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看起来其乐融融地离开了礼宾馆,各自心中,却都另打着算盘。
于是,何正方从山下的青阳城赶回青阳剑派时,礼宾馆内已经空无一人。
他抓着值守的师弟问道:“方才住进来那个小女孩呢?叫小棠的那个?”
值守人道:“天照宗的聂潇似乎十分喜欢她,带着她下山吃东西去了。”
何正方叹口气:得,又要跑一趟。
他问:“可知他们去了哪里?”
“春风楼或是金玉轩罢……做凡间吃食的,总归就那几处地方。”
“多谢。”
何正方又匆匆离开,没注意到身侧一名女子,将这对话悉数听到了耳里。
带着小姑娘吃东西去了?
苗青舒心中醋海翻腾:她磨了他好多次想与他一起出去,他都不依,没想到竟是被一个新来的小姑娘给勾走了。
不行,她也得去看看,那个小姑娘是何模样。
……
金玉轩,聂潇要了一个雅间,与棠红相对而坐。
他大方道:“想吃什么,你点。”
棠红看向跑堂的小二:“你们这最贵的是什么?”
小二利落道:“我们这最贵的啊,便是那醋烧银焰鱼,这银焰鱼十分娇贵,入口滋补,灵气四溢,一盘鱼需一块上品灵石……”
棠红一摆手:“那来十盘!”
“这……”小二看向聂潇,明显这二人中,聂潇才是付钱的那个。
若是上了菜他不愿意付钱,他们这生意可就亏大了。
聂潇听到棠红这个点法,心中有些不悦。
虽然对他而言,这十块上品灵石不算什么,但被人当做冤大头一样宰,还是十分膈应的。
但他面上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对小二点点头:“上菜吧。”
“聂师兄,”棠红此时已经与聂潇混得半熟了,佯做十分感激的模样,“你真好,我从未吃过这么贵的东西,我师姐都不给我买。”
算了。
聂潇见她模样,那点子气很快又散了:跟一个土包子气什么。
听她提到师姐,聂潇顺势问道:“你与你师姐来自什么门派?”
棠红道:“无门无派,我们就是一起从掩星谷走出来的,她教我一些法术,我便叫她师姐。”
这个说辞是林拙一早与她交代好的,掩星谷灵脉荒芜,少有修士会踏足那里,堪称是大荒的穷乡僻壤,用这个地方说谎,也不会被人揭穿。
掩星谷?
聂潇顿时想起了季星上次接触的那四兄弟,据说,他们的吃食是掩月谷的口味。
他望着棠红的眼神深思了几分:掩月谷与掩星谷中人的特性差不了多少,怕是这小丫头和她的师姐,也与那四兄弟有什么关系。
他故意喊来小二,又加了一道有小塔香的菜。
这个气味常人受不了,只有掩月谷之人喜欢。
这也正好用来测一测,这丫头有没有说谎。
等着小二上菜的期间,他与这女孩套话,却不料她十分狡猾,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装傻充愣这一套十分玩得来,二人说了半天,除了知道她有个师姐进了秘境之外,他竟一点什么消息都没问出来。
小二很快端着菜上了桌,桌子上满满当当地摆了十条鱼。
棠红眼睛一亮,夹了一筷子放入嘴中,然后丝毫不吝啬夸奖:“真好吃!”
她大快朵颐,很快就将半数的鱼扫了个精光。
“吃不下了……”棠红望着聂潇,“我可以把这些鱼都收起来,留给我师姐吃吗?”
居然还要带给师姐……
聂潇心中鄙夷,却含笑点点头:“当然可以。”
聂潇给她舀了一碗肉羹,肉羹里飘着小塔香的碎末:“还有这个,也尝尝,这可是金玉轩的招牌菜。”
棠红乖乖地尝了一口,然后立马吐了出来:“什么招牌菜,真难吃!”
露馅了。
聂潇心中暗笑,但没有提醒她。
“难吃我们便不吃了,”聂潇道,“走吧,带你去演武场消消食。”
身份被他试出来说了谎,现在正好试一试她的功法路数——他生平最喜在外人面前藏拙,却最是见不得别人在他面前藏头露尾。
就算她与季星没什么关系,将她的底探出来也是好的。
棠红睁大了眼睛:“演武场?”
聂潇道:“就是剑修们相互比试的地方,我带你去比划两招。”
这个举动正好投了棠红所好:“好啊好啊!”
她跃跃欲试地望向聂潇:“我和你打吗?”
“行啊。”
聂潇没将她的这句话放在心上。
他一个金丹初期的人,理所当然地不会将一个只有练气四层的小女孩放在眼里。
听到他的回答,棠红真情实感地夸赞道:“聂师兄,你真好!”
居然给她提供了这么好一个机会,让她能给林师姐出气!
二人离开金玉轩不久,何正方终于也循着踪迹找了过来。
“走了?”
他听着小二的回答,暗道晦气。
今日是怎么一回事,他跑上跑下,都扑了个空。
他问小二:“可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小二摇头:“上仙的事情,我们不敢打听。”
何正方心中暗自焦急:剑君那边还等着他把人带回去呢,他动作如此慢,还不得被剑君怪罪?
他正要回宗门,问一问师兄弟中可有谁能够与聂潇传音,却忽然见到那一直跟在他身后来到金玉轩的女修拿出了一块传音石:“潇哥哥,你如今在哪?”
对面很快回了话:“演武场。”
“好,”那女修道,“我去演武场找你。”
何正方不由得上前问道:“敢问你方才所联系之人,可是天照宗聂潇?”
“是啊,”苗青舒傲然道,“我是他的未婚妻。”
“哦……”
何正方点了点头,从印象里翻出了这个人来。
听闻聂潇有一未婚妻追着他从天照宗跟来了青阳剑派,他并未见过,想必就是眼前这女修了。
他心中不免有些奇怪:不过为何这女修,一幅气势汹汹准备捉奸的模样?
那小棠他才见过,只不过是个小姑娘而已啊!
……
青阳剑派,演武场。
作为大宗门的演武场,青阳剑派的这个演武场露天广阔,可以容下不少人。
而这么宽广的地盘,皆已经差不多被好斗的剑修给占满了。
聂潇带着棠红进去时,正好有一处角落有一空位,他朝着那空位走去,沿途正在休息的剑修纷纷与他打招呼:“聂潇,又来练武啊!”
聂潇温润回应道:“不是,不过是带着小姑娘来比划两下。”
剑修稀奇道:“哪来的小姑娘?”
聂潇带着些无奈道:“被暂时收留至礼宾馆的小姑娘,非要黏着我。”
“哦……”
这些生平与女人绝缘的剑修看着他身边不过半个人高的小豆丁,心中有些微酸:长得好就是占便宜,连这么小的女修都懂得往他身边扑。
在聂潇与众人打招呼时,棠红目不转睛地看着演武场内拳脚相向的剑修,飞速在脑中记录着他们的招式,眼花缭乱。
聂潇以为她被这阵势吓着了,打趣道:“怎么,害怕了吗?”
棠红摇摇头:“太弱了。”
呦。
有些剑修立马停了下来,齐刷刷地看向棠红:这小姑娘只不过练气四层,口气还不小。
怎料她下一句话更是石破天惊:“你也与他们一样弱么?若是如此的话,我们便没有比试的必要了。”
“小妹妹,”立即就有脾气暴的剑修道,“饭可以乱出,话可不能乱说。”
一群人虎视眈眈地围着她,要是换了个人,面对这场景简直能够吓哭出来,但棠红丝毫不觑:“你们这样的,我一个能打五个。”
在演武场练习身手的大多都是一些练气期和筑基期的修士,听到她这话十分不忿:“那我们便来比试比试啊!”
也有心肠好的提醒棠红:“小姑娘,我们现在不过是练一些拳脚功夫,练剑法的话,你看看那擂台之上。”
他给棠红遥遥一指:“我们要比起那个来,可就不止拳脚这么一点杀伤力了。”
棠红顺着他的手指往远处的擂台上看去,为了防止波及到周边人,擂台上设了阵法,半是朦胧地笼罩着里面对战的剑修。
那一处擂台上,两名剑修会战正酣,剑招连环,你来我往,震得连那防护阵法都偶尔晃上几晃。
棠红扫了一眼,也摇头:“太弱了。”
有人讥笑道:“你倒是说说,弱在何处?”
棠红撇嘴道:“粗眉的那一位,下盘不稳,空有一身蛮力;细眉的那一位,身形轻巧,挥剑的力道却不足。
十招之内,粗眉的那一位便会胜出。”
她话音一落,四周皆惊。
“她竟真的将两位师兄看透了……”
“怕不是猜的吧?我练气期时,连筑基修士的出招都看不清……”
聂潇也十分惊讶:看不出来这小姑娘还有这一手。
她说的,正是那两名剑修的要害。
只不过这二人之间打得十分胶着,谁会胜出,连他都看不出来,她竟这么笃定?
似乎是为了验证她十招之内必出胜负的说话,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擂台,暗自数着二人的剑招。
一、二、三……九、十!
“叮——”
第十招后,那细眉修士已经脱力,被粗眉修士一击,手中的剑竟拿不稳,脱手飞了出去。
打斗停止,粗眉修士笑道:“师弟,承让了。”
细眉修士精疲力竭道:“终究还是不敌师兄,日后,我必定更加努力修炼。”
二人相扶走下擂台,却见擂台下的一大半人,目光都盯着他们,且这目光中还十分奇怪复杂。
“怎、怎么了?”二人一脸茫然,“发生了何事?”
棠红耸耸肩:“你看,我说对了吧。”
她望向聂潇:“既然现在擂台被让出来了,我们上去比试比试?”
聂潇道:“你要与我用兵器?”
棠红点头道:“对,用兵器!”
她目光灼灼,还暗含着一丝挑衅:她必要用剑,将这个人打得落花流水,以报他欺负林师姐之仇!
聂潇有些犹疑。
他不会剑,在天照宗习的是刀法。
但在青阳剑派的这些时日,他也与不少剑修对战过,十战九胜,输的那一场,仅仅是因为不熟悉剑修的路数罢了。
现在,他连对剑修的不熟悉这一个弱点都补上了,就算这小姑娘天赋异禀,眼力惊人,他也有自信,用上兵器的话,她绝对胜不了他。
但他怕在这众多剑修的围观下,用兵器与她打斗,显得有些欺负人,不符合他平时谦让的形象。
却不料他多想了,那一群方才见过棠红本事的剑修纷纷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起哄:“答应她!”
“就是,让我们看看,她有多强!”
剑修本性还是极傲的,棠红之前口出不逊,指责他们太弱,让他们极大地不满,面对这样一个狂妄的人,他们自然也就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聂潇你不用怕欺负人,大不了你们两都不用灵力打一场!”
“对,打一场!”
“好吧……”
聂潇一幅被赶鸭子上架的模样,实则心中也想让棠红出糗。
他点点头,对棠红道:“我可以与你对战。
只不过……你输了可别哭鼻子。”
切,棠红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还不知道到时候输的是谁呢。
……
何正方终于在演武场内见到了他要找的小棠。
只是看清楚小棠在哪时,他的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你们谁让她上擂台的!”
就算这小孩天资再高,年龄和修为也摆在那里。
在擂台上刀剑无眼,若是她受了伤,他怎么与剑君交代?
他急急问道:“与她打的是谁?”
有人回道:“与她打的是天照宗聂潇,何师兄放心,他们二人没有用灵力打,就是单纯地比试一下。”
单纯?
何正方心中呕血:他真是信了这群人的鬼话!
这些剑修,哪一个在擂台上不是人来疯?这聂潇看起来瘦瘦弱弱,在擂台上却也是个狠角色,真要是打得激动起来,他不信聂潇能够收住手。
他焦急地望向二人缠斗的身影,心惊胆战,他一旁的苗青舒却忽然放下心来。
原来潇哥哥身边的是这样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
她似懂非懂地看着擂台上的对战,心中又添了一条:这小丫头出招这么凶,阿潇肯定不会喜欢她。
他可说过,他最喜欢温柔的女子了。
潇哥哥一定会赢的,苗青舒心想,等他赢了,是不是可以顺便把他约出去庆祝一下……
她心思飘远,却不知台上的聂潇,已经有支撑不住的迹象了。
他越打越是心惊:这个小棠,好厉害的剑法!
不论是速度、力度还是对他出招位置判定的精准度,她都十分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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