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剑啸声又哑又沉,聂潇循着这声音望去,看到了一柄枯朽的长剑。
长剑通体焦黑,唯有剑锋,还闪着一丝锐光。
再顺着长剑望去,见到一名黑衣男子,褐发金瞳,凛然而立。
他提着剑,祭出一方掌印。
掌印悬浮于空中,投射出青阳的残影:“当你们看到此时,我已身死道消。
在渡劫之前,我便将掌印交给了下一任剑君。”
“日后,他便是这青阳剑派之主——”“玄离剑君!”
第六十七章 青阳剑
见到掌印的残影之后, 人群霎时沉静, 而后纷纷交头接耳。
一群金丹、元婴级别的修士, 放在大荒内外,都需要被其他修士仰视的顶尖之人, 在这个消息面前,纷纷都惊讶万分,再无往日的高人风度,仿佛也不过是市井凡人。
“青阳剑君……仙逝了?”众人复杂地望向玄离, 有的是不敢相信青阳剑君已羽化这个消息,有的则是不敢相信,继任剑君的好事, 就这样落在了他的头上。
这群人当中,情绪最为激烈的无疑是聂潇。
先前他还觉得,青阳剑君这一渡劫, 无论如何他都能从中获利, 眼前的场景, 却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
怎么是玄离?怎么会是玄离!那一日他虽然是被诸岱剃光了头发, 但他十分清楚,那是因为诸岱受了玄离的诱哄,以为能够从玄离那里拿到厚礼。
也就是说,这个玄离真君从一开始就不待见他, 更逞论现在!他千算万算, 这三日内, 每一步都考量过无数遍, 确保自己走哪条路都能走成坦途。
却没想到——这下一任剑君的人选,竟是如此跳脱!一个上下皆为人修的宗门,却找了一名兽修做剑君……滑天下之大稽!青阳的大弟子存康,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沉默片刻,红了眼睛,也死死地握紧了双拳:“我不服!我们青阳剑派内都是人修,凭什么现在,要一个兽修来做我们的剑君!”二弟子凌炀也对玄离怒目而视:“玄离真君,此事,我也不服!据我所知,你从未练过一天剑!”两名弟子难得同气连枝,人群中又发出一阵惊叹之声。
“兽修?”“原来是兽修,难怪他的发色和瞳色如此怪异……”“从未练过一天剑的人……当了青阳剑派的剑君?!”人修与兽修之间泾渭分明,还隐有敌对之意,故而双方少有往来。
大荒内,除了元婴级别的真君之外,大部分的金丹修士,都不认识玄离——甚至在这之前,都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号。
就连聂潇自己,若不是上一次跟随着诸岱去了一趟无妄山,也是万万不会知晓,在那边陲荒蛮之地,还有一位元婴真君坐阵。
此时,听着身边人的质疑,看着存康和凌炀的愤怒,聂潇心中,反而不气了。
他又找回了一丝那种坐山观虎斗的游刃有余感:玄离被青阳剑君指认为下一任剑君又如何?这青阳剑派上下,无人服他。
孤掌难鸣,独木难支,就算他玄离是元婴后期,面对在场的这么多元婴和金丹修士,也根本没有什么优势。
更何况,剑修,是以能够越阶战斗而出了名的。
要不然曾经的青阳剑君,也不会被公认为大荒的战力第一。
聂潇这一想通,心底忍不住就带了几分高高在上的轻蔑来:玄离,这剑君之位给了你,你能接住么?青阳剑派上下,根本不会接受一名兽修——和一个从未练过剑的人,做他们的剑君。
眼见众人嘴舌纷纷,玄离眼中却古井无波。
“聒噪。”
他将长剑举至眼前,轻轻一弹。
顿时,剑音长啸,如同一个古稀之年的老人在扯着嗓子发出呕哑嘲哳之音,丝毫没有一柄好剑该有的清泠。
但这声音仍旧刺透了每一个人的耳膜,让他们不由自主地同时噤声。
玄离淡淡扫了存康与凌炀一眼:“不服,便用剑修的方式来解决。”
“待青阳七日大行后,我压低修为,提剑等你来战。”
他转身,踏进了剑君府。
“砰——”大门随之紧紧闭上,将所有的嘈杂都排斥在外。
玄离强撑着进了府内,方一坐下,便吐出一口鲜血来。
一时间,偌大的剑君府,荒凉寂静,四下无声。
却有人在他身旁,幽幽道:“你替我受了一道天劫,实力仅存半数……你莫要小看存康与凌炀,他们能拜入我门下,天资不低。”
“无事,”玄离冷静地抹净嘴角的鲜血,“我不会输。”
若是有人能够望见里面的情形,定能看见,他此时,在与手中的长剑对话。
青阳渡劫失败后,并未魂飞魄散,而是残留一抹神魂寄存剑中——成了青阳剑的剑灵!听了玄离的狂妄之语,青阳道:“你赤手空拳,当然不会输,可你要与他们比的是剑。”
玄离瞥他一眼:“你也知道我不会用剑,当初还把这青阳剑派甩到我的身上?”青阳难得被他噎住,闭口不言。
二人不再说话,一齐养伤调息。
忽然,青阳见到玄离冷硬的面庞软化柔和,眼中也焕发出了熠熠神采。
他化为剑灵后,已与玄离契约,于是便轻而易举地听见了他神识中,一个清冷的女声十分焦急:“玄离,为何我的封印无缘无故碎了一半?你那边是不是出事了!”他听见玄离轻轻道:“我很好,没有事。”
那声音中藏了一丝温柔,一丝雀跃,还有一丝奶猫般的委屈与撒娇。
“我只是……暂时不在无妄山,”玄离道,“等过了这段时日,我便回去。”
距离青阳剑派万里之遥的无妄山,林拙听了此话,心中总有种不安的预感。
她能够察觉到,玄离平静的情绪下,潜藏了无数暗涌。
她甚至直觉,玄离此时正站在浪潮最盛处,挡下了所有汹涌的波涛,然后轻描淡写地对她说,我没事。
林拙心中一片钝痛,酸酸胀胀,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
她问:“你在哪?”玄离道:“青阳剑派。”
“好,”林拙道,“你不能回来,那我便去找你。”
“别来,”玄离道,“这里现在不是个好地方。”
尔虞我诈,危机四伏,各方势力都等着将他拉下马,她一个小小的练气修士,在这种境况下,只会被碾成飞灰。
林拙心下一沉:能让玄离这样说,想必青阳剑派如今的情形,已经糟得不能再糟。
她沉默片刻,故作轻松道:“那我更要来了。
毕竟……”“我进无妄山之前,他们也与我说,那不是什么好地方。”
玄离一顿,只感觉浑身的伤痛都能因她这句话而不复存在。
他的脉搏只为她而跳动,他的血液只为她而沸腾,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在思念渴望着她的怀抱。
青阳望见,他紧紧攥住了双拳,身上升起了比刚才被挑衅时,还要浓烈百倍的战意。
但他开口,却是连水波也不愿惊碎的温柔呢喃:“好,我等你来。”
在她到来之前,他定会将这青阳剑派内外的魑魅魍魉,通通除个干净!作者有话说:拙妹:你的小可爱突然出现(#^。^#)
第六十八章 惜别情
泗水郡。
不同于五大宗门都为青阳渡劫一事忙得团团转, 泗水郡内, 一派安宁祥和, 对那泼天的滚滚雷劫都仿佛不在意一般,该做什么做什么, 顶多就是打坐的时候嫌弃一番那雷劫太吵。
——毕竟是元婴后期的雷劫,雷声足以震动整个大荒。
泗水郡离青阳剑派天高皇帝远,青阳剑派的变故也影响不到他们,对于五大宗门的纷争也就不甚在意。
赌坊内甚至还有人在下注, 赌青阳剑君这一次能不能渡劫成功。
问情阁。
药庐中,一男子百无聊赖地趴在榻上,听着另一人给他讲外面的消息。
“少主, 我按照你的意思,压了一千上品灵石,赌青阳剑君渡劫失败, ”崔宣啧啧称叹道, “你是不知道, 外面的赔率已经到了二赔七……”榻上的男子打断他:“左右不过一点小钱而已, 赢了输了都无所谓。”
他微微侧头,露出一张艳丽的脸,面色虽苍白,眼瞳却一点不失神采:“我投他渡劫失败, 也不是为了赢那一点灵石。”
只不过……是看青阳剑君不顺眼罢了。
桑吾敛眸, 而后又睁开, 仔细盯着远方铺天盖地的雷云:“那便是元婴后期要渡的雷劫么?”崔宣道:“是, 那雷声响了三天,竟然还未停歇。”
“哦……”他似是闲极无聊一般,问了这句话便没有再开口。
崔宣杵在那里,有几分尴尬,他轻咳一声:“少主,我现在给你上药?”“可。”
桑吾伏低身子,掀开身上的锦被,露出整个脊背。
白玉无暇的背上,落了一道如同蜈蚣爬行一般狰狞的鞭痕,凌厉又柔弱,给男子原本就艳丽的面容增添了几分妖魅。
饶是崔宣已经见惯了自家少主的这幅模样,还是忍不住在心中啧啧称叹道:祸水啊祸水,放到外面去,还不知得勾走多少小姑娘的芳心。
他拿了药,小心翼翼地给桑吾擦上,外翻的红痕上落了一道青绿。
桑吾感受到一阵清凉,而后便是十分难以忍受的刺痛。
他闷哼一声,问道:“我的伤,什么时候才能好?”崔宣道:“还早着呢。”
他碎碎念了一通:“虽说那男子并未往鞭子上灌入灵气,但阁主这鞭子本性就十分霸道,现在伤成这样,已经是轻伤。
阁主当年重金请人打造这鞭子,恐怕也没想到会有一鞭落在你的身上……”“咳……”崔宣觉得自己在少主这么说不太好,连忙转移话题,“不过说起来,少主,我没想到你会替阁主去挡这一鞭……”桑吾回想起当日的情形,不愿多提:“毕竟……她是我母亲。”
况且这一鞭,也是他自作自受。
当日那神秘男子还未出现之前,他在隔壁,其实早就感知到了母亲正往此处来兴师问罪,甚至于后来母亲与王小翠的对话,他也听得一清二楚。
他听到王小翠搬出了他的名号来,试图与母亲周旋,他当时怎么想的呢?他当时觉得,自己被王小翠的灵兽伤了,必要在她身上讨回一点来,但不必多,等着母亲对她小施惩戒,他再出去将人救下。
可谁能想到,他以后台压人,这王小翠的后台,竟比他还要大。
从一开始,他的心思便不光彩,那么他受了这一鞭,也无话可说,只不过是技不如人罢了。
他岔开话题,问崔宣:“伤好之前,我想出去一趟。
整日闷在这屋里,实在没意思,还有那炸泥鳅与烤鹌鹑,我也许久没吃上了。”
崔宣道:“约莫过个两天就可以了,只是切记在外不要动手,不用灵力的话,行动自如是没有问题的。”
“那便好,”桑吾眯起眼睛,“躺了这么些天,人都快废了。”
忽而他又想起什么,问道:“上回那交代你仿制的荧光棒,弄得怎么样了?”崔宣道:“已经按照你的意思,每种颜色都做了一大批,待到下一次的百花宴,定能赚个满盆钵。”
崔宣忍不住叹道:“少主好眼光,我都能想象到下一次的百花宴,该是何等的风光。”
每支队伍代表一支颜色,为了给自己喜欢的队伍壮势,一人决计不能只买一根,更有那一掷千金的公子哥,买上一批,分发给过路人也说不定。
到时的百花宴,那才是百花争芳,汇聚成一片荧光海。
“不是我的功劳,”桑吾懒懒道,“毕竟这新鲜玩意,是那王小翠想出来的。”
崔宣敏锐察觉了桑吾对那名女修的特殊之意,忍不住嘴贱道:“少主,你都挨了一鞭子,还没清醒过来?”他正后悔自己心直口快,想要抽自己一耳光的时候,忽然顿住了。
桑吾也没有在意他的这一点口不择言,怔愣地望向窗外。
“雷劫停了……”崔宣喃喃道,“不知这青阳剑君,是渡劫成功……还是失败了?”桑吾垂头,眼睫轻颤,声音却比任何时候要沉稳。
“你且去问一问。
然后……盯着点我母亲。”
“不要让她……出任何事情。”
……林拙得到玄离的同意之后,立即打点行囊。
丹药她倒是足够了,只是隐匿符被她用掉了一堆,得再去问云泊舟要一些。
她用传音符,约了云泊舟到观云亭商议。
云泊舟赴约前来,林拙见到他,也不废话:“云师兄,你手头有的符都给我,越多越好。”
云泊舟打量她一番,不语。
他这段时间,其实已经察觉了林拙的不一样——这种不一样是说,他发现赵倚晴用的药变了。
因为赵倚晴的病,他也变得粗通一些药理,一眼就认出那些药并不是无妄山内的,而是有人从外面带了回来——这个人选,无论如何,他也只能够想到林拙。
因为整个无妄山,只有她一人是阵师,有机会在不惊扰众人的情况下破开青莲阵;也只有她一人,能够在镇狱神兽眼皮底下溜出去,而毫发无伤。
青莲阵啊……这已经属于高阶阵法,起码要金丹之上的阵师才能将这阵法操纵自如,且还需要一堆的筑基修士打下手。
阵道不同于符道,复杂的符箓一人可以绘制,复杂的阵法,一人却绝不可能独自完成。
林拙却做到了。
且不论她怎么做到的,她如今的修为……才练气七层?练气七层就能够操纵高阶阵法的阵师……简直惊世骇俗!他抬眸,问她:“你要这些符做什么?”找云泊舟出来,林拙就做好了向对方坦白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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