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便是将魏梁捉拿归案、接受审判最好的机会了。
因此明知道自己追上去有风险,盛卿卿也按捺不住还是这么做了。
好在她从小混迹军营之中,对军马也相当熟悉,骑在马上飞奔也不觉得颠簸,双眼在荒野中寻找了片刻便看见了魏梁一行人。
孙晋带的都是精兵壮马,魏家的马匹比不过,双方的距离逐渐拉近。
盛卿卿清晰地看见魏梁回过头来看了自己一眼。
而后,魏梁身边的人再度分兵,一小簇护在他身旁继续飞奔,另一批则掉头回来迎着盛卿卿疾驰,眼看着是要作死士用了。
盛卿卿咬牙,反手摸到马背旁边放着一幅弓箭,却是成年男子用的尺寸,她想也是拉不开的,更不用谈这么远的距离射中魏梁了。
好在孙晋很快从后面追了上来,援军数量又多,魏梁派来阻拦的人不过稍稍起到了一点儿作用罢了。
盛卿卿拽着缰绳,熟练地让军马避开交战之处绕行,眼中只剩下魏梁越来越近的背影。
青鸾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了兵器,策马护在盛卿卿身旁将想接近她的人都逼了开去。
双方互相消磨之中,魏梁身边只剩下了一个人仍紧紧护在她身侧。
而盛卿卿身旁也只剩下了青鸾。
四人终于面对面地狭路相逢时,气氛紧张得火石一敲便能燃成一片。
盛卿卿心中迅速做了个估算。
魏梁一个文官,盛卿卿一个会点拳脚的姑娘,两人勉强算是伯仲之间;魏梁身边的男人能留到最后,显然身手最是精悍,青鸾同他不知谁能占个上风。
但只要能拖住魏梁,孙晋很快便会带人追上来,那他便避无可避、只能束手就擒了。
赢面并不小,更焦急的应该是魏梁。
“——你不管孟珩了吗?”就在盛卿卿权宜之际,魏梁突然发问。
盛卿卿反手抽了一支箭在手里,准备稍后动手起来权当武器来用。她冷冷反问,“同珩哥哥有什么关系?他若在此,百步穿杨只需一箭,你连这些苟延残喘都不会有。”
“你刚才不是听见了吗?”魏梁伸手遥遥指向汴京城,“孟珩持刀进了魏家,而你刚刚才写了一封看着便是被人威胁的信送去大将军府,他显然是知道幕后黑手,因此才釜底抽薪直接去魏家、逼迫我退让收手。”
盛卿卿定定看着魏梁,脑中仿佛炸开了一声惊雷。
她猛地想起曾经孙晋吞吞吐吐地提起过,孟珩的病仍未全好,只是在她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我不出现,你也不出现,你觉得孟珩会怎么想?”魏梁深吸了一口气,将焦躁压下,作出早有预料的架势道,“魏家其他人死了便死了,但孟珩若真动手屠了他们所有人——你知道后果会是如何。”
盛卿卿闭了闭眼。
皇帝本就忌惮如日中天的孟府和孟珩,甚至亲手扶植了胡家来制衡,如今胡家倒了,若孟珩真一时冲动犯下大错,恐怕皇帝会借机发挥,届时整个孟府都不会好受。
更重要的是,盛卿卿知道孟珩的病因,不忍心他再经历一次一样的事情。
或许这次孟珩便再也爬不出来了。
可魏梁就这么眼睁睁地在她面前……!
盛卿卿连梦里都没离仇人这么近过。
但放在复仇天平另一端的,却偏偏是孟珩。
谁都不是,是孟珩。
盛卿卿咬紧牙关,再度睁开眼时看着魏梁的神情仿佛在看具尸体。她一字一句地道,“你大可以跑,但不是今日,我以后也会找到你、让你血债血偿。”
魏梁达成了目的,他看盛卿卿时的眼神却瞬间变得十分复杂。
勒马转身时,他忍不住道,“你选了孟珩……这一点也很像你母亲。”
盛卿卿冷冷剜了魏梁一眼,“在我改变主意前滚,能逃得了就算你死期还没临头。”
到汴京城后她一直彬彬有礼,最多也是带着笑的隐晦挤兑嘲讽,还是第一次对人说出这种重话来。
魏梁又看了她一眼,不再浪费时间,踢了踢马肚子便带着身边最后的下属离开了。
盛卿卿真没去追,她也调转马头,辨认清楚了汴京城的方向后便再度策马疾行,脑中一瞬便被孟珩的名字所占据得铺天盖地、彻彻底底。
她得在孟珩再度坠落那条深渊时将他捞出来。
第88章
在穷乡僻壤间找到那个已经瘦得脱形、看不出原来是个胖子的伙夫,并且成功说服他回到汴京时,孟珩心中松了一口气。
他终于能将盛卿卿心中最大的结解开了。
只要魏家不复存在,盛卿卿便也不必死。
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汴京,在城门口毫不犹豫地将后续事务全部扔给属下,第一时间赶去孟府,想要立刻见到盛卿卿,告诉她一切都已结束。
孟珩甚至想将梦中所发生的所有事情都细细地讲给她听,无论是他已经坦白了的,还是他暂时选择了隐瞒的。
可盛卿卿不在孟府,她悄无声息地离开,连门房都一口咬定今日绝没有见过她出孟府大门。
孟珩立刻意识到了事情并不简单,出门再寻孙晋,发现孙晋也在今日带了一批人手出去办事。
猜到孙晋和盛卿卿是有预谋离开的,孟珩稍稍放心了一些。
但回到大将军府后,收到的一封信让孟珩顷刻打消了自己的想法。
信上是盛卿卿的笔迹,随信送到的是他亲手送给盛卿卿的礼物,而信上一字一句却绝非出自盛卿卿的意愿。
孟珩怎么可能看不出盛卿卿的行文用词习惯。
更何况对方要的是盛卿卿手中和沈家相关的宝藏,垂涎着此物的人,一只手都能算得出来。
胡家已经完了,沈湛尚未入京——就算入了,沈湛也有的是聪明方法绕过他去接触盛卿卿,而不是送来这封故作聪明、看着却像是在挑衅的信件。
那答案便只剩下了一个。
秦征赔着小心地道,“魏梁确实不在城中……”
他斟酌着还没把话说话,孟珩已经沉着脸往外走去,一手扣住了腰间的长刀。
秦征愣了一下,拿着信追出去,徒劳地劝,“不是,你等等!还不知道他们在郊外什么地方,你要去哪里?”
孟珩冷笑,“魏家所有人的命,看他放不放在心上了。”
秦征哪里拦得住孟珩,只敢一路追在他屁股后面,没胆子上去拦,最后目送孟珩狂暴地策马离开,又见到一个风尘仆仆的士兵骑马奔来,说自己是来找援军的。
听罢前因后果,秦征差点没想把孙晋脑袋撬开看看里面装的什么玩意儿。
几乎没有时间多作思考,秦征飞快地做了安排,一批精悍的护卫直接跟着这名传信士兵去了郊外支援,几个人到各处城门等着孙晋或盛卿卿归来,好立刻告知详情领路。
而他自己是世家出身、官职又能随时进宫,只能入宫跑上一趟,赶在孟珩真杀人之前知会皇帝,别成了个先斩后奏。
临出发去皇宫前,秦征又喊了大将军府的管事,令他率人紧随在孟珩身后去魏家,将盛卿卿的去向告诉孟珩,尽可能地稳住他。
管事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我哪能阻止得了大将军?”
秦征匆匆换上官服,咬牙切齿道,“你坑蒙拐骗都行,就说盛卿卿安然无恙,马上就到!孙晋知道厉害,拼了命也会让盛卿卿平安回来!”
都这时候了,秦征哪里还有时候想后不后果,只不过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等他风驰电掣到宫门口时,却看见有个人在宫门外坐着——对,坐着——等待他,看样子像是已经候了好一会儿。
秦征下了马,迟疑地看了对方一眼。
项危楼朝秦征友好又和煦地笑了一下,他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道,“秦副将,一同去面圣吧?”
*
管家率人赶到魏家时,其实本来多少存了点帮忙的心思——毕竟魏家那么大,人又那么多。
可等到了门口,才发现孟珩根本用不上他们。
魏家大大小小从上到下,只要是在府里的,全部跟小鸡崽子似的被赶到正厅里集中了起来,就连半身不遂的魏二都不例外地被人抬了过来,要倒不倒地放在一张椅子上。
魏仲元更是已经被这阵仗和孟珩的煞气吓得晕了过去。
魏家的两根主心骨都不在,对着孟珩那是一分的抵抗之力都没有。
可就是这么一片挤在一起吓得六神无主的人,此刻却噤若寒蝉,恨不得连微弱的呼吸声都吞进自己的肚子里面去。
原因无他,孟珩就站在正厅的门口,手握一把出鞘的长刀,刀刃锐利得好似看一眼就能割裂眼球,叫人扫过都觉得血液被冻成了冰块。
孟珩脸上的神情更是阴鸷到连年纪最大的魏家长子都不敢同他对视,他心中叫苦不迭:偏偏今日魏梁和魏夫人都不在府里,高个儿的只剩下他,他哪里敢上去同仿佛一言不合就要砍人脑袋的孟珩说一句话?
平日里人人都觉得孟珩已经够吓人了,可魏家长子却觉得平日里的孟珩比起这一刻来简直算得上是温和。
要知道刚才孟珩进了魏家,一个字也没说便拔了刀,像是驱赶猎物一般将所有人都集中到了正厅里面,而后便执刀这么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像是在挑选从谁开始下刀似的。
他也不说他要什么,只这么阴沉地从左到右扫了一遍,好像先是清点了一遍人头,而后嘴角一勾,冷笑了声。
魏家长子当场就惊恐得差点给孟珩跪下了,求饶的台词在他脑中转了八十圈也没敢从嘴里吐出去,生怕一开口制造杂音,便成了孟珩刀下又一道亡魂。
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孟珩浑身上下实打实的杀意却是做不了假的。
魏家长子在惊惧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大家曾在背地里盛传过孟珩得了疯病的传言,他咕咚咽了一口口水,心想孟珩这回恐怕是彻底疯了,才会持刀直闯朝廷命官家中,一幅要屠尽所有人的模样。
——他却不知道,这件事情孟珩已经干过一次了。
上次他得知盛卿卿在魏家死得不明不白时,魏家一个人也没能从这柄刀底下逃生。
但这次他们是孟珩的筹码,他将魏家人堵了个全,便开始默不作声地等待。
有些人逃了,孟珩没有刻意去拦,为的就是他们能给魏梁通风报信。
有孙晋在盛卿卿身边护卫,孟珩相信魏梁没有太多可乘之机。而魏家其他所有人的性命、包括这一发魏家已经完了的信号,足够让魏梁下一个聪明的决定。
……但这理智的判断,并不是说孟珩就能全然克制住自己的理性了。
他上次到魏家,便是来大开杀戒的,第二次来竟也是因为近似的理由。
孟珩还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面无表情、心如铁石杀进来的那一回是个什么心情。
铺天盖地的绝望与懊悔。
这次是恐慌。
即便一切都有计划,孟珩也知道魏梁若是够聪明便会怎么选,但他却不能十成十地肯定魏梁会不会突然发疯伤害盛卿卿,又或者魏夫人这个变数从旁导致什么意外。
若是盛卿卿没有平平安安地回来,若是她根本……没有回来。
孟珩握紧刀,另一手下意识地伸入暗袋里握住了随信一起被送回来的木雕莲花。
他顿时冷静了下来,并继续以这种异常冰冷的理智将自己束在疯狂的底线边缘,想道:那魏家便再为她陪葬一次。
然后,他再去找盛卿卿一次。
*
盛卿卿差点没把悍马给累坏了才赶到城门口,她还没来得及同守城士兵表明自己的身份,门内一个侍卫模样的人便像是支离弦之箭一般弹起朝她跑了过来,“可是盛姑娘?”
盛卿卿吓了一跳,目光警戒地上下审视对方的身份。
对方很快掏出一枚腰牌,急切道,“盛姑娘,我是大将军府上的——来不及了,您换马快随我走吧!”
盛卿卿的马确实累坏了,她立刻翻身下马,不必多问便道,“他在哪里?”
侍卫一愣,将马儿缰绳交到她手里,张嘴下意识答道,“魏……”
盛卿卿虽然早知道答案,但听见确认时还是闭了闭眼,她利落地踩着马镫上了马,转头对青鸾道,“你先回一趟孟府,告诉大舅母详细,但让她不要担心,就说我很快带着珩哥哥回去。”
青鸾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盛卿卿却没有心情再等下去,辨认清楚魏家的方向便赶了过去。
在刚放魏梁离开时,盛卿卿还有些抗拒与后悔,可随着她越靠近汴京,心中便越是担忧起孟珩的状况来。
她甚至有点后悔起自己莽撞地想要引蛇出洞的举动,虽说这计划确实起了作用,可它若伤害到了孟珩,便远远得不偿失。
她明明早就知道孟珩最害怕的是什么,却还是一意孤行拿自己去冒险了。
盛卿卿深吸了口气,说服自己冷静下来。
孟珩此刻或许没有什么理智,她只有保持着绝对的冷静才能将他带回这边的世界来。
汴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盛卿卿到魏家时,周围已经被拉起了戒严的护卫圈子,将好奇的民众都挡在了外面。
骑着马靠近的盛卿卿自然也被面色严肃的士兵拦住了,她知道自己一身鲜血定然吓人得很,蹙眉往四周看了一圈想要找个熟人解围,果然很快见到一个,扬声唤了对方,“王哥!”
王敦闻声飞快转回头来,焦躁的脸上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他飞快跑来喝退士兵,将盛卿卿带入了戒严圈中,“你总算来了——受伤了?!”
“不是我的血。”盛卿卿嘴里答着,小跑起来的步速并不比王敦慢,她抿着唇问,“珩哥哥就在里面?”
王敦叹气,“对不起,我该拦着他的。”
“不是你的错。”盛卿卿摇头,在魏家门口停住脚步,看着空空荡荡的一片,深吸口气问王敦,“他……动手了吗?”
王敦还没答话,里头走出了个人来,他一叠声地答,“没有,没有!盛姑娘来得正好,我快劝不住大将军了,您快进去吧!”
正是用各路手段真真假假骗了孟珩半天的大将军府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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