无止境的好奇心,并为之付诸行动,带来的后果,很有可能自己根本就无法承担。
所以除了朝倾歌,她不会再管任何人的事了。
她要活着,见到朝倾歌。
这样也算死而无憾。
年筱晓轻哼一声关上窗户,走到床边坐下,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你还是不知道为好。”风橪别开眼,将腰上的佩剑握在手里。
“那我最近几天要怎么称呼你,总不能叫你喂——吧。”
“随便你。”
忽然间,年筱晓凑近她一步,试探道:“我猜你见过龙,对不对?”
“没有。”
风橪脱了鞋,翻身躺在床的里侧,闭上了眼睛。
心中忽而悲恸起来。
怎么可能没见过。
那一年,洪水泛滥,飞龙降世。
全村人死于非命。
这一段时间,她总感觉,只要自己一回头,就能看到聂将心,亦或是——楼泽。
然而没有。
如今,她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明明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的,可她此时竟觉得难过。
因那一段最幸福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往后,或短暂或漫长的生命,都不会见到他们了。
自己到底是谁。
“啪嗒——”
一滴泪落在风橪的手背之上。
一瞬后,伴着一道轻声,床板沉了下去半分。
年筱晓躺了上来。
“你哭了?”年筱晓背对着她,一双灵气十足眼眨了两下。
“没有。”风橪回她。
“你要找的那个人,她是谁?”年筱晓又问。
“她是我的朋友。”
“朋友?”年筱晓重复了这两个字,语气漫不经心,“那你可真是不走运,你这朋友,是一个被诅咒了的人。”
“诅咒?”
“落泪可致无眠花开,只这一件事,全城便无人容得下她。你想想看,这不是诅咒是什么。”
风橪没有回答。
“不过对你来说,也不一定是坏事。”年筱晓微微侧过身,往她的方向瞥了一眼,“你如今的身体,只有无眠花才能修复。遇见了我,算你走运。”
“遇见了我,可不是什么好运。”风橪依旧背对着她,动作幅度很小,快速擦掉了眼角的泪,“接触过我的人,几乎都死了。”
“这有什么好怕的。我可是神龙救过的人,没那么容易死。”年筱晓对她说的话并不在意。
风橪弯了弯手指,迟疑道:“你说神龙……救了你?”
“是啊。那年洪水泛滥,是天上的白龙,救了我。”
静默良久,年筱晓先开了口。
“你好好休息吧,晚上的时候,还得你来保护我。”
“我为什么。”风橪反驳她。
“你得帮我破案啊,不然我为什么要帮你找你的朋友。”
风橪:“……”
过了一会,年筱晓解释说:“城主的儿子死的蹊跷,我不信他死了。”
风橪想了想,问她:“他有恩于你?”
“他是个大恶人。不仅被利欲熏心,还无恶不做,但因为是城主的儿子,所以人都怕他。”年筱晓转了转手里的匕首,瞬间将匕首拉开,锐利的白光映在她眼上。
她眉眼轻动,继续往下说。
“后来,城里的人联名上书给了女国师,希望她可以加以惩治。结果这时候,他不明不白的死了。”
“如果他真的死了呢。”风橪说道。
“不可能。除非我亲眼看到,否则我不会相信。”
“帮你破了这案,你就帮我找人?”风橪垂下眼睫,眼皮越发沉重起来,很快就要合上。
“对。”
“我知道了。”
半晌,见风橪没了声音,年筱晓又问。
“喂——?”
“……”
“你睡了吗?”
“……”
没过多久,年筱晓再次启唇,声音加重了些,道:“喂?”
这一回,风橪轻吸了口气,淡淡回她。
“我叫风橪。”
第60章 无眠花(二)
曦光普照大地, 烈风席卷云巅。
一串脚步声匆匆踏过,紧接着,是一阵焦急的叩门声。
“冰神大人!冰神大人?婼华求见。”
大殿之门被缓缓拉开, 如曦凭空勾勒出一枝冰花置于天柱上装饰, 神态悠然着缓缓转过身, 慢慢问:“何事发生?”
婼华紧喘一口气, 神色慌张,不敢直视如曦双眼。
“风神大人他……又不见了。”
如曦轻轻收了手, 走向她,不紧不慢的问:“上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两个时辰前。”
坏了——
已过了这么长时间。
定是他幻化成风离了此地,可是此时,去哪里找?
……
对了。
“你现在就下人界找木神林商,他定有办法。我现在就去找其他神, 分头行动。”如曦轻轻道。
“婼华领命——”
繁月百无聊赖的在山中随处游走,忽然间, 身边拂过一阵风,她美目微抬,欣喜的转过身去。
“是山神大人吗?”
她什么都没有看见。
但是随后,她听到了楼泽的声音。
“繁月, 是我。”
——真的是他。
繁月瞬间收了脸上的神色, 一本正经道:“山神大人,您来是不是有事情要吩咐繁月。”
“我需要你悄悄跟在风橪身边,时刻保护她。无需守山了。”楼泽淡淡道。
“那山神大人您呢,也要离开吗?”
“是。”他惜字如金。
但她明白, 楼泽也会去到风橪身边, 即使不会见她,也不能靠近她。
“繁月知道了。”繁月沉声点头, 表情坚定,“还望山神大人放心,繁月一定誓死保护风橪,不会让她受到一分一毫的伤害。”
须臾,那阵风散了。
繁月持剑走出群山的时候,津鸣迎面走了过来。
“风神大人在何处。”他问她。
“无可奉告。”她言简意赅的回答,作势就要离开,下一瞬被津鸣握剑的手臂拦住去路。
“你知道。”津鸣垂眸看她,漆黑好看的眼瞳里没有情绪。
“知道也断不会告诉你,这里是山神殿,我劝你快些离开,别再来烦我。”她快速用剑身撞开津鸣的手臂,刚迈出一步,眼前闪过一瞬剑光。
锐利的剑气袭来,繁月额前的碎发向后一挑,眼睛都没眨一下。
“你是要去寻风橪。”津鸣手中的剑对准了她,冰冷的声音回落在她耳畔,“是风神大人的授意。”
繁月皱紧了眉,回他:“是。”
“木神大人命我来寻风神大人。”他报出来意。
“这与我何干?就算我知道,亦没有义务告知你。”繁月微挑眉,仰眸看他,每一字都咬的十分清楚,“让、开。”
“你明知风神大人做的事情于神界有害无益,仍要帮着他。”
“是害是益,山神大人自有决断。只要他一日不回九重天,便一日是我的山神大人,而非你们所言的风神。”繁月轻笑着,看着他,“与其毫无头绪的寻找山神大人,不如册立新风神,这才是有效的处理方法。”
津鸣没有要放她走的意思,一柄剑紧紧的挡在她面前,缓缓落在她脖颈处:“神意岂是你我能揣测的。”
“这么说,今日若是我不告诉你山神大人的下落,你是不会放我走了。”
“是。”
“好——”繁月拔出腰间的剑刺过去,手腕却在下一瞬拧痛起来。
电光石火间,她手中的剑就被打掉。
再抬眸时,剑刃已抵在她身前,寒气在周身蔓延开来。
“我再问一遍,风神去了何处。”他冷冷道。
“我不会说的。”
繁月轻抿着唇,下一刻,快速单手握住剑刃,眼都没眨一下,直接把津鸣的剑刺进自己的心口。
鲜红的血瞬间绽放成一朵凋零的花,破碎在她手中,快速漾开。
“今日剑灵繁月,就算死了,也不会透露半个字。”她态度坚决,哪怕剑没入胸口,神色也无半分变化,“我既说了不会告诉你,你就该识相的走开。”
津鸣握剑的手被带着往前了一步,墨黑色的眼眸轻动了下,口吻平静客气:“我知道了,你把剑松开,我让你走。”
下一秒,繁月松开了手,猩红的血在她的手上和身上无规则的散开。
津鸣从怀中拿出一缕白纱,想要走到她身边,繁月知晓他的用意,反而退后了一步。
“木神大人派你前来,就已摆明立场。”繁月握紧了受伤的掌心,面不改色的接住他的视线,“他既与山神大人意见相左,你我为二神随从,自当保持距离,划清界限。”
津鸣与她对视两秒,什么都没说,收好那白纱,转身离开。
繁月看着他的背影,恍然间松了一口气,此时此刻,身上的痛才有机会溢了出来。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也是在乎她的?
辰时,两道身影开始在黑夜中乱窜。
在阴森森又沉暗的灵堂中,终于停止了步伐。
“喂——,你能不能行啊。开个棺你要开到天亮是不是。”
年筱晓坐在一边的空地上,翻手玩着脱鞘的匕首,模样悠闲。
风橪闻言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索性收了剑,轻扯了下唇角:“要么闭嘴,要么过来帮忙。”
城主的儿子叫杜轲逸,因是城主老年得子,被城主宠的不像话。
丧礼本来办的好好的,却在中途,城主突然间受到了一封信,因此仪式作罢,将长棺遣回。
信中说——可助杜轲逸借尸还魂,死而复生。
三日后,将在全城人的面前,亲自揭晓结果。
“嗯,就劳烦你了。你身手好,我就不凑热闹了。”年筱晓冲风橪笑了一笑,很快就闭上了嘴。
好不容易得来的免费苦力,不用白不用,她才不要自己亲自动手。
风橪淡淡看过去一眼,对着棺材露出来的一条细缝,直接一个除妖棍送了进去。
她把除妖棍撬在棺材一边,废了点力气,才把这个口子豁大了些。
如果说,聂将心是百年一遇的天才除妖师。
那么她就是只能后天靠努力,也追不上聂将心一半的废柴除妖师。
若是此刻站在这里的人如若是聂将心的话,估计她就可随手御剑,轻而易举将棺材盖掀翻。
可惜,她不在了。
风橪微走了回神,一不小心用力过度,除妖棍就刺在棺材板上,再往前半分,就会整个贯穿。
她愣了愣,收了手。
“可以过来了。”风橪浅扫过年筱晓一眼,抬手轻轻推开了黑色长棺的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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