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宝钗质疑当今女人们的战斗力之时,有宫女唱道:“娘娘升座。”众妃嫔们齐齐站了起来,头也低了下去。也不知道是得了什么暗示,大家又齐声道:“请皇后娘娘圣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就有一个温和的女声传来:“免了吧。都坐吧。”
这次回答的声音就小了些,可能是只有妃嫔们回答,没有服侍人的缘故:“谢皇后娘娘。”由是众妃嫔才算是归座。
坤宁宫里的宫女,就一杯一杯地按位份端上茶来。好在淑妃前面还有一位贤妃,宝钗见她的宫女不等坤宁宫宫女走近,就已经接过托盘,少不得也如此行事。淑妃见她妥贴,赞许地看了她一眼。
献茶已毕,皇后扫视众人,笑道:“淑妃今天跟着的人倒眼生。”
听了皇后的问话,淑妃已经站了起来,含笑道:“昨日娘娘垂询臣妾宫里的女官,臣妾想着她刚封之日,也不过就是在宫门口给娘娘磕头谢了恩,没缘法儿得见娘娘玉颜,今天就带她来见见世面。”
皇后听了,面上的笑容一丝也没少:“淑妃有心了。过来让我看看。”
宝钗听得呼唤,自己上前几步跪到凤座前:“请皇后娘娘金安。”
“抬起头来让我瞧瞧。”皇后和宝钗说话,语中的笑意已经消了。只是这可不是宝钗该计较的,她听话地将自己的脸稍抬起,眼睛低垂,只看着皇后的凤头鞋,并不敢直视皇后。
脸庞倒与那狐媚子相仿,不过一双眼睛还算是安份。皇后就算是看过,道:“也是个齐整的,难怪圣人亲自开口封了女官。起来吧。”
宝钗默默站起,侧身走到淑妃身后站好,心里暗骂皇后一句话,自己几个月的低调工夫算是白废。果然已经有好几道视线在宝钗脸上身上留连,若是能伤人,恐怕最先花的不是宝钗的脸。
其中一道视线最是凌厉,宝钗微不可察地抬了下眼皮,在皇后的身后发现了那视线的主人,也是圆团脸,白净面皮,只是看着要比自己大上不少。许是发觉宝钗在打量自己,那人的目光与宝钗就是一对,眼里的凌厉已经不在,反是对着宝钗轻晗了下首。
是了,这位大概就是那常给太上皇请安的贾元春了。宝钗就算是确认了此人的身份,却没有与她相认的冲动,如见陌生人一般,礼貌地回视了一下,把眼睛收回到自己脚尖处。
倒是贤妃笑道:“昨天皇后娘娘跟前儿的贾女史,不是说与淑妃的薛女官还是亲戚吗?怎么今日倒不相认?”
宝钗决定收回自己刚才对当今女人们战斗力太弱的评价,原来她们不是不斗,而是时机未到。
淑妃正端起茶杯,用杯盖轻刮着浮沫,闻言道:“我回去也问了这丫头一声,她倒是听说过自己有个两姨姐妹在宫里当差。只是宫宛深深,不知道在哪儿处当差,也不敢冒然认亲。”
贤妃听了也就点头:“这才是有规矩的好孩子。”
皇后就向着自己身侧看了一眼,才道:“这丫头后进的宫,听说了也是平常。贾女史也是念亲的人,要打听一下自己亲戚家的孩子,也是人之常情。”
淑妃就笑道:“皇后娘娘圣明,两个都是好的。”
贤妃已经端起了自己的茶杯,和刚才淑妃一样抿起了浮沫,看来是不打算开口了。淑妃颂圣之后也不再说话。宝钗则在自己心里分析着贾元春似乎得罪了当今宫里所有的高位妃嫔,那她后来是怎么封妃的?难道是当今向太上皇妥协了?
皇后见状,只道:“跪安吧。”众妃嫔再次整齐站起,跪安而出。贤妃在前,淑妃次之,位份一丝不错,软轿也排得一丝不乱。因让贤妃先行,淑妃的脚程就略慢了一些,没等起轿,就听后头有人叫:“宝钗妹妹。”
声音倒是不高,可是在这安静的坤宁宫中还是有些突兀,让人觉得出声之人礼数欠佳。宝钗看了坐进轿子的淑妃一眼,僵硬地扭回头,赫然就是刚才用眼刀子凌迟自己的人。
见宝钗回头,那位已经越过三嫔,来到宝钗之前,向着轿内的淑妃行礼后,喜滋滋地对着宝钗道:“今日可算是见到妹妹了。”
大姐,脑子呢?脑子呢?!宝钗无力地看了看淑妃,发现人没有解救自己的意思,只好小声问道:“请问这位女官,您是?”
那位不想宝钗有此一问,呆了一下道:“难怪你不知道,我是你元春姐姐。”
您老看不出我是在装不知道吗?宝钗只好放弃婉转,开宗明义地道:“元春姐姐好。只是现在淑妃娘娘该起轿了,不好耽误了别的主子们上轿。”您身后可还有嫔位是可以坐软轿的,现在您还不是贤德妃呢。
元春就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了看宝钗,一双眼里竟似含泪。拜托,白莲花请找当今表演,本人欣赏不来。宝钗转身替淑妃放下轿帘,就要吩咐起轿。谁知轿里却传出了淑妃的声音:“若是无事,不妨和贾女史说说话。”
没等元春眼前一亮,宝钗已经苦声道:“娘娘,奴婢是第一次随您出来,早起天又不大亮,路还没记住呢。要是让奴婢自己往回走,怕是中饭的时候也回不了裳梨宫。”
都听出这个理由太过牵强,可是牵强最大的好处是让所有听到的人都知道,宝钗是不愿意与这位贾女史诉亲情的。轿子里淑妃的话音里笑意盈盈:“真是个笨丫头。如此今天且先和本宫回去,等把路认全了再与贾女史说话。”
宝钗闻言,对着元春福了一福,转身就叫了一声“起轿。”那急迫之态,让元春脸上就扭曲了一下,而后面的三嫔都拭了拭嘴角,仿佛刚才在坤宁宫里不光喝了茶,还用了点心。看着远去的轿子,元春只好恨恨地转身回了坤宁宫。
可是随着淑妃轿子回裳梨宫的宝钗,此时的心情却不坏:元春在宫里并不是原著所述那样得当今看重,又几乎与所有高位妃嫔们为敌,做人做得这样失败,也真是头一份了。可这对宝钗完成任务只有好处,没有什么坏处。不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宫里就少有朋友一说),就是将来要在宫里散布些两人不和的言论,同情宝钗的也一定比元春多。
不是宝钗心理阴暗,一定要与元春为敌,而是她的任务就是如此不说,元春今日看她的眼神,可也说不上友好。既然成为朋友是绝对不可能的,那多一些防备总是没错的。
一路想定,已经重回到裳梨宫。淑妃下轿时扶了宝钗的手,嘴里还教训她:“太毛燥了些。”说的是她拒绝元春的方法,而不是行为。
宝钗就表现得一脸懊恼:“奴婢也是一时情急。奴婢本是服侍娘娘的人,扔下娘娘自己去与人说话算个什么事儿。”
接出来的碧桃听了,就从她胳膊上接过淑妃的手,然后才笑对淑妃道:“宝钗也没经过。今日是她第一次跟着娘娘,又走了这一路,看这脸上都见汗了。”
淑妃这才看了一眼宝钗道:“也难为她了。罢了,你自己回去洗洗,也不必来伺候了,在屋子里歇着吧。”
碧桃笑道:“她哪里歇得住,定是又跑到姚嬷嬷那里去。有和姚嬷嬷说话的空,不如让她也想想皇后娘娘千秋节的礼。”
淑妃自失地一笑:“不是你说,我倒也忘了。可不是,今天她又入了皇后娘娘的眼,到时没个表示也不好。要用什么,自己从库里取了上帐就是。”
宝钗虽然听不大懂,可是一会儿有姚嬷嬷可以请教,也不急着问,只谢恩便完了。
这边淑妃由着碧桃扶进内室,洗漱后笑对碧桃道:“这个宝钗,倒是个妙人。”
碧桃听了,少不得问了凑趣。等淑妃与她说出宝钗拒绝元春的理由,碧桃摇头道:“这位贾女史也太托大了。好在宝钗还算有心,不然这宫里如何能立得住。”
淑妃赞同道:“可不就是托大了。只以为得了太上皇的青眼,什么四王八公!也不想想可还与原来一样位高权重吗?不过是昨日黄花罢了。只是自己不觉得,还真当自己是国公府里出来的,处处高人一等,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碧桃看她越说越气的样子,少不得劝道:“娘娘为那起子小人生什么气。只看皇后娘娘,还能由着她翻天不成?”
淑妃听了道:“可不就是由着她吗?不然一个小小女史的亲戚,能用得到皇后娘娘动问?还得我亲自带了人过去。好在咱们这个还算懂事,不然任是谁的情儿,也少不得舍了。”
碧桃再劝:“皇后娘娘也不过是看太上皇的面子。知道他老人家念旧,少不得给那人点儿体面。奴婢说句逾越的话,圣人可是一天天的立起来了。”
“噤声!”就算是在内室,就算是只有自己主仆二人,淑妃还是厉声制止了碧桃的话。一时室内只有两人轻浅的呼吸之声。
第86章
宝钗依淑妃之言,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秋兰打水给她洗漱后, 就被她打发出去了:现在的宝钗需要想一想, 自己的后宫之路要怎样走,才能顺利地压过得太上皇青眼的贾元春。
对宝钗不利的是,太上皇虽然已经退位,可是对朝堂与后宫还是多有掌控的,目前他与当今算得上是这宫里的两大boss之一。而贾元春已经因出身的关系,明显打上了太上皇的标签, 就是皇后也要给她一点面子, 何况宝钗这个淑妃的从六品女官。
不过正因为打上了太上皇的标签, 对宝钗有利的地方也不少。至少当今与皇后肯定是不喜的,而当今的妃嫔们是紧跟着两位boss的。而且从一般情况来看, 太上皇肯定是活不过当今的。
不过疑点也就在这里, 宝钗都明白的问题, 早她几年入宫的贾元春, 真的想不到吗?别跟她说什么贾元春因为出身之故,眼大心空, 有胸无脑。在没有见到贾元春之前还在替她的智商着急的宝钗, 见到贾元春那双眼睛时已经改变了想法。
那是一双有野心的眼睛!一个有野心的人, 按说应该是会审时度势,不应该象贾元春表现得这样急功近利才对。可是她偏偏给所有人的印象都是仗势欺人, 欺的还是天下最尊贵的一对夫妻。
谁给她的胆子?太上皇吗, 宝钗可不这样认为。明眼人都能看出, 太上皇现在能掌控的力量,还是他当年看重的四王八公等老臣,可是这些人大都已经去了,子孙辈出色的人物又少,所靠的不过是他们当年的所谓亲信。
可是亲信的亲信,就能成为自己的亲信吗?这一点只看原著的发展也就能明白一二:最终占上风的可是当今!也就是说,太上皇那些亲信提拨上来的亲信中,一定有一部分甚至是大部分投靠了当今,不然不会在太上皇尚在的时候,当今就着手收拾八公之一的贾家。
除了太上皇,还能让贾元春如此做为的人,只剩下了一个:当今!他在与贾元春一起演戏!想到此处的宝钗头都大了,双面间谍无间道什么的,可真不是她的强项呀。更何况明显贾元春已经取得了太上皇与当今的双重认可,她的胜算可真是不多。
难怪那天在淑妃内室里,她沾沾自喜的时候,系统会出现任务伪完成的提示。果然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尚需努力呀。现在宝钗多希望是自己看错了,想错了,贾元春还就是大家认为的那样,眼大心空、胸大无脑。
替别人的智商着急,总好过为自己的智商担忧。
“女官,到用饭的时辰了。”门外传来秋兰小心的问话声。宝钗看看窗外,已近午时,可不该是用饭的时候了。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闷了这么长时间,也难怪秋兰话里透着担心。
“拿进来吧。”宝钗应了一声。草草用了饭,再歇了中觉起来,她就又来到了姚嬷嬷的院子里。
“嬷嬷,今天碧桃说起皇后娘娘的千秋节快到了,不知道是哪一日。娘娘还说让我也准备,可我不过是个女官,怕是准备的东西入不得皇后娘娘的眼。”
姚嬷嬷教训她道:“入不入皇后娘娘的眼,是娘娘的事儿,可是你是皇后娘娘亲封的女官,尽心准备才是本份。说来也还有两个多月呢,皇后娘娘的千秋节是十月二十八日。淑妃娘娘能让碧桃提醒你,可见疼你。”
宝钗就笑道:“可不是,娘娘对我恩重。就是这样给皇后娘娘准备的东西才不好选,要是丢了娘娘的脸就不好了。”
姚嬷嬷脸上就带了笑:“这有什么。谁不知道你是宫女小选进来的,按例能带进宫什么东西?就是进献皇后娘娘,也不过是个心意。多有做些针线的。”
这个还不算为难,别说有了袭人那一世的练习,就是这一世,家里的两个嬷嬷也都在这上面盯得紧。只是所得的评价倒是与袭人那一世差不多,就是工整有余,灵气不足。姚嬷嬷给她的评价也差不多。
因此宝钗就有些羞涩地道:“只是我那针线说起来,也只图个工整罢了。”
姚嬷嬷就道:“只要意头好,工整就足够了。”
“这宫里想着给皇后娘娘做针线的人,怕是没有一千也有几百。”宝钗没有什么信心。
姚嬷嬷嗤笑一声:“那些人的东西,才是真到不了皇后娘娘跟前呢。”
宝钗就又想起了一个问题:“嬷嬷,不知道咱们娘娘的千秋是哪一日。”
“又胡说,给娘娘招祸呢。”姚嬷嬷脸上的颜色就有些不对。宝钗这才想起,皇帝的生日称为万寿,皇后的生日称为千秋,可是淑妃只是个妃位,若是让人知道她宫里的人将她的生日也称为千秋,一个觊觎皇后宝位的罪名,还真是跑不了。
“嬷嬷我错了。都是我说顺了嘴,请嬷嬷责罚。”说着就要给自己一嘴巴。不想姚嬷嬷将她的手攥住了:“这几日怎么规矩松成了这样?可是今日在皇后宫里出了什么事?”
见姚嬷嬷不让自己掌嘴,宝钗才醒过神来,这宫里例来讲求脸面,可以打板子,却不能打脸,就是自罚也不行。今天她见了贾元春一面,本就有些心头难安,上午又自己吓唬了自己,所以到现在才心里慌慌的,行事总是出差错。
现在姚嬷嬷问起,她少不得将贾元春在妃嫔们散后,要与自己说话的事儿学了一遍:“嬷嬷您说,我是服侍娘娘的,她非得要拉着我说话算什么事儿。总没有我扔下娘娘不管,跟她说话的道理。可是她又是时常能给太上皇请安的人,想来与家里通消息也是容易的,若是因为我连累了家里,可怎么好。”
姚嬷嬷听后沉默了下来,也算是原谅了宝钗的举止失当:平日再是沉稳又如何,遇到事情还是慌了手脚。不过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在这深宫里还有得磨呢。
“这也不算是什么。今天本就是她找的时候不对,等下次再有机会,你给她赔个不是也就是了。至于说与家里通消息,她能通得,你就不能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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