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韶有生之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不由得问道:“乐高是什么?”
应迦月目光狡黠,睫毛忽闪忽闪:“你可以理解成一堆小积木,通过拼接,可以任意变幻造型,比如小房子啊、小桥什么的。”
秦九韶沉吟片刻,看向了她的眼睛,勾唇道:“那简单。”
“?”应迦月顿时僵住,“你你你会做乐高吗?”
“试试。”
第36章 榫卯
刘禀刘统制在楚州威望极高, 不少百姓都同他打过交道。进了院子, 只稍微说了几句, 又给了些银子,那木匠老张头便连忙腾出了一块地方, 让给了应迦月和秦九韶。
老张头辛辛苦苦做活多年,还是头一次招待这么多贵客,搓了搓手,有些紧张道:“家中简陋, 还请各位贵人不要嫌弃。”
“怎么会呢?”秦九韶看了看老张头未做完的那些家具,由衷道,“张伯手艺精巧绝伦, 技艺高超,有机会定要向您讨教一二。”
老张头受宠若惊,连连摆手:“怎么敢?怎么敢?诸位光临寒舍, 已是荣幸啦。”
应迦月笑嘻嘻道:“是我们要多谢张伯才是。”
老张头知道她是楚州太守的女儿, 原以为和那些高门大户家的女眷一样不好惹, 没想到是个平易近人的姑娘, 这才放松许多:“院子里的东西你们尽管用,缺什么就来找我!我就在前头忙活。”
“欸!您忙去吧。”
此时,院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二人,微风阵阵, 木香四溢。奔波数月, 难得有这样安逸清闲的日子。
“想要个什么。”秦九韶开口, 打破了这份寂静。
应迦月看了一眼这座院子, 只觉得若不是战乱年代,住在这样幽静的地方,每日喝喝茶看看书,也算是一桩逸事。
于是糯糯道:“我想要个小房子。”
“嗯,好。”
秦九韶捡了块趁手的木料,在手中掂了两下,这才坐了下来。
应迦月连忙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他旁边,拍了拍身上的灰,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原以为他起码要构思一下再动手,没想到那坚硬木料到了他的手中,竟像巧克力一般柔软。骨节分明的手指稳稳拿着工具,刨、凿、锯,不到片刻就做出了两三个部件,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一边。
作为一个捏橡皮泥都要深思熟虑的人,应迦月不禁问道:“你……不需要画图纸吗?”
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刺眼的日光,秦九韶从容道:“自在心中。”
他认真做事情的时候很少和身边的人攀谈,即使是应迦月也不例外。整个过程毫无互动感,如果不是能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应迦月几乎怀疑自己正在看某档匠心纪录片。
哎,这颜值加上这手艺,要真是纪录片,恐怕弹幕都要刷屏了。
她支着下巴,近距离看着眼前这个充满魅力的男人,从他翻飞的手指一直看到凸起的喉结,从线条硬朗的下颌看到那双专注的眼眸。细密的睫毛拢了下来,很好的掩盖了他眼中的傲气,整个人显得亲近了许多。
“别看我了。”显然意识到了某个游手好闲的人正在打量自己,秦九韶偏过头来,善意提醒道,“你有这工夫,不如看看制作过程,省得一会儿拼不起来。”
“怎么可能拼不起来?我玩乐高很厉害的。”应迦月拍了拍小胸脯,嚣张道,“我小时候参加乐高比赛还拿过一等奖呢。”
“是吗?”秦九韶嘴角扬了扬,“那么,拭目以待。”
虽说夸下了海口,但是应迦月还是偷偷瞟了好几眼,看着看着,表情就从诧异到震惊再到瞠目结舌。
似乎跟她想象中的乐高有点不太一样?
她想象中的乐高,虽然形状各有不同,但每个部件上都有一样大小凸起的小圆点,所以很好拼。
然而秦九韶做出来的这些部件……
每个连接点都是完全不同的形状,长方体、梯形体、多面体也就算了,竟然还有十字、锯齿,以及她无法命名的各种层峦叠嶂体……复杂程度已经超过了她毕生所学。
她甚至怀疑秦九韶只是随便雕雕而已,这些奇形怪状的木头怎么可能拼出来一个个完整的房子嘛,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院子里,重复而又枯燥的动作还在继续着。
以学渣之心度学霸之腹的应迦月很快便看累了,强撑着眼皮昏昏欲睡。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所有的构件都已完成,秦九韶终于放下手中的圆凿,看向了一旁睡得正酣的少女。
想叫醒她,却又将手收了回去。
薄暮时分的太阳并不算张扬,淡金色的日光微微洒在她的脸上,朦胧的轮廓柔和而又美好。
秦九韶复又拿起凿子,捡了块浅色的木料雕刻了起来,不到片刻的工夫,一个栩栩如生的小姑娘就成了形,憨态可掬,和一旁呼呼大睡的应迦月极其神似。
微风悠悠吹了过来,一缕头发调皮的横在应迦月的嘴唇上,随着呼吸不住地起伏。
秦九韶凝神看了半晌,喉结滚了滚,伸手将那缕发丝轻轻别开。
嘴上一痒,应迦月顿时动了动。
察觉到她醒了,秦九韶几乎是在一瞬之间就把手收了回来。
应迦月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看了过来:“咦,我怎么睡着了。”
秦九韶轻咳了一声,表情不自然道:“都没什么兴趣,可见你也不是真心想要这个礼物。”
听到这话,应迦月一下子清醒了,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是真心想要的!”
说完才发现,秦九韶刚才那句话怎么觉得有点傲娇呢?
秦九韶剑眉扬了扬,用下巴指着面前的作品道:“拼吧。”
“好!看我的!”豪气冲天的应迦月撸起袖子就要开始拼房子,可目光一转到桌子上,整个人就傻眼了。
看着面前毫无章法的木头块,应迦月的心中缓缓升起了一个“?”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应迦月和那堆木头大眼瞪小眼,谁也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秦九韶抱着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应迦月不想在秦九韶面前丢人,决定和木头王国斗争到底,于是拿起了其中两块形状接近的构件,试图合到一起,可却怎么也拼不起来,她又换了好几个,终于成功拼出来了一个正方形。
然而对于那一堆木头块来说,这个成功的部位简直就是杯水车薪。
应迦月瘪着嘴,可怜兮兮地看向了秦九韶:“大神,要不你先给我示范下?”
“可以啊。”秦九韶坐正,剑眉微微挑起,“一个构件一个小红花。”
“成交!”应迦月满口答应,顿了顿,问道,“你怎么还记得小红花?”
“收集起来很有成就感。”
应迦月不作声了。
然后她就看到那堆木头在秦九韶手里像是活了一样,卡槽一个对准一个,严丝合缝,宛如天成。
伴随着咔咔咔的声音,手指上下翻飞,一个精美绝伦的园林就逐渐成了形,有亭子和假山,有木屋,有院子,甚至还有一片回廊。
他一边动手,一边不忘向应迦月解释道:“凸出的地方叫榫,凹进去的地方叫卯。这个叫勾挂榫……这些叫托角榫,都是榫卯中比较常见的连接方式。”
其实应迦月并听不懂,但还是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这样啊!”
秦九韶耐心讲解道:“嗯,你看这里,用这个小舌入槽,就可以固定。”
看着看着,应迦月差点就要给跪下了,流下了没有见过世面的泪水。
到底是收到了个啥啊……
这哪里是乐高,这简直就是终极加强版鲁班锁sssss。
大神……我只是想要个普普通通的积木而已,你真的太高估我的智商了。
头号迷妹儿应迦月对秦九韶的崇拜又深了几分,忍不住问道:“你怎么还会这个啊?”
在她心目中,秦九韶就是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神,每天钻研学问还来不及,居然实践能力也这么厉害。
秦九韶淡声道:“我父亲是工部郎中,你说我为什么会。”
应迦月有点没听懂,沉思了很久,还是问道:“工部郎中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秦九韶瞥她一眼,“工部掌管天下营造之事。”
“噢,”应迦月这才反应过来,化身八卦记者,星星眼看他,“还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到的吗?”
秦九韶认真地想了一下,答:“不想做的事。”
有道理……
秦九韶没有再与她闲话,而是取出刚才做好的木人小姑娘,轻轻放在了木屋前面的院子里。
于是原本略显冷清的园林多了几分烟火气,有了几分家的样子。
“送你。”
“谢谢大神!”应迦月感动的热泪盈眶,将那园林端在手上仔细欣赏了起来,奇怪的是,整个结构连一个钉子也没用,却稳如泰山,就算是用力去拽也不会散架,顿时佩服起古人高超的智慧来。
应迦月撑着下巴,感叹道:“要是能住在这样的家里,也算是此生无憾了吧。”
秦九韶偏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心中暗自思量了起来。
不知道秦九韶把这句玩笑话当成了真,应迦月仍旧在欣赏这辈子收到的最神奇最珍贵的礼物。
看了半晌,忽然觉得那一个小木人杵在院子里实在孤独,便问:“小姑娘是在等她的相公吗,她的相公去哪里了?”
秦九韶的语气颇有几分嫌弃:“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应迦月觉得委屈,小声道:“我好奇嘛。”
秦九韶只雕了一个小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可看见应迦月满怀期待的眼神,心中低低喟叹一声。
“小姑娘的相公,忙着做木工,还未回呢。”
第37章 保护
秦九韶的声音很低, 应迦月却听得一清二楚, 她咬着下唇, 心中泛起一丝别样的甜蜜,没想到他平时看起来一板一眼的, 内心也不似表面看上去那么薄情,还会说这样的话来哄她高兴。
等在院子里的小姑娘,在外头做木工的相公。是指他们两个人吗?
就算他不是这个意思,她也默认了!
想到这里, 应迦月抓着秦九韶的袖子,小声央求道:“那你快让他回来吧,小姑娘等得着急了。”
秦九韶无奈, 便又随手雕了个小人给她,三下两下便搞定了。
只是这一次的小人看上去颇有几分粗糙,除了发髻和衣裳能勉勉强强看出来是个男的, 其他地方都不忍直视, 连嘴巴和眼睛都没有……
应迦月接过来, 拿起两个小木人做了个对比, 感叹道:“大神,你对自己也太狠了。”
这么粗糙的小人怎么配得上秦九韶的神仙颜值……
秦九韶瞥了一眼,不以为然道:“你好看就行了。”
应迦月又被甜齁到,攥着他的袖子又紧了几分, 还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肩膀, 撒娇道:“你怎么这么好呀!”
少女的香气隐隐拂来, 像个猫儿似的蹭着自己的肩膀, 有些发痒。
秦九韶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外人在场,这才维持原状没有动,只神情冷漠道:“我不好,只是今天心情好。”
原来是这样。
“我全拼好了多没意思。”秦九韶提议道,“要不我拆了,你再来试试。”
“不了不了不了!”应迦月黑着脸,用尽全身力气在拒绝。
就算再看上几百遍,她应该都拼不回来吧……
趁着他心情好,应迦月蹬鼻子上脸道:“咱俩再要个女儿吧。”
“……”秦九韶活了半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么大胆的女孩家。哪有还没过门就商量着要生孩子的道理?比自己这个大男人还要殷勤。
于是轻声斥道:“这话要是传到你父亲耳朵里,看他不教训你一顿。”
应迦月没皮没脸地笑道:“我只说给你一人听,你不告诉他不就成了。”
秦九韶无法反驳,忽然想起,依应伯父的性子,非但不会责骂应迦月,说不定还要带头鼓掌才是。
于是别过脸去,默默雕小人,懒得同她计较了。
应迦月兴致勃勃地看着,边在一旁叽叽喳喳道:“我连咱们女儿的名字都想好了,叫秦天柱,你觉得怎么样?”
“……”秦九韶沉默了一秒,毫不留情地点评道,“真难听。”
末了又补了一句:“儿子叫这个名字还差不多。”
应迦月突然沉默了下来。
原本在旁边喋喋不休的人忽然不说话了,倒有些不习惯起来,秦九韶偏头看她:“怎么了?”
应迦月连连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聪明如秦九韶怎么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联想到之前的几次对话,淡淡问道:“为什么只生女儿,不生儿子。”
应迦月愁眉苦脸,如临大敌。
这个要怎么回答呢……怕哪天不小心就被你杀了?
虽然就目前看来,史书上说秦九韶性格残暴几乎就是无稽之谈,她所认识的秦九韶,用现代的话来说,那就是一个根正苗红的斜杠青年。
忠君爱国、才华横溢,关心国计民生,也对身边的人温柔以待,完美的不像是这个世界上会存在的人。
可是她就是觉得心里头没底,毕竟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他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被史书写成那样……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执拗,秦九韶直接将儿子女儿一同雕了出来,小巧玲珑,憨态可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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