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心里不好受,自我解嘲地说:“挺好。我与自己的父亲闹成这样,生了女儿,没有运气听她叫我一声娘,也很公平。真是的,我亲自生了一个都没听到她叫“娘”,更不会叫你外公了,这么执着要我娶妻生子干嘛?”
最后这一句话,她是冲床上的姚勉讲的。白芷道:“你这两天太累了,人一旦累了,情绪就会不好。如果睡不好,会影响脑子的。休息一下吧,你不觉得今天说了很多本不会说的话……”
一个问句的疑问语气还没有表述出来,床上的姚勉忽然睁开了眼睛:“外公?”
“艹!”白芷说。
“他怎么醒了啊?!”苏晴的语气又变得亢奋了起来,一扫之前的疲惫,先问白芷,继而对姚勉开火,“我说你别想有人叫你外公了!”
白芷裹紧了她的小被子,慢慢慢慢地往后退,身后白及扶住了她,师徒二人配合地要往外走。姚勉却坐了起来,问苏晴:“外公?”
白及勇敢地代白芷说:“老前辈,您需要休息。苏府主,请出来吧……”
【哦艹!】白芷一扭头,看到顾清羽正走过来。他僵在了门口,还张开了嘴,白芷扬手就是一个药丸子去封他哑穴,顾清羽反射性地躲了一下。被药丸打得有点疼,话却说了出来:“怎么了?”
姚勉又问了一句:“外公?五公子?”
苏晴与白芷一齐抢答:“您听岔了。”、“我说你别想当外公那么好的事了!”
不抢还好,一抢,姚勉又听出端倪来了:“哦,你们刚才以为我没醒,说话逗我呢?”
苏晴警惕地看着他:“你以为能诈到我?”
姚勉闭上眼睛,靠在板壁上,慢悠悠地又唤了一声:“五公子?”他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他只听到了苏晴白芷两人最后的对话,但是诈一诈又何妨?
顾、白、苏三人都不蠢,但是他们都不知道姚勉听到了多少,不由面面相觑。尤其是苏晴,白芷对姚勉没有什么感情,苏晴还是认亲爹的。顾清羽的了解更少,只能以眼神询问白芷。白芷回了一个非常无奈的神情。
姚勉老神在在,唇角慢慢地翘了起来,仿佛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白芷试探地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您二位慢慢聊,客房想住多久住多久,我们明天就走啦。苏府主,毕竟是父女,别再争吵啦。”完全是局外人的口吻。
姚勉道:“怎么叫起苏府主来了呢?”
【还真听到了?】苏晴的表情糟糕了。
苏晴道:“不然呢?叫我娘吗?你外孙女已经死了,她不是你外孙女儿!夺舍知道吧?借尸还魂知道吧?认命吧你!”
姚勉霍地睁开了眼,目光如电,完全不像是宣判了死亡倒计时的人。只这一眼,苏晴就抓狂了:“你真的是在诈我?!!!”
姚勉含笑往白芷身上看去。
白芷别过了头,真是太惨了!
姚勉缓缓地说:“长生蛊。”
“艹!”白芷不记得最近发过几次这个音了。尼玛长生蛊本来就是姚勉炼出来的啊!说什么借尸还魂?换个说法不就是续命吗?【这位大姐,你气糊涂了吧?】
姚勉慈祥地看着白芷,又有点复杂地扫了顾清羽一眼。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长生蛊是什么了。
“你们走,”苏晴忽然说,脸色铁青,“他发癔症了,这件事与你们无关!”
第63章 行路
白芷抬腿就走, 顾清羽犹豫了一下, 也随即转身。两人都明白, 他们一旦软弱, 这棋就下不下去了。两人也都没有去配合姚勉的意愿,开什么玩笑啊?就因为他要死了, 别人就得围着他转?咋想这么美呢?
走得远了,白芷才停下步子,白及小跑着跟上, 把拖到地上的被角理了起来:“师父?”他知道姚勉与白芷的关系, 非常担心白芷的处境。
白芷道:“没事,回去给你讲卷子,看看纪仔他们今天的作业写完了没有。明天要上路, 把随身的物品都带齐了,作业本子要带上,不要装进箱子里了, 路上还要讲呢。”白及拎着被角:“好。”心里却想:【可惜没有带冬天的斗篷,不晓得纪姐姐的针线活怎么样。】
师徒二人回到住处,纪子华兄妹俩的作业已经写完了。纪子华在一边练功, 捏着个金钱镖练准头,纪子枫坐在一边, 已经动手缝起了斗篷。
白微给白芷打包了许多衣物,却没有想过白芷会出现这个状况, 厚衣服都没有带。纪子华眼尖, 纪子枫也是惯常照顾人的, 由纪子华讨了些布料,纪子枫得空就开始做斗篷。不讲究绣工的话,斗篷是非常好做的。纪子枫比着白芷的衣服尺寸裁好了料子,正在锁边。
白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白芷则微讶:“你们的衣服就快得了,秋衣还没到时候做呢。”纪子枫道:“大小姐总裹着被子怎么成呢?”纪子华也一镖扔到了靶子上,走过来说:“她会做的。”
白及道:“我看正需要呢。”
白芷将三人都叫过来:“讲作业了。针线放下吧,我怎么着都能对付得了,也就几天的功夫。都坐。”
内容很快讲完了,吃过了午饭,白及悄悄溜出去找白微。白微已经从顾清羽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对苏晴颇有些不满,小声哔哔:“这下好了,又添了一件麻烦事儿。”他一直乐意师父有个完整的家,得享天伦,但是姚勉父女俩是真不合适。白微问白及:“你师父怎么说的?”
“师父说,明天启程。”
白微乐了:“她倒心大!也好,就当没有这回事!”
白及小声问:“那以后苏府主要是再找我师父的麻烦,怎么办?”姚勉也就半年好活了,等他死就行了。苏晴可不一样。
白微也学白芷揉揉他的头毛:“她,你就更不用担心啦,你师父不会受制于她的。”
白及还要说什么,商陆匆匆跑了过来:“二师兄,本家的消息,要我们支援。”
“什么?本家出事了?”
商陆道:“不是,不是本家,是出事了。嗐!是这样的,陈王和世子不是带着王御史回京了吗?他们路上不断遇到刺客,开始只是寻常人,后来出现了些高手。世子与本家有交情,北上走了一阵儿,发现不对劲,向本家传讯。本家在南边没什么高手,知道师父南下了,就来求救。”
白微反问道:“沈家呢?他不是沈雍的表哥吗?”
论亲疏,也该是沈家先动。商陆想了一想:“沈雍是不是闭关了?这个时节闭关,是有点不对。沈家现在出名的是他的堂叔沈清?哎哟,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故事呀?”
他虽然万事不上心,经历过顾家的复杂局面,也养成了点条件反射。白微更是门儿清:“沈雍恐怕抽不出手来了,就算他能抽得出手来,他们家老太君也得让他干更重要的事,先保他自己的势力。”
“那怎么办?管不管?”
白微道:“走,咱们去见师父,管是肯定要管的,姿态也要做出来。只是刺杀陈王与世子?得干系到朝廷的势力,不能一拍脑袋就冲上去了。”
事情是明摆着的,林骏是不能不救的。官场对江湖的影响没那么大,但是本家那儿有一城的势力,就不免与之打个交道。
师兄弟二人带着本家派来的送信人见了顾清羽,来人说得比商陆更清晰:“北上不过几十里,他们便遇到了意外。先是道路两旁有山石滚落,接着是有饥民为盗。最后图穷匕现,才觉出阴谋来。属下们也不敢耽搁,正在护送他们尽力赶路,越往北,道上就越没有人敢动手。至于官场中的事,就不归咱们管了。”
顾清羽对白微道:“我与商陆同去,你和你师妹在后面慢慢走。”
白芷现在情况不明,她自己说不妨碍动手,然而精神一直不好,顾清羽也不放心她去打打杀杀。
白微点头:“好。我想,顶好还是问明白世子这回究竟是跟谁对上了,王御史干系到赈灾的事情,这个咱们责无旁贷。对方阻挠,恐怕未必只是为了赈灾一件事吧?当年您不是也遇到了?”
背后的利益纠葛什么的。再有,这边还有一个陈王,万一涉及到什么皇室秘闻,白微一万个不愿意掺和进去。
“你问那个做什么?”门口传来白芷的声音,懒洋洋的,她依旧裹着条被子,声音带点倦,“有功夫问这个,不如去找找是谁拦的路,与咱们有没有旧怨。有,咱们按江湖规矩办,管他是要杀谁!我了结恩怨,别人因此得到什么又失去什么,干我何事?”
白微眼睛一亮。
本家来的信使祝琼躬身道:“这个属下倒略知一二,朝廷里阻挠的是两股人,一是贪墨的那一伙,二是陈王的兄弟安王。这个咱们可以不用管,世子想必应付得了。拦截的人里,帮派也有几个,都蒙面,不肯表露身份,但是能认得出来‘如意拳’、‘白虹剑’等几派的功夫。刺客倒是认出了两个,一个是‘无孔不入’,一个是‘混江龙’。”
“无孔不入”是指这个人不知道怎么就混到目标身边,接着就得手了,江湖上几乎没有他与人交手的传闻。“混江龙”顾名思义,水性极佳,在水网密布之地行刺再合适不过了。
白微问道:“这些人,与咱们都有什么夙怨吗?”
“这……”顾家在江湖上的人缘平平,知交不多,恨顾家的人不少。
白芷道:“找有实据的,咱们笃定占理的。”
顾清羽道:“这些我来办,祝琼,你随我走,现在就动身,咱们路上细说。你们两个收拾好行李就走,记住,不许节外生枝,也不许仓促赶路!阿芷,不要仗着自己是大夫就不爱惜身体!二十几年来,你我都没有发现的蛊,不简单。”
“是。”
祝琼吃了一惊:“怎么三小姐玉体有恙?”白芷进来的时候他就看出脸色不对,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问。
白芷道:“没什么,人生体验嘛!你们忙。”顺手给祝琼扔了瓶药,顾清羽等人的急救包是她刚补充的,这个人却是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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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羽带着祝琼、商陆等人轻装简从,飞马而去,留下白微与白芷。他的叮嘱不是废话,如果没有“不许节外生枝”,可能俩人就得再去搞一搞姚勉,白微还得盯一盯苏晴。如果没有“不许仓促赶路”,白微可能转眼就追上去了。
现在他留下了话,两个人再想钻空子,也得做得委婉一点。
第二天,照着原计划出发。
白芷被塞进了马车里,白微独自去向苏晴父女告别。客房院门口,与朱寅打了个照面。白微是真心不理解朱寅为什么要跟着苏晴在这儿讨姚勉的没趣,还是摆出了客气的面孔:“朱前辈。”
白芷告诉过他,朱寅的功夫不差,让他对朱寅礼貌一点,别讨打。朱寅道:“白少侠。”
两人气场不合,白微一把年纪还被称作“少侠”,面皮抖了一抖,问道:“老前辈和苏府主可还好?”
“还好。”
话不投机,白微道:“我来道个别。”
没有顾清羽,没有白芷,白微用很官方的态度向二人道了别。近来破事太多,苏晴精力损耗没有与他计较,只盯着姚勉,怕他作夭。孰料姚勉居然没的挑剔顾清羽和白芷的礼仪问题,也没有问他们怎么样了,而是和蔼地说:“这几日叨扰了,你们只管忙你们的事情。”
有长生蛊的先例,白微极小心克制地离开,回去后又让白芷给队伍里检查。白芷已经缓过来了,道:“安全。即便是蛊王,有我在,想要不动声色的下蛊,也得是极罕见的蛊才有效。你笑什么?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是金字塔型的,越是高端的数量越少。如果蛊真这么好用,江湖龙头就不是南沈北顾,至少得加上一个蛊王。逍遥府弄成现在这样,是有心算无心。”
从长生蛊的阴影里慢慢走出来,她对蛊王的忌惮也少了许多,更能冷静地对待了。
白微点点头:“好吧,这个只能你辛苦辛苦了。”
白芷取出一枚哨子来:“有这个,一般的蛊没问题。”
白微不再与她闲话,上了马,将队伍巡了一回。押队走了,第一天,路上太平。晚间,从本家与顾府自己的消息网得到的反馈,顾清羽路上没有遇到危险。白芷还不放心,让白及去找到包打听的铺子,得到了相同的消息。
白及回来说:“我还问了沈家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说,沈少主出关了。对了,沈清也离开了。我又问包打听去哪里了,他们说,包打听好像去了青江边的常家堡。”
纪子华咬着跟狗尾巴草,倚在门框上说:“小少爷,可以呀!够机灵。”
白及道:“那是,我是跑腿打杂的出身,当然要机灵一点。”
白芷有点高兴,白及自己肯把这出身说出来,就是已经没有那么在意了。“是好事,好了,都去做晚课!明早还要赶路呢!”
她自己也得不断地运功、配合药物,以期尽早化解完长生蛊。等蛊化完了,她还想去找铜铃婆婆,接着学这蛊术。铜铃婆婆住得比较偏僻,缺医少药,正好带白及去做好事,也好锻炼白及的医术。白及在安州已习了一些普通的药材,粗识了点人体结构,白芷算了一下,等自己化完了长生蛊,再赶到铜铃婆婆那里,足够他把基本知识学个差不多,可以上手实践了。
正好!
完美!
白芷很安心地睡了。
第二天一早,继续赶路。她不太担心顾清羽的安全,江湖上敢冒着惹了顾家、惹到她的风险对顾清羽动手的人可不多。而与她有约定的薛剑客不是别人,正是江湖上最厉害的杀手组织风雨楼的头子,薛剑客说过,不动她身边的人。
中午在一处野店附近扎营的时候却出意外——
顾家的车才停下,白芷披了纪子枫赶制出来的斗篷下车活动筋骨,白及被纪子华拉到一边教他拿草茎编东西玩儿。白及右手还是略不如左手,编得有点慢,白芷道:“不急,慢慢来。”说着,提气而起,站在了车顶上:“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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