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辛月有多痛苦,谢桃知道自己永远无法真的感同身受。
但看着这样的她,谢桃就越发觉得,自己应该为她做点什么。
住进租住的房子的那天晚上,谢桃坐在桌边,捧着一碗泡面,看着窗外面的天空。
没有星辰月亮,但有远处高楼大厦间闪烁的灯影。
吃了几口泡面,谢桃拿着手机点进微信里的时候,目光停留在那个头像空白,名字也空白的微信号上。
她删过这个陌生人两次。
但每一次都会让手机卡住,后来就直接闪退。
或许她的手机,真的已经出了问题。
从她那次发了一条微信过去后,她和这个人偶尔就会聊上几句。
印象中,这是一个寡言的人。
并且聊天的时候总是不爱加标点符号。
说话还有点文绉绉的。
因为周辛月的事情,加上郑文弘反复来找她谈话,谢桃心里压抑着许多的情绪,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处。
可憋得久了,她有时候会觉得很难受。
或许是因为身边没有可以倾诉的人,所以她偶尔跟他聊天的时候,也会不自觉地跟他唠叨一些事情。
哪怕对方惜字如金,甚至有时候根本不搭理她。
谢桃也觉得自己能够说出来,就算是舒服了很多。
——
卫韫从水牢里出来的时候,那双眼里犹如凝着浮冰碎雪,面上却始终不显波澜。
“邵安河倒是养了一条好狗。”
他冷笑一声。
“大人,此人嘴太硬,属下已连着审问了他几日,他始终没有说出名册的下落。”卫敬站在一旁,低首道。
卫韫似是漫不经心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嗓音清冷,云淡风轻,“那就杀了吧。”
“可名册……”卫敬小心翼翼地抬眼。
“不着急。”
卫韫看向那片点缀着零散星子的浓深夜幕,檐下灯火透出的光映照在他的侧脸,却并没有多添几分暖色。
“这件事,有人比我们更着急。”
他语速微缓,犹带寒意。
卫韫转身离去时,卫敬只来得及看清月亮的华光映照在他衣袂间,一如冰冷的雪色,不染纤尘。
卫敬默然,回神之际,他忙跟了上去。
浴房里水汽氤氲,烟雾缭绕。
卫韫坐在浴池里,如丝缎般的乌浓长发披在身后,遮去了大半白皙的脊背。
他手里捏着一枚铜佩,修长的手指微屈,指腹偶尔摩挲着铜佩的边缘,垂眼时,纤长的睫羽遮掩了他眼底的神色。
烛火微黄,光影昏暗。
邵安河之子邵俊康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他派出去的人没有一个带回有用的消息。
卫韫闭上眼,靠在浴池边,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忽的,他明显感觉到手里的铜佩开始发烫。
卫韫睁眼时,正好看见铜佩上飞出来的流光在转瞬间,化作了一封书信,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面前。
他眉心微拧。
片刻后,他方才伸手将落在水里的那封信捡起来。
拆开信封时,里面的信纸已经浸了些水,但上面的墨迹却并没有因此而晕染开来,仍然板正清晰。
“在吗?”
仅两个字。
依然带着一个奇怪的符号。
为了试探这个神秘人的身份与目的,卫韫一直与其保持着这样诡秘的联系。
但这么多天以来,他只知道对方是个女子,且有些话痨,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什么值得探究的了。
这些天,他收到的信件,足有几十封之多,却都是些零碎的小事。
他偶尔会耐着性子回上几封,大多时候却都是懒得理会的。
卫韫将信纸揉碎,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时,带着阵阵的水声。
他扯过一旁架子上的衣袍换上,再披了一件外袍,然后就捏着那团信纸,出了浴房。
谢桃躺在床上,打了一个哈欠,在听到微信提示音的时候,她立刻就拿起手机解了锁,点进微信。
是那个人。
“何事”
简简单单两个字。
谢桃其实是因为周辛月的事情而烦恼着,她觉得周辛月不是那种会一直隐忍的性格。
肯定是因为有什么原因,才让她在遭受暴力威胁的时候,一点口风都没有透露给她的父母,甚至是连谢桃都没有告诉。
她之所以留下来,之所以选择复学去周辛月读过的天成私立高中,就是为了找到那些暴力威胁过周辛月的人,找到周辛月不愿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的原因。
但具体要怎么做?
她暂时还没有想明白。
她用手指戳了戳屏幕,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我问你哦,如果我想要报复坏人的话,我应该怎么做啊?”
彼时,坐在书案前的卫韫冷眼看着铜佩再次显现出淡金色的流光,并渐渐流窜出来,凝成了一封信件。
他拆开信封,这么多天来,他已经习惯了她从左向右的横向写法。
在看见她的这样一句话时,卫韫那张清隽的面庞上仍旧没有过多的情绪,唯有眼底流露出几丝轻嘲。
他提笔,在信纸上落下一行墨色。
在他放下毛笔的瞬间,将那信纸压在铜佩之下,不过顷刻之间,那信纸便破碎成了淡金色的流光,隐匿于铜佩之中,了无痕迹。
谢桃迷迷糊糊地已经闭上眼睛,但下一刻握在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微信的提示音同时响起。
她下意识地睁开双眼。
连忙揉了揉自己的脸,清醒了一下,然后就点开微信。
对方的回复仍然惜字如金:
“报官”
???
谢桃有点傻眼了。
什,什么报官?
报,报什么官?
第6章 复学之后
这是谢桃复学后的第六天。
或许是因为休学的这一年里,她也会抽空闲的时间来自学高中的课程,甚至很多时候会跑到福家蛋糕店隔壁院子里住着的退休的高中老教师那儿请教,所以高一许多的知识对她来讲,也并不算陌生。
在学习上,她并没有特别吃力。
而关于周辛月。
因为高二学生坠楼事件过去才一个多月的时间,所以学校里仍然有很多议论的声音。
虽然学校领导宣称那只是个意外,并禁止学生私下议论,但仍然有很多人偶尔会提起来这件事情。
再加上谢桃的同桌施橙本来就是个喜欢八卦的话痨,所以这件事,谢桃也从她的口中知道了一个模糊的大概。
“高二”,“从二楼摔下来”,“听说有被欺负”这之类的话,谢桃在食堂里吃饭的时候,偶然也会听到旁人谈论。
而话题的中心,除却周辛月之外,就是那三个疑似长期暴力对待她的女生。
一个叫宋诗曼,一个叫徐卉,还有一个,叫做赵一萱。
据说,她们欺负过的人,并不少。
但因为宋诗曼和徐卉家里都很有钱,所以一般能用钱摆平的,她们就都不算惹出过什么大的事情。
而这一次的坠楼事件,虽然有很多猜测和她们有关,但因为学校监控并没有拍到什么有用的证据,所以这件事到现在也没有办法定性。
因为周辛月的闭口不言,所以谢桃并不知道,宋诗曼她们究竟为什么会针对她。
所有的一切都好像被覆上了一层又一层朦胧的纱,只留一个绝对模糊的轮廓,让人越发看不真切。
她们到底对周辛月做了什么?
谢桃心里的愤怒从未消减半分,她只要一想到周辛月那双灰暗的眼睛,就会觉得特别难受。
可她到底应该怎么办?
“知己知彼,若要对付一个人,你首先,必须要清楚你这一刀下去,扎在哪里,才是最疼。”
谢桃忽然想起来,那天夜里,那个人曾这样告诉她。
他并没有只丢下“报官”这两个轻飘飘的字,在谢桃负气丢开手机,一觉睡醒后,她才发现,他又发了这样一条微信过来。
下课铃声响起来的时候,教室里的所有人都在收拾东西,然后一个又一个地冲出教室。
“谢桃我今天有点急事,就先走啦!”
同桌施橙拍了一下她的肩,然后一溜烟就没影了。
谢桃回过神时,教室里已经不剩几个人了。
她收拾好东西,背上书包,往教室外面走。
因为是放学时间,所以从教学楼到校门口的一路上都有很多人,甚至还有打闹着跑过的女生,不小心撞到她的肩膀。
走出校门口的时候,谢桃还在翻找自己的公交卡。
她一边翻找着,正要往右边走,却听见有人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谢桃。”
这声音,有点熟悉。
她下意识地回头,目光停在不远处树影下那一抹修长的身影。
那是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
在他胸前,是跟天成私立高中隔着一条街的程远高中的校徽。
那是南市最好的高中。
少年过分出色的五官,高挑的身形,令他只站在那儿,就足以牵动许多人的目光。
谢桃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就愣在了原地。
脑海里在顷刻间就像是电影倒带似的,把时间线拉回了一年多前。
她记得这个少年的恶劣。
记得他轻蔑的眼神,更记得他那夜指着大门,对她说“从我家滚出去”时的阴沉脸色。
郑和嘉。
谢桃暗自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回神时,她抬眼看过去,而那个少年正在向她招手。
谢桃抓紧了书包肩带,干脆转身,往右边公交站的方向走去。
“谢桃!”
郑和嘉见谢桃转身就走,他神色微变,连忙跑过去,挡在了她的面前。
谢桃想直接绕过他,却被他抓住了手腕。
她皱起眉,想甩开他的手。
“谢桃,”
郑和嘉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腕,也不管有多少向他们这里投过来的各色目光,他只是紧盯着她,“和我谈谈吧。”
谢桃抿着唇,觉得他很奇怪。
沉默着挣脱开他的手,谢桃一句话都没有说,绕过他就往前走。
“谢桃,对不起。”
她刚走了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少年清朗的声音。
不再是一年前的恶劣语气,也没有带着半点倨傲轻视,他的语气听起来很认真。
像是曾经翻滚放肆的海边浮浪终于有了沉静无澜的一天。
但谢桃,总觉得自己像是幻听了似的,眼底压着几分惊愕。
抓紧了书包肩带,谢桃垂下眼帘,直接往公交站的方向走去。
而郑和嘉站在那儿,沉默地看着她渐渐走远的背影,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染上几分黯淡。
“嘉哥,咋回事啊?那妹子是谁啊?”
一个留着寸头的男生跑过来的时候,嘴里嚼着口香糖,看着郑和嘉的眼神有几分揶揄。
郑和嘉一直看着那个女孩儿的背影,直到她渐渐渺小成一道越来越模糊的影子,在转角消失。
他的神色始终很复杂。
“她是我妹妹。”
他说这句话时,声音很轻,像是在回答身旁的人,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她是他的妹妹。
可他曾经,对她不够好。
——
谢桃先去了甜品店里做完今日份的酥心糖,又帮着另一个店员姐姐一起做了一个定制的蛋糕,最后还跟着甜品店的老板娘学着做了一款新的甜品。
等她回到租住的地方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吃着在外面打包好的麻辣烫,谢桃觉得不够辣,又自己加了点福姨寄给她的自制辣椒酱。
吃完之后,谢桃就坐在书桌前,开着小台灯做作业。
等她做完作业,再洗漱完,躺在床上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
谢桃顺手把手机放在了床头柜上,并没有注意到手机的一角压在了她之前随手放在那儿的一块酥心糖上。
可能是因为下午做甜品太累了,她几乎是一沾床就睡着了。
谢桃并不知道,就在她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的瞬间,她的手机发出了极浅的光芒,刹那间,压在手机下的那块糖就已经凭空消失了。
彼时,正在挑灯夜读的卫韫在看见那块包着牛皮纸,绑着一小根麻绳,四四方方的不明物体时,他眉峰轻蹙,那双如珀的眼瞳里光影微沉。
片刻后,他还是放下了手里的密文,伸手将那块不明物体拿起来,解开麻绳。
较硬的牛皮纸展开来,里面赫然是一小块……糖?
卫韫盯着自己手里的那块糖良久,最终他面无表情地将那东西丢到一边。
他垂眼时,定定地看着那枚被他放置在书案上的铜佩。
卫韫原本以为,隐匿在这枚铜佩后的这个女子,应该就是那些奇怪现象的主导者,但现在看来,她似乎更像是全然不知情?
是她伪装得足够好,还是他一早就高估了她?
铜佩和那些神秘的光幕究竟有何关联?而她,又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第二天谢桃是打喷嚏打醒的,迷迷糊糊地揉了揉鼻子,在床上赖了几分钟,她才打着哈欠掀开被子。
等她洗漱完,收拾好一切,去拿放在床头的手机时,她盯着空空的床头柜,眨了眨眼睛。
“咦?我糖呢?”
她记得昨天往这儿放了一块啊。
难道记错了?
谢桃有点自我怀疑。
眼看着时间不太够了,谢桃也没再多想,急匆匆地出了门。
去公交车站的路上,她买了个煎饼果子,就算是今天的早餐。
到学校的时候,几乎是她刚踏进教室,上课铃就响了起来。
“谢桃早上好呀。”
施橙在谢桃坐下的瞬间,就歪着头冲她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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