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叔听的也是一滞,扭头看陆忱。
陆忱低声解释,“那个时候吴叔坚持不肯和我们回去,我总得给吴叔留些钱保障生活。”
吴叔根本想不到别的,被他的良苦用心感动的说不出话,眼睛红红的,对他的好感度简直爆棚。
旁观了整个过程的方胥表示——怎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以她对枕边人的了解,动机这么单纯就怪了,单看现在吴叔改变了主意和对他不断上升的好感度,方胥也该阴谋论了。
她皱着眉,视线无意间和陆忱对上。
对方不着痕迹的朝她笑了下,方胥立马浑身拉起警报——啊就是这个感觉,她猜对了,他每次得逞都是这样的笑容。
果然阴谋论是对的啊。
村长一番解释之后,众人都有些尴尬,虽然误会解开了,但隔阂已经永远留下了。村民们对吴叔攀上高枝并且抵死不愿意分出拆迁款的事情还是照旧议论纷纷,吴叔也对村民彻底寒了心。
大家都没再说什么,村长解释完之后就三三两两的散了。
只剩下那个闯了祸的熊孩子和一脸通红,尴尬不知所措的孩子妈妈。
“我们会赔偿的,不过,也不是我们一家干的,到时候我们一起赔就是了。”
陆忱微微抬眼,不甚在意的说:“你们自己协商就好。”
到了下午,吃过饭重返果园,园子很快就被清理一空。
吴叔一直都是给人拉货搞运输的,原本是要自己把剩下的好葡萄运出去,结果因为下雨,要出山的时候才发现山路不通畅,而且路上有很多积水,车轮很容易就陷进软泥里。
“这边一下雨路况就不好,要不再等两天?葡萄先放进冷库里……”吴叔自言自语。
陆忱沉默了一会儿,说:“可以让两架直升机过来取货,这边空旷的地方不少,问题应该不大。”
吴叔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方胥也点点头,“是啊,又快又方便,这样吴叔明天就能跟我们回去了。”
吴叔更目瞪口呆,扭过头看方胥,“小胥,你听清他刚说的什么了吗?”
“听清了啊。”
那你还说是,是个屁啊,把这些葡萄全卖了估计也不够雇个直升机的零头的,这真的不是赔钱生意吗?
方胥倒不这么想,她知道陆家有好几架直升机,她见过一次,而且有两架直升机还是多用途军用的,九几年的国产货,大概算是他家老爷子的私藏了。
于是几个小时后,伴随着轰隆隆的气流搅动声和螺旋桨发出的声音,四周草木都被强风吹弯了腰,吴叔有生之年第一次看到了自己家种的便宜货被抬上了直升机拉走了。
这真是一种很微妙的心情。
还有一种谜之成就感。
次日。
三个人就一起收拾了行李,要离开时,却见吴叔和方胥都眼含热泪的看着家里的狗,无声问他,“狗怎么办?”
陆忱低头看了眼小家伙,眉梢勾起一点微弱笑意,“还记得我立的那两个规矩吗?”
方胥点头,可怜兮兮的摸了下狗头,说:“记得,不让狗进卧室,不能抱过狗之后再抱你。”
他对她能记住他的话显然很满意,眉梢笑意更深,“只要你不破规矩,家里永远有它一席之地。”
吴叔很高兴,方胥也信誓旦旦的一再做保证,“我会每天都给它洗澡消毒,会做好卫生,会一直守规矩。”
小狗见吴叔弯下腰,高兴的跳进了吴叔的怀里。
没想到兜兜转转,它还能回到最初的家。
第四十三章
夏天快结束的时候, 别墅区的整座花园已经被修剪的十分整齐,还种了大片的玫瑰和蔷薇。
吴叔住进来后,一直没忘记自己的职责, 虽然并没多少活干, 不过也算是在种花的过程中得了些雅趣,开始热衷于饲弄花草, 傍晚时分又会牵着小狗雷打不动的出去遛。
简直过的比方胥还要有滋有味。
方胥自从没了工作之后,很是闲的慌。
她也很想像吴叔一样给自己找点事做,但是仔细想想确实又没有她能做的。之前一直在操心谢泽爸爸的事情现在也不用她管了,听陆忱说他的公司已经步入正轨,之前坑他的合伙人也被陆忱恶意竞争K掉了。
很是大快人心。
她也很想做点大快人心的事情。
于是在某一个全家人一起享用早餐的清晨, 方胥一边在面包上涂黄油,一边郑重其事的用胳膊轻轻碰了下陆忱,征求意见, “陆先生,我想出去找工作。”
陆忱放下咖啡杯,问她:“什么工作?”
方胥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我以前做的警察,我也不知道什么工作适合我。”她看了对面的吴叔和何姨一眼, 何姨最近正好在追连续剧,头脑一热给她出主意说:“可以做私家侦探啊……”
“啊, 这个可以可以!”方胥眼睛一亮, 又对陆忱说:“你可以介绍些案子给我,我脑子很活的, 佣金也收的少,主要是有事做就好了。”
“现在是法治社会,你以为会有多少案子给私家侦探查吗?那要警察还做什么?”陆忱几句话就驳回了,眼都没抬一下,“再说现在的私家侦探大都是查已婚人士出轨的,你愿意像一个狗仔一样每天拿着相机日夜跟踪别人取证吗?”
方胥脑补了一下那个场景,泄气的摇摇头。
吴叔也帮忙出主意,“现在电视上有很多曝光那种黑心企业或者揭秘社会黑暗新闻的,可以做这种一线查访的记者,我觉得很有意义。”
陆忱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不等方胥开口就委婉的表示,“这个风险太大,不适合小胥。”
何姨也反对,“是啊,很危险的,听说之前曝光地沟油的那位记者就被人捅死了……”
吴叔在消息闭塞的乡下显然没接触过这方面的信息,一听利害关系也知道这趟水不能沾,立刻改口,“要不学学幼师?”
方胥还在想记者的事情,小声说:“我很能打的,一般不会有危险。”
陆忱温和的笑笑,眼底却有凝结起的寒霜,“是么?遇到比你更能打的怎么办?”
“那肯定是想办法跑啊,难道我等着他把我捅死,我又不傻……”
陆忱听不下去了,拿起腿上的餐巾沾了沾嘴角,放在盘子的左边,说:“如果真的很闷,可以出去走走,逛街,买东西,美容健身……什么都可以。记者的事情,想都别想。”
方胥见他不吃了,下意识问:“你今天去哪?不是说今天不用工作吗?”
陆忱起身,想到了什么,看了她一眼说:“去见沈清火,你要来吗?”他说:“南大的校园风景很不错,正好带你散心。”
方胥立刻放下餐具,胡乱用餐巾擦了下嘴,站起来说:“去,你等我换身衣服。”
其实她是想去谢谢沈清火的,这几年他帮了很多忙,甚至救过她的命,她还没说过谢谢,而且总是像避洪水猛兽一样害怕他躲着他,想想也是够没出息的。
方胥把这一切都归咎于他逼她签过离婚协议的原因。
每次只要见他或者听到他的名字,她就会害怕。
但过去了那么久,她也不怕了。
不过谢人总是要带谢礼的,方胥想了想,把前一天亲手烤的曲奇饼干装了一大盒用丝带包了起来,这才换了衣服下了楼。
南大在隔壁市,是国内有名的大学。
方胥以前就知道沈清火在南大担任国际法教授,不过没见过他上课的样子。
到了学校,陆忱停好车,沈清火已经在图书馆前面的树荫下等他们了。
方胥磨磨蹭蹭的跟在陆忱后面,见到那个戴着金边眼镜的斯文男人后,先把手里的饼干盒子递了出去,然后才中规中矩的低头喊了一句,“表哥。”
沈清火接了过去,弯唇说:“谢谢。”
他看了眼方胥,又看向陆忱,问:“身体怎么样?”
陆忱点头,轻描淡写的说:“好多了。”
沈清火的目光就又落在方胥身上,短短停留了一两秒,意味不明的笑笑,“温香软玉,可比毒-品更让人上瘾,是不是?”
方胥一脸莫名其妙。
陆忱不动声色的移开话锋,开门见山的问:“你下水了?”
沈清火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淡淡的说:“嗯,你退出了,陆家的事情总得有人来接。”
陆忱脸上浮出一点微末的嘲讽意味,“他当年不是在你母亲墓前发过誓吗?永远不会让你碰陆家的事情,要让你的手干干净净。原来这么快就不记得了啊……”
“老爷子年纪大了,很多事情力不从心,身边又没有可信的人,也不能怪他。”男人不以为然的垂眸微笑,眼神幽暗,“再说,我这双手,迟早是要弄脏的。”
方胥看到他的表情,就觉得触目惊心,好像他一直在预谋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这该死的职业敏感。
她下意识问:“那你不做老师了吗?”
沈清火反应很淡,“我今天交了辞呈,待会还有最后一节课要上,你们可以先在校园里四处走走,这里环境很不错。”
说话间上课铃就响,沈清火没再多说什么,喊了个没课的学生给他们当向导,之后就转身进了旁边法学院的一栋教学楼。
方胥眼巴巴的看了一眼陆忱,小声问:“可以去旁听吗?听说你表哥可受学生欢迎了,每次课上人都是满满的,我去见识一下是什么阵仗。”
陆忱正好有个电话要打,不方便让她听,叮嘱了几句就放行了。
方胥进教室的时候几乎找不到空位了,一眼看去全是人,找了半天才在中排一个女生旁边找到了一个位子。
她猫着腰过去,发现她旁边坐的女生很漂亮,眼神幽静,冷漠。虽然是夏天,但是她穿的却是长袖和长裤,齐耳短发,肤色白的像玉,低头的时候露出一小截天鹅颈。
气质和脸完全就是校花级别的女神啊。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她坐到那个位子不小心碰了她一下后,她明显感觉这个女生浑身僵了一下,然后不着痕迹的往旁边挪了挪。
真是莫名其妙。
方胥抬头看讲台,阶梯式的教室,因为光线的问题,她无法看清沈清火镜片后的那双眼睛。
只能看见那两枚镜片上反射过来的清透,微冷的光。
他在看这里。
方胥下意识坐端正,又觉得哪里不对,下意识看了看旁边的女生,发现她正低着头翻书。
沈清火站在讲台上大致扫了一眼教室,就把花名册放到一边,其实根本用不着点名。
他打开课本,简短的说了个事情,“这是我给大家讲的最后一堂课,从下堂课开始,国际法的课会由韩老师给你们上。”
课堂上瞬间一片哗然,哀嚎声充斥耳膜。
“什么鬼?要换老师了?”
“好可惜啊,他要调走了?还是换到别的学院了啊?……”
“啊我就是因为他才选的这个专业啊!!”
方胥在心里啧啧叹了两声,回头时就发现她旁边的女生也呆住了,盯着讲台的方向,笔头在本子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细痕。
沈清火曲起手指在讲台上敲了几下,他上课时和私下很不一样,很严肃,冷峻,完全不苟言笑,“安静一下。”
乱糟糟的阶梯教室立马安静了。
他今天穿着质地高档的深蓝色衬衫,熨帖的西装裤将腿型勾勒的修长挺拔,台下女生的眼睛几乎都是紧紧黏在台上的。
简直,一个比一个听的认真。
方胥大学时学的刑侦专业,对法律也算有所涉猎,倒也能听懂一点。
不过她没有课本,自然而然就只能瞄旁边这个漂亮女生的,结果目瞪口呆的发现这女生拿着笔在课本上一圈一圈有一下没一下的画圆,已经涂了黑漆漆的一片,眼神很空,完全一副走神的样子。
视线中一双修长的腿朝这边迈过来了,方胥暗道不好,果然就听见一个冷淡的声音在她们俩头顶慢条斯理的响起来,“解释一下什么是国家主权平等原则,沐迅同学。”
方胥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女生,女生立刻站了起来,捏着笔的手骨节发白,好半天说不出话。
“这么简单的问题,书上都有答案,答不上来?”那道声音又低了些,“你上课都在做什么?”
女生红着脸低头说:“对不起,我走神了。”
“旁边的女生替她回答一下。”
方胥正默默做着吃瓜群众,冷不丁也被点名了,急忙扫了眼漂亮女生的课本。
女生不着痕迹的伸手帮她大致指了一个方向。
方胥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她还好意思给她指?她自己都答不上来。
这该死的答案就在眼前,却被笔给涂黑了,只留了一小半还在彰显存在感,她瞪大了眼睛仔细辨别了下,还是认不出来,只能憋着大红脸说:“课本第二十七页第三行到第七行是对国家主权平等原则的解释。”
有人哄笑。
沈清火没再为难她,挥手让她们两人坐下了。
艰难的挨到下课,方胥出了教室正要去找陆忱,结果在路上的孔子像旁看见了课上那个女生和沈清火。
女生还是低着头,她个子不高,低着头就只到沈清火的胸口。
方胥想不通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怎么总是低着头,和她外表高冷的气质严重不符啊。
从沈清火的角度可以看见她羊脂玉一样的后颈,和微微泛红的耳尖,女生从口袋摸出一个东西说:“老师,我来把钥匙还给你。”
方胥发誓,她真是第一次见有这么尊敬老师的。
沈清火在课上的严肃气息淡了很多,随和的说:“不用,你拿着吧,那座公寓有人住着也好。”
“老师还会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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