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馥不经意看见,心中再次出现奇怪的预感,她爹古怪的行为、豆卢姑姑异常的上心——这次她没有轻易放过这些疑点,心念电转之间,一个分外惊悚的结论迅速在她的脑子里成形——
卧槽!她爹是打算让她嫁人啊!天哪!
一旦意识到这一点,李馥觉得她爹的行为只可能有这一个解释,女红、厨馔和理事,好像高门贵女出嫁,差不多就是要懂得这几门必修课就可以了,反正不管怎么说,这可真是一个十分明显的信号。
李馥的双眼因为震惊瞪得溜圆。
她爹怎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她爹又不知道自己在外头各种搞事,自己出家人的身份,在大明宫里明明应该披得很稳!
难道,自己最近有什么表现让他误会了吗?
不应该呀!
难道她爹一直以来,就有让自己到了年纪还俗嫁人的打算,现在只不过是按照计划进行?又或者是,看着大姐二姐相继出嫁,她爹忽然觉得亏欠了自己,于是开始考虑这方面的问题?再或者是谁对他说了什么,让他想到了这方面?李馥一一列举着理由,发现除了她自己的行为可能引发她爹的这一举动之外,这些理由都不是没有可能。
这样一来,这个问题可以暂且放到一边,但她随即又意识到另一个问题。
“阿媪早知道了?”她虽然用的是问句,但其实并不需要阿媪的答案,因为阿媪先前的问题已经说明了一切。
可是,事情又回来了,阿媪怎么会这么快知道的呢?宫里的消息不可能传这么快,尤其是这种没什么价值的小事,而且,自己也没有和谁主、动——
“是王十六和阿媪说的。”李馥用肯定的语气说,“他走之前,来找过阿媪了。”依然是个肯定句。
豆卢居士迟疑了片刻,但还是点了点头。
得到这个答案,李馥的第一反应却是感到不快,像是自己的隐私被窥探了,像是一向信任的人,遇到了与自己相关的事,却没有告诉自己,而是背着她做出了另外的安排。
但她立即意识到,王十六会这么做的原因。
她差点忘了,小伙伴喜欢她来着!但是他还以为自己不知道!
李馥忍不住捏起了鼻梁,她觉得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面对过这么复杂的局面。
她脑子有点乱,她觉得自己想不明白王训会将这件事告诉豆卢居士的原因。
说真的,即便王十六觉得不方便告诉自己,但是他忽然去找阿媪做什么?他是想搅和这件事?还是想曲线救国、在阿媪这里争取一个支持的名额?不管是哪一种,李馥都觉得挺恶寒的。如果真是这样,她可能要对在这种事上耍手段,而不是直面问题本身,也就是她自己,的小伙伴特别、特别、失望了。
直到这时,李馥还认为,她爹打算让她嫁人,是没有特定对象的。
李馥放下了揉着眉心的手,她小大人地叹了口气,“阿媪不要和馥儿打哑谜了,王家阿兄来找阿媪说了什么?馥儿知道他喜欢我。”李馥板着脸说。
这下轮到豆卢居士震惊了。
她是真的没想到,一向懵懂天真的馥儿,在这件事上,远比她和王训想象得敏锐。
先前,她还庆幸,幸好、幸好馥儿依然懵懂,否则,她若是和她这般年纪的少女一样,开始知道思慕郎君,那她在圣人那里,迟早还得收到再来一次的管教姑姑。
李馥还在等着阿媪的回答。
沉吟了片刻,豆卢居士摇摇头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也没什么好瞒你的。”
李馥点点头,她需要知道小伙伴在这件事里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她还不想因为这件事,重新认识、失去、或是疏远一个……朋友。
虽然,在意识到对方对自己的感情的时候,类似的事也许注定就要发生。
豆卢居士开始向李馥转述那天王训来找她时,说过的那些话。
当听到王训那句斩钉截铁的“我”时,李馥脑中忽然如同亮起一道闪电,她瞬间明白了许多事。
原来如此!她爹不是随便一想,觉得自己可以还俗嫁人了,她爹是觉得,是她自己,已经有了还俗嫁人的念头,而他,只是在成全女儿而已!
这样一来,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因为,既然是自己主动有了喜欢的人,有了嫁人的想法,那么也就说明,自己这个出家人不再是一个合格的出家人。而这样一来,从前种种习以为常的事,在她失去了出家人,或者说来凡间渡劫修行的谪仙人的身份掩护之后,她爹可能就不会再继续放纵下去!
诚然,她爹还是一心为她好的,在发现她可能“看上了”王训之后,为她做出的规划,还是让她在合适的时间还俗,将来也能拥有一般人的幸福。而不是已经开始怀疑,她既然动了凡心,还能不能完成帮助大唐繁荣的使命,于是要“棒打鸳鸯”。
但是这种为她好,却是李馥不想要的!
当一个只能吃喝玩乐的公主,若是在刚穿来的时候,李馥得到这个待遇,一定想也不想就接受了,那时候她还不知道未来会有安史之乱呢。不过,在她已经做了这么多事,未来还有更多事等着她去做的现在,让她放下对义学、对惠生院、对万安观里的人民教师、对将作监、景龙观、商盟、蓝翔、黑水、中建等等等的关心,去做一个不出格的公主,找一个同样不可以出格的驸马,过一种平凡人羡慕的有闲有钱的生活,她是绝对、绝对接受不了的。
甚至,她如果接受皇帝的安排,恐怕还并不能像大姐二姐一样,表面平平常常,背地里接着打点相关的事务。她,以及她未来的驸马,注定要被皇帝重点盯防。
想到这里,李馥忽然明白,自己也许错怪了王训。
“……他是来,请阿媪打消阿耶的误会的吧,”李馥抿了抿唇,“他应该知道,阿耶是误会了。”
豆卢居士点点头,李馥方才一直出神,她还没有说到这里。
李馥也点点头,这下事情就清楚了,王训并没有将这件事视作一个机会,而是立刻意识到了自己不会接受皇帝的这一安排。于是,他来找到阿媪,阿媪既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瞒着皇帝的所作所为,也有足够的能量和借口去提醒皇帝,他对自己心思的猜测只是一个误会。
不仅如此,这件事既然是因为她爹对自己的误会而来,那么,今后要保证类似的情况不会再发生,自己最好是保持全程不知情,这样才能继续本色出演一个没有动过凡心的“谪仙人”。
难怪,难怪他当着自己的面提也不提,但是转身就找到了阿媪……
李馥将事情的前前后后都想明白了,豆卢居士也恰好开口:“……这种误会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如果馥儿你不是看上去全无这方面的机心,阿媪也不会同意这个拖延的计划。”
李馥抬头看着豆卢居士,阿媪明丽出尘的脸上,又带上了一丝忧郁,“馥儿你既已经知道十六郎对你的心意,而你又没有同样的打算,那么,你们今后就远着些吧。圣人若是再误会一次,你恐怕就非出宫嫁人不可了。”她说。
李馥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什么,但她觉得好像也没什么能反驳的。
说什么呢?说自己也不是没有同样的打算?还是说出宫之后,未必也……
她仿佛看到那双漆黑的眸子在对她微笑,她又想起自己熟悉的、由下而上看向某人的角度,她想起王十六偶尔露出的孩子气,以及更多时候,有如山岳般可靠的温柔。她想到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手指修长,指腹、虎口和掌心都有厚厚的茧子,这只手曾经伸出来飞快地敲自己的脑门,又在春末夏初的阳光里,短暂地握成一个拳……
多奇怪,在对方已经北上多日之后,李馥忽然发现自己心中充满了分别的情绪。
回宫之前,按照早就报备过的行程,李馥来到了二姐永昌公主的公主府。
二姐的公主府委实说不上小,尤其是二姐这里侍候的人不多,二姐夫源洁,也同样没有养着大批仆从跟班的习惯。但是二姐正在和李馥说,要在京郊多买几个别院,好方便处理商盟的事务的事。
“……位置我都看得差不多了,就在官道旁边不远,正好方便南边和北面的消息过来。”二姐忽然不说话,盯着李馥道:“小七,你在听吗?”
李馥一个激灵,连忙小鸡啄米一般地点头,“二姐英明!二姐说得太对了!钱够吗不够小七这里还有!”
二姐抿着唇看她,眼神里带着一种心知肚明,但是不和你计较的意味,“不用你的钱,那样我怎么跟人解释?本来现在这样,就让人觉得,我是不是对驸马不满意,所以要出门躲清静呢。”
李馥在心里呃了一声,正想问问二姐是不是真的不能忍二姐夫了,这时二姐又说:“所以,不要在乎别人的眼光,他们哪里是真的关心你过的怎么样?你以往这样通透,有些事总不必我说。”
咦,二姐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和二姐夫相处得还不错,所以反而不在乎别人怎么看的样子?
不过说真的,就算过得不好、打算公开决裂,二姐也不会在乎别人的指指点点……
“对一些事没什么期待,也不觉得多么重要,所以有任何收获都是惊喜,也可以用宽容的心态看待大多数时候的不尽如人意。”二姐一顿,一双凤眸直直看着李馥,“而小七你要知道,事情总是不尽如人意的。”
李馥看着二姐认真的眼神,觉得二姐一定看出了什么。
“嗯,”李馥说,“遗憾是难免的,但选择本身……并没有错。”她笑了起来,漂亮的眼睛里闪起细碎的光芒,像是盛满了星星。
今后远着些,罢。
第132章 纺织
这章李小七又双叒搞事了!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就是三月下旬,去年已经爆发过一次的蝗灾, 此时又正在河南道诸州肆虐。
李隆基今天没在大明宫办公,而是在兴庆宫中新建好的勤政务本楼内和宰相姚崇处理最近的政务。
“这一封,是汴州刺史兼河南采访使倪若水的奏疏。”姚崇向皇帝递来一封奏疏。
倪若水?想到这位不愿意外放所以总要给自己找茬的前·尚书右丞,李隆基心里不爽,但还是接过奏疏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倪若水的奏疏引经据典, 写得铿锵有力,但结论却没什么新奇的,不过是一句话——中书命臣捕杀蝗虫以平息蝗灾,但臣觉得不行!
看完之后, 李隆基了然地看了自己的铁腕宰相一眼, 姚崇面皮不动,似是毫无私心, 但李隆基却看出了他逼自己表态的意思。
去年蝗灾的时候,政事堂两位宰相姚崇和卢怀慎就对此争执了一番,姚崇一力主张灭蝗,而卢怀慎则觉得蝗灾乃是天谴, 故而不可再造杀戮、更伤天和……在强硬的姚崇面前,老好人卢怀慎一向没有什么战斗力,原本那该是一场一边倒的辩论,但当时,自己对灭蝗的决定同样心有疑虑,这才让争执持续了一段时间。
所以说, 姚崇将这封奏疏原封不动地拿到自己面前,这是使小性子呢。
唉,姚元之啊姚元之,你这脾气……
李隆基笑着把手中的奏疏扔回姚崇的案几上,对他说:“姚卿,你替朕对倪若水说:如果修德就能让蝗虫不入境,那他境内有蝗,肯定是因为他自己不修德!”
姚崇惊讶地看了皇帝一眼,他还以为这次又要自己逼一逼皇帝,陛下才能坚持灭蝗的决定呢,怎么今天这么顺利?圣人最近心情特别好?而且这话挺刻薄,虽然特别对他的口味吧,但可不像是圣人以往会说的……
“不仅灭蝗要坚持,朕还要派人下去详查各地捕蝗的数目,不要让他们以为这件事是做做样子。”
李隆基不知道自己的宰相在暗自揣测些什么,他还在接着吩咐这件事的后续。如果他知道姚崇的疑问,那么他八成会故作神秘地向他透露:区区蝗虫算什么,最近朕见过的东西有多可怕、多怪异,你是猜都猜不出来……
很快就将给倪若水的批复处理完,而派人检查捕蝗情况的具体安排也不必他们操心,自有相应的各级官吏会落实下去,于是君臣两人心情甚好地结束了这一事项的讨论,并准备进入下一项议题。
“这一封,是将作大匠韦公的奏疏,臣以为十分重要。”
哦?韦凑那个老头子倔得很,眼里又容不得沙子,他上次上书对朕劈头盖脸一通骂,这次是又要挑朕的刺了?不情不愿地,李隆基接过这封奏疏,打开一看,心里却是咯噔一声。
“君无戏言哦!”小七的声音仿佛在他脑海中响起。
……
这十几日来,皇帝的日子过得不错,李馥也在太极宫和大明宫两头跑得欢实。
杏花落尽,柳絮飞扬,李馥又揣着一堆稀奇古怪的零碎来到了她祖父李旦所在的百福殿。
李旦近来的精神不错,李馥被人引着穿过前殿直奔后殿,在朱色的后廊上,她看见她阿翁正坐在自己为他改造的轮椅上,被人推着在殿后的园子里看花。
李馥踮着脚接近了那里。
为李旦推轮椅的身影转过身来,玉真公主那张温婉的脸上泛起笑意,一手止住了李馥鬼祟偷袭的企图。
“玉真姑姑好。”李馥乖巧地打招呼,玉真公主轻轻点了点头,李旦的声音便从椅背对面传来:“馥儿来了?”
李馥穿来之后的名字也叫李馥,其实就是阿翁给她起的,之前她在别人面前,都只是七娘而已。
李馥走到轮椅正面,李旦用下巴向她怀中一指,她便先将东西都交给身后的念奴捧着,自己又端正地向阿翁行了个福礼。
和她对她爹报备的一样,在得知李旦的身体已经好转了一些后,她便觉得阿翁平时的生活一定十分无聊,所以她这些日子便时常来这里和阿翁分享最近的新鲜事。虽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她也能说得津津有味。
就比如这一次,她又是带着李小三的糗事来的。
李嗣升,在“妖书”事件中,他可能是受伤最深的一个了。先是,皇帝没收了他的卖书所得,剥夺了他数钱的乐趣;再来又是王皇后开始对他紧迫盯人,不再对他放任自流;再之后,又因为李馥频繁往太极宫跑,已经暂时取消了他们的小聚会,这让李嗣升在一口气看完大量更新之后反而陷入了断粮的境地,于是他突然发现生活空虚,只有学习能够让他快乐……
102/141 首页 上一页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