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得一声响,叶七娘便晕死过去。
李武目瞪口呆看着诸人,却是石将军淡淡道:“还不快将人拖下去。”
余下丫鬟们亦是目瞪口呆。
韩三娘冷哼一声,也进内室去了。
内室里,叶六娘刚生产完,只脸色苍白地默默流泪,薛婉蹙眉看着她,不发一言。
韩三娘怒道:“到底怎么回事?”
薛婉轻叹了口气,说道:“你先坐下吧。”
方才叶六娘身边伺候的丫鬟已将来龙去脉说与薛婉和孔贞听了。
近来因叶六娘快要生产,不少姐妹都来看过她,昨日叶七娘也来了,说是快嫁人了,故而再见姐妹一面,结果人进来了,还没见着六娘,便走丢了。
叶六娘亲自带人去找,却见她昏迷在李武的书房里,衣冠不整,一片凌乱的痕迹,榻上竟还有落红。
门推开时,李武还傻傻地站在屋子里,语无伦次地与六娘道:“迎云,我以为那是你……我不是……不是故意的……”叶六娘当场发作,不过两个时辰,便生下一个男婴。
韩三娘听了,气得发狂,只想出去将叶七娘撕成碎片 。
叶六娘嘶哑着声音道:“她是早做了准备的,跟她一起来的丫鬟跑走了两个,只怕这事很快就要传遍京城了。”
薛婉面色一冷,闭了闭眼,轻声道:“你若狠得下心,还是有法子的。”
叶六娘愣了愣,看着薛婉。
“人扔到湖里淹死,下人们统统杖毙,再寻一具男尸,只说王府误闯贼人奸污了叶七娘,叶七娘不堪受辱,投湖自尽。”薛婉一字一顿道,“以如今李武的势力,这是做的到的。”
此话一出,在场三人均是变了脸色。
韩三娘捂着胸口道:“阿婉,如今你是比我还狠呢。”
孔贞亦有些怔忪:“如此行事,手段会不会太激烈了些?”
薛婉笑了笑,她自然不好说薛瑶的事,但却明白了一个道理,这等人留下,后患无穷。
“六娘,时不我待,你没多少时间想了。”薛婉握着叶六娘的手,轻声道。此时,这柔弱女子的手心尽是冷汗,还在微微颤抖,薛婉握紧她的手,给她一些勇气。
叶六娘颤抖着声音道:“可孽却是李武做下的,我罚了七娘,又如何罚他呢?”
晶莹的泪珠自叶六娘眼里流下来,她的眼里尽是痛苦,纤细的手紧紧攥着薛婉,却坚定地说道:“阿婉,我想给我的孩子积点德。”
薛婉看着叶六娘的脸,无奈道:“你一定会后悔的。”
叶六娘痛苦的呜咽声渐渐自房中传出,外间的李武怔怔站在门前,双手颤抖,嘴唇紧紧抿着,一声不吭。
那日过后没多久,靖王纳了叶七娘为妾的消息便传了出来,且其中细节也传扬出来,妹妹爬了姐夫的床,还爬成功了,这事实在滑天下之大稽。
永嘉帝为此当众训斥李武,不修内德,命闭门思过一个月,以示惩戒。
太子府中,李昭听了这消息,轻轻一笑,他与周子安相对而坐,面前各摆了一杯茗茶,茶香袅袅,却都是满杯,无人动过。
“臣为太子殿下出的这招棋如何?”周子安微微一笑,低声道。
“自然甚好。子安兄善谋,是孤对不起你。”李昭感叹一声,“舍妹实在顽劣,不堪重任。”
周子安听此,眼底却略过一丝杀意:“公主殿下如此肆意妄为,已是太子您的一枚绊脚石了。”
李昭微微一怔,与周子安对视一眼。
“殿下与公主一母同胞,这些年公主为陛下惹了多少麻烦?陛下容忍公主的烂摊子,自然就不会容忍殿下您的。如今靖王势力渐起,忠勇侯又态度暧昧,殿下若再不肯忍痛断臂,只怕又要重蹈当年戾王殿下的覆辙了。”
“这……”李昭看着周子安,神色十分踌躇。
周子安一晒:“此话按理不该子安与殿下说,只是子安怕殿下当断不断,日后反受其害啊。”
李昭肩膀微颤,想到李瑾瑜自小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不禁眼中一热:“她是我妹妹啊……”
“戾王和靖王也是太子您的弟弟呢。”周子安缓缓说道,“簪缨世家的女儿,尚且为一个夫婿斗的你死我活,更何况天家。”
一时之间,厅内无言。
因叶六娘产后苦闷,时常昏睡不醒,李武急的团团转,叶七娘住在王府里也叫人不放心,薛婉便带着纪海棠日日去看她。
如今已过两个月,叶六娘仍是面色苍白,睡觉时呼吸也极轻,像是随时要没了声息似的,人瘦的厉害,瞧着让人心疼。
纪海棠为叶六娘把过脉,眉头愈发皱的紧了,她给薛婉、李武使了个眼神,出了卧房才压低声音道:“脉象有些弱啊,王妃纵然生产过累,可好歹也是出了月子的,又年轻底子好,不该如此。她近来可不太吃东西?”
李武神色惨淡道:“全因我的缘故,她确实用的极少。”
纪海棠哀叹一声:“这样下去可不行。原本产子就耗心神,若再不好好补着,亏了身子,可都是自己的。我开一个温和些的补方,可每日吃两回,但什么都比不得食补,王爷还是得多劝着些。”
李武听此,脸色愈发苍白,失魂落魄地点了点头。
纪海棠和薛婉对视一眼,因是旁人家事,她们也不好多言,只得退出去了。
二人离开王府,在马车上仍是唏嘘不已。
“女人这一辈子,真是不容易。”纪海棠感慨道,“若是我,这辈子是不预备生孩子的,既损身子,又落不了个好下场。”
“自也该是有些好处的,若不然世间女子前仆后继又是为何?”薛婉沉默许久,轻声说道,她上辈子不曾生育,只在边关小产过一回,后来一直辗转沙场,也没怎么仔细调理,便迟迟再没要上,如今瞧着叶六娘这般,心中五味陈杂,不知思绪。
纪海棠看了薛婉一眼,想她和沈淮安那莫名其妙的轰轰烈烈,不禁撇撇嘴:“罢了,不说那些烦心的,我的医馆都收拾好了,过两日就要开业了,你可要去看一眼?”
薛婉惊讶地看了纪海棠一眼道:“这么快?”
纪海棠面色微红:“都是周瑾之帮忙,他如今也是个官,走到哪都很管用。”
薛婉意味深长地看了纪海棠一眼,也不说破,笑道:“那便走吧。”
他们到了地方,薛婉下车,只见门前牌匾上写着毓秀医馆四字,字体端正大方,正是周瑾之的手笔。
纪海棠也不多言,忙推门进去,便见屋内窗明几净,打扫的极干净,只中间的椅子上却坐着一个人,不是沈淮安是谁。
沈淮安听大门开了,抬头看了一眼,眼中杀机毕露,手中一道剑光闪过,剑已横在二人脖颈边,见是薛婉,他松了口气,将大门关上。
“又受伤了?”薛婉见沈淮安半身染血,蹙眉道。
沈淮安苦笑一声:“本不想你瞧见的。”
薛婉冷笑一声,也不多言,只问纪海棠询问了金疮药和纱布的位置,十分熟练地帮沈淮安上药包扎。
纪海棠一个大夫,站在旁边看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十分疑惑道:“好像,我才是大夫吧。”
薛婉脸色微红,没好气道:“那你不早说?”
纪海棠目瞪口呆地看着薛婉,忍不住举了举手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错。”
第70章
薛婉帮沈淮安包扎好伤口, 纪海棠又给了一枚治疗内伤的丹药,这才让他恢复了些许元气。
沈淮安休息了一会儿, 便拢好了衣裳站起来,朝薛婉点了点头,哑声道:“我走了。”
薛婉打量着沈淮安的脸, 只见他面色苍白,脸颊上还溅了几滴血,瞧着又憔悴,又凶狠:“小心点。”她并不准备留他, 沈淮安的功名一直都是刀尖上搏出来的, 她信他。
“你们也早点回去,如今世道要乱了。”沈淮安如是说,而后他走出医馆, 施展轻功, 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纪海棠饶有兴致地瞧着薛婉, 笑道:“既然很有些感情,也心疼他,为何不嫁给他?”
薛婉却笑道:“如今在一起,只是彼此的拖累。”
纪海棠微微一愣,不屑地嗤笑道:“说的这么高深莫测, 就是没胆子罢了, 一个个都这样。”
她说着说着,神色间有些黯然。
薛婉安慰地拍了拍纪海棠的肩膀说道:“走吧,医馆也看过了, 回去吧。”
如今纪海棠是仍是住在薛府,薛婉一到家,便见叶五娘焦躁地走来走去,瞧着薛婉回来了才问道:“六娘如何了?”
薛婉只道:“还需静养些时日。”
叶五娘听此,脸色一白,局促地绞着手里的帕子,薛婉瞧她忐忑不安的样子,心中一软道:“夫人不必担心,想六娘子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是是是,六妹妹吉人天相,吉人天相。”叶五娘喃喃着,失魂落魄地转身走了。
说来她也是极倒霉的。前一次婚姻,成亲不足一个月,丈夫便远调,早早死了,好不容易再嫁一回,却遇到个极不靠谱的妹妹。叶五娘与薛平新婚没多久,本该是加深感情的时候,薛平却每每想起叶七娘的事,对她有些不满意了。
女子生于世上,实在不容易。
薛婉心中感慨,亦是无法。
此后数日,薛婉惦念着叶六娘,便时常探望,听闻因怕她伤心,李武吩咐,将叶七娘锁在一处小院子里禁足,只每日三餐照常供应,李武也日日到叶六娘处安寝,十分体贴。
薛婉坐在叶六娘身边,她恹恹地看着窗外,整个人瞧着都瘦的脱形。
“你出了月子,该慢慢恢复,也要吃点东西。”薛婉轻声说道。
“我吃不下。”叶六娘神色漠然,竟有些古井般的波澜不惊,“阿婉,我只觉得这些日子,心已死了。”
她的孩子就躺在她身边,似感应到母亲,在睡梦中踢了踢脚,呜咽了几声。二人的目光便被这孩子吸引了过去。
薛婉轻轻叹了口气:“你为了这孩子,也得打起精神来啊。他还那么小,要母亲扶持、教导、保护……他是靖王世子,日后要袭承爵位,甚至更高的位置。六娘,没有娘的孩子若是生在这般的锦绣福贵里,只怕会有杀身之祸!”
这话叫叶六娘微微一愣,她心头一紧,手指下意识的攥成拳头。
她闭了闭眼,泪水再次落了下来。
“对,你说的对,为了这孩子,我也得好好活着!”
那日之后,叶六娘终于开始吃东西了,精神也好了些,只是瘦的惊人,人走起路来,都打着晃荡,丫鬟们扶着她到院子里坐着。
薛婉打量着她的脸色:“气色是好了些,慢慢养着,就和过去一样了。”
叶六娘露出一个惨笑,神色间却渐渐打起精神:“常人都说,为母则刚,前些日子不过是一时的自怨自艾罢了。我是谁,我可是叶家六娘子。”
说着,叶六娘站起来,慢慢在院子里走起来,这一日阳光正好,秋风吹过,叶六娘为笑起来,仰头看着天空,笑道:“阿婉,你瞧,今日阳光正好。”
她话音未落,一阵萧索的琴声传来,由远及近,幽怨缠绵,萦绕耳边。
那是叶七娘的琴声,她已弹了数日,琴声如泣如诉,仿佛是她人在身边,一声声的叹息。
叶六娘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了,她看向薛婉。
薛婉上前一把,拉着她冰凉的手,笑道:“走,我陪你一起。”
叶六娘迈出了一步,却又略微迟疑片刻:“等等,我要重新梳妆。”
因是产后才出月子,叶六娘的脸色并不好,她耐着性子回到屋里,要侍女们给她略施粉黛,轻点朱唇,又换了华服。
待叶六娘再起身时,俨然已是气势汹汹的靖王府。
薛婉瞧着叶六娘的神色,心中终于放心了不少。
叶六娘拉着薛婉一同过去,有侍女将小院的院门打开。
叶七娘听到声响,晃了晃神,手指勾断一根琴弦,划破了手指。
她娇媚地抬头,却在看到叶六娘的刹那冷了下来。
“六姐……”
叶六娘身边的侍女听此,立刻上前,一巴掌打在叶七娘的脸颊上。
“叫王妃。”
叶七娘被打懵了,捂着脸看着众人。
“我……”
她才吐出一个字,又是一个耳光招呼上来。
“要称妾。”
叶七娘脸色难看至极,那侍女是跟着叶六娘贴身嫁过来的,心中也是恨极了叶七娘,手下毫不留情,两巴掌下去,叶七娘的脸颊便肿了起来。
“妾……”叶七娘气得脸色扭曲,咬牙切齿刚要说话,又是一巴掌上来。
“没规矩!主子让你说话,你才准说话。”
薛婉几乎要笑出来,这侍女实在妙极。
至此,叶七娘方才那点气焰彻底被打压了下去,她跪在地上,再不敢发一言。
叶六娘等到此时,才施施然开口:“到底是自家姐妹,纵然我是正妻,你是妾室,也不好太难为你,起来说话吧。”
叶七娘这才站起来,捂着脸,只冷冷看着叶六娘,打定了主意不说话的。
叶六娘上下打量着她,神色间十分心疼道:“脸怎么肿的这么厉害,鸢儿,你也太没轻没重了,怎么说也是咱们靖王府的妾室,勉强也算半个主子了吧。”
那叫鸢儿的侍女却笑道:“王妃说错了,若是王妃的妹妹,叶家的七小姐,那自然是主子,如今嘛,七娘的位分比我还低呢!”
鸢儿是叶六娘最信重的侍女,靖王府按着宫里的规矩算她是六品的女官,叶七娘刚入府,还是最低等的妾室,确实比鸢儿位分低。
叶六娘听此,轻轻叹了一声,道:“如此倒是我疏忽了,到底是我的妹妹,起码得和鸢儿平起平坐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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