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芸熙只觉得晴天中响起一声炸雷将她惊在原地屏住呼吸继续听里面的动静。
只听胤誐继续说道:“昨日我接到老十四的消息,小十八这次生病似乎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胤禟警惕的声音传来:“老十,此话当真?”
“老十四的话,自然是当真的。”胤誐放下酒杯的声音传来,“小十八有多淘气咱们也是知道的,出京前皇阿玛反复确认小十八的病情,看到太医拍着胸脯保证之后才带出了京。一路都平平安安,还疯玩了好几天…之后便忽然发起高热退也退不下去了。”
“老十四的信上确实是这么说的。”胤禩的声音听起来格外肯定清晰,“小十八在草原发病,绝非天灾。”
其他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道:“可是八哥,小十八只是一个七岁多的孩子,他生病到底对谁有好处?”
“对谁有好处,我是想不出的。”胤禩有些迟疑,声音越来越低,“但是我知道,小十八的生病会对谁不利。”
二人互相对视,倒抽一口凉气道:“太子。”
“皇阿玛仁孝,向来想以身作则,更不愿意咱们兄弟之间因为皇位起了龃龉。”胤禩娓娓道来,“太子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皇阿玛其实并非一点不知情。只不过,一是他做太子多年,一旦被废便是轩然大波。二来,单说皇阿玛对他的情分…便不是我等所能比拟。”
“可是皇阿玛有个心病。”胤禩的声音听不出半分涟漪,冷静的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一般,“康熙二十九年,皇阿玛御驾亲征,乌兰布通战之前皇阿玛病倒。当时是三哥和太子一同前往,只是,太子在见到皇阿玛时并无半分忧戚之意,也没有半句良言宽慰。据三哥说,皇阿玛十分生气,说他是绝无钟爱君父之念将他打发回了京城。这事儿虽小,可却是埋下了祸根。若是此次小十八生病,他依旧是不闻不问,只怕……”
“此事我也有所耳闻。”胤禟原本阔朗声音似乎有可以压低的意思,“想来,用小十八做文章…便是要往皇阿玛的痛脚上打啊。”
至此,芸熙算是彻底明白了。小十八根本不是被看做是皇位绊脚石,而是……铲除皇位继承人的一枚有力棋子。
谁让他又聪明,又可爱,又得皇上欢心,时时刻刻被皇上捧在心尖上呢?
想要一击即中,自然要挑康熙最重视的人下手啊。
盛暑的天,芸熙几乎犹如置身数九寒冬的雪山之巅。腿下一软瘫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浑身的力气似被人抽干一般,眼中满是无奈绝望。
夜深人静时,胤禟看着芸熙略显失神的背影几次想开口都将话咽了回去。
……
塞外。
病中的胤祄蜷缩在康熙那张九尺大的沉香雕花大床上更显得苍白瘦小,一床明黄锦被几乎将他湮没,因为生病原本圆润饱满的脸颊塌陷了下去,更凸显了那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皇阿玛。”
连日衣不解带的康熙,此刻也是眼窝深陷,脸色晦暗。听到胤祄的声音,康熙连忙扬起笑脸:“阿玛在呢。”
“皇阿玛,你别担心。”胤祄微微卷曲的小手放在康熙素白的掌心中,像个小大人一般安慰康熙,“儿臣一定好好吃药,快快好起来的。”
这话说的康熙几乎老泪纵横,将他揽入怀中声音低沉心疼:“阿玛宁愿自己替你受苦。”
此时此刻,平日里再高高再上的康熙,也不过是一个忧心忡忡心疼幼子的老父亲。
“阿玛。”胤祄在他怀中抬头,大眼睛忽闪忽闪道,“儿臣抓的小兔子还好吗?那是给九嫂的。”
康熙指了指帐角那的一个草编的小笼子说道:“小兔子在那呢,李德全命人悉心养着呢。你快些好起来,就能跟它一起玩了。”
“嗯。”说了这么一会子话,胤祄身上又开始滚烫起来,迷迷糊糊的在康熙怀中睡了过去。
康熙将胤祄放平,又悉心替他掖好被子,伸手在他的额头上抚摸了半天放才颓然起身走出大帐。一出账,就看到了随行的几位阿哥仍然在帐外候命。
看到这些儿子齐刷刷的在帐外站等,康熙感动不已。胤祥和胤祯上前一步问道:“皇阿玛,小十八可好些了?”
“好一些了。”康熙原本高大挺拔的身材,此刻显得有些佝偻,“你们也都去休息吧,明日再来探望。”
就在众人散去时,康熙忽然发现并未看到太子的身影。
夜晚的草原,夜凉如水,凉风卷携青草方向吹过耳边,清晰的卷出了康熙心中的寒凉之意。“李德全,太子在做什么?”
康熙的声音不大,可话中的寒意却让李德全心中蓦然一惊连忙上前轻声道:“太子爷…许是身子有些不适。”
“身子不适?”康熙冷哼一声,“那朕这个做父皇的,就去看看他是否与小十八一般,高热反复不退!”
李德全自入宫陪伴康熙多年,听到这个话音再看他眉梢皆向下耷拉眼角中蕴含隐隐的怒意便知,皇上要动怒了。连忙跟了上去:“皇上息怒。”
“息怒?”康熙一边走一边说道,“朕不怒。他不是第一次了。”
谁说天子不翻旧账?李德全咂舌,今夜还是小心些吧。
还未走到营帐前,便听到了太子帐内的声音——
男人粗重的喘息,女人娇媚的呻/吟,还有杯盘碗盏叮当相撞的声音。
再抬头,月白宽大营帐上女子曼妙的身姿清晰的投射回来。只见那女子似乎坐在餐桌上,后仰着身子,胸前翘挺丰满圆润,而太子拿起一杯酒浇在了她的软丘之间…然后将头埋了上去含住了那女子软翘挺软丘上的樱桃。
如此淫/靡的画面,李德全只看一眼便连忙低头不敢再看。便是康熙久经风月,此刻也是觉得面红耳赤,凉风拂过脸颊也不能将热度降低一分。
“逆子。”康熙别过眼睛,气的口不择言,“胞弟尚未脱离险情,他竟然顾着寻欢作乐!当真畜生!!”
不远处的黑暗中响起一个阴鸷的声音:“娘娘,可还要下猛药?”
“此为绝好机会,为何不下?”那女子的声音温柔缠绵,宛若山谷中的黄鹂鸣叫,可这么好听的声音中却没有半分涟漪怜悯,“为大事者,必不可瞻前顾后,思前想后。记住,此事不要告诉十三爷。”
“是,奴才明白。”
康熙的震怒,自然瞒不过格外阿哥的耳报神。太子第二日酒醒,便知道了头天晚上皇上来他帐前驻足好一会的事情。
看着身边奴才一个个抖如筛糠的样子,太子回头又揉捏了一把身边女子的丰腴身子笑道:“怎么,汉武帝曾曰:帝可三日不食,不可一日无妇人。小十八生病,为何要孤禁/欲?”
太子的话,正好被帐外的胤祯和胤祥听个正着。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是鄙夷不屑。胤祯蹙眉斥道:“如此太子,我大清国焉能不亡!”
胤祥连忙捂住胤祯的嘴:“十四弟不可乱说。”
胤祯因为气恼脸颊绯红,拂袖道:“爷去瞧瞧小十八。”
……
“老九,老十。”自胤祯去了草原,他们三人便时常能接到他从草原传回的书信,“老十四来信了。”
拆开信笺一看,三人皆是倒抽一口气。
胤禩的神情有些黯然,语调也不自觉的低了下来:“小十八恐怕是不行了…太子的所作所为,恐也彻底寒了皇阿玛的心。”
胤禩将书信放在手边的小铜盆中,以火折子点燃看着它燃烧,卷曲,变成黑色碎渣,敛去了脸上的黯然抬头说道:“如此太子,若是不废只会祸国殃民。如此大好时机,让十四行动吧。”
可胤祯接到书信准备行动时,却听到外面一阵骚乱,连忙奔向帐外时看到了一身黑衣的太子被侍卫压住了双臂,哀嚎不止:“好大胆的狗奴才,孤也敢如此对待吗!!?”
听到太子的声音,那些侍卫果然手下松动了三分。可就在他想直起身子时,康熙略带颤抖的沉厚声音传来——
“他们不敢,朕是否也拿你这个逆子没有办法!?”
第72章 6.13晋江独|家首发
“皇阿玛!”太子被人掣着胳膊无法直起身子,原本洪亮的声音在骚动的黑夜中变得凄厉,让闻者毛骨悚然,寒毛倒立。
“别叫朕皇阿玛。”康熙仿佛一夕之间苍老了十岁,背躬腰塌伤心欲绝道,“朕没有你这样全无心肝的儿子!小十八尚缠绵病榻,你却依旧渔色不止……咳咳咳。”
看到康熙因为情绪激动引起剧烈咳嗽,众皇子纷纷围了上去劝道:“皇阿玛,保重龙体。”
“如此畜生…”康熙拂开了其他皇子的手,转身向龙帐走去,“给朕看押起来。”
康熙说话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平日里的十足中气,双腿似是被灌了铅一般沉重,略显佝偻的背在夜色中看起来格外凄凉。
胤祯回头看向胤祥,清晰的看到了他眼中的不忍。那不忍中似乎还藏着一丝内疚?
只不过那丝内疚如流星一般一闪而过,快的只一个眨眼的功夫便让胤祯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皇阿玛。”一直昏昏沉沉的胤祄自然也听到了外面嘈乱的声音,看到进门的康熙想要撑起身子,“外面怎么了?”
“没怎么。”看到胤祄,康熙立刻提起一丝精神快步走到床边说道,“你怎么醒了?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好多了。”胤祄因为高烧脸颊通红,却依旧咧开一个笑容伸手揉了揉康熙的眉心说道,“皇阿玛累了吧?胤祄抱着阿玛睡。”
看着胤祄,康熙忽然想起赫舍里生产的那个晚上。
襁褓中的胤礽是那么小,那么软,抱着他,康熙仿佛得了天地间最珍贵的礼物。
从小到大,只要他有个什么病痛,他都只恨自己不能替他受罪,衣不解带的在旁照顾,可为何如今却养成了这样。
如仇人一般的父子,露夜窥帐…康熙抱着胤祄长叹:他可还是当年那个抱在怀中亲昵撒娇叫他阿玛的胤礽吗?
想着赫舍里难产血崩的那个夜晚,康熙抱着胤祄禁不住老泪纵横。一边抱着胤祄,一边极力压抑着眼眶中急速打转几欲滴落的泪道:“赫舍里,枉你拼了性命生下了他。可他却怎么变成了今日这个模样啊!”
太子的事情传回京城,本就一直替胤祄揪着心的芸熙决定去一次草原。
“阿禟。”芸熙来到书房,踟蹰了半晌之后下定决心,“我想去看小十八。”
胤禟似乎早就料到了芸熙要说的话,起身说道:“这些日子你几乎没有睡过一个踏实安稳的觉,就连做梦都是呓语不断。”
“我说了什么?”芸熙神经瞬间紧绷,生怕自己曾经在梦中说漏了什么天机。
“没说什么。”胤禟眼见芸熙瞬间紧绷的神经,咽回了要说出口的话,“断断续续的,听不清楚。”
没说什么就好。
芸熙长舒了一口气,松开了手中搅动着的帕子说道:“阿禟,我可以去吗?”
胤禟将她轻轻揽入怀中亲吻着她的发说道:“什么时候你想做的事,我拦着你了?现在皇阿玛他们在布尔哈苏台行宫,明天早上我便陪你前往。”
“阿禟?”芸熙惊讶抬头,“我以为...”
“以为什么?”胤禟浅笑,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中芸熙的身影无比清晰,“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芸熙不知道,在梦中她的呓语是这样的——
“小十八,都是我的错……”
“我早就知道你此次去草原会出事……没有拦住你,都是我的错…”
……
第二天一早,胤禟便带着芸熙骑马离开了京城。
一路飞驰,芸熙几乎不吃不喝丝毫不肯停歇。胤禟几次趁着换马时强迫她停下休息片刻,可几乎只是喝口水的时间,芸熙便又翻身上马继续赶路。
四天三夜,风尘仆仆的芸熙和胤禟终于赶到了布尔哈苏台行宫。
连续的骑马,几乎让芸熙的双腿无法正常站立。下马时腿下一软,几乎要掉下去时被胤禟长臂捞入怀中语气关切:“有没有摔到?”
“没有。”一路疾驰的芸熙几乎没有别的心思,可真到了行宫,马上能见到胤祄时心却突突跳个不停,冰凉的双手抓住胤禟,“阿禟,我忽然好怕。”
“别担心。”胤禟心中隐隐惴惴不安,可又不能在芸熙面前显现,“也许没事呢?”
怎会没事?芸熙眼中闪过一丝绝望,轻轻点头道:“希望如此吧。”
就在芸熙胤禟在帐外等着通传时,这些日子一直处在昏迷状态中的胤祄忽然醒了过来:“皇阿玛。”
“胤祄?”一直守候在身旁浅眠的康熙听到动静,睁眼看到醒来的胤祄喜上眉梢道,“李德全,快去叫太医!”
“阿玛…”胤祄伸手拉住康熙声音轻轻,“儿子似乎听到九嫂的声音了。”
康熙脸上神色诧异,回头望去时正好李德全进账禀报——
“启禀皇上,九阿哥携福晋在外求见。”
打帘进帐,芸熙还未来得及跪地请安便听到了床榻上那个几乎瘦的不成人形的小人儿轻轻的一声呼唤:“九嫂。”
芸熙眼眶倏地一湿,脚下几乎是本能的要向龙床靠拢时被胤禟拉住胳膊:“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如梦方醒一般跪地,想开口随胤禟一起请安,却如鲠在喉一般无法开口说话。康熙看到芸熙一张一闭的嘴巴,又看到她眼眶通红强忍哽咽长叹一口气说道:“你们是来看小十八的吧...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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