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道:“停!他知道!不管这个提议背后有多少名堂,最后都要着落到人的身上。如果看不清事情就看做事的人,我想问的是——你觉不觉得他有点眼熟?”
与沈雍聊了几句之后白芷回来越想越不对劲,越想疑点越多。沈雍这个人透着奇怪,好像是认识她一样。但是白芷确定,她在安州的时候恨不得会隐身术根本不露脸,离开安州她也没给沈少主看过病,从回顾家到现在她跟沈雍的交集也就只有贺寿、吊唁这两件事。
再往前倒,就得是穿越之后到假死之前这段时间了,这段时间里白芷怎么想也没有这样一个人。沈雍的年龄是确定的,今年十七岁,白芷穿过来五年了,五年前就是十二岁。
“当时我要么就呆在府里,要么就跟你同行——那也是在船上、车上。我身边只有细辛、苏子两个,后来加了一个白远,对了,还有老管家也见过面,他们都不可能是沈雍。除非他是混进为吴家张目的人里,又或者是混进府里装成什么人,再或者是与你师妹有旧怨。”
白微道:“沈家少主?你觉得可能吗?”
“他叫我‘大小姐’,”白芷想了想说,“我开始以为这只是个口头禅,跟我说‘这位大哥,你脑子忘家里没带出来吧?’是一个用法。现在想想,这可能就是对我的称呼。在顾家我是三小姐,绝不是大小姐。我早该想到的,竟然疏忽了。”
白微揉着眉心想了想:“不可能!五年前没听说沈家有什么大事发生,他怎么会?”
“直接问?这个时候如果是别人有疑点可以不管,有关系到沈家不能不在意。”
白微道:“我去。”
~~~~~~倒叙完毕~~~~~~
白微去见了沈雍一回好像什么也没问出来,回来对白芷说:“你猜对了,应该是见过的。可是他不告诉我,要你自己去问。”
“那会是谁呢?”
“你们说过什么话?”
白芷道:“没说过什么,今天说的是避险,贺寿的时候也只是寒暄,说点还会长个儿之类的。”
“这些话里有没有跟当年的事情有关的,或者是你当年说过的?”
“大哥,我上哪儿记得呀?五年了,我看过的病人、病人家属够塞满连天城还有剩,贫富贵贱都有,没点特色真记不住。”
“长个儿?”
“我是大夫,见到矮个儿小孩都这么说,小孩子长个儿不是很正常的吗?我还是去见见他吧。”
白微站了起来:“我陪你去。”
“不用啦,他摆明是要我去见他,我看他不大待见你。”
白微道:“那带个几个随从。”
于是紫苏掌伞、左虹带刀,跟在白芷身后到了客院。客院配有连天城的杂役,也都认得白芷,招呼里都带着股亲切:“三小姐。”沈雍的侍从们也队列整齐,将沈雍捧了出来。沈雍换掉了致奠时的素服,含笑道:“大小姐。”
又是“大小姐”!白芷凝目看他,沈雍居然特意歪了歪头,配上少年带着朝气的笑脸怪可爱的。沈雍一伸手:“请。”
半肩进了房,沈雍在窗下榻上设了茶果,两人坐下之后白芷看着沈雍说:“刚才师兄打扰到沈……”
白芷既起了疑心便格外留意,沈雍一直是个端肃的少年,少有多余的表情和动作,他一歪头白芷就往他的脑袋看,看了脸觉得好像是有点眼熟。不好总盯着他的脸看,白芷目光微移,口里的话就说不出去了,她看到了一样更眼熟的!
簪子!
沈雍的冠上插的是一根金簪,仿佛与精致的金冠不是一套,这个式样的簪子白芷曾经有过好几个。原主姑娘的首饰太辣眼弄得她对朴素的首饰颇有好感,就记住了。
这簪子她好像亲手送出去过,是什么时候来着?
“哦!”白芷说,语气里充满了不确定。她想起来了,当年客栈里她给过一个小乞丐,可是小乞丐?沈少主?她仔细想了一下,沈家这些年都没有出过变故,不会让少主沦落成乞丐的。沈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并不是什么被接回来的沧海遗珠。
沈雍笑着说:“他呀?我忘了。”
“我怎么觉得还记着呢?”白芷只觉得不可思议,指着沈雍的头顶说,“你是记着的吧?那个。真的是你?”不是原主姑娘的旧债,是她自己的故人。难怪他跟白微不大对付,当年白微的态度对普通乞丐没问题,对小心眼的乞丐可能会有点问题,如果是对沈家少主那问题就有点大。
沈雍往后一歪,支肘撑着腮:“我还在想大小姐要什么时候想起来呢。”
白芷站了起来:“你站起来我看看个头,这不可能吧?”
沈雍抬手摘下簪子把玩着站了起来,笑着说:“就是我了,是不是长高了?可是大小姐却不爱搭理我了。”
白芷笑了,比划出个距离来:“我顶多长了两寸,你蹿出半个人来,怪我咯?”
沈雍道:“去年还没这么高的,大小姐照样没认出我,真让人生气。”
“当年那么乖的小孩子变成了现在的沈少主,我也很生气。”
沈雍摸摸鼻子:“当时想看看自己如果不是沈家少爷会怎么样,就混进丐帮做到了三袋,又被派去探听吴、白两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没说的是,当年他这么干是因为赌气并非因为有志气。
他说得轻描淡写白芷也不便追问,摊开手掌:“簪子还回来。看来哪个时候的沈少主都不缺这个,就别留着啦。”
沈雍把簪子塞回了袖子里:“给我了就是我的了。”
白芷道:“拿姑娘的东西可不好。”
“姑娘自己给的,那就很好了,”沈雍还是笑,“大小姐还是跟我走吧,这里山雨欲来。”
白芷一挑眉:“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沈雍道:“连天城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北方道上多少人等着分一杯羹,你们肯定心里有数的。”白芷道:“心里有数就不用走了呀,谢谢你还关心我。看到故人过得不错,我还是很高兴的,别的就免了吧。”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顾家之前把事做绝了,现在令尊令伯父是想不那么苛刻对吧?既然如此水就会变浑,在一开始的时候甚至是个泥潭,泥潭有种种意想不到的危险。你们的杀神确实有效,但是从泥潭变成养鱼的水塘,他恐怕还要再杀一阵才行。我只想你避过段动乱,到时候我会亲自送你回来。我没有阴谋,没有算计!”
白芷笑道:“知道。越是这样我就越不能走,等养上了鱼我想我应该会南下,到时候记得请我吃螃蟹。”
沈雍不再笑了,认真地问:“真的要留下来?”
“这里并不危险,我也不能把他们丢下不管。谢谢你的好意,我现在还应付得下去,哪里不需要大夫呢?真有危险的时候,我会跑、会救援,只要到时候你别生气还能收留我就行。”
沈雍表情变得勉强:“哦。”
白芷知道沈雍的来历便不久留:“告辞。”无论沈雍是不是念着当年的一点好,沈家和顾家之间的关系还是复杂的,里面的利益考量白芷现在不想管,回去告诉白微让他们去考虑就好。
白芷走后,南平侯世子又掐着点过来看表弟:“人都走了,你拿着个破簪子摸什么摸?不知道的还以为沈家穷得拿跟簪子当宝贝了呢!”
“她说过人都是很肤浅的,再苦再累也要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这样才有机会。”
南平侯世子笑瘫在榻上:“哈哈哈哈,你就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才见她?结果还是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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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并没有胡说,沈雍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她看着心里也高兴,当年的小乞丐虽然不是真乞丐,她这么多年也没念着人家,但是看到他好好的出现,还是令人开心的。
表兄弟俩启程的时候白芷亲自去送,跟南平侯世子没什么话好说,却给了沈雍一个小瓷瓶:“去年给老子爷贺寿炼的药前阵子用掉了,这几天又做了一点,这颗是多出来的。不敢说能解所有的毒,至少能解大部分。”
沈雍才拿到瓶子她的手就缩回去了:“几年蹿这么高的个儿,饮食要跟上,不要熬夜。”
哪怕对江湖女子有意见,南平侯世子也往沈雍的手上多看了好几眼,顺眼就看到沈雍显出高兴的样子来:“我一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真是什么话都能听出别的意思来,我看她对你没意思。】世子想嘲笑表弟,当着顾清羽的面他什么都不能说出来,还得装模作样的道别。
顾清羽也只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与这一对表兄弟道别。【反正也确实没什么事发生。】他想。
沈雍的话并没有错,黑帖还得接着发一段时间。顾家办断七,江湖上都在观望一时风平浪静。看往来的宾客也不少,并不有显出茶凉的样子,然而宾客际陆续离开之后又出事了。
这一次的麻烦又与以往不同,不是像卞春那样有门派依靠,也不像六绝那样有金主,是黑道上有名的独行侠,还是个女人,“繁花”韦映雪。韦映雪三十来岁的年纪,用的是少见的弯剑,剑名繁花。
说她麻烦是因为她就一个人,目标太小,她从顾家别府里抢走了两颗走盘珠之后便藏了起来。别府之所以把讯息报上来是因为出了人命,负责运送走盘珠的两名别府高手被杀了。两颗珍珠而已,哪怕是走盘珠也不值当这个阵仗,但这是两颗一般大的黑珍珠,径逾半寸光泽动人,是无市也无价的珍宝。
韦映雪得手后便躲进了山里,这里不会有龙蛇混杂随时会出卖消息的小贩,也没有顾氏的眼线,要往哪里找人?要么等她再出来,要么就开始找,找到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还容易给人释放一个“连天城顾不上小蚂蚁”的信号,引来群蚁围食,这反比大举攻更麻烦。
白芷再次出现在顾郁洲面前,顾郁洲道:“她的武功不算低。”能得他这样的评语可见是个棘手的人物。单论起来,韦映雪的功夫不在六绝任何一人之下,且兵器比较罕见所以她的武功也有些出人意料,且是走的轻盈的路子愈发的诡谲,留在人身的伤痕也颇具特色。
白芷道:“我试试。先找到人再说吧。”
顾郁洲道:“不防等有消息再出动,疾风部找人的本事是可以信赖的。”
“要快才行,我还是去试一试吧。”
白芷进山没急着细搜,韦映雪是老江湖,肯定会注意清理痕迹。韦映雪不会贸然出山,出来之后很容易被顾家发现又或者被垂涎顾氏悬赏的人出卖,深山反而安全。白芷就不刻意寻找痕迹而是找适合藏身的地点、逃遁的路线,将自己当作一个正在隐匿行迹并试图逃离的人。
韦映雪一定会小心地用火,小心地接触水源,还有可能有一个隐蔽的藏身处,有隐蔽的水源、储存的食物等等,但是符合条件的地点也是有限的。在有限的地点里,在一追一逃的情况下,没有鸟兽被惊起的地方才是最值得怀疑的。
确定好寻找的方向,白芷寻了个高点,摸出了望远镜。她对顾郁洲说过,她有疾风部没有的办法指的就是这个。她没有与疾风部联络,而是连疾风部一起观察在内,不断调整自己的判断。
逐一排除了诸如光壁无法攀援之类的地方,以及疾风部的搜寻,白芷盯上了一个窝在巨石后面的凹陷,悄悄地摸了上去。
韦映雪很小心,出手前她踩过点也制定了撤退的路线,在这处山洞里有一股山泉流过,她确实有合适的藏身地点。只要顾家没能在最初找到她,她相信会有很多人起而效仿,到时候她的压力就会小很多,她又可以从容出来卖掉珍珠过她的逍遥日子了。
她能吃苦,当然也有狠劲,盘算着这一单做完之后可以获利多少,韦映雪小心地拉高了被子。忽然,洞口传来扑簌声,韦映雪没有马上动,而是摒住了呼吸。外面的声音晃了两下便没了,也许是飞鸟野兽落了一下脚。
韦映雪就是不出去,她很有耐心,直等到肚饿,她才爬起来拿木碗接了口,打开了包袱取出干硬的饼泡进碗里。第三口泡开的硬饼入腹,洞口突然透出光来!韦映雪抛开木碗抽出了弯剑护在胸前,一张黑色的帖扎进了她的被褥,鲜红的朱砂线刺得人眼疼。
白芷没有进去,山洞必然光线昏暗,从亮处到暗处视力会出现短暂的问题,她往里面扔了一颗特制的霹雳弹,火药的份量放得很少,但是加入了一些药物。韦映雪情知不妙,舞起一团剑花往外冲,白芷放她出洞,提起剑直直砸向她的后背。
这是一柄重剑,韦映雪的功夫走轻盈的路子,白芷原本也是轻盈的路子耍得好,女性的身体特征决定了她们一开始十有八、九是走这条路。顾郁洲传授悟禅书后,白芷仗着内力渐厚重剑也耍得起来。对付轻灵的功夫,如果条件允许,一力降十会反而更有效果。针对韦映雪,白芷就换了套路。
洞前的空地还算宽阔,这也是韦映雪事前算好的,如果空间太狭小容易就不容易跑走。不料杀神拖着柄重剑速度竟然丝毫不慢,一剑便拦住了她,韦映雪只得返身接敌。白芷临敌经验日益丰富,见韦映雪招式新奇便并不急着能够一招取胜,而是将精力大半放在回护自身,很有耐心看韦映雪施为,她只要等到一个突破的机会就够了。
韦映雪要跑,她只要一招拦住就行,韦映雪回身与他接战,她就谨守门户。
这回不是玄天剑法,是顾郁洲所授的真武剑,剑意古拙偏偏又找不到漏洞。韦映雪渐失了耐心,脚下一滑,人与剑一起划了个大弧,从白芷左侧弯向白芷身后,两人错身之时,白芷左手成拳击向她的左肋,这就是机会。韦映雪的反应不可谓不及时,指向白芷后背的剑硬是变了个角度来削白芷的手臂,终究是差了两寸。
白芷这一拳力道不轻,韦映雪再没了初时的轻盈,疾风部紧赶慢赶到场,只看到白芷一手提着人头,一手托着个小锦盒,拇指推开的盒盖又“啪”地一声合上,揣进了怀里,弯腰拣起韦映雪的弯剑。疾风部闪出一条路来,白芷手里的弯剑指了指山洞,没再多做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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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白芷提着弯剑回来,顾郁洲难得问了一句:“对这个有兴趣?”
白芷说:“挺少见的就带回来了,没想练,我现在的功夫就练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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