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戴上了戒指,实时掌握着她的位置动向,她依旧不在他掌控之中。
有时候失去另一个人的过程,真的可以是很快的,可能就在电光火石的眨眼间,他就再也看不见她了。
忽然明白,从得到她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就已经开始了倒计时。
毕竟,总有一天他们会分开。也许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也许是几十年后的死亡。
他抚摸着她身上那些仿佛还带着温度的暧昧吻痕,今晚他动作很重,几乎是第一次这么粗鲁的对待她,不止一遍的逼她哑声说:“我错了……”
完全是不自禁的,控制不住的。但他很清楚这来源于他的恐惧,并不是她的错。
他想,等她醒来后他要给她道歉。
毕竟在她眼里,他是个温柔的陆先生,虽然这只是他的伪装。
……
第二天方胥醒时,室内的一片狼藉已经被收拾干净,她起身,一眼就瞥到身上的多处吻痕和淤青,瞬间整个人就呆住了。
一抬头,发现陆忱就坐在不远的桌前看报纸喝咖啡,神情清冷端正,和昨夜简直判若两人。
本来还想质问几句,但想起自己昨晚像个煎饼一样被人翻过来翻过去的折腾,就有点怂,低头悄声嘀咕,“斯文败类,衣冠禽兽……”
本以为他是不会听见的。
结果他放下报纸起身朝她走过来,她下意识缩了缩肩膀,他就停下步子,没再往前,低声说:“我昨晚弄疼你了,很抱歉。”
“没没没——”她对他的道歉显然很意外,连忙摇头,有些紧张的吸气,顿了顿,又小心翼翼的问他,“你还生气吗?陆先生。”
“我不是在生气。”他走过去,表情沉默的执起她的手观察她手腕上的勒痕,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我生气起来不是这样的,你最好也不要见到我那副样子。”
他捏了捏她的手腕,语气温和,“疼吗?”
她点头,老实回答,“有那么点。”
“你要是听话一点,不挣扎,会好受点。”他垂着眼眸,视线专注,“也不至于被勒成这样。”
她想起昨晚怎么都使不上力气的样子,十分泄气,“我以后坚决不挣扎了,你也别用领带绑我了,绑着趴在地上真的很难受……”顿了顿,脸上表情更为泄气,甚至有些惊恐的看着他,“我发现我是真的打不过你,以后真有家暴了,被揍的肯定是我。”
自言自语说了一堆,他也没有回应她。
“你什么时候有了那样的身手,我平时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她眯着眼回忆,大概是因为他平日斯文惯了,并不与人动手,就算在床上,也很少牵制她。想着想着,她就有些好奇,“是不是你们这些混灰色盲区的大佬都会练一身好武艺,毕竟道上混嘛,肯定少不了砍啊,杀啊的……”
他眼也不抬的纠正,“混灰色盲区的都是法律高手,又砍又杀那是不入流的街头混混。”
“我知道街头混混肯定是和你们这些黑社会不是一个等级的,但是你们也有干群架的时候吧?”她问,话音刚落,就想起什么,讪讪的摸了摸额头,“你们的群架应该就是枪战吧,估计还是国际性的那种……”
思考了半天,“那你练这么好的身手,好像也派不上用场啊。”顿了顿,表情十分精彩,“除了家暴我的时候。”
“……”
“我学散打是为了做警察抓坏人,你根本就不是那种轻易动手的人,不对,我就没见过你动手……”她有点好奇他出于什么目的,“你总不会是单纯为了锻炼身体或者防身吧?”
她问了很多问题,无非只想多了解他一点。
他摇头,耐着性子给她解释,“小的时候保镖太多,我不喜欢有人时时跟着,所以七岁开始学柔道。等我十六岁能同时单挑十个保镖后,我爷爷才把那些人撤了回去,给了我自由。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动过手。”
她睁大眼睛,大概觉得他是一股清流,竟然只是因为不想有保镖随身跟着就去学了自己不喜欢的技能,而且还十分出色。
“十六岁之后再没有动过手,也没见你生疏……”她客观的发表评论,“我觉得你有点可怕,陆先生。”
“所以,要听话——”他揉着她的手腕,视线落在她脸上,晃得像烛火,让她一度分辨不清,“因为在床上的时候,我已经很让着你了。”
这样异常强烈的亲昵感太熟悉,昨晚上那种被生拆入腹的危机感又涌了上来,方胥很自觉的闭上嘴。
早餐时分,气氛很和谐,她看见他的手边散落着一份报纸。
隐隐约约的,她好像看见了张熟悉的脸。
她把报纸拿过来,发现是她在警局和他的合影照片,上面配了一个大大的标题,不过她看不懂德语,注意力自然全在那张照片上。
那是色调很暗的一张合照,陆忱在她旁边站着,即使光线不甚清晰,眉眼依旧瞩目的让人移不开眼。他表情很淡,和她露出局促笑意的脸对比鲜明,仿佛一个在光下,一个在暗影里。
他们又挨得很近,他的手下意识的扶着她的肩,那瞬间的亲昵被定格,永远的保留下来。
这是他们在维也纳唯一的一张同框照。
她是个很喜欢记录时光的人,后来,她把它从报纸上剪了下来,永远的收进了相册的最后一页。
数月后再看到这张照片,总觉得恍若隔世。明明相隔没多久,那些画面鲜活的就好像昨天才发生过的。
但就是眨眼睛的功夫,很多东西都变了,快的让他措手不及。
室内的灯光依旧是暧昧的昏暗。
一本相册翻完,他从回忆中沉沉出来,有些失神,侧头看着窗外。
天已经快亮了。
她脸色苍白的枕在他的腿上,还是紧皱着眉,双手紧紧攥着,不知道梦到了什么。
他靠着窗,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明天,我们再去看看医生。”他自言自语,“等你好了,我们……”
说到一半,他就陷入沉默。
等她想起发生的事情,那两条年轻逝去的生命,余生都将会是自己设的牢狱,他们不会再有以后了。
第三十章
方胥从催眠中被强行唤醒的时候, 看见了沈清火。
不大的房间里,还站着很多穿着黑色职业装的男人,像是保镖, 又像是黑社会背景下训练有素的下属。
那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战战兢兢的在她身前端坐着, 见她醒来,松了口气, 转头看沈清火,“先生……她、她醒了。”
沈清火点头,推了推眼镜,视线移到她脸上,目光和她对视了几秒, “你想起什么了?”
方胥看了看那医生,他眼神很惊慌,她恍惚了下, 看着沈清火手里的东西,“你竟然找到了这里,来这里做什么?又要拿离婚协议给我?”
那医生在一旁有些恍然,“原来两位是……”
“不是。”沈清火言简意赅的否认,手里的东西轻轻甩在桌子上, “今天我来,不光要让方小姐在这份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还要送你去疗养院。”
“我不会同意离婚的。”她嘴唇哆嗦着, 周围站着的黑衣保镖几乎把所有能跑出去的路堵死了,“我也不会跟你去疗养院。”
“离婚是为你好。”男人走过来, 随手翻了翻那些文件,“他不可能再出来了。留给你的不动产和流动资金,够你生活两辈子的,找个能照顾你的人,等你病好后安稳度过余生,不好吗?”
“凭什么?”她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哑声说:“我杀了人……我会去自首。”
“自首……”沈清火没有抬眼,嗤笑了一声,“违反枪支管理法,过失杀人,确实该负刑事责任。但事发现场已经被韩六爷的人清理干净了,以你现在的精神状况,我只要上交一份自罪妄想诊断书,就算去自首,你觉得你的证词会被采用吗?”
“我是清醒的……”她颤声反驳,攥着的手一直在抖,“我现在没病。”
“有病也好,没病也好,”他没看她,镜片后的眼神淡漠的没一丝人情味,“他让我把你送到医院,我就不会让你去坐牢。”
她咬着下唇说不出话,眼神飘忽的往四周看了看,一言不发的往外跑。
后果当然是被保镖拦下了。
她想都不想一脚将人踢开,神情愤怒,动作毫无章法的往过闯。
沈清火明显对她今天这样的行为有所预测,跟过来的保镖很多,她在拥挤的空间没来得及跑出去就已经处于劣势,没一会儿功夫便被人从身后捆住了双手,然后被好几个人拖着送到沈清火跟前。
“方小姐,我不是你的陆先生。”男人低下头,耐着性子告诫她,语气温和,“在我这里不听话,会吃很多苦。”
“我不会签字的……”她喃喃重复, “我可以等他出来,给他道歉……”
“你放过他吧,行吗?”他脸上仍有很浅的笑意,冷清的像玉,含着说不出的嘲讽,“因为你的几句话,他朝自己开了两枪,终于活下来了,结果你送他进了监狱。两个立场完全相反的人,在一起会有什么好下场?”
她喉间瞬时哽咽发涩,双手不知所措的抠着膝盖来回触摸,眼眶通红的盯着他,却再也吐不出一个清晰的字,眼神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碎掉了,眼泪生生夺眶涌出。
男人把手中的协议丢在她面前,淡淡的说:“签字吧。”
然后他看看时间,站起身,想出去打电话时,笔挺的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裤裤脚却忽然被人抓住,低头,看见她眼里闪过极痛苦的乞求神色,“能先让我见见他吗?”
声线发紧的厉害,好像下一秒情绪就要失控。
男人往后退了一步,毫不动容的道歉,“很抱歉,不能。”
……
密不透风的狭小密室里,一个小小的方桌两边坐着两个气息相近的人,同样的沉郁,闷冷。
沈清火把方胥签过字的离婚协议给他,连带一张机票,“这是明天飞维也纳的早班机票,检察院已经撤诉了。”
陆忱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眉眼低垂,伸手触摸那几点已经变干发皱的水印时,眼神失焦了几秒,“你逼她了?”
他表情平静,完全异乎寻常。沈清火很清楚他现在心情很不好,聪明的人都不该这时候去开一个婚姻刚刚失败的男人玩笑。
“后悔了?”男人若有所思的看着他,“还是心疼了?”顿了顿,他不以为然的笑,“我没有逼她,只是帮她分析了一下你们在一起的代价,她觉悟很高。”
他仍旧没有说话,薄唇微抿着。
怎么会不心疼,只是稍微想想,就受不了。
“那段视频里并没有录到当场交易的画面,就算有,以陆家的政治背景和人脉,仅仅这样一段视频,也根本做不了量刑的证据。”沈清火挑眉看了看他,“你早就知道这一点,当初找这卷录像带的目的,大概也不是怕警察找到它,而是担心会被方胥看到吧?”
他没抬眼,目光落在那些模糊的字迹上,“你到底想问什么?”
“明明知道自己不会真的坐一辈子牢,为什么还要协议离婚?你不是很爱她吗?”
很长时间的一段静默之后,陆忱的表情变得沉默,又有点自嘲,“因为我们不能再见面了。”
他曾经在心里设想过无数可能。
可到最后,都是无解的死路。
她是警察,已经知道了他做的事情。就算证据不足,无法量刑,也根本不能抹掉那场交易的存在。
何况是她亲自送他进的监狱,他还告诉她他杀了谢泽,他怎么还能出现在她眼前,告诉她他杀了人还能躲过法律的制裁。
再见面,不过是加深她的痛苦,还有她对法网的失望。
他想起来到这里的第一晚,子夜时那个冷冰冰的梦境。他去见她,她面无表情的说,“陆忱,你怎么还能出来?”
是啊,他要怎么给她解释为什么他杀了谢泽,还能从牢狱里出来。
唯有这件事情,他不能对她坦白。
好在她现在的精神状况已经渐渐稳定,就算再也不见,只要她想不起那些事情,就能过的很好。他给她留了很多东西,包括那栋别墅,等她病好了,何姨会像亲人一样和她一起生活,她至少不会无依无靠。
沈清火大概能猜出他的一些想法,他想,陆忱一定还不知道方胥想起了所有事情,否则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但他什么也没说,离婚是他乐见其成的事情,他当然不会看着它死灰复燃。
“七点半的飞机,还有八个小时,你需要收拾什么东西吗?”沈清火看了看表,“手续我已经替你办好了。”
陆忱的目光毫无焦点的,冷清清的散落在黑暗里,“什么也不需要。”
……
夜里的空气很静,郊区一家疗养院的三楼病房外,护士们零零散散的靠在门外的护士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撑着眼皮闲聊。
有人从病房里出来,将门虚掩上了,是个年长的女护士——她刚给里面的人检测完生命体征,揉揉太阳穴说:“今晚我值班就行了,你们都去休息吧。”
“你一个人行吗?万一她再和以前一样生出点状况,你按都按不住。”
“不会,方小姐的病症早在半年前就稳定了,现在只是调养,不会有什么状况。”
一门之隔,她能听见她们的窃窃私语。
“说起来也是可怜,听说这位方小姐是个孤儿,父母亲人都没了,好不容易结了婚有了家庭,现在却离婚了,真是造化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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