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罢,脸色微变,目光刷刷射向时景。
时景挑眉看向长歌,赞道:“你果真聪明,继续。”
长歌抬眸,含笑看着时景:“他们都以为你挟持我,是欲借我脱身,终究……还是太小看太子殿下了啊。太子殿下岂是苟活之人?若我不换,你今日便与父皇一起死,将我置于万劫不复之地;若我换了,你便与我一起死。父皇与秦王殿下本就父子嫌隙多年,如今我怀着秦王殿下的骨肉,却为救陛下一尸两命,秦王殿下即使不为我殉情,也要永生怨恨父皇,远走他乡,此生与父皇与大周恩断义绝。此为其二。”
“太子殿下真是好高明的手段!”长歌轻轻拍了拍手掌,“秦王殿下远在千里之外,你都能招招直击于他。今日不论我选了哪一条路,于他都将是万劫不复……长歌今日方算见识了太子殿下真正的谋略呢。”
“如你所言,不过是负隅顽抗。”时景似笑非笑盯着长歌,“倒是你,既看得如此清楚,为何还要来找死?”
长歌抬眸,对上懿和帝的目光。
懿和帝紧紧盯着她,朝她摇头。
长歌一笑,坦言道:“因为我不仅是秦王妃,我还是慕长歌。我父兄一生对我珍爱,这京中谁不说我慕长歌命好会投胎?我父亲生我养我、爱我护我,朝上朝下为我奔走无怨无悔,若今日我与秦王注定无路可走,我至少可以选择以我性命,换我慕家一族无上荣华。”
长歌又转头看向懿和帝,缓缓朝着他跪地。
“长歌,你做什么……”
长歌身子重了,下跪这动作做来实在艰难,但她眸光坚定,舒妃也拗不过她,只得扶着她对着懿和帝跪下。
长歌跪地凛凛道:“父皇,我父亲武将出身,我两位兄长沙场滚打长大,他三人于领军征战最是熟练,于这朝堂权谋却是门外汉,最不擅曲意逢迎,或有食古不化之时,令父皇心生不喜。但我父兄三人皆是铁血铮铮的忠直汉子,对大周、对父皇一片赤胆忠心。望父皇明白今日长歌护驾,全因我慕家满门忠烈,忠君护国乃是自血脉里传承,我慕家女儿为女子之前,先为臣子!”
声落,长歌郑重而艰难地向懿和帝叩下头去。
她周身凛然之气,于眼下时机,话此诀别之言,满堂掷地有声,又郑重行下大礼,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不催人热泪盈眶。
懿和帝于心不忍地看着长歌,眼中水光浮动;舒妃直接落下泪来;裴宗元红着眼眶别过头去,当场其他禁军亦无不动容。
“长歌,你莫要如此,这个逆子不敢杀朕……”懿和帝哑声道。
“父皇不必再说了,长歌心意已定。”长歌扶着舒妃的手缓缓站起身来,凛然看向时景,“太子殿下,换人吧。”
时景眯眸盯着长歌:“不知为何,孤忽然有种为你做嫁衣的感觉。”
长歌冷笑:“不知是为惧,太子殿下有何惧?是长歌让太子殿下生惧了?”
时景当即冷道:“过来!”
懿和帝对着长歌摇头,然而长歌仍旧义无反顾迈了出去,走至正中,她停下,道:“我已走至此处,你可将父皇放了。”
“你既知孤不会杀他……”
“那可说不准,”长歌断然打断,“你方才不还眼红我慕家来日光景?若是你出尔反尔将我与父皇一同杀了,我岂不白死?”
时景犹豫。
长歌忽转身,对裴宗元道:“裴将军,烦请后退院中。”
裴宗元咬了咬牙,抬手领着禁军后退出去。
长歌转头看向时景:“如此殿下可满意?”
时景终于不情不愿放开了懿和帝。
懿和帝中了毒,浑身无力,离开时景桎梏,方走三步,没站稳便倒下。
“父皇!”长歌连忙俯身去扶他。
“陛下!”舒妃亦要上前相扶。
时景见状,当即大步上前欲去捉长歌。他刚刚伸出手,这电光火石之间,一柄飞刀陡然划破长空射来,直击他面门。
时景识得这是慕云青的飞刀,脸色顿变更加不敢大意,连忙闪身去躲,一面却也没闲着,扬声高喊:“杀慕长歌!”
他身边余下的数十名亲军一得令,顷刻间拔刀往长歌刺去,欲要置长歌于死地。
长歌眯眸,后退了两步。此时,一名玄衣男子忽然从天而降,挡在她身前,身若游龙,矫若惊鸿。眨眼之间,东宫数十名残兵败将便死于他手上。
长歌自见到他背影的一刹那,一颗心便热了起来,水眸盈盈望着他。不意时景堪堪躲开慕云青的飞刀,便拔刀往她刺来。
长歌戒备早已放下,浑然不觉,仍旧直直看着身前那人,直到他忽然转身。
惊鸿一瞥之间,她低低叫了一声“时陌”,他面无表情看着她。一手揽她入怀,一手扣住她身后时景手持匕首的手,用力一拧。
“啊!”
时景的手被当场折断。
时陌垂眸,目光直直落在长歌的脸上,连余光也不曾落在别处。手上功夫却干净利落,抬手接过时景落下的匕首,反手一扔,那匕首便削过时景头顶金冠,而后“砰”的一声射入殿中柱中,入木三分。
刹那之间,时景便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他踉跄倒在地上,披头散发,如丧家之犬。
长歌忽地踮起脚尖,紧紧抱住时陌。
时陌亦用力抱住她,头自然地埋在她脖颈间。
长歌靠在他肩头,水眸中露出温柔的浅笑,她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就知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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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上一章就回来了鸭,你们竟然没有发现,长歌都发现了╮(╯_╰)╭
第119章
裴宗元带兵冲进,顷刻间便将大局稳定下来。
时景如行尸走肉摔倒在地,任由禁军粗鲁捆绑带下去,没有反抗半分。
风和景明此时出现,跪地请罪。
懿和帝由舒妃搀扶,只是失魂落魄直直看着不远处的时陌:“远之……”
他声音含混地叫了一声时陌的字,艰难地往他迈出去一步。
时陌背对着他,恍若未闻。
长歌的视线越过时陌挺拔的身躯,往懿和帝看了一眼,时景的背叛、时陌的冷漠终于将他从呼风唤雨的九五至尊变成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他摇摇欲坠地站在那里,仿佛秋日里衰败的枯叶,落地前苟延残喘的挣扎。
舒妃于心不忍,对上长歌的视线,连忙道:“陛下中毒了,还请秦王殿下为陛下解毒。”
时陌依旧没动。
长歌抬眼看向他,却见他眸光深沉盯着自己。他甚至没有说什么,但就这么一个眼神,长歌福至心灵般地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虽然明白,但她内心其实是抗拒的。
她睁大眼睛看着他。
一定要这样吗?
时陌不为所动。
长歌拗不过他,只得在心中无奈地叹息一声自己今日戏份着实太多,接二连三没完没了了……便两眼轻轻一闭,装作昏倒。
时陌顺势接住她,将她横抱起来。
“长歌怎么了?”慕云青走进,适时出声发问。
“吓到了,我先带她回去。”时陌面无表情大步往外走去,声落,人已经出了殿门。
慕云青对着那两人背影扬声道:“请秦王殿下务必照顾好长歌母子,此处只管交给微臣。”
直到最后一字说完,这才不慌不忙转身,一看到懿和帝,装作方才发现他中毒的样子,惊道:“陛下……臣这就替陛下传去方院正!”
说完行了一礼,便飞快地转身离去。
懿和帝站在原地,重重地闭上眼,喃喃道:“他连看朕一眼都不愿意啊……”
舒妃柔声安慰道:“陛下,秦王殿下与长歌夫妻情深,长歌昏倒了,他一时心急如焚失了礼数也是有的,陛下便不要同秦王殿下计较了。”
懿和帝闭着眼,没吱声。
此时,宫女上前回禀:“陛下,娘娘,秦王殿下带着秦王妃出宫了。秦王妃身边两名侍女求去,说是要贴身伺候秦王妃。”
舒妃神情微僵,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懿和帝一眼,见他一言不发恍若未闻,只得飞快对宫女交代道:“今日变故扰攘,秦王妃想是动了胎气,让她们速速跟着,小心伺候,不得有失。”
……
她口中动了胎气的秦王妃一出宫门就立刻睁开了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骨碌碌转了下,幽怨地瞪了抱着她的男人一眼。
男人似是想极力装出一副高冷的样子,不大想搭理她,但唇角未压下的弧度却泄露了他的忍俊不禁。
他行事惯来周到,宫门口候了马车。里面铺着厚厚的毯子,座上放了几个手炉将柔软的坐垫烘烤得暖呼呼的,桌上还准备了热茶水与模样新奇的点心。
时陌将长歌轻轻放到车里,自己在她身边坐下,便命苍术驾车离去。
封闭的空间里,长歌眨了下眼睛,主动凑上前吻住了他薄薄的嘴唇。
时陌揽着她,闭着眼任她亲吻逗弄,却在她沉沦时忽地不轻不重咬了她一口。
长歌吃疼,连忙就要放开他,这时他却又不放了,一改方才不疾不徐柔风细雨的样子,紧紧抱着她,霸道而急切,像是恨不得连她的呼吸也一并夺走。
长歌招架不住他的热情,只得浑身无力地软在他怀中,趁着他吻别处,温柔地讨好:“我好想你……”
男人似停了一下,而后更将她抱到了他的腿上去……
长歌:“……”
马车最后在一家街边小店前停了下来,原因是长歌闻到了热汤面的香味,馋了。
时陌为她披了大氅,又拿了个手炉放到她手中,这才扶着她下车。
她站在车前,看着左右酒肆店铺,前后往来行人,从未觉得市井的气息如此自在亲和,一时竟有些失神。
时陌揽着她的手微紧:“此生,我再不会让你陷入这般困境。”
长歌抬眸看着他,抿唇一笑:“嗯,我知道,所以这一次我也不怕。”
“真的?”时陌挑眉反问。
长歌迟疑了一下:“好吧,前夜是有些害怕……但今日果真一点都不怕,因为我知道,你已经回来了。”
“你如何知道?”
今日阴霾了半日,此时云层终于散去,阳光洒下来格外明媚。长歌微微仰起头,眯起眼睛,只觉身心皆是惬意。
面其实也并不想吃,只是想下车走一走,感受下久违的自由。她便如此慢慢走在街道上,时陌在她身侧揽着她,夫妻二人如闲庭信步,仿佛片刻之前并不曾经历死生一线。
“我原本让大哥和二哥易容取得太子信任,由他们去引开风和景明。但其实我并没有把握,毕竟风和景明在懿和帝身边,我大哥二哥从未与他们交过手……所以方才我才会套太子的话,但他却说是一个绝世的高手,风和景明和二人之力方能与他打成平手。”长歌偏头,含笑看了时陌一眼,“我便知道是你,是你回来了。”
时陌漆黑的瞳孔有着笑意:“你对我倒是有信心。”
“那是自然。从那一刻起,我便心安了。”
“所以后来你以自己为人质,全是在做戏。”
“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长歌轻哼,“若非你见我演戏演得好,方才又怎会那般理所当然要我再演一段?”
时陌似笑非笑道:“若最后没有你跪地那一番慷慨陈词,我倒真的信了。”
长歌蓦地停下脚步,转头惊讶地看着他:“过了?”
时陌点了下头,一本正经道:“嗯,过了。什么你今日救驾全因忠君爱国,慕家女儿为女子之前先为臣子……演戏痕迹太重,我想看不出来都难。”
长歌瞪大眼睛,扼腕地直跺脚:“亏我还被自己感动得热泪盈眶,连我自己都快信了我是要慷慨赴义去,自觉今日实乃我人生巅峰,也不负时景给我做了那么好一件嫁衣裳,让我可以在懿和帝面前将我父兄吹上天……结果竟然过了!”
时陌见她懊恼模样,终于忍俊不禁,用力将她搂入怀中,亲了亲她的额头,柔声道:“对我过了,对那些人……刚刚好,我在房顶上瞧着,好多人都被你感动哭了,为夫甚是骄傲。”
长歌凝着他,抿着唇儿笑。半晌,道:“你这么厉害,我也很骄傲。”
时陌闻言挑了下眉:“你指的是……什么时候?”
长歌脸刷地就红了,想这里还是大街上,人来人往,这个人就耍起流氓来,气得不行,跺了下脚,忽然间就对他避之不及地匆匆走开。
时陌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迎着冬日和煦的暖阳,对着她的背影笑道:“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你指的到底是什么?”
长歌捂着脸,暗骂臭流氓。
此时,远处一骑快马奔来。马上一名士兵风尘仆仆,整个人却慷慨激昂,他手中高举着一封战报,一面策马,一路高呼:“秦王殿下用兵如神,以一万兵力击退北燕二十万强敌!”
“秦王殿下用兵如神,以一万兵力击退北燕二十万强敌!”
“秦王殿下用兵如神,以一万兵力击退北燕二十万强敌!”
……
少年儿郎一路快马一路高呼,从长歌身旁飞驰而过,在大周街头留下振奋人心的捷报。
长歌停下脚步转头,目光追随那骑快马,见他转眼便消失不见。帝都街头的百姓却自发欢呼起来,纷纷高喊“大周万岁,秦王千岁!”甚而有人直接在自家门口挂了串鞭炮,这就霹雳吧啦点燃爆了起来。
帝都街头眼看着就热闹熙攘了起来,人们纷纷奔走相告,振奋不已地说起这位秦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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