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任与房氏面面相觑,亏得那门房说与蔼哥儿的话是为巴结临时起意,要不人家还不得以为自己家要插手人家内事:“糊涂东西,便是想着处置那个门房,也该悄悄对林大人说,你竟然自己做起来。还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忘了,还敢顶撞先生?!”继林如海之后,沈任也拍了桌子。
房氏还是心疼儿子,见他小胖脸都耷拉下来,是从来没有过的无精打采,向沈任道:“他还小呢,二爷慢慢教他便是。”
沈任却已经站了起来:“与我去给林大人赔礼。”
蔼哥儿没想到自己几句话,竟然要上升到沈任亲自去给林如海赔礼的程度,深悔自己这些日子得意太过,站起来眼里已经有了泪意:“请二爷带我去。祸是我闯下的,先生也是我顶撞的。不能连累了二爷。”
房氏也跟着站了起来:“我让人去备礼。”蔼哥内疚更甚,向着父母跪了下去:“都是我一时冲动,累父母如此操劳。日后再不敢了。”
自蔼哥儿分了院子之后,已经很少哭泣,就是出京与詠哥儿分开,詠哥儿哭得鼻涕眼泪也没见他掉一滴泪水。现在一颗颗泪珠顺着胖脸滑下,房氏也不由得心疼。
沈任挥手让房氏自去备礼,也不让蔼哥儿起身,只问:“你错在何处?”
蔼哥儿这就老实做答:“不该耍小聪明,不该顶撞先生。”耍小聪明是他最后悔的地方,至于说顶撞先生,虽然他觉得自己那不叫顶撞,可这个时候是讲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他就勉强地认了吧。
不知道沈任是不是听出了他的不情愿,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虽然每日去林府,可那宅子的主人姓林,你姓沈,知不知道?”
蔼哥儿疑惑地抬头,不明白沈任怎么突然说起这个。看他懵懂的面色,沈任也是一叹,终究还是个孩子,平日再小大人似的,对这些忌讳之处也是一知半解。他只以为是为别人好,却不想你为别人好,也要别人愿意领情才行。
把这道理说与蔼哥儿听了,就听蔼哥儿来了一句:“我不是与妹妹定亲了吗?我们不就是一家人了吗?”
已经准备完东西的房氏正好听了这话,见蔼哥儿还跪在地上,替他向沈任求情:“这一回他自有了教训,地上怪凉的,还是让他起来回话吧。”
“慈母多败儿。”沈任嘴上如此,到底让蔼哥儿起来,接着对他讲道理:“将来只有你与玉儿是一家人。林府与沈府不是。记着,姻亲只是守望相助,万事要遵礼而行有个分寸。你现在还小,人只说你机灵见事儿早,再大些人家就会说你狼子野心,觊觎他人家产。”
“我没有。”蔼哥儿着急了:“我只是不愿意让他们胡乱议论妹妹。也不愿意看着先生与师母天天打机锋,我想让他们和父亲母亲这样。”
连二爷与奶奶都不叫,直接说父亲母亲,沈任与房氏知道他是真急了。让儿子夸自然是好事儿,可是这孩子口无遮拦又是一项坏处:“又胡说。你知道什么叫打机锋?”那是你的岳父岳母,更不是能随便议论的。
蔼哥儿只好识时务地低头:“是,我不知道什么叫打机锋,去先生府里也再不敢多话。二爷还是带我去吧,祸是我闯下的。”
房氏与沈任再对视一眼,都有些欣慰,儿子有千般不好,却是个有担当的孩子。向房氏示意一下,沈任就要带着蔼哥儿出门。不想蔼哥儿忽地对房氏问道:“咱们家可有新鲜点心?玉儿这几日胃口不大好。”
沈任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子把人拎出,还得抽空给房氏一个安抚的眼神:“你是去赔礼。”心里决定这个正月要好好给蔼哥儿讲讲远近亲疏之道。
马车刚近林府,就见大门处停了几辆大车,门房已经不是蔼哥儿早晨见的那个,正与人在那里辑让。远远见了沈府的马车,门房向人抱了抱拳:“老哥且请,等闲了我请老哥喝酒。”说着招呼人带这几辆车向角门去,自己小步快跑到了沈府的马车前头。
见先下来的是沈任,门房心下虽然疑惑,却还是打下千去:“沈老爷。”又见车里钻出一个小脑袋,脸上不由地带了笑:“小公子回来了?”
沈任先还带笑向门房点头,要问他林如海是否在府中,及至听他问蔼哥儿回来了,心里有些不喜,声音也冷了两分:“你们老爷可在府里?”
门房早见小厮们捧的礼盒,以下纳罕,脸上的笑容更盛:“回沈老爷的话,老爷本来去了衙门,刚才京里送年礼过来,说是有舅老爷的信,已经让人去请老爷了。”
沈任不再多说,蔼哥儿蔫头耸脑地跟在他身后,被门房礼让到了林如海的书房之中。不一时贾敏已经得了信,打发人来问:“太太说公子要是等得无趣,不如先回内院坐着说话。”
这话又让沈任心里不舒坦,对着蔼哥儿看了一眼。好在蔼哥儿还知道自己为何而来,向着那个丫头道:“你回去与师母说,我是来向先生请罪的,不好先去拜见师母。”丫头脸上就带了惊色,匆忙退了出去,一路急急向着内院而行。
贾敏正在与京中送年礼的人说话:“嬷嬷不知道,我们老爷新得了一位学生,觉得着实的好,老爷便起意打听了又打听,这才定了下来。”
来人正是荣国府有名的赖嬷嬷,听到贾敏竟然已经给黛玉定了亲事,想到自己来前贾母的交待,脸上就有些不虞:“这样大的事情,倒没听老太太提起。老太太一向疼姑奶奶,要是知道姑奶奶给姐儿定下亲事,定也替姑奶奶欢喜。”
贾敏眉头就是一收,又听赖嬷嬷道:“论理不该老奴问,只不知道玉姐儿定得是哪一家?不是老奴多嘴,凭他是谁家的哥儿,门第还能强过咱们荣国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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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贾敏经这些日子的浅移默化,心里常思老太太对自己之情几分是真,掺杂了多少利用之心,再到前几日陪嫁、陪房事发,件件桩桩都有荣国府的影子,对贾母感情也生了芥蒂。
加之林如海升任之事,两位兄长虽在京中却只言片语皆无,人家沈任却是早早来信报喜,让她能从容处置原来任上置办的产业,对两府形势,还能认不清?两相交加之上,贾敏的心也就更知道谁该亲近,谁可以远些了。
现在听到赖嬷嬷如此自大的话,贾敏面上只是一笑:“此事全是老爷做主。他说过,玉儿只是女儿,将来还要看女婿是否上进,不在门庭上头。”
若是知礼的,听到贾敏把林如海抬出来,就该揭过不提。可这赖嬷嬷自为是贾母的陪嫁,就是贾敏在府中之时,也亲自服侍过的,那时贾敏对自己也是礼遇的,体面强似别人,当下对贾敏的话不赞同起来:
“咱们这样人家的孩子,长大了自有他的官儿做,官职大小也不过是捐的银钱多少罢了。哥儿姐儿们的亲事,还是要求个门当户对。就是当年姑奶奶的亲事……姑奶奶也该劝着姑爷些,可别失了府里的面子。”
贾敏脸色已经不好:“嬷嬷慎言。有道是出嫁从夫,这是老太太教导我的,我并不敢违。老爷膝下现在还只玉儿一个,自然会替她想得周全。”
赖嬷嬷心下也不痛快,只贾敏与别的主子不同,在府里时也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从来不知道收敛自己的情绪,虽然听说嫁后脾气收敛许多,她也不大敢触霉头:“是,是老奴逾越了。等回府后老奴就把喜信说给老太太听,想来老太太也替姐儿欢喜。”
贾敏的脸色并未因赖嬷嬷的话放晴,她这样敏感的性子,怎么听不出赖嬷嬷这是用贾母压她?什么让老太太也跟着欢喜,还不是要让贾母数落她先斩后奏?
上午林如海的话又在耳边响起,贾敏对贾母频频插手自家事也生出不喜:“嗯,那就劳烦嬷嬷回去后,好生说与老太太听。”
赖嬷嬷愣症了一下,以往送年礼并不用她,今年她过来也是贾母对替宝玉求亲之事还抱着希望,让她好生把黛玉嫁回荣国府的种种好处说与贾敏,再由贾敏向林如海吹枕边风,务求将亲事快快地定下。
谁想没等她说入正题,这玉姐儿竟然已经定下了亲事。现在抬出老太太,姑奶奶又全无那些陪房所言对老太太言听计从之意,知机的赖嬷嬷转了别的话题:“只听说是姑爷的学生,不知道家乡何处,今年多大,家里以何为生?”
贾敏只淡淡道:“就是京中沈学士的嫡次孙家的长子,沈大人现任扬州知州。小公子今年五岁,已经找人合过八字,属相、生辰都是上上之选。”
咝地一声,这是赖嬷嬷嘴里倒吸了一口冷气。本以为姑奶奶不过是随意找个人来搪塞,不想竟让她攀上了这样好亲!就算赖嬷嬷再觉得荣国府富贵无双,心里也清楚与沈学士府比,荣国府除了爵位之外,并无可炫耀之处。
“难怪姑爷直接定下亲事,实实是上上的好亲。”赖嬷嬷笑得分外真诚。贾敏仍是面色不变,心里却觉得这一次的赖嬷嬷,说话分外不中听。
“太太,小公子过来向太太请罪。”夏阳进来向贾敏禀报。
“快让他进来,好好地请什么罪?刚才老爷倒让人说不必备他的中饭,怎么又进来了?”贾敏笑容满面地让人叫蔼哥儿进来。这笑三分是为真心愿意见到蔼哥儿,七分倒是让赖嬷嬷明白自己对蔼哥儿的重视,回去好说与老太太听。
蔼哥儿进门也看到几个穿戴十分体面的媳妇,坐在矮凳上目光炯炯地看向自己。他并不怕人看,神态自如地走到贾敏面前,双膝直直跪下,磕了个头才向上道:“刚才是蔼哥儿冒失,冲撞了先生。我父亲已经在书房等着向先生赔礼,请师母也原谅我年幼无敌罢。”
一席话说得贾敏笑个不停:“你冲撞了你先生,应该自己给你先生赔礼,怎么还劳动你父亲?再说你只向你先生赔礼也就够了,何必再来我这里,倒多磕了个头。”
蔼哥儿还没说话,赖嬷嬷已经谄笑着开口:“真真是知礼的哥儿,看着就是大家子出身。这礼数也全,长得也好,这样的年纪就知道孝敬先生师母,好教养。姑奶奶快让哥儿起来吧,地上凉,看把哥儿给冰着了。”
贾敏抿嘴不说话,只把眼睛看蔼哥儿。就见他的两条小眉毛已经收到了一起,胖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上身还是跪得笔直,那模样倒上贾敏无端想起老爷不怒自威的样子。
这孩子定是又生气了,贾敏心里暗笑。她想得没错,蔼哥儿进屋前便从夏阳那里听说,房里是京中给太太送年礼的人陪着太太说话,心知是荣国府中来人。对那府里他是一百二十个看不上,偏现在自己是来请罪,就算这老嬷嬷插嘴主子间说话,也只好生生忍下。
“你不知道他,”贾敏看出蔼哥儿是在强忍,心知他最是是规矩的,现在不说自是顾着自己的面子,笑向赖嬷嬷道:“这孩子最是认真,说赔罪便是赔罪。得了,你起来吧,等你先生进来时,我说与他听。”
蔼哥儿听话地起身,又向贾敏一躬:“师母这里有客,我去看妹妹。”赖嬷嬷刚想拉他的手,被他直接躲开:“请自重。”
轰地一声,赖嬷嬷老脸臊得通红,向上看贾敏却似没看到蔼哥儿动作一般,只让他自去。
等蔼哥儿一出门,赖嬷嬷再忍不住:“这位哥儿看着脾气不大好?”
贾敏摇头:“他是最知礼的。”自己刚才说出的话,又让贾敏用来回自己,赖嬷嬷哪儿还坐得住?少不得说自己累了,请姑奶奶见谅,赏个歇息之所等语。贾敏也不留她,只让人带去客院。
赖嬷嬷出得门来,眼角扫着东厢房的门帘摆动,好象刚刚有人进去的样方。本还想对送她们的人说顺道去看看姐儿,不想那人走得匆匆,全无活动之处。
“大妹子眼生些,怎么不见李春家的?”赖嬷嬷早发现贾敏身边有异,快走两步与送的人并肩,轻声打听。
那媳妇浅浅一笑,并不隐瞒:“难怪嬷嬷不认得我,我刚进里头服侍没两个月。日后咱们还有相见的日子,嬷嬷只叫我林富家的就行。李春家的手脚不干净,老爷为太太的体面,只上他们一家子去庄子上效力去了。”
赖嬷嬷听得五内俱焚,那李春家的是她姨表妹的闺女,当日费了多少心机才做了姑奶奶的陪嫁,本想着能做半个主子,不想竟然没争过鸣翠两个丫头。
“不想她竟然这样下作,”赖嬷嬷脸上带些激愤:“倒让姑奶奶跟着做难。待我回府回了老太太,将她老子娘好生教训了给姑奶奶出气。”想了想,又道:“还请林嫂子得闲了给两位姨娘带个话,她们家里也捎了信过来,一会儿我打发人给她们送去。做人父母的,总是不放心儿女,老太太惦记姑奶奶,那些人也惦记着她们家的姑娘呢。”
林富家的脚下一顿,似笑非笑地看了赖嬷嬷一眼:“要不嬷嬷还是把信给太太吧。那两位姨娘当着老爷的面争风吃醋的,惹得老爷不喜,先送庄子里还不消停,只好送到家庙里祈福去了。”
接二连三的不如意,赖嬷嬷再不敢问起其他人,在客院里与跟她一起送年礼的人愁坐半宿,想来想去还是得回府向老太太讨主意。次日一早便向贾敏请辞,此为后话不提。
那赖嬷嬷没有看错,蔼哥儿从正房出来后,并未急着离开,就当着丫头们的面,正大光明地听着里头赖嬷嬷说他的坏话,还招手示意夏阳与他一起听。
夏阳连连摆手,又见蔼哥儿嗖地一下跑到东厢,这次没用人通报,闪身直接进了屋。低头忍笑给赖嬷嬷等人打过帘子,夏阳才过来找蔼哥儿:“公子怎么倒怕起那个嬷嬷来?”
蔼哥儿长叹一声:“我现在是待罪之身。什么嬷嬷这么拿大,太太还没说话她倒说了一车,说出的话也不怕倒了牙。还想拉我的手,连男女授受不亲都忘了?没规矩。”
夏阳向着古嬷嬷点头:“公子也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蔼哥儿只当听不出她的讽剌:“长辈自是没什么,妹妹也是亲人。一个老嬷嬷也来与我拉扯,怎么不该讲男女授受不亲?”
古嬷嬷膝头中箭,只好清咳,蔼哥儿向着她不好意思地笑:“嬷嬷是家里人,那个嬷嬷是外头来的。”看原著的时候他就不解,若是别人家来做客的长辈也就算了,不过是甄家服侍人的婆子,怎么贾宝玉就肯让她们拉手看脸?那时他怎么就不觉得那些婆子是鱼眼珠子了?还不是心慕权贵,就如与北静王路遇,也没见他说浊臭逼人是一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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