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太医和孙之鼎一同检验之后回禀康熙:“皇上,这药渣中确实含有芭蕉子。”
“芭蕉子?”康熙平日里也会涉猎一些医药典籍,自然知道这是大寒的药物。可还没等他拍桌子时,一路疾驰入宫的胤禟夺门而入跪地请安:“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老九?”康熙看到气息不稳的胤禟,“你怎么回来了?”
“儿臣接到芸熙家书才得知,她每日饮用的补药被人动了手脚。”胤禟说话时眼睛扫过跪在一旁的箫玉和僖嫔,语气愈加阴郁难辨,“现在芸熙身怀有孕,又听闻宫中有人处处刁难企图陷害儿臣妻儿,所以儿臣心急如焚所以赶了回来。”
康熙自然明白胤禟的担忧之情,伸手示意:“你先起来。”
箫玉原本以为这芸熙是上了当,因为不想招来小妾心急之下想出假孕来蒙混过关。却没想到现在被芸熙反咬一口,反而暴露了自己下药的事情。
“九爷。”箫玉连滚带爬的上前抓住胤禟的衣摆,“奴婢冤枉,一切都是永寿宫中的嫣然姑娘逼迫奴婢所为,奴婢家中阿玛额娘都靠嫣然姑娘接济,求爷开恩!奴婢只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胤禟抬脚将箫玉踹开,对着站在殿门口的小李子吼道,“小李子,去把嫣然给爷带来!爷今日要新仇旧恨一起算了! ”
胤禟这样发怒的样子,让在场的人皆是一震。芸熙心头一抖,新仇旧恨?难不成是手钏的事情?
嫣然在看到小李子的那一刻,心中便已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一进翊坤宫主殿,便看到了杀气腾腾的胤禟。
好久不见。
虽然这个男人眼中丝毫没有自己的位置,嫣然还是看的如痴如醉。从他成婚,从芸熙对自己的态度发生翻天覆地的转变之后,嫣然便很少再能见到他。
有几次趁着去内务府拿份例,嫣然都会躲在乾清门外的隆宗门边上等着胤禟。
可他永远脚步匆匆,一闪而过急急奔着乾西五所而去。好几次,嫣然都会看着他远去的黯然垂泪猜测:他这是急着赶回去与她用午膳么?为什么,他永远对她视而不见?
“人都到齐了。”胤禟看到嫣然时,眼眸中的恨意丝毫不掩饰,“皇阿玛,儿臣今日要禀明一件残害皇子下毒案。小李子,把东西拿来!”
康熙一听残害皇子,自然神色愈加凝重。
小李子闻声从怀中掏出一个精美异常的瓶子递给了胤禟。胤禟拿着那个瓶子走到嫣然面前:“嫣然姑娘应该对这个瓶子不陌生吧?”
嫣然看到那个瓷瓶瞬间面如菜色。跪地双手指甲深深的抠进地上的波斯毯中,连连摇头:“不不,奴婢不知道这是什么。”
“不知道?”胤禟冷笑一下捏起了嫣然的下巴,“云南祁家,江湖赫赫有名的制毒世家。据传,山庄后院的后山种了上百亩的洋金花。山庄中原本藏有两条醉心石手钏,一条在庄主夫人手中,一条则在庄主小女儿手中。庄主夫人去世之后,醉心石伴随长眠地下,小女儿那条…则跟着她嫁入京城,现在到了爷的手上。嫣然姑娘,爷说的没错吧?”
嫣然没想到胤禟会将这事查的如此清楚,浑身颤抖却依旧不肯承认:“奴婢…听不懂……”
“听不懂?”胤禟看着嫣然咬牙切齿,“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康熙和宜妃自然知道胤禟被人下了洋金花毒的,只是没想过会跟嫣然扯上关系。“老九,到底怎么回事?”
“回禀皇阿玛,之前儿臣被人在饮食中下了洋金花毒导致昏迷。”胤禟转身看向宜妃和康熙说道,“儿臣那时查到了御膳房的小平子,只是小平子宁死不肯吐口。后来,儿臣一路查到小平子在宫外置的宅子中,发现了这个瓶子。”
“这个瓶子,瓶底的图案甚是繁复特别,所以命人一路追查,查到了云南祁家。”胤禟不疾不徐的说着,“后来发现这祁家竟然跟佟佳府邸渊源颇深。佟佳国纲当年跟随大军征讨吴三桂,行军至云南境内时偶然得见一女子。二人一见钟情,后清军凯旋而归,佟佳国纲便将这女子带回了京城。只是这女子的身份甚是特殊,佟佳国纲便找人换了她的身份,隐姓埋名的做了他的小妾。”
“到现在,云南当地都流传一段关于祁家小姐与大清将军的美好故事。据传闻,这女子从小便是制毒高手,更是熟知医理。”胤禟说着看向芸熙,仿佛特意向她解释一般,“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嫣然也会懂医。据儿臣所知,康熙四十一年正月十五,芸熙食用两种糕点之后腹痛难忍也是出自这位嫣然姑娘的手笔。”
听了胤禟的话,芸熙瞬间恍然大悟。
“儿臣派出的人从云南回来之后,儿臣便找到了三哥,让三哥跟荣母妃多多留意嫣。”胤禟伸手握了握芸熙的手,示意她不要忧心,“果然发现了她与一墙之隔的太极殿关联密切。其他的,还需要爷多说么?佟佳嫣然?”
“不必了。奴婢认罪。”嫣然身子软在地上,脸色惨白嘴唇干裂,眼睛盯着那铺散开来的药渣,微微张嘴便将嘴唇撕开了一个口子说道,“但是,给九福晋的补药中放芭蕉子的事情,并非奴婢所为。”
芸熙看着嫣然,忽然觉得后背一阵寒毛倒立:自己与她相交十几年,却始终不知道她有这种只看一眼药渣便知里面有什么的本事。
“箫玉。”嫣然抬眼看向箫玉,“你与御药房的小成子关系甚笃,每月你都会去他那取一些药材。你以为你做的天衣无缝,可你忘记了,我根本不会完全信任你。所以,你的一举一动早已被我收入眼底。皇上若是不信,可以招小成子来一问便知。”
“今日奴婢必死,拉个垫背的也好。”嫣然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僖嫔娘娘指使御膳房的小平子在九爷的饮食中下毒,又在乾西五所的库房中找到了手钏交给了赵太医。僖嫔指使人散播谣言,诬陷九福晋假孕,这一系列,都是奴婢与僖嫔箫玉三人共谋所为。”
说完,嫣然抬头看向胤禟,空洞的眼睛中依旧是情痴一片:“九爷,你可知道奴婢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可你的眼中,永远只有她!!所以,我一定要除掉她!!”
“除掉她?”胤禟冷笑,面向康熙跪地,“皇阿玛,如今事情水落石出,儿臣只有一个请求。”
康熙点头:“你说。”
“嫣然交给儿臣处置。”胤禟只要想到嫣然便是恨的牙根痒痒,恨不得将她立即碎尸万段,“其他二人,悉听皇阿玛处置!”
“残害皇子,福晋乃是重罪。”康熙点头道,“散播谣言,妄图诬陷更是留不得!僖嫔,赐白绫。箫玉,拖出去乱棍打死。佟佳嫣然戕害皇子,企图诬陷其心可诛!传旨:佟佳国纲教女无方免去官职押入天牢候审。佟佳直系三代男子悉数问斩,女子没入奴籍发配宁古塔永世为奴。至于佟佳嫣然,交予你处置。”
听到康熙的话,佟佳嫣然脸色惨白绝望至极。
僖嫔扑过来抓住康熙的小腿:“皇上,你难道忘了臣妾的孩子吗?!若是他能活到今日,也有十二岁了!当年如果不是郭络罗华裳这个贱人,臣妾的孩子怎会等不到出世!!臣妾就是要让她尝尝丧子之痛,才肯咽下这口气!!”
康熙此刻对这个已经发了疯的女人已经没有一丝耐心,抬脚将她踢开挥手道:“老九,这里就交给你了!”
“儿臣遵旨!”
“郭络罗华裳!!”僖嫔尖锐的声音似是那锋利的刀片一般,将殿中凝重的空气划出一道道的大口子露出了血肉,“你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听着她的疯言疯语,宜妃没有生气懊恼反而轻笑了出来:“僖嫔,你真是其笨如牛。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连杀你儿子的人都弄不清楚,活该落到今日如斯地步。”
“你什么意思?”
宜妃蹲在僖嫔面前,一直挂着微笑的脸上表情阴戾狠毒:“僖嫔,你我一同入宫,一同封嫔,可如今我为妃位,你却即将死到临头,你可知为何?”
“因为你蠢。”宜妃脸上的笑容愈发展开,婉转动听的声音传来却犹如地狱的招魂铃晃动,“康熙三十年平妃妹妹的儿子刚刚出生三个月就早夭,你仗着怀有身孕在宫中张扬跋扈,甚至扬言让宫人不要与平妃宫中人接触,因为晦气。你可知道,这话传到了皇上的耳中?”
满脸泪痕狰狞的僖嫔抬头看着宜妃迟迟不敢开口。许久之后才张了张干涸的嘴唇:“你说是……”
“哎,我可什么都没说。”宜妃起身挥手,“拖出去!别耽误了上路的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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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僖嫔被几个侍卫拖出殿,箫玉连哭带叫的死死拉住胤禟的裤脚:“爷,奴婢真的是忠心耿耿的啊!求爷开恩!”
“忠心耿耿?”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芸熙开了腔,“你确实对爷忠心耿耿,忠心到在我的汤药中下药要置我不孕。”
胤禟瞥了一眼箫玉,不耐的挥手:“还等什么?还不赶紧带下去!?”
“呵呵呵呵。”眼见其他两人被带下去,嫣然反倒没有了害怕之意看向胤禟缓缓说道,“不知九爷会赐给奴婢一个什么样的死法?”
“你怎么死都不能解了爷的心头之恨。”胤禟示意小李子,“先把她押入牢房,待爷好好想想。”
“别碰我。”嫣然见到来人要押解她的手,蹙眉挣扎看着芸熙,“董鄂芸熙,我从来没想过你也有如此阴毒的一面。你怀有身孕却依旧不惜在双手染上鲜血,你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你不怕报应吗!!我佟佳一族因你而亡,午夜梦回的时候,你不怕恶鬼缠身吗!!”
“恶鬼缠身?”芸熙看向嫣然冷冷道,“你送我手钏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恶鬼缠身?你让我吃下相克的糕点时有没有想过手上的罪孽?你给爷下毒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今日?!你们三人合谋要引我上当,犯下上报假孕欺君犯上大罪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手上可能染上的鲜血?如今你倒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来审问我了!?”
“佟佳嫣然。”此刻芸熙眼中的冷漠之情让嫣然不寒而栗,“我确实阴毒,可却不及你的万分之一。”
看着嫣然被拖出去,芸熙忽然小腹一阵扭痛,蹙眉弯腰时被胤禟扶住:“许太医,快来看看!”
芸熙被那一阵扭痛疼出了冷汗,紧张的握住了胤禟的手与他对视。胤禟看着芸熙的眼睛,读懂了她眼眸中的话:阿禟,告诉我,这不是报应。
“九爷福晋放心。”许太医收了手,“只因现在胎儿还小,刚刚福晋动了怒导致不适。等下老臣开了安胎药喝下再静养两天便可无恙。”
“额娘,今日闹腾了这么久想必额娘也累了。”胤禟抱起芸熙,“儿子先带芸熙回去了。”
宜妃也担忧芸熙的身子,连忙点头道:“快回去吧,她现在怀有身子,宫里的人都仔细谨慎着些。”
“额娘放心。”说罢,胤禟便将芸熙抱出了翊坤宫。
……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胤禟看着怀中一言不发的芸熙,叹气说道,“你是不是在想,会不会来报应?”
被人轻易读懂心思,芸熙听着他胸膛内有力的心跳声轻声说道:“嗯。原先我总想着我跟她认识十几年,看在一同长大的情分上,我不想与她计较太多。”
“而且,我是知道她对你的心思的。”芸熙说起来时神色还是不免有些黯然,“刚刚入宫的那个中秋节,她和我在假山上看月亮。她拉着我的手问我喜不喜欢你时的样子,我到现在都记得。”
胤禟双臂将芸熙托高,凑近了她亲了亲她的嘴角:“爷不用想就知道,你肯定说你不喜欢,对不对?”
这人…重点呢!?
芸熙被他吻的心头一软,笑了出来:“我的重点不是这个啦!”
胤禟每每调戏起芸熙来就没完没了:“那你的重点是什么?”
“我的重点是……”芸熙被他弄的脑子一乱,张嘴咬了一下胤禟的侧脸,“我现在是孕妇,一孕傻三年不知道吗?所以我说话的时候,不许打岔!”
胤禟哈哈大笑:“是是是,为夫再不敢了。”
“我是想说,也许那个时候她对我的心思就已经变了。”芸熙伸手揉了揉胤禟脸上她刚刚咬过的地方,又伸长了脖子补上了一个吻,“其实我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又或者,她是从什么时候看出了你对我的心思。一开始,我担心自己背上背叛朋友的帽子,后来,就越来越心寒。”
“都过去了。”胤禟柔声哄着她,“她这样的人,不配称为朋友。”
“配不配的…我也不知道。”芸熙的声音越来越轻,“阿禟,其实我在这里的朋友真的很少。小的时候,跟我家世相仿的大家小姐都受不了我的怪脾气。只有嫣然,一直陪在我身边,像姐姐一样照顾我。我宁愿相信她那时对我是真心实意的,不是一开始就是这样心怀鬼胎的。”
“你倍加珍惜,所以护她。”胤禟叹气,“可你知道不知道,嫣然正是抓住了你这个软肋,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害你。”
“知道。”芸熙伸手环住胤禟的脖子,“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这个嘛…”胤禟笑了笑,“你就别管了。”
……
第二日,芸熙醒来时胤禟已经不见了踪影。
“如雪。”掀开床帐,芸熙迷迷糊糊的说道,“爷呢?”
“九爷一大早就出宫了。”如雪笑着扶起芸熙替她净脸净手说道,“九爷临出门时说了,让格格起身后先用膳。九爷说,回来要给格格一个惊喜呢。”
芸熙坐在梳妆镜前,心中偷笑:又要来惊喜?上次的萨普莱斯她可还记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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