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泽,你不要同我说,你是因这区区一人类, 才突发善心, 阻止我杀戮。”
片刻逝去, 楼泽抬起眼帘, 手持风神戟,一身肃穆之意。
“近些年来你身上的杀戮之气愈发严重, 若再不收手,恐会吞噬你自身。”
炀川略一动眉,清隽面上没什么表情,只当是听了个笑话。
“就凭这三言两语,你也想让我停手。楼泽, 你怎变得如此天真。”
“人我带走了。”楼泽微不可察的压着唇角,眸意幽深, “炀川,好自为之。”
风橪思绪未明,见他离开,小跑着跟了过去。
保命咬紧, 跑!!!
年筱晓比她更快的追了过去。
炀川留在原地, 面色平静如常,一双清眸含煞,忽地笑了声,重复这一句。
“好自为之吗。”
挽萝盯了他背影几瞬, 咬了下唇, 移身而去。
“站住——”炀川背对她,一声令下, 身上杀气四溢,“我没说你也可以走。”
她脚步瞬间僵住,急呼出一口气,转过身看他。
“不知火神大人还有何吩咐。”
“我的话你几时听过。”炀川话音刚落,人已闪至她面前,手掌狠捏过她的手腕,“火凰,你都不知怕的吗?”
“怎会不怕。”挽萝目光如炬,神情异常坚定,眸中却闪着泪光,声音微颤着,“我怕这烈火日夜燃烧不息,终有一日也将会吞没你。”
“巧言令色。”炀川手上又渡了几分力,在她手腕上压出一片暗红来,“还嫌死在我手上的次数不够多是吗?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这般同我讲话。”
“你从没杀死过我。”她双眸直直盯着炀川,又向他走近半步,“凤凰浴火,涅槃重生。倒是你,身为火神却只会终日杀人为乐吗。在你大开杀戒之时,可曾想过,六界中那些曾被你杀死亲友至爱的生灵,又该如何存活下去。”
猝然间,炀川眸中燃出火色来。
他一瞬松了手,握拳时迎风挥袖,一剑疾刺过去。
挽萝没能回过神来,右肩就已被他用火刃刺穿。
火燎燎的痛一寸寸染在骨上,她闷哼一声,鲜血顺着剑刃坠落而花,一瞬开败。
“啪嗒——”
她抬眸对上他无情视线,忍痛又往前一步,伤口被利剑再一次刮开。
“你是火神炀川,如今你最应做的事,便是寻回神器白虎珠。”挽萝脸色脸白,疼的抽了一口气来,“那是你的东西,亦是神界的东西,只能由你来寻回。”
她曾三次在火海中重生,却哪一次都没有这般痛。
他这一剑下来,岂止是刺中了她肩膀。
“我要做什么事,轮不到你来指挥。”炀川面色铁青,毫不犹豫拔剑而出,迅捷扔了那剑。
炀川力气极大,挽萝被他拔剑动作一引,她身体前倾一瞬,险些摔倒在地。
他走过去,一掌用力握住了她的伤口。
挽萝没有防备,忍不住“嘶——”了一声,环在眼眶边的眼泪掉了下去。
炀川落眸盯着她,面露不屑,手上再重了三分气力。
“方才还一副无惧生死的样子,现下知晓痛了?”
挽萝不禁弯眉狠蹙,身体晃了晃,下意识扶住他胳膊。
仅是一瞬,她又小心松开。
旁人皆言火神喜怒无常,滥杀无辜,杀人如芥,无恶不作。
挽萝却知道,他并非如此。
他杀的都是恶人和命数将尽之人。
可火向来是有路即踏,不死不生的。
在他出手后,不免有无辜者丧生。
即便炀川无意杀尽那些人,可火神的火,一旦燃烧,除非全数皆毁,否则断没有停下来的道理。
遂火神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生灵涂炭,寸草不生。
他从未后悔和愧疚过。
其他少数人的生死,根本无法撼动他。
对炀川来说,他的目的就是除恶,人本脆弱,伤亡皆是在所难免。
他没有怜悯和心痛这种感情。
所以任何人的生和死,对他而言,具同无物。
冰神如曦明知他此为欠妥,仍是选择了无视。
炀川生性狂妄不羁,众神的规劝与惩戒,他从未放在眼里。
但挽萝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那深渊的尽头,会噬灭他的骄傲、硬骨和锐气。
如今六界动荡之际,神界断不会准许他再行杀戮,亦不会再继续对他置之不理。
炀川的过错,终究要来一人承担。
察觉到自己身上的伤口已近愈合,挽萝眉眼轻动一瞬,讶然盯着他看。
“火神大人,你这是……”
“你说只能由我来寻回那白虎珠,如今换我说——”他的声音鲜活张狂,似那日月星辰下生生不息的野火,“我命你来为我带路。”
漫无目的的路上,风橪十分罕见的没吭声。
楼泽伴她身侧,尾音下挑着问她:“我来见你,你不高兴了。”
“啊——?”风橪一下子从思绪中抽离出来,六神无主的瞄向楼泽。
“在想什么。”他视线温柔过来,轻声问她。
“楼泽……”意识到自己叫了他名字,她神情一乱,笨拙的补上了两个字,“大人。”
以往她都是偷偷唤他名字。
第一次见他名字被发现的时候,那场景眼前还依稀可见。
她可不想被冠上袭神之罪。
楼泽见她忽然慌了双眼,慢慢轻笑一声,偏头看着她。
“无妨,你怎么喜欢就怎么称呼吧。”
“真的可以吗?”她眸中偷闪过一瞬欣喜,小心翼翼的望着他。
“当然。”他抬手轻揉了下她的发,声音清和平稳的叫人安心。
因他轻轻的触碰,风橪微红了脸,壮着胆想要去捉他的手时,楼泽已收回了手。
“楼泽——”她慢慢叫着这个名字,唇角不自觉挑起,眸中漾着清泽、罩着窃喜之绪,低头问他,“方才你怎么会来?”
“你很意外。”
“是啊。”她格外认真的点了点头,两手指尖点了点,“虽然之前每一次你都能救我,但你怎会知道我在此处的,明明离得那样远。”
楼泽站在她身侧,满身清贵之气,眸中灌着淡漠,悠悠回她。
“无论你身在何处,我都能感知到你。”他的声线低沉悦耳,话间皆铺着轻描淡写,“只要我想,就会来到你身边。”
风橪被他宠溺的语气蛊了耳朵,睃着眸瞧他,不正经起来:“那你是——想我了吗。”
“想啊——”他忽地弯了身,手握成拳叩了下她额头,俯身盯着她,行止有度,“想是你又闯祸了,这才前来。”
“……”
她就知道楼泽不会说什么好话,亏得她瞎期待了一番。
饶是躲不过他那双好看的眼眸,风橪凑近了些,直直望着他:“那你还回去吗?”
“你想留我。”几字离唇,一席暖风饶过他身侧。
“可以吗?”她心下一横,软了语气问他。
“你已无事。”他直起身,定定看着她,声音凉润,“我便不再耽搁。”
风橪被他这话一下敲回现实,回头找了找,已寻不见年筱晓的身影。
……
这个年筱晓,怎么总是关键时刻开溜。
银两本事皆无,一双腿跑的倒是极快。
“既然你走都走了。”风橪垂头丧气的抬眸。
楼泽闻声看回来,垂眸不言。
“能不能送我去找挽萝,我需要她的帮助。”她继续道。
“只因此?”他眼神探究。
“还有……我在她身上用了困兽锁,还未解开。”
“……”
风橪垂眸间,听见楼泽轻轻一声叹息。
“这困兽锁,只需你轻轻一拽,就能让她来到你面前。”他视线轻柔,仿若一瞬看穿她心里,“你留住我,究竟为何。”
她低头不答。
楼泽亦不问她,直接拂身而去。
风橪哪里会让他走,一个箭步过去,抬手捉住他衣袖:“好好好,我说不就行了吗,你别走。”
楼泽微敛双眸,回身看她。
须臾,她已被他盯得有些脸红心跳。
风橪别开眼,“现下火神大人必定在挽萝身边,我拽回这困兽锁,岂不是将火神一并带过来?万一他又要杀我,那我恐将小命休矣。”
楼泽偏头扫过她微红脸颊,下一瞬,挽袖去碰她的指尖。
“别——”风橪猛地开口,话音一止,就见挽萝和炀川齐齐站在她的面前。
此时,炀川一只手还握在挽萝肩膀处。
“非,非礼勿视。”风橪匆忙背过身去,用手蒙住双眼,说话结巴起来,“我不是……有意打扰你们的。”
炀川在风橪背后乜了眼,一瞬松了手,走向她。
“方才那一战未分输赢,你再与我……”
“既知她怕你,又为何吓她。”楼泽站在风橪身边,冷目视他,很快打断那句话。
在炀川的认知里,没有怕这样东西。
他面朝楼泽,轻蔑勾着唇。
“区区人类而已,伤便伤了,死就死了。楼泽,你莫非是心疼了不成。”
“嗯,心疼。”楼泽直白迎回去,几个字毫不犹豫的落下。
风橪背对众人,立于这风中,心跳忽然一空,接着乱了阵脚。
这一瞬间,好像迢迢六界,天地沧海,只剩了她这一个人。
独自心动不已。
第74章 浴火之凰(四)
炀川听的一愣, 难以置信的看着楼泽,不信邪的继续问下去:“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决意留下。”楼泽一身矜傲,神态自若。
“真的……?”风橪一瞬回过神, 唇角扬起来, 转身看着他。
“嗯, 不走了。”他微掀眼帘, 意味深长的望着她,“我留下来陪你。”
躲在不远处的年筱晓:“……”
她现在到底应不应该出去?
“实在乱来。”炀川几步过去, 握拳按出声响,“神界岂可一日无主。”
“我不在时,千离会暂管神界。过往二十年,不就如此?”他淡声道。
“你倒是讨了份闲情惬意,这就是你身为众神之主的表率?”炀川眼尾扫过去, 眉目间皆刻画着恼怒,“因为她才留下的?”
“炀川, 你对她未免有太多敌意。”楼泽单手背于身后,面沉如水。
炀川忽地笑了声,不知怎的突然抬手,一个瞬行过去, 捉住风橪后襟, 将她拽于自己身前。
“楼泽,你且细看着,她是谁。”
风橪两脚微微离地,挥了挥胳膊想要挣开他, 却是徒劳。
可恶。
她一点防备都没有。
“她是谁不用你来告诉我。”楼泽眼色一冷, 步子稍作停顿,再走过去, 将手一递,“因你处处刁难她,我才更要留下。”
风橪赶紧双手抓住楼泽,仰头看着他。
“……楼泽。”
听了那两个字,炀川霎时间松了手,将那笑一并隐了去。
“如今你连名讳都允她称呼了?”
风橪斜斜望过去一眼,转瞬又躲在楼泽身后,探出头道。
“风神大人,今日偷盗白虎珠的杀人凶手看样子是抓不到了,您要与我们一同去河安山庄休息吗?”
炀川眉头忽地一扬。
一炷香后,河安山庄。
在与老庄主阐明缘由后,风橪将楼泽他们带进了房间,一下拉上门闩。
年筱晓早已在此处等候风橪多时,这一刻,偏又没有现身。
风橪静坐片刻,忽然一道声音陡然入耳。
“你怎么把他们都带回来了!”
这是年筱晓的声音。
风橪四处扫了扫,知晓这是她用的传心术,遂一低眉,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画圈。
风橪在心中慢慢道:“你以为我不想甩掉他们两个的吗?他们是神,我怎么甩的掉。”
天地可鉴,她只是跟楼泽客套了一下,不想他竟然二话不说答应了。
这也就算了。
谁想就连炀川也跟着过来了。
年筱晓很快传回来一句:“你怎么说服老庄主相信他们与你同行的,一看穿着就露馅了好不好。”
风橪扶着额头:“我说是我远方表哥,因为这次的凶手实在脑子对付,拜托他们来帮我的。”
年筱晓顿了顿:“那挽萝呢?你表姐?”
风橪:“对……对啊,你怎么知道。”
年筱晓:“……”
年筱晓:“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风橪:“还能怎么办,我一会儿就收拾行李,入夜后赶紧跑路,我们悄悄的走。”
“咳咳——”就在此时,挽萝忽然间重重的咳嗽了两声,抬眸看向风橪,“风橪……你们说的话,我们都听得见。”
风橪把头垂了下去:“……”这下完了。
年筱晓:“……”还好我人不在,安全。
炀川阴沉的瞪了风橪一眼,举步往外走。
挽萝也跟着走了出去,关好了门。
半晌过去,房间里只剩下楼泽与风橪。
风橪坐在椅子上,揉了揉酸涩的双眼,朦胧视线抬起时,瞥见楼泽走向她,半低下身子。
“为什么要跑路。”他双臂撑在她身旁,唇附在她耳畔低喃,“你在躲我。”
“我没有。”她虚心回他。
“好,那我换一个问法。”他直起身离开她身边,在她对面坐下,“风橪,你在顾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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