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当众表示要彻查,只为表明态度, 实则内心未必因为王妃去世有多少哀痛。只是他万万没想到, 自己话刚出口, 他历来看重的儿媳妇就先站出来……打了他的脸。
然而安王看着明显“哀莫大过心死”的儿媳妇, 他也颇觉无力,只能摆了摆手,让儿媳妇的丫头们先把她们少夫人扶回屋里去。
尚晖跟站得老远的蒙璋对了个眼色, 正打算跟着众人一起暂且告退, 太妃全无顾忌地开了口, “儿子, 你真让娘失望。”
安王猛地看向母亲, 酝酿了好半天, 才低声道了声“是”。
太妃故意当着众人道:“当断不断!你手里有兵, 还能让人威胁了去?!”
安王彻底不吭气了。
太妃扭头对世子夫人道:“好孩子, 祖母一定给你个说法。”旋即又对着众人吩咐,“你们先下去, 我们母子几个说说体己话。”
只要对安王府稍微有点了解, 就知道不爱管事不爱出面的太妃不是一般人。然而王府的心腹老人们知道得更多:太妃这个“不是一般人”指的是“不是一般凡人”。
因此太妃对王爷不仅打得骂得, 王爷还只能嘤嘤嘤地任打任骂, 最后老老实实听娘亲的话。
却说众人从王府正院大门鱼贯而出,蒙璋对尚晖眯了眯眼。
尚晖收到信号,等两人各自回到暂住的地方, 他便打开开神识顺便贴心地给蒙璋现场转播起来。
此时王爷的内书房里,安王正亲自给母亲倒茶, 而世子夫人坐在太妃下手,双目无神。男主则坐在太妃的另一侧,盯着自己的妻子,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
太妃接过茶盏,对着傻儿子使了眼色,让儿子坐得离自己远一点。
她轻啜了口香茶,才缓缓道,“倒还是那个味道。”
父亲给母亲亲手制茶,临终前更把这门手艺传给了他。
听了这话,安王的眼眶都微微泛酸。
太妃笑了,“原本你爹要尚公主,但见了我,就非我不娶。修行首重修心,其实在哪里都可以。你爹更是难得有情郎……当年有多艰难,你应当还有点印象。”顿了顿,太妃止不住冷笑,“你要不是我和你爹亲生的,我非锤烂你两条腿不可。”
安王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太妃不以为意,继续道,“我修炼有成,答应过你爹,不亲自对家里人出手。”说着她放下茶盏,拍了拍孙媳妇的手背,“你那个混账媳妇,是我要收拾的。只是这孩子体贴我,代我出手罢了。”
男主此时恍然大悟:我就说是祖母要除掉王妃!但父王思来想去还是暂且包容了下来,祖母如何肯依?正好我媳妇知道了她那表哥的死因,心里积压那么多年的愤懑和哀痛再也憋不住……
安王还能说什么?
他连越来越心大手伸得也越来越长的妻子娘家都忍了,面对亲娘,他就更从心了。
太妃又道:“你越来越不像你爹,瞻前顾后没点子锐气!这还做什么大事?就你这熊样,死在皇室手里的长辈和族人们都不能饶了你!”
安王“自闭”了好一会儿才辩解道:“皇帝大失人心,”让两三千散兵游勇吓得弃城而逃,历史上这样的皇帝要么自己成了末帝,要么就是儿子做了亡国之君,“这种时候咱们家宜静不宜动。”
听到这里,蒙璋终于说话了,“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这是经过实践检验过的经典套路了。”
“想法没错。”尚晖点评道,“但是稳过头了,说白了就是胆子太小。”
“皇室眼瞅着要完蛋了,还要姑息多年来助纣为虐的妻子和亲家。”蒙璋叹息一声,“我都怀疑安王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死了的王妃手里。”
尚晖可以负责任的给出答案,“这个真没有。安王真是看在那两个儿子份儿上。安王的确只把男主当做自己的继承人,器重又包容,但同时他只能在两个幼子身上找到天伦之乐。”
“因为死了的王妃教出来的孩子不怎么聪明,安王面对两个小儿子压力没那么大。”
尚晖笑了,“标准答案。所以开创新朝代的是男主,而非安王。”
两个人隔空交流了一会儿,注意力便又回到了安王的内书房。
然而安王再怎么辩解,他心里都很清楚:母亲出面了,那他那个亲家是不能留了。作为母亲的唯一的儿子,母亲之前多次为了他力挽狂澜,不惜修为受损。现在固然更疼孙儿一些,却绝不会害他。
太妃也看得出儿子终于下定了决心,又敲打了一句,“宜早不宜迟。你手头的证据也可以拿出来给大家看看,你那媳妇就是死有余辜,也省得外人说咱们不教而诛。”
安王点头应是。
太妃是亲妈,不会忽略儿子面上那点子“难色”,“你若是不放心,就把孩子放在我跟前。”
别说安王了,就连男主都有点惊讶:之前若不是真切地求到祖母跟前,祖母明明什么都知道,却置身事外,除了她不在王府的那段时间,不到出人命的地步她都不开口的。
祖母如此“冷漠”的原因,男主亦有所猜测:碍于道法修为,祖母不能过于干涉。
看出宝贝孙儿心里的疑惑,太妃坦然笑道,“你见过国师了?那老东西侥幸留了条命,修为都没了。参照他,我就笃定了帮着你们,只要不太过分,也不过是点修为损失,不至于丢命,更不至于有天罚落在你们身上。”
安王猛地抬头,盯住自己的母亲良久,他竟落下泪来。
太妃又笑了,“傻儿子以前是不是怨过我啊?”
安王又不说话了,流泪流得有点猛,他哽咽之际实在说不出话。
男主看着欣慰不已的老祖母已经痛哭流涕的老父亲,一时内心十分复杂。
蒙璋看到这里朗声大笑,“你妈永远是你妈哈哈哈。”又对尚晖由衷道,“这一家子都有血有肉,挺好。”
尚晖道:“我用神识瞧过,这世界有资格问鼎大位几个家族,起码有两家平均颜值高过安王府,但这世界的真命天子还是花落男主。本地世界意志固然特别看脸,大事儿上真不糊涂。”
他话一出口,就听世界意志在他和蒙璋耳边清晰地“嘤”了一声——两个人感受得分明,世界意志这是被夸奖于是满足又愉悦地吱了一声。
蒙璋福至心灵,“因为大魔王你太美,所以世界意志一直在关注你?”
世界意志又迅速地“嘤”了一声。
他穿越过来,套着马甲,让褚徵明的魅力再次发扬光大,这是不争的事实。尚晖占了便宜就不会卖乖,实在地向世界意志道谢。
世界意识立即回应了他,明显心情更好了。
却说安王在母亲跟前哭够了,再平复过情绪,就召集幕僚心腹们商议如何收场去了。男主则领回了始终在神游的媳妇……太妃和安王故意忘记处罚世子夫人,男主自然心领神会。
回到自己的院子,院子伺候的丫头婆子管事幕僚侍卫几乎个个惊诧:世子夫人就这么平平安安回来了?!
但是男主完全没心情给心腹们来个定心丸,拉着媳妇的手径直进屋,他先打发了下人们:此时满心满眼都是两眼迷茫的媳妇。
男主对妻子并无多少爱意,但两人是妥妥的挚友,“你也忒实诚了!太妃让你出手,你都不带隔夜的,还当场认下……”
世子夫人垂了眼,“这样不用连累你和咱们闺女。”
媳妇能如此决绝,八成是得知竹马身死真相而怒不可遏,小部分原因才是她寿数无多。
男主想了想,不是不能感同身受:若是谁动了明哥儿,他也会不顾一切地报仇,手段比他媳妇可刚猛多了……王妃死的时候还是个齐整的模样。
可报仇也得讲方式方法啊!不能仇报了,自己也搭进去了。男主本想说教,对上媳妇无动于衷的神情,这些话又咽下去了,“你好生养一养,心事都了了,别再想东想西。”
世子夫人终于抬了头,眉头轻蹙,“殿下让我闭门思过便是。”
男主都无奈上了,“跟我还别扭什么?刚刚你不是都听见了,祖母就差明说你干得漂亮了,罚什么罚啊!”顿了顿他拉住媳妇的手,望着媳妇的眼睛郑重道,“干得漂亮!”
世子夫人回望着丈夫,眼眶一酸,她立即低头,“对不起。”
男主只感觉媳妇的泪水滴在他手背,“说什么对不起啊,成婚之前你都跟我说清楚了,婚后这么些年,你受了多少委屈,我又不是不知道。”
说实话他一点不觉得哪里亏,或者有损颜面之类。他的天赋让他多了太多乐趣,光看“亮光”都有点应接不暇,如今又得了个“一生的快乐源泉”,自然不会为既定事实,也就是媳妇心有所爱,再来纠结不快翻旧账。
世子夫人擦干了泪水,女儿也让男主召来,一家三口坐在一处,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其乐融融。
尚晖默默收回了神识。
而蒙璋心悦诚服,“这个男主太棒了!在这样的时代,他不大男子主义,简直神仙!”
尚晖实话实说,“他不这样,我也不会上赶着帮他。”
却说回到自己住处的女主一直让心腹留意殿下院子的动静——她不会傻到直接收买殿下和世子夫人院子里的下人,只会让三门外的小丫头小厮走过路过的时候心明眼亮一点。
说实在的,女主此时可比男主夫妇心乱多了:她已经挺能接受这一世和上辈子多有不同了。能重活一世,老天爷足够厚待,不能不知天高地厚地想着自己是那天命之子,一切尽在掌握。
然而王妃比上辈子死得早也死得干脆,出手的世子夫人还近乎毫发无损……女主猜到太妃一定干预了。
须知世子夫人上辈子也是病死的,从病发到病亡前前后后不过一年……现在想来之前世子夫人跟没事儿人一样,也是太妃的手笔。
女主相对于男主他们而言,的确傻了点,但比起其他姬妾包括王妃在内,她算是聪明人。
现在她已经想到当初她出主意央求太妃,是导致太妃“入场”的关键,从而后面的事儿才会一路狂奔不再“重蹈覆辙”。
女主犹如醍醐灌顶,自己想明白之后顿时哭笑不得:王妃死了是好事,王妃娘家也差不多废了,空出来的位置够好几家吃饱的。世子夫人之后大概不会轻易“抛头露面”,有些事儿就自然而然落在了自己身上。
总而言之,她得比失多。
这个时候低头做事别乱搀和,殿下什么都看在眼里。另外,殿下把褚徵明带回了王府,她倒是没以前那么在意了:褚徵明没有亲姐在殿下身边,就是个纯粹的外臣,跟她就是桥归桥路归路了。
女主屈指在眼前书案上轻敲几下,又琢磨了一下:断了褚徵明的前程也不是没办法,就是让他成为殿下的内臣……不过这么算计褚徵明势必要连带着算计殿下……
殿下可不是安王,眼里不揉沙子!
又仔细想了一回,女主还是慎重起见,放弃了这个危险的想法。
女主在王府外的眼线少得可怜,也就并不清楚尚晖扮演的褚徵明身上多了个金光闪闪的“战神”标签。
别说她有没有胆量,有没有本事算计到男主,只说天时地利人和她偶然占齐了,男主真中了招,也只敢向明哥儿求救,要求明哥儿一拳砸晕他……
得亏尚晖现在并不怎么关注她,所以女主这番心思尚晖一概不知,不然光是蒙璋这一关她都过不去。
却说这个白天出了那么大的事儿,整个王府依旧看似平静,然而许多人在夜里辗转反侧,彻底失了眠。
凌夫人也不例外,不过她不是心事重重而失眠,她是开心的。
当着儿媳妇和女儿她毫不掩饰,“我就想拍手称快,自饮三杯来庆祝!”
先不说自家能落得多少好处,只要王妃娘家失势,不能再恶心她们凌家,凌家人就心满意足了。
凌夫人的喜悦心情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直到太妃跟前的大丫头亲来邀请,她望着如花似玉的女儿,忽然心生不详:世子夫人身体骨不成了好像……难不成太妃想让昀儿给世子做填房?!世子夫人可还在呢,王妃死了才一天,用得着这么心急火燎吗?!
但太妃相邀,推拒自然是不成的。凌夫人只得打起精神带着儿媳妇和女儿一起跟着大丫头过去,她边走边给儿媳妇使眼色,两个儿媳妇全都默默点头。
凌家在求亲时特别在意你情我愿,嫁过来儿媳妇们和各自丈夫都挺和睦,所以儿媳妇们能将心比心:小姑子她不喜欢世子啊!这要是非得凑作一对儿,两个人成了怨偶,结亲成了结仇,对自家又能有什么好处?
而蒙璋看着便宜亲妈和嫂子们以眼神交流,她眯着眼睛小声劝道,“表哥且看不上我呢,娘你不用瞎担心。”
凌夫人轻轻捶了女儿一下,忍不住道,“就你心大,行了吧?”她怎么能真心答应闺女做填房?哪怕明知道世子将来许是“贵不可言”。
蒙璋咯咯直笑,并不言语。
大丫头走在前面,听到这里,特地站定向凌夫人解释,“舅太太莫急,是好事儿呢。”这丫头见过尚晖,不敢胡乱推己及人,只说相看一下,舅太太和表姑娘想必是乐意的。
凌夫人闻言只得暂且按捺住好奇,到了地方听听太妃怎么说。
几人进了太妃待客的厅堂,见礼之前就见到了坐在末位的女主。
落座后,太妃当众接着吩咐女主,“虞丫头,王妃的后事你瞧好了,谁跳出来折腾你办不了,就来找我。”
女主连忙起身应下。等太妃嘱咐完了,她便主动告退:有一大堆事儿等着她呢!
女主走远,太妃才对凌夫人道,“我那儿媳妇做了太多孽,但看在两个小孙儿的面子上,还是得给个体面。我又不好再拿这破事儿烦劳我孙媳妇,只让虞丫头看着操办就是了。”又主动解释,“是虞家送来的,我冷眼瞧着,心思不见得少,却是个能稳得住,多做事少说话的孩子。”
凌夫人默默替太妃加了未尽的后半句:这才能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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