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时代人才最受重视,只要一个人的名声起来,各国都会争相拉拢追捧。李唯打算就从今天开始树立起嬴异人的名声,叫其他于不顾的老秦王和太子安国君彻底高看他一眼。
傍晚李唯准备好了一切, 让徐宫人拿着一套新买的紫兰直裾到异人卧室,打算扮作他的门客一同去平原君别院赴宴, 结果还未走到门口便听里面传来清幽的琴声。
李唯父母挚爱艺术,她后来也跟名师学过古琴,对七玄古琴的弹奏算是精通。今日一听赵嬴的琴声就觉得不好,那琴韵太深沉宁静了, 完全不像是一个该出门的人弹奏的。
李唯入内,微挑眉梢道:“公子,赴宴的时间到了。”
依旧身着半旧素衣的异人仍坐在席上垂眸弹琴,似是并未听到李唯说话。
李唯再次提醒道:“公子, 该更衣了。”
异人拨下最后一个音,抬头淡淡的扫了一眼李唯,又看了一眼徐宫人放在他身旁的新衣道:“我何时答应过你要去赴宴。”
李唯被他这个态度简直气炸,忍了又忍才维持了高冷的神态,没有冲上去再吼一次嬴异人。
徐宫人见状连忙道:“公子,先生连新衣都为您置办好了,别枉费了先生的一番好意。”
异人起身望着新衣道:“昨日是秦人悼念亡人之日,三天之内我只着素,这又是什么意思,强人所难?”
李唯被他气笑了,凉凉道:“好好好,这一次,你就当是带我去见识见识孟尝君的风采,算还我救命之恩。回来之后你走你独木桥,我行我阳关道,公子,这样行不行?”
牵扯到救命之恩这事,嬴异人便有些松动。他的确是漠然外事,但并非知恩不报之徒。目下已经抿起了唇,犹豫的望着那重新供好的灵位。
李唯算是看出来了,嬴异人的心里,就只有那个灵位的主人,若是不能从这个地方下手,那他还真是铜墙铁壁了。
很好,男人,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兴趣。
李唯还就啃定这块硬骨头了,她缓下语气叹道:“这琴太旧了,音也不准了,就算公子弹给她听,她也未必喜欢,说不定现在正在窝着火想骂你。不如你今晚带我去平原君别院,回来我送公子一把名琴,你好好悼亡,给她弹个三天三夜,我保证谁都不会再打扰你。”
异人的余光又落在了氤氲香烟后面的灵位上,沉吟半晌,他点头道:“唯此一次。”
两人乘车来到平原君的野山庄园时,已是晚霞漫天,将整个气派的庄园笼罩在一片瑰丽之中。
李唯下了车,异人在她身后跟上来,面上无喜无悲,依旧身着半旧的素衣,墨黑的发髻上簪了一顶朴实无华的檀冠。即便如此走在晚霞中的他依然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
李唯不有感叹,好好的一副皮囊,非要作死作活,今天就要把你这病根子好好治治,不是想悼亡吗,让你悼个够!
平原君是赵国第一封君,论名声地位无人能出其右,他的别院晚宴自当门庭若市,亦会戒备森严。
大门外早有门侍向宾客一一行礼,验看请柬。待看到李唯递上的请柬时,那门侍忽然就抬起头,瞧着李唯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人都说秦国的异人公子俊美无涛,惹得全邯郸城的爷们都惦记,这大晚上的竟然还敢出门呢。原是,传言毕竟是传言,看你这张脸,长的也不过如此,也就跟勾栏里的小倌不相上下吧。”
李唯抬头蹙眉,竟没想到连一个门侍家奴都能对她说出这番话。
异人却在她身边轻声一笑,低低的说:“如何,被人羞辱的滋味还好?”
为什么要他出门,待在那逼仄阴暗的院中固然束缚,可外面呢,外面难道就容得下他了么。
秦赵战争频繁,赵人痛恨秦人却在战事上无力取胜,于是那一腔的怨恨都凝聚在了老秦王精心安排的靶子异人身上,这样的话,别说达官显贵的门侍,赵国无论尊卑都能说得出,异人早就听过无数了。
李唯回头静静地看了一眼平静的异人,眼中深意不言自明——他确实比想象中更煎熬难耐,但他却忍过来了。
门侍见李唯不动便不耐的催促道:“公子,抓紧时间吧,后面还有贵客呢,不是谁都像你一样龟缩在家不敢出门。”
李唯望向异人的目光移开,反手就抽了那门侍一个耳光,竟将那没什么准备的门侍抽的退了两步,满脸惊恐的看着她。
李唯看都不屑看那门侍,甩手朗声道:“堂堂赵国平原君,战国四公子之一,便是如此容忍家奴轻慢他国王族的吗?!”
此言一出,进进出出的门人贵客都停了下来,向这边投来异样的目光。
李唯全然忽略那些注视,上前一步冷道:“将你家平原君请来,立刻向公子道歉!”
那门侍早听说秦国质子是个软弱可欺的病美人,却没想到如此狠戾,正要骂一句秦狗猖狂,忽听眼前人冷冷道:“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说话要想好了再说,平原君高风亮节,自不会落下苛待质子的名声,反倒是有些不开眼的奴才,不知道舌头还保不保得住。”
能做平原君的门侍自不是傻子,回过神来一想今晚出入的都是各国驻赵的名流,平原君要是来了也许日后会让异人更不好过,但眼前还是会客客气气的尊为上宾,而他,别说舌头,搞不好当即就要被拿出来泄愤抵命。
门侍看一眼李唯寒凉阴沉的眸子,不又打了个冷战,想想还是自己的命重要,赶紧退后两步跪下,左右开弓的抽自己嘴巴子:“小人说错了话,公子打得好,教训的是,公子是秦国来的上宾,小人嘴贱,小人错了。”
李唯黑眸横扫四周观望的来宾,高声冷笑道:“看清楚,这位才是我大秦的异人公子,以后你们见了最好都开眼点,要是有什么不该说的不该做的不小心说了做了,那话柄到传到赵王和平原君耳朵里,让他们落下一个苛待他国质子的名声,那可是谁的锅,谁先顶!”
异人站在众人围观的中心,平静的目光一一扫过周遭宾客,却见往日那些趾高气扬的赵人在他面前纷纷低头,默不作声的散了,再没人敢用轻视鄙夷的目光看他。
异人几不可查的嘲讽一笑,向院内而去。
“公子觉得如何?”李唯跟在异人身后问。
异人风轻云淡的看她一眼道:“什么如何?”
这么装可就没意思了。帮你打了别人的脸杀鸡儆猴,还让其他人再不敢造次,这么有用的C位出道,你却揣着明白装糊涂?
可谁让人家是未来的秦王呢。惹不起惹不起。
李唯只得挑起眉梢,偏他一眼,微微摇头道:“不如何。”
此时夜宴尚未开始,院中却已被精致的风灯油盏照的明如白昼,各色宾客聚在宽敞的别院中来往寒暄,谈笑高论。
异人身着素色旧衣原本就与这烈火烹油、繁花锦簇的夜宴格格不入,更兼容貌明丽惹眼,所到之处具有人投来目光。
但他不常出门,也不屑与人交往,目光向远处清净水榭一瞟便信步而去。李唯知道宴会还要一会才开始,也就由着异人到一旁躲清静。
此时正是仲春,邯郸的早丁香围绕着水榭开的满岸皆是,香气四溢。
异人走进水榭凉亭,见四下并无闲人便临着微风坐了下来,任由夹着蔷薇花瓣的熏风撩起他颈边的长发。
确实是个赏心悦目的大美人,可惜年纪轻轻就把自己活成菩萨了,还无欲无求的。
李唯垂眸看着水榭里的一张七弦琴,微微一笑,心说菩萨还稀罕二斤香油呢,你嬴异人不是爱悼亡吗,今天就先给你尝尝釜底抽薪的痛,再给你来个雪中送炭的暖。
李唯在琴案前面跪坐下来,拨了拨弦道:“这会没什么事,今日听公子抚琴,想来精通音律。我常年行商,在异域听过几首和歌的曲子,给公子助个兴。”
战国时代个性奔放,名人义士性情之中便喜放歌,犹如高渐离送荆轲,因此李唯才提议给异人唱个歌。
异人无可无不可,轻咳两声,望着远处金辉铺散的水面道:“随你。”
李唯唱歌还是可以的,尤其是现在的嗓音非男非女清冷纯粹,最适合唱韵味十足的民谣。
她调了琴音,修长的手指拨过琴弦清唱道:
芭蕉雨夜的蝉声
不知归期的故人
孤悄如你的萦回
逐年把云苔剪碎
我是那迟迟不肯启航的一江水
以为明日扣门而来
是你铩羽而归
等了几百个天黑
等到红墙变成灰
你化作一个称谓
却时刻惊惹是非
我是那迟迟不肯腐朽的一寸辉
幻想绝处逢迎细水
长流直至痛醉
你倾慕山与水
也美不过我半生无悔
李唯唱时余光时时瞟着异人,见异人眼中情绪变幻,尤其是那句“等了几百个天黑,等到红墙变成灰,你化作一个称谓,却时刻惊惹是非”,他听到时手指紧紧蜷起,险些绷不住强自平静的外表。
这就是勾起伤心事了。李唯很满意,正要趁热打铁跟嬴异人聊几句他的白月光,忽见石桥那边走来一个四十上下的华衣中年人,像是朝他们过来的。
异人趁机低下头调整片刻心绪,似是想把李唯引开,低声道:“像是你的朋友来寻你说话,还不去看看。”
李唯瞧那人也不像真的冲他们而来,说不定只是路过,而且她也没听说荆燕和倩江影说吕不韦在赵国有什么生意和旧友。
“我不认得这人。”李唯道。
她话音刚落就见那人朝她挥挥衣袖,朗声笑道:“不韦老弟别来无恙啊,听方才的琴声就知道定是不韦老弟来了。”
异人斜眼看了李唯一眼,李唯挑眉,异人却忽然笑了。这个说法,真是像极了某个人。
——我不认得白与祁。
以前有个人总是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哄得他信以为真,心有所属,后来……
作者有话要说: 宴会一波三折,男女主双人大型打脸现场即将**,明天下午6点,超级爽的肥更~~~亲亲们给我个作收吧,喵七跪求~~~APP点右上角的作者专栏,收藏此作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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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撑腰》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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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谢云诀:你不嫁,那便强娶
初见:谢云诀:世上怎会有这般粗鲁无礼的女子?惹人厌恶。
后来:谢云诀:夫人真可爱
初见:谢云诀:为何你总是闯祸,遇到事情只知道舞刀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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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打脸快乐(上)
异人想到此处胸口些有堵的难受, 站起身道:“走吧。”
李唯只能跟上去,与异人在石桥上遇到前来的华服中年人。
“不韦老弟, 你这脸盲啊趁早找个大夫给医一医,你宋长亭老哥我见你一回报一回家门,实在是拿你没办法。”
李唯是场面上的人, 逢场作戏的跟这位吕不韦先前的地下生意伙伴, 赵国中大夫宋长亭聊了几句,套出不少话来, 而后在他盛情相邀下一同前往大厅共赴晚宴。
异人和李唯入内时主人平原君和主客孟尝君还没到场,其他各国质子和赵国贵族臣子却已按席位坐好。
或许是有意安排, 异人的位置在门边很靠后的位置。不过他也不在乎,径直过去拂衣而坐。李唯便在他的下首坐了下来。
因是平原君的私宴,不涉国事,所以堂上除了各国名流还有不少女公子, 赵雅公主自然也在其列,只是她坐的比较远又被一圈人围着献殷勤, 没注意异人进来。
异人才刚坐下,外面就进来一位头戴白玉冠,衣着松绿锦的青年,气质矜贵, 傲气十足,看年纪与异人相仿。
那青年撇见异人唇角便勾起笑容,有意放大了声音客气道:“这不是异人公子吗,上次相见还是在去岁平原君的试剑会上, 一别多时,近来可好?”
他一说话周围原本不知异人身份的宾客都被吸引了注意力,纷纷用惊艳、好奇、狡黠、鄙夷各种不一而足的目光打量着异人。
异人恍如未见,也不想多说,点头道:“尚可。”
李唯偏头问道:“这是哪位?”
异人为自己的青铜爵内添了酒,平淡道:“燕王孙姬喜。”
同样是质子,能把太子互换过来必是邦交极好的两国,从衣着到用度姬喜都不知比异人好了多少,简直是云泥之别。而且看那姬喜有意透露异人身份的行为,便知他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果然,异人的身份一曝光立刻就有人站出来,留着两撇小胡子的韩国使臣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原来这位就是艳名满邯郸的秦国异人公子,在下韩国使臣韩陈隽,真是失敬了。”
东方六国中被秦国欺负最狠的就是近邻韩国,韩国是个国策很迷的国家,几乎从上到下都是猥琐流的打法,在秦国面前最怕事,但找到一块软骨头又会往死里欺负,很不幸,异人就是秦国抛弃的软骨头,只要死不了,想怎么揉宁老秦王都不会管。
“都说秦人粗犷,除了打仗什么情|趣都不会,诗歌辞令引以为下|流,今日见了公子,方知原来秦国也有殊色,难怪秦王向公子委以大任派来了赵国,想来是想让公子修好两国邦交啊。”
这话就很难听了,言外之意嘲讽秦国手段下|流,嬴异人以色事赵。
李唯眉心一蹙就要反唇相讥,却没料到异人竟然破天荒的回了一句,虽然简单却够戳人心窝子。
他说:“使节若是够胆,他日入秦还是亲自将此话说与秦王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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