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神?”克罗夫特的声音轻而讥诮,回荡在这一片空间里:“父亲,你未免想得太多了。你低头看看自己吧。”
总统的眼中带着愤怒,但还是依言低头看了自己一眼,然后整个人都凝固在了原地。
他的身体已经彻底开始溃败,红色与绿色的血液一起流出,他看不到的五官也在不断向外渗血,他的四肢与躯干已经有一半都几乎已经脱离了,躯干上也有着明显的几道深刻入骨的巨大伤口,那伤口实在是平整,但每一道伤口上,都有透明的蠕虫在不断地啃噬……
“不可能……这不可能!克罗!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帮帮我——帮帮我!!我可是你的父亲!这是命令!!”
总统哀嚎一声,他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只惊惶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伤口,茫然四顾,然后猛地扑在地上,将刚才自己吐出来的肉块重新塞进了自己的身体,但他的身体已经犹如破布袋子,根本无法容纳什么,而不断啃噬的蠕虫更是蚕食着他的肉体,他的身体几乎肉眼可见地被吞噬一空,只剩下了半幅挂着血肉的骨架。
而克罗夫特就这样面带怜悯地静静看着,末了,他上前一步,抬手合上了总统临死前都没有合上的双眼。
那双眼中有绝望,有不甘,有不可置信,还有对他的恨。
但是他的手掌拂过,所有这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借个火。”克罗夫特回头对艾希曼道。
艾希曼看着那些蚕食着总统的身体而逐渐变大的蠕虫,厌恶地别开眼睛,打了个响指。
火焰轰然而起,将总统的骨架连同蠕虫一起全部化为了灰烬,而克罗夫特站在旁边,沉默半晌,到底还是将灰烬收集了起来,放在了一个罐子里。
整个空间里所有的神性,蠕虫,触手,全部都随着火焰消失得干干净净,而艾希曼则是在火焰燃烧起来的同时,就头也不回地顺着来路向外走去,这个总统府里其实没有多少魔法规则的限制,但是这个书架后的空间则不然,他无法从这里直接传送去安黛尔那边。
虽然有德拉赫和菲尼在那边,其实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但是既然这边的事情了了,艾希曼就多一秒都不想在这个污秽的空间里带着了。
他向后伸手:“剑借一下。”
克罗夫特刚才和他借过火,这会儿自然不好拒绝他,顺手扔过了剑,剑还在半空中的时候,艾希曼就直接抽出了剑,信手在前方划过,然后顺手将剑推回了剑鞘,带着力,重新回到了克罗夫特的手里。
他的剑光与克罗夫特的截然不同,他的剑意睥睨而披靡,披着一层薄薄的绯色光华,一剑直接劈开了面前紧闭的书柜后墙!
墙壁轰然倒塌,有光线透了进来,顺便也直接打破了这里的魔法禁锢,艾希曼正准备传送,半个身子都踏入了虚空,却看到一只没毛小凤凰猛地冲了进来。
紧随其后的是眼熟的毛绒小火龙。
最后是一道熟悉的身影,少女的表情有点愠怒,她一脚踏进来:“艾希曼同学。”
艾希曼硬生生从传送里退了出来,被安黛尔的这个突如其来的称呼弄得有点懵,同时,他还感觉安黛尔似乎有哪里和之前不太一样。
安黛尔一甩头:“你看,我是不是和之前有点区别?”
艾希曼的眉毛不经意地抽搐了一下,总觉得这个问题带着点儿灵魂拷问的味道。他刹那间已经用神识彻底认真地扫了一遍,确认自己面前确实就是安黛尔本人没错,这才道:“你没事就好。”
“本来是没事的,菲尼先是吃了寄生在总统夫人肚子里的灵巫蠕虫,然后又闻见了更多灵巫的味道,带着我急急忙忙地过来,就等着门开以后,进来吃一顿。”安黛尔的声音里莫名带了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
艾希曼的心里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他又重新看了一眼安黛尔,然后福至心灵地将目光停留在了她的头发上……
头发看起来好像有点奇怪?之前……她是不是头发已经及腰了来着?为什么现在看起来只剩下一半的长度了?
果然,安黛尔继续道:“然后一道剑光就冲了出来!!如果不是我躲得快,我的头就没了!!!”
她怒气冲冲地甩了一下头:“但我的头发被你一剑削掉了半截!!!混蛋艾希曼!!你赔我头发!!”
作者有话要说:
克罗夫特:给艾希曼这位大兄弟点根蜡吧。R.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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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停滞, 艾希曼表情呆滞,他觉得自己在面对邪神的时候,整个人都没有这么僵硬和紧张过, 但是此刻, 他面对安黛尔愤怒的目光,突然整个人都有点凝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仔细看去,安黛尔的头发平整光滑地被削了一道,但是这一道明细有点歪, 所以从背后看去,她一边头发长,一边头发短, 最长的部分还在靠近腰际, 最短的部分……也就比及肩再长那么一点吧。
这样一结合起来,她的发型变得……带了点滑稽的奇特效果。
艾希曼对于自己这一剑的威力心里还是很有数的, 一般来说,禁锢类的魔法阵如果要从内部强力破开,所需要的的力量本来就很大, 而他又借了克罗夫特的剑, 这柄剑自然也不是凡品,两相加持,这一下的威力虽然比不上克罗夫特刚才养了好几日后出的那一剑, 但也差不远了。
换句话说, 安黛尔刚才说的,自己差点头没了,绝对不是说着玩的!
如果不是她躲的快, 头就真的没了!
安黛尔怒气冲冲:“就不能好好开门吗!”
艾希曼的表情里难得带了一丝心虚,丝毫没有刚才反手抽剑行云流水的飒气:“我也没想到你能这么快就解决那边的事情。”
“你什么意思?”安黛尔挑眉:“你是看不起我, 还是看不起菲尼?”
说话间,已经在整个空间里迅速飞了一圈的菲尼委屈地叫了一声,又重新飞了回来,落在德拉赫头上,委屈而愤怒地冲着艾希曼咆哮了一声。
安黛尔虽然还不太能听懂,但是肉眼可见地感觉到了菲尼的泫然欲泣,顿时福至心灵地懂了它的意思,怒道:“你是不是一把火全烧了?!”
艾希曼:……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烧了……有什么不对吗?难道还要留着它们去寄生别人?”克罗夫特本着对艾希曼的莫名同情,开口替他辩解了一句。
安黛尔怒气更盛:“都烧了菲尼吃什么?菲尼还要靠那些玩意儿长毛呢!”
菲尼顺着她的话非常赞同地伸长脖子喊了一声。
安黛尔顺手拉住了菲尼的脖子,将它从德拉赫头上拽了下来,提在半空中,另一只手做了一个“请看”的手势:“你们看,难道不同情它吗?!好好儿一只凤凰,没毛也就算了,还失去了长毛的希望!”
菲尼:……也、也还不至于……
安黛尔继续道:“它这个样子,我怎么带它出去?它还有一点身为凤凰的自尊吗?你不为它想想吗?!”
被提住脖子不能发出声音的菲尼张了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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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像是在被公开处刑!!虽然安黛尔这样为它说话,它的心里很感动,但是这样被提着脖子向别人全方位展示自己的秃毛也很尴尬!!
感动与尴尬并行,菲尼觉得自己受不了这刺激,只想现场直接晕古七。
艾希曼此时的感觉很奇妙,颇有一种养崽没养好,没泡好奶粉或者回家的时候没有挣够奶粉钱以后被老婆痛骂的微妙感觉。他本来想辩解什么,但是看看没毛的菲尼,再看看差点被自己搞成没头的女朋友,觉得自己此时此刻还是乖乖道歉为好。
这辈子都没低过头的艾希曼叹了口气,开口诚恳道:“我错了。”
安黛尔看了他半天,这才将菲尼放回了德拉赫头上,冷哼一声,勉强算是接受了他的道歉。
德拉赫:……你放也就算了,为什么要放回我头上!!我的头上并不是这只没毛鸟的栖息地,望周知!
菲尼则是展开翅膀,对着德拉赫做出一副“快开门我要回去”的姿态,德拉赫憋了半晌,含泪张开嘴,还是让菲尼进来了。
大家生存都不容易,都是讨生活的,何必为难一只没毛的小鸟呢?
——毛茸茸的德拉赫舔了舔自己的毛,舒心大度地想着。
小插曲很快过去,安黛尔不能忍受自己顶着这样的发型,含着泪让艾希曼搞快点,把自己另外的半截长发也削短了。然后,她顶着一头颇为毛躁的短卷发一脸不爽地走到自己刚才进去过的茶话室,推开门:“她还活着。”
克罗夫特走进来,神色颇为复杂地看着匍匐在沙发上,神色绝望而萎靡的总统新任夫人,他沉默片刻,还是走上前去,在她神色扔了一个治愈魔法,等着对方的脸色稍微好一点,然后蹲在了她的面前。
“我的母亲,是不是你杀的?”他的声音淡淡。
“杀?”新任夫人的脸色惨白,唇色却是红润的,这样反差的颜色下,显得肤白更白,唇红更红,有一种近乎惨烈的艳丽,她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了一丝带着快意和扭曲的笑容:“那怎么能叫杀?我只是让她让让位置而已。”
“那你肚子里的孩子呢?”克罗夫特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继续问道。
“那是灵巫赐予我的,生命的奇迹。”女人的笑容扩大了一些,带上了野心勃勃的味道,“总统总觉得自己还在壮年,但其实他早就不能拥有后代了,但我既然费尽心思坐上了这个位置,又怎么能一无所获?”
她尖声笑了起来:“我给总统带了绿帽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只要能让我有一个孩子,无论是谁都——”
克罗夫特没有等她说完,就站起身来,面容平静到冷漠:“原来如此。”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向艾希曼借火,而是伸出手,在半空中做了一个微微一扭的动作,随着他的动作,他身后沙发上的女人带着脸上的那抹奇异的笑容,她最后的笑和未尽的话语一起戛然而止,随着她整个人一起,瞬间在空气中化作了齑粉,而这些齑粉也很快淹没,成了一片虚无。
她近乎诡异癫狂的笑声还回荡在空气中,但空气分明已经安静到针落可闻。
安黛尔有点回不过神地看着沙发。
权利,欲/望,人心,所有的这些都像是一个深渊,权利滋生出欲/望,人心萌生出黑暗,欲/望汲取黑暗的力量,不断壮大,最后再反过来吞噬权利和人类本身。
这是人类无可避免的可悲命运,也是人类历史永恒的主题。
克罗夫特突然开口道:“你会害怕吗?”
安黛尔愣了一下,才发现克罗夫特的目光投向的是自己:“害怕?害怕什么?”
“害怕这样的我。”克罗夫特道:“我亲手杀了我的父亲,也杀了他的配偶。很快,我就要登上这个联邦的总统之位了,接下来,我也许还要杀更多人——我的几位伯父,我的叔叔,还有或许会出现的私生子——这些人,如果是我前进道路上的阻碍,也许都会死于我的手下。这样的我,你会害怕吗?”
他的目光专注而近乎偏执,似乎执意要在安黛尔这里找到一个答案。
艾希曼没有打断这一刻的气氛,他非常有礼貌地走到了窗边,背过了身,将空间留给了两个人,而安黛尔也没有回避克罗夫特的目光。
“我害不害怕,对你来说很重要吗?”安黛尔歪了歪头,问道。
她不等克罗夫特说出肯定的答案,就径直继续道:“无论你的回答是什么,那都是你心中勾勒出的想法而已。”
“从这一刻起,没有人能够阻止你前进的道路。我害怕,我恐惧,甚至我厌恶——所有这些情绪都不会成为你前进的阻碍,那么,我怎么样,又有何妨呢?”安黛尔静静注视着他:“你既然已经选好了前进的路,就不该在意任何一个人的想法,就算真的在意,也不要去问。”
安黛尔意有所指道:“毕竟,你的眼睛,是可以看到的,不是吗?”
克罗夫特眼中的安黛尔是一片纯白的虚无,没有任何其他的色彩,但他没有打算告诉她这件事,只是迎着她的目光微微一笑:“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安黛尔点点头:“所以,又为何还要问呢?”
窗边,看似在看风景,其实一个字都没有漏过的艾希曼微微勾起了唇角,然后,他原地转过身,走向了安黛尔,抬手揽过了她的肩膀:“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了的话,我和安黛尔就先走一步了。提前恭喜你,克罗夫特·沃克·阿尔科隆总统阁下。下一次再见面的话,兴许就是帝国与联邦开战的时候,希望总统阁下能够记得我们曾经的约定,永远都不要有这一天。”
克罗夫特向他点头微笑致意。
夜幕降临前的最后的一抹光线照射进来,低沉的橙色与绸蓝糅杂成了某种静谧而深沉的色泽,克罗夫特静静站在原地,这一刻,他似乎站在了某个遥远的台阶的顶端,但下一刻,他又回到了凡尘之中。
“他也是帝国的杀神,手上沾染的鲜血不比我少。”就在艾希曼抬手画出传送阵,已经踏了进去,而安黛尔还在传送阵之外,刚准备抬脚踏的时候,克罗夫特突然开口道。
安黛尔转过头,她的头发被削掉了一大半,这会儿一转头,带着点毛躁小卷的头发在空中划过一个俏皮的弧度,她对着克罗夫特展颜一笑:“那我就努努力,追平他的记录咯。”
她走入传送阵,然后又探了头出来:“要加油啊,总统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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